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真的难住了斓丹,一路上她也一直暗暗问自己。

“怕你死。”她觉得是这原因。

“为什么怕我死?”

“……”这还用问,他死了,她又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她的那些仇人什么心思城府,她都见识到了,别说她才死了一次,就算死八次,她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她虽没说出口,他却已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回答。

申屠锐无所谓地笑了笑,冷峭入骨,“怕什么,我死了,你就顺着申屠铖的心意入宫,趁他不防备一刀捅死他,再给他偿命,不就完了?”

斓丹瞠目结舌,他说的这么对,她都无可辩驳。

他轻微一挣,身子陡然变重,斓丹搂不住,他就顺势躺回枕头,自己拉上被子,继续睡觉。

斓丹愣愣发呆,没错,这就是她原本的计划,可一直以来,他都给她分析情势人心,把她的复仇变得那么复杂,她渐渐接受了,他又说得如此简单直接。她听了,倒觉得心里特别空洞难受,这回问题出在哪儿,她真想不通了。

第21章 第21章 天生丽质

在纪献驿站好好休息了一晚,再见到申屠锐,已经精神奕奕,毫无病态了。

孙世祥为稳妥起见,请他再坐一天马车,申屠锐倒也乖乖答应了。斓丹跟着他登车时,心里还一阵暗喜,马车再颠也比在寒风中骑马要好,她是怕被嫌累赘才死忍着不叫苦的。

侍卫们吃饭都很快,馒头粥配咸菜,几口就吃完,连平时吃东西细嚼慢咽,仪态优雅的申屠锐也跟着吃得很爽快。斓丹怕耽误出发,胡乱喝了两口粥,把馒头和咸菜都包起来,上了马车正好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吃。她还打开窗格想边吃边看沿路的风景,结果过了纪献,到处都是一片残冬景象,开窗除了冷也没别的了,只好关上窗闷闷地吃。

申屠锐原本躺在被褥里闭目养神,看她吃得香,也坐起来,问她要了半个馒头吃。吃了两口就觉得干,他就喊车外的孙世祥烧水泡茶。

等香喷喷的茶装在一个瓷壶里递进来的时候,斓丹虽然离得近,却板着脸没接,还是申屠锐撇着嘴,亲自挪过来拿在手里。

他摸了摸壶身试温度,眼睛却看着斓丹,把壶提高准备喝吧,就看见她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嚼得十分用力。“我都好了,我都不用吃药了。”他骄傲地说,她吃她的,不理他。

申屠锐突然就气冲心肺,什么时候他要看她的脸色了?

他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忍不住故意咂了下嘴,夸:“好茶。”还不怀好意地问她,“你要不要喝?”

“不喝!”斓丹十分硬气,但是馒头噎在嗓子里,难以下咽,干脆扔下不吃。

“今天你又起晚了么?”看她生气,他倒高兴起来了,“脸都没洗。”

斓丹苦恼地摸了摸脸,怎么没洗?就是那天在船头洗脸被风吹得皲了,沙沙地疼,还发红,都摸得出粗糙。“全怪你!”她爆发了,指责了他那天的恶行。

申屠锐听了,不屑地撇嘴,“我也洗脸了,我怎么没事?就你麻烦!”

这句是斓丹的死穴,她就是怕申屠锐说她麻烦,脸色一暗,转身躺下去,背对着他假睡,不一会儿也就真的睡过去了。她睡梦中隐约听见申屠锐和孙世祥说话,孙世祥说这样会耽误将近二天的行程,申屠锐又低低说了什么,斓丹没听清。她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揉着眼睛问申屠锐出了什么事。

“睡你的吧!什么事都要问。”申屠锐又恶声恶气,“带你去凤杨。”

“凤杨?”斓丹眼睛一亮,瞬间精神了,兴高采烈,“原来我们经过凤杨!”

申屠锐哼了一声,嘴角却轻微上扬,故作冷漠地问她:“凤杨有什么了不起?这么高兴?”

