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丹也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继续擦嘴,等他醒了……她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依他的性子,不把心里的怨气全发散完了是不会给她好脸的。她叹了口气,绞了块热帕子,给他擦脸擦身,把灌药弄脏的地方都清理干净。

葛春这才又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翻了翻他的眼皮,冷笑两声:“看来是彻底缓过来了,看人下菜碟的东西!”说着愤愤