电话那端,又是一阵沉默。少顷,古先生呵呵笑了起来,说:“如果?那就是还没有杀他咯!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姓唐的不可靠。怎么?你打这个电话给我,是示威,还是想找我谈判?我听得出来,谈判的意味多一点儿。”

小七冷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你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我,就是想让我替你从张教授手中拿到那个账本和试验数据。现在张教授被关在脑科医院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守卫,你无法接近,所以你搞这么多事情出来,无非就是想逼我就范,让我帮你拿到这两样东西。”

电话那端,一连串的笑声爆发了出来:“哈哈哈,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直以来我提供钱和试验环境供张同恩做克隆研究,可是他却吃里爬外,给警方提供消息,叫警察来抓我。两个月前,我提前收到消息,带着所有人被迫转移,你知道我的损失有多么惨重吗?我把所有的身家全都赔上了。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难熬吗?我手下的那些人跑路的跑路,被抓的被抓。张同恩他装疯卖傻缩在警察的羽翼下,但我怎么跟那些鬼佬交代?国外那些鬼佬都是付了钱的,他们可不管我们这些,他们要的是能够賺钱的器官。张同恩他清高地跟我讲什么仁义道德,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人不爱钱?没有钱,你吃什么,喝什么?你还有功夫跟女人谈恋爱?简直他妈的扯淡。”

小七狰狞地笑了起来,声音冰冷:“你找我麻烦就可以了,为什么连小九都不放过?她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你为什么连她也不放过?还有那个医生和那个护士,你究竟想牵扯多少人进来? 只为了一本账本和那份试验数据?”

“我这是在帮她。亏你还说她快要死了,一个内脏全被换掉的废人,你不觉得早点儿离开这个世上是种解脱吗?那两人纯属活该,我已经让人打电话叫他们,是他们自己笨,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嘭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警察查会起来,也不会有后顾之忧。要不然,等到0 9 4死的时候你要怎么处理她的尸体?”

“就算小九死了,怎么处理尸体那也是我的事。你根本早就算好了,让她把口信带到后,还是不会放过她。我不明白你身为人类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你的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

“我残忍?什么叫残忍?这个世界上只有弱肉强食。你要杀那个姓唐的,难道就不是恶念吗?我真是没有想到,张同恩培育了那么一堆白痴废物里面,唯独培养出你这么一个宝贝。我可真是看走了眼,啧啧啧,居然有了人类的感情,真是可怕!我当初以为你是个傻子,跟实验室里的废物一样,直到你从实验室里跑了,我才知道,我犯了个多么大的错。我突然发觉要是真把你也毁掉了,这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人,千千万万,多的是。可像你这样的四肢健全、头脑聪明的复制人,也许世界就这么一个。张同恩可真是个天才,只是他太不识相。”

“你说这么多,根本是想掩饰你的心虚。你把自己对金钱的贪婪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知道你想要那个账本数据,现在我也不跟你说那么多,没有我你永远都别想拿到那两样东西。我说了,我有本事逃出来,我也一样有本事让你不好过。”

“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把这两样东西给我,我古平城发誓永远不找你的麻烦,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就是让我替你做掉那个姓唐的都没有问题。我管是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是那个什么姓唐的,我只要钱。”

“账本和那些数据,想要是吗?可以,但我要一百万。”

“哈哈哈,在这花花世界里待了几个月,开始知道要钱了。行,成交!区区一百万换账本和数据,算什么?”

“不是一百万人民币,是一百万美金。给我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这段时间,你要是再做出什么事情来逼我,别怪我鱼死网破,一拍而散。”

“你抢钱吗?你让我上哪弄一百万美金?”