斓丹兴奋中也不嫌弃他的嘲讽,开心笑着说:“凤杨是西北重镇,北漠、塔陆、金鹘三国的货物都集中在凤杨交易。”那年四哥给她带回来一块金鹘的纱巾,特别漂亮,充满异国风情,就是在凤杨买的。几个姐妹围着他,让他说路上见闻,四哥对凤杨城的繁华津津乐道,从那会儿斓丹就对凤杨特别憧憬,“听说还有塔陆和金鹘的舞娘,跳她们民族的舞蹈……”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陷入幻想。

“知道的还挺多。”申屠锐正打算再嘲笑她两句,她突然转过眼来看着他笑,手也搭在他的胳膊上,因为沉入畅想,她的眼神明明没投在他脸上,却显得格外专注,也不害羞回避,直直的像要看进他的眼睛里一样。

“能去凤杨真是太好了……”她由衷感叹。

申屠锐笑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远远能望见凤杨的城楼,斓丹就连声让马车停下,申屠锐见她就要往车外跳,连忙拉住她,不解问道:“干什么?”

“我想骑马。”斓丹眼睛闪闪发亮,“骑马进城。”

申屠锐低头笑出声,“一副乡巴佬的样子。”

斓丹的眼神暗了暗,“我的确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申屠锐松开手,厌烦地啧了一声,“又来了!别说你在皇城圈傻了,大门大户的姑娘有的是没出过京城的,至于这么哀怨么?还总和萧斓凰比,哪能个个都像她?有一个大旻都折腾灭国了,多几个你还让不让百姓活呀?”

斓丹瞪着眼,感觉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申屠锐坦然自若地推了她一把,质问:“不是要下车么?怎么杵在这儿不动?”

去凤杨的期待太迫切了,她都不屑于和他争辩,闷闷下车骑马。其实她也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了,浅显直白字字珠玑,她就算想说点儿什么回敬他,也没什么能旗鼓相当的。

凤杨的城楼比之京城,低矮陈旧,但是往来的人潮似乎比鄄都更密集,车马行人挤成一团,把入城的官道塞得满满当当。

斓丹不得不拉紧缰绳,让马尽量缓行,别冲撞了周遭的行人。

一进城,她就忍不住惊呼一声,壮阔繁华的旖旎画卷像被骤然抖开,毫无防备地铺陈在她眼前。纵横交错的街路上似乎全是店面,各种幌子遮天蔽日,身着五颜六色的异国服装的男女满目皆是,混在接踵摩肩的人群里,怡然自若,各国百姓融洽相处,这是斓丹连想都不曾想到过的景象。京城虽然也不乏各国使臣百姓,但都神情威肃骄傲自矜,绝不像凤杨这般散诞自在。凤杨算不得边塞,但却透着一种自由活泼的放肆,斓丹顿时就爱上这种气氛,仿佛自己属于哪国在这里根本不重要。

“下马吧。”申屠锐自己先下了马,过来拉她,“人多,步行方便。”

斓丹跟着他,在人群里穿行,把侍卫都远远丢下。

“我们去哪儿?”他似乎有目标,毫不犹豫地往某个方向走。

“先去解决你不洗脸的问题。”他微微坏笑,领她去了家北漠的胭脂铺。

“你对这里很熟?”斓丹不免疑惑。

“当然,过去有几年,大半时间待在凤杨。”他拉她进门。

老板娘热情过来招呼,申屠锐指着斓丹的脸,老板娘仔细看,弄得斓丹反而有些拘谨。须臾老板娘就心里有数,笑着到柜台上拿了个粗瓷小盒,“只是被风煽了脸,涂这个,半天准好。”

斓丹接过小盒,实在太过粗劣,她有些不敢放心。

老板娘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自豪地说:“我们北漠气候干冷,风沙粗暴,可女人们个个皮肤细滑,不裂不糙,自然有我们独特的保养秘方。这个油你拿去涂,不好用就拿回来,蒙三娘我按双倍价钱赔给你。”

斓丹有点儿讪讪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一定是她的神情太容易被看穿,所以蒙三娘才说了这番话。

“拿五盒。”申屠锐吩咐,亲自从荷包里掏银子。

“买这么多?”斓丹讷讷看他,她哪儿涂得了,“你也要用?”

申屠锐嗤了一声,“我什么时候用得着这些?”