“抢钱?你拿小九的器官,每个十几万块去做交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不是在抢钱?!你上哪弄钱那不是我的事,没有一百万美金那就免谈。”小七的声音异常冰冷。

“好,一百万美金就一百万美金。我就給你一个月的时间,那些鬼佬给我的期限,就是下个月十号,我就等你到下个月十号。你也别给我玩什么花样,不然那个叫韩秀的女人就像094那样被我抓去开膛破肚,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七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啪地将手机合上了。

他咬着牙,双拳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直跳动。他愤恨地一脚踢在墙上,深呼吸几次之后才弯下身,将晕过去的唐泽齐扔进了车内,开着车子向前方不明的道路驶去。

无论是生是死,他都没有办法回头。他的命运在哪一刻终止,他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无论是生是死,哪怕是在生命最后的一刻,他也绝不向他们低头。害死小九和173的那些个贪婪的人类,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Chapter22 你只要记着我爱你就好

小七住的地方发生爆炸之后,他便一直没了消息。

韩秀几乎每天都要去那里,期待着能够在那里看到小七,看到他活生生的,没有事。可是无论去那里多少次都没有结果,甚至她还去了脑科医院。她希望他去找过他的干爹。她陪438玩了好久,438疯疯癫癫地告诉她没有看到小七。又是让人失望的答案,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打电话问黑皮和发财他们,他们说,他的手机一直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除此之外,韩秀从黑皮和发财他们口中,还意外地得知了一件令她十分困惑的事。黑皮和发财说,他们完全不知道有小九这个人的存在。正如那晚在“金碧辉煌”里唐泽齐说的那样,两个月以前唐泽齐的确在西班牙,他的确和那个什么Amaya在一起。而在“金碧辉煌”碰到唐泽齐的那天,刚好是他从西班牙回来。黑皮去接的机。

究竟小七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

整个世界变得混乱一片。

韩秀完全没了方向,所有事情与她想的完全偏离方向。

为什么他一面跟她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一面却跟她说两个月前在西班牙。为什么他一面跟她说请记住他叫074,这三个可悲的数字,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一面却又奇怪地说那个人一定不是他,她不要被骗了……

她沉静下来之后,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出他说的没一句话。再回忆这两个多月来他的种种,和四年前相比,除了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以外,所有的一切都显示曾经的唐泽齐与现在的小七根本就是两个人。

如果我说我就074,而不是小齐,你会信吗?

每次你叫我的名字,我都觉得你在叫另一个人,以后叫我小七吧。

你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活着,也不知道该要去哪里……

韩秀,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

是啊,你为什么要想我?这世上应该会想074的人,也许只有两个,一个人想让我死,一个想让我活。

韩秀,我说过不用你赶我走,时间到了,我自然会走。我早该在收到那具猫尸的时候离开了,但是我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的原因,是因为我怕我离开了,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回来,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对我和小九来说,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下我们的。

韩秀,无论怎样,请你记住我叫074。无论是“您去死”,还是074,只是三个可悲的数字,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他为什么总称自己074?是代号,还是什么?他让她叫他小七,不是小齐,“唐泽齐”会让他觉得是在叫另一个人。那么074这三个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总是口口声声地说也许有一天他就离开了,或者他死了?那究竟又是什么人要他死呢?

这样的感觉与四年前的唐泽齐是完全不一样的,也与那晚在“金碧辉煌”碰到的“他”不一样。一开始她只是以为他的脑袋撞伤了,可是回过来想想,为什么她总感觉不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在她的心底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小七是另一个人……

所有可能让她的头纠结得很痛,痛到每晚需要服安定才能够入睡。她甚至一度精神错乱地怀疑是不是杜老师当初生了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个孩子遗失了,现在又回来了,然后她不幸地认错了人,又或者唐泽齐是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

当她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向父母询问,这个疑问完全被父母否定了,因为当初杜老师生唐泽齐的时候,他们也在场。他们百分百地确定,杜老师只生过唐泽齐这一个儿子。

这样的答案让她又一次如同漂浮在海上,找不到方向。

她每天上、下班,经过寂静的地下停车场时,总觉得有些异样,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着她。

她回首,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排排停靠的车辆,远处隐约可见保安与人攀谈的身影。再远处,有一辆并未熄火的黑色桥车停在停车场内,车内坐着一个人,远远地看不清眉目,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最近一周以来,每次回家,都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什么人在暗处守候着她一样。每当有这样想法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四下看一看,当视线范围内只是车子,抑或是花草树木,她才惊觉,蕴满光辉的双眸也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她穿过一道道门,走向电梯,当电梯的两扇门关闭、上升时,那种感觉才随着封闭的空间消失。

她和杉杉在一起的时候,拉着杉杉询问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杉杉,你告诉我,这两个月来我是不是在做梦?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杉杉总是一副很心疼的样子看着她:“韩秀,都是真的。你没有幻想,都是真的。只是你需要的是好好儿休息。你别再想了,也别折磨自己了好吗?”