老板娘喜滋滋地包了五盒过来,正听见他说这话,接话道:“这位公子真是天生丽质!别看长得俊,身板模子皮肤气概,和我们北漠男儿似的。”

斓丹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老板娘到底是北漠人,官话说得很溜,用词还是太随意了。

申屠锐难得略略露出赧意,他也没想到会有人夸他天生丽质,一扭头出去了,找的银子也没顾上拿。

斓丹拿了东西和找钱出来,看见申屠锐远远地站在街对面的树下,来来往往的各国人等在他面前碌碌而过,他只那么淡淡地站在那里,隽秀挺拔,她的脑中瞬间又回想起老板娘的那句:天生丽质,他实在担得起这四个字。

“干吗呢!”天生丽质的人眉头拧起来,还是很好看,就连发脾气耍横都好看,斓丹笑着看他,扬扬手。

“来了,别催!”

第22章 第22章 藏光隐芒

洗了澡又睡了午觉,斓丹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得化成渣了。太阳已经西斜,她这一觉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斓丹边梳头边苦笑,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睡得最久的午觉。以前在宫里都不敢睡太久,怕晚上走了困没法睡,教引姑姑也不许,会说身为公主闷头大睡失了仪态礼节。

门外的院子静悄悄的,斓丹推门出去,四下探看,不知道侍卫们和申屠锐是出去了,还是没醒。凤杨驿站的构造和英山很不一样,英山驿是模仿行宫的样式,回字形层层叠进,凤杨因为经常要接待各国商团使者,是由一个个小四方天井院子组成,彼此相对独立。申屠锐的房间正对着院门,房门紧闭,侍卫的房间也都关着门,斓丹在天井里凝神听了听,毫无人声,她去敲了敲申屠锐的门,无人应答,果然都出去了。

斓丹失落地叹了口气,干吗不声不响的把她丢在这儿?好歹交代一声去向啊!

她出了院子,外面是一条像宫里长街一样的青石路,直通凤杨驿的大门,两侧院落住的人都要通过这条路进出,三三两两很是热闹。斓丹又看见人,心中安稳,听他们说驿站前面的街就有个集市,斓丹自然心动,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驿站,果然没几步的一条宽阔街道上布满了摊贩,人潮如织。斓丹欢喜地挤进人群,各国的货物琳琅满目,她荷包里有申屠锐给的碎银子,原本还担心买不了什么,可摊子上的东西比她想像中便宜很多,足够她从街头买到街尾。

等她大包小包,两只手都快拿不下的时候,人才从买东西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天都不知不觉擦了黑。各家商铺都陆续挂起了灯,把街道和人群淹没在迷蒙的光雾里,斓丹提着东西看得痴了……同样是灯光,人潮,和元宵灯庆相比,她竟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一个人,这样无拘无束,自由的感觉浸入骨子里,人都轻飘飘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由,只是从驿站到集市这么近,但她终于尝到了这个滋味,像吃了一辈子粗茶淡饭的人,猛然尝到了绝世珍馐。

“活祖宗!总算找到你了!”孙世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又急又气,看见她总算松了口气,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尖利的呼哨,另外几个侍卫也从人群各处聚拢过来。

斓丹手里的东西被孙世祥夺去,扔给其他人拿,拉着她疾走,“快点儿吧,生大气了!”

没几步的路,一眨眼就回到院子,申屠锐房门大开,屋里早早点起数盏明灯,透过窗子把院子都照得一片雪亮。他正端坐在门内的太师椅里,孙世祥拉着斓丹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重重拍了下桌子,冷哼的声音在门外都听见了。斓丹被孙世祥像挡箭牌一样往前一推,被推得进了房门,孙世祥干脆躲在外面不进来了。

“干什么去了——”申屠锐拉着长调子冷声问。

“去逛……”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拍桌子的声音振断了。

“出去玩怎么也不说一声?”他声音高上去,简直是喝问。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她也火了,腰杆子不由一直,“你还说我?你出门和我说了吗?我起来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申屠锐冷冷盯着她,但是明显气焰败弱下去。

斓丹停不下来,“我倒想和你说一声!我跟谁说?再说我又没远走,你又有药丸,还怕我逃了?”