她知道她该休息,可是无论是闭上眼,还是睁着眼,脑中便会不由自主地出现一片火花,仿佛看见小七在那场爆炸的火光中被吞噬。

她开始怀疑,其实真正脑子出现问题的是她自己,这两个多月的生活,都是建立在脑海中的一个幻象。

究竟要怎样才能不爱?究竟要怎样才能忘记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将丢了的心找回来?

现在,她又开始想了。

她深深地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脸,拼命地搓揉着,企图让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是小许。

她说:“进来。”

“韩总。”小许手中拿着一本时尚杂志,神色有些慌张。

“什么事?”

小许将手中的杂志递到她的面前,指着封面说:“韩总,你看这个封面男模特,像不像小七?”

韩秀的目光立即看向杂志,英俊的男模身着黑色性感的西装,左手抚着头上的礼帽,眼波向前魅惑地看着,唇角处泛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嘲讽,又像是勾引。

什么像小七,分明就是他!

她按着杂志封面介绍,翻开封面人物那一页,小七又一张性感帅气的照片映入眼帘,然后她的目光被B&C新品研发副总监几个字夺去。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消失这么多天,原来一直在B&C。

她难掩内心的激动,抓着杂志的双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僵硬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轻松地放下杂志,依在座椅上,十分平静地说:“是他。他现在是B&C新品研发副总监,以他的外形,为B&C做形象代言人、做杂志宣传,不足为奇。”

小许叹了—口气说:“他这样一打扮,整个变了—个人似的。不过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才是。这才是唐泽齐。这才是他应有的穿衣风格。他那两个多月跟她在一起,打扮得都很居家随便。相比较,她更喜欢他居家的模样。那样的他,呆呆的、傻傻的、憨憨的,而不是像杂志的肖像这样,万人迷一个。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杂志的封面,纤长的手指放在他的脸部位置来回摩挲着,脑中浮起一首诗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是不是该去找他,找他问个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问清了,她就可以停止这样的自我折磨了。

蓦地,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许打了个招呼便退了出去,她点点头接起电话:“喂?哪位?”她的思绪尚未完全从杂志上拉回声音有些飘忽。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蔫蔫的。”是陈孟礼。

“是你啊!”

“看来一段时间不盯着你,你就要把我给忘了。”陈孟礼低低地笑着。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还是别盯着我吧,你那种盯人的方式,比吸血的毒蚊子还可怕。”

陈孟礼又笑道:“承蒙夸奖。”

“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今天打电话来,是想请你吃饭。”

“啊?又请我吃饭?好端端地怎么又请我吃饭?”

“谢谢你帮我把画稿投给你们那客户,今天我接到他们总监的电话,他们决定要这个系列的大头娃娃版权。”陈孟礼说。

“真中了?”韩秀难以置信地撑着额头笑了起来。

“是啊,真的中了。”

“恭喜你啊!其实也不用谢我,我只不过动动嘴,顺便把画稿给我的客户而已,主要还是你的构思好。”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请千万不要驳了我的热情,因为你圆了我儿时的一个梦想,所以这顿饭一定跑不掉。”

“如果我拒绝,倒显得我矫情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订位子。”

“好!”