申屠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手摸桌子角,但是没再发脾气拍它,停了一会会儿,问:“都买什么了?”

孙世祥躲在门外差点没忍住笑,清了清嗓子确定能严肃发音,才闪到门口一挥手让侍卫们把斓丹买的东西拿过来,讨好说:“王爷要不要过目?”

申屠锐皱眉,生气地一挥手,“看什么看?她能买什么好东西?都是些鸡零狗碎!”

斓丹勃然作色,申屠锐又冲她一挥手,“行了行了,赶紧换衣服,再晚就来不及了。”

“去哪?”斓丹好奇,一问就不好意思再和他吵了。

“说了你能知道?”申屠锐仍旧没好气,“赶紧换!少费话!”看了看她的脸色,悻悻道,“你不是要看金鹘和塔陆的歌舞吗?”

斓丹原本被他骂得一肚子愤懑,可听到外族歌舞,顿时又顾不上生他气了,还很没气节地笑了,“真的?我这就去,等我!等我!”

申屠锐扭开头嗤了一声,她认为是默许,赶紧跑出去,可到了门外又愣了,换什么衣服?

孙世祥正坐在院子里悠闲抖腿,及时向她丢了个眼色,下巴一点她房间,斓丹放下心来又笑了。

斓丹掸了掸衣服,迟迟疑疑地从房间开门出来,申屠锐已经站在院子里一脸不耐烦了。

“这能行吗?”斓丹没底气地问他,一身男装小褂,外面加了个夹的氅衣,完全不能掩饰她女子的身材,她个子还小,穿这么一身显得不男不女,欲盖弥彰。

申屠锐对她的担心不屑一顾,“你再怎么改扮还能真像个男的?男人有你这么矮的吗?只是应付一下伙计,不至于碍着规矩把你拦在门外。”

斓丹露出惊疑担忧的神色,不让女人进的地方……

她脑袋乱乱地跟他上了车,随即心一横,管它什么龙潭虎穴呢,还能把她吃了不成?想看那种胡姬歌舞,估计也只能去那种地方,听说艳媚得很,专门给男人看的,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谁说她出入这种地方有损清誉名节么?主意打定,人就安稳了,这才有心思打量申屠锐。不得不说他今天穿的太奢侈了,从里到外皆非凡品,哪怕貂绒领子系带底下坠的宝石,卖一个也够她买下半个集市的东西。

她在这方面特别不理解申屠锐,他随随便便一件衣服就价值不菲,三五件就和现在所住的王府价格相当,可他却不肯换个和他身份相配的宅邸,难道他也是那种暴发户?钱全贴在头面衣服上?可品味不像啊,他的那些东西,亏她还是个公主呢,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知道是好东西,不是那种俗气的金灿灿明晃晃风格。

车刚拐上一条窄街,胡人乐器的那种尖锐高亢的曲调已经飘溢过来,斓丹忍不住推开车窗,睁大眼睛向外张望。

一整条街都是歌舞乐坊,门口挂着一串串从顶楼屋檐下垂下来的红灯笼排挂,乐坊里面灯火通明,从敞开的大门和窗子里照出来,屋里摇曳的人影,街上密集的行人,明暗交织,形成一副妖艳绮丽的画卷,正如她对花街柳巷的所有构想。

申屠锐的车停在最大最华丽的乐坊门前,伙计殷勤上前搀扶招呼,斓丹原本还闪闪缩缩的,躲在远离伙计的一边,可伙计收了孙世祥打赏给他的银子,根本看都不看斓丹,只点头哈腰地把申屠锐往里迎,斓丹也把心又放回肚子里,大大方方地跟在申屠锐后面。

乐坊里面是极大的一间敞厅,几乎把整个楼房都打通了,中间放了个圆形的巨大高台,旁边有稍微矮一些的小台,演奏乐器的人都在那儿一刻不停地吹拉弹唱。高台两边是环形的雅座,高于更远处的普通席面,申屠锐轻车熟路地登梯上了最正面的雅座,周围的人都往他这儿看,有些还指指点点。斓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相貌不凡,赶紧垂下头来,不想引人注目,还特意缩在雅座灯光稍暗的角落,结果发现又自作多情了,所有人在看申屠锐。