(2)

这一次,陈孟礼约了她去吃日本铁板烧。陈孟礼一直很开心地说着画稿的事,说是等大头娃娃系列出来之后,要第一个送给韩秀。

韩秀只是淡淡地笑着,埋头吃着板烧。

吃完之后,陈孟礼开玩笑说撑得胃痛,提议走走,韩秀没有拒绝,因为她还不想回家。只要不回到那个小窝,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咖啡她请了。

两个人在星巴克坐了下来,韩秀点了—杯拿铁咖啡,陈孟礼点了—杯美式咖啡。

韩秀喝咖啡,偏爱拿铁,她喜欢拿铁中咖啡与牛奶混合在一起的暧昧味道,从最初的味道分明,到最终相容之后的混沌不清,苦中带甜,有着一丝未了的惆怅。

她用勺子轻轻的搅动着咖啡,浅尝一口 ,口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牛奶的甜,再尝一口,口中尽是咖啡的苦味。

她放下咖啡,目光失了焦距。

咖啡这种苦涩惆怅的东西,总是能勾起人的无限悲凉思绪。 她直到今时今日,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只喜欢拿铁。

甜蜜、被爱、被呵护,是初尝恋爱的滋味,就像是那个不能轻易察觉的牛奶的甜,等到陷入情网后,爱情的苦味也随之而来,就像是属于咖啡的那种苦。待到牛奶与咖啡交容得难舍难分,如何分得清什么是牛奶、什么是咖啡?究竟是爱多一点儿还是恨多一点儿?

她明明心中那么怨恨他,可是偏偏还是惦记他。那一场爆炸,她知道她还爱着他,无可救药地爱着他,事实让她无法逃避自己的心。

口中的苦涩告诉她,爱是一种痛苦,不爱却是一种折磨。

“喂,发什么呆?”陈孟礼伸手轻敲桌面。

“没什么。”她回过神,端起拿铁,猛地一口灌下大半杯,浓烈的苦味封住了整个味觉,她轻蹙一下眉头,咂咂嘴说:“越来越觉得咖啡的味道太淡,不够苦。”

陈孟礼被她喝咖啡的架势惊呆了,看她那张整晚都忧郁的脸,总是觉得她心里藏了很深的心事。

他问:“你没事吧?”关于她跟上次来公司保洁的那个叫小七的男人恋爱又分手的事,他略有所闻。

“哪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她故作轻松地看了看手机,“很晚了,我要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天公司还有安排。”

“嗯,那我送你回去。”

“你忘了我也是开车来的吗?”

结完帐,两个人走出星巴克,向停车场走去。

陈孟礼突然顿住说:“韩秀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韩秀一怔,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侧脸看着他:“孟礼,别开玩笑了。”

陈孟礼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开玩笑,你知道我一直是中意你的,不然我也不会无聊地追你那么久,只是我没想到原来那个唐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让韩秀的面色又暗沉了下去。

她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说:“男朋友三个字前面,要加一个‘前’字。”言语听上去虽是轻松,却带着浓浓的自嘲。

前男朋友,应该还是这个称呼最合适。

陈孟礼尴尬地缩回了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他将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说:“既然是前男友,那为什么不考虑发展一段新的恋情呢?我真的有那么差吗?像我这样多金又帅气、又温柔、又会讲笑话的男人,世界上差不多就要絶种了。”他不解道。

她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很优秀。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仇富,还有对所有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敬谢不敏,所以说是我变态。”

“唉,你非要用这么烂的理由来拒绝我吗?我宁可听实话。”陈孟礼叹了一口气。

她错开目光,看向广场上来来回回路过的人群,沉默了—会儿,才转身看着陈孟礼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爱一个人,也许只需要看一眼的时间就可以,但是要忘记一个人,则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甚至久到要一辈子。为什么要一辈子?因为根本没有试着去忘记,或者说根本没法忘记。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他,我又怎么可能再去爱别人!”

陈孟礼紧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孟礼,其实我是一只鸵鸟,并不是你看到的外表那么坚强、勇敢,而且我会想的东西太多,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你需要时时刻刻地小心翼翼,这样心会很累,所以你适合更好的女孩子。”她扯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孟礼,谢谢你喜欢我。”

“朋友?”陈孟礼苦笑一声。

“嗯,朋友。”

“唉,也许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吧,不会追女孩子。”陈孟礼微笑着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