音乐突然高亢欢快,一个红衣舞姬款款登台,踏着节奏,曼妙地旋转起来,她红色纱衣上缀的金片金铃闪烁出无数光点,随着她的踢踏飞跃发出悦耳的铃声。斓丹看呆了,她从没看见穿着露腰衣服的女人,她甚至还赤着脚,她原地飞快旋转的时候,黑发也甩成一条灵动的轻纱,纤细柔软的腰肢线条是那么迷人,她的手臂、长腿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那么奔放那么迷人,别说男人了,就连她看了,都目眩神迷。

掌声叫好此起彼伏,下人们纷纷拿着着自家主人的花环珠宝走过去堆在台上,舞姬边跳边向打赏的金主深目注视,那眼神无比的诱惑热辣,像热恋的少女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申屠锐也让孙世祥去打赏,舞姬看过来,那一眼一眼火热的注视看得格外久,格外情意绵绵,引得众人都发出起哄的叫声。太露骨了,远远坐在申屠锐身后的斓丹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舞姬、全场的人又都盯着申屠锐了,申屠锐倒是坦然自若,还勾着嘴角风情万种地向舞姬举了举酒杯。

这一举不得了了,舞姬边跳边下了高台,扭着蛇一般的腰肢,袅袅婷婷一路跳到申屠锐的雅座上来。乐声也应景变得缠缠绵绵,听得斓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雅座本不大,舞姬绕着申屠锐旋转,斓丹和孙世祥都贴到栏杆上,尽可能地为他们让出空间。舞姬两眼含情脉脉地盯着申屠锐,从头发上摘下一朵红色的花,边转边递在申屠锐的手里。

舞姬头上带了条红色镶嵌金片的纱巾,很像五哥买的那条,斓丹刚才逛街还特意买了两条,现在觉得她这辈子可能都没勇气再戴了,这火辣辣的场面申屠锐游刃有余,她可都快招架不住了。申屠锐摇了摇手,没有接舞姬的花,舞姬不死心,再三地送上,舞姿眼神也更妖冶了。

斓丹凑到孙世祥旁边问他收下花会怎么样,孙世祥也很乐于回答她,手拢了个话筒在她耳边说:“留宿在她房里呗,可贵了!这样的开舞花魁要五百一晚,中间的普通舞姬三百。”

斓丹冷笑一声,这么了解行情,看来没少给他王爷付账。

舞姬见申屠锐坚决不接花,神色失落,舞蹈也从奔放妖娆变得哀怨迟缓,观众们也发出失望的嘘声,音乐渐渐低下去,舞姬便也从台上退下,走到后面去了。

一晚上各族歌舞轮番登场,斓丹看得目不暇接,申屠锐为免麻烦也没再打赏献花,直至曲终人散,斓丹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发现其实来看歌舞的,有不少女子,有的干脆明目张胆地穿着华丽的女装来,在歌舞正酣的时候,乐坊里的客人还有向她们送花表达爱慕之意的。斓丹跟着申屠锐出来上车,仍旧两手空空,她在马车的黑暗里幽幽叹了口气,难道她还不够漂亮吗?

“失望啊?还这么不受人待见。”申屠锐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戏谑地问。

斓丹不答,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想死鸭子嘴硬。

申屠锐笑笑,“引人注目也是需要很多因素的,不是只靠长得好就行。西施要不是碰见范蠡,可能要在溪边洗一辈子纱,和东施一样默默老去。”

“什么因素?”她不解。

“身份,地位,言行,举止,你一个身在宫闱的人怎么还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宫里比斓凰斓橙漂亮的宫女虽然不多,也绝对不是没有,只是她们没机会站到众人面前而已。”

斓丹似有所悟,也淡淡地讽刺他,“这是你的心得么?在鄄都二十年,也没让人注意到你?”

申屠锐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反而坦然一笑,“对啊。”他突然靠近她,眉梢挑起,神情和那个刚才献花给他的舞姬也差不多少,“怎么样,你现在才发觉我其实比申屠铖还要英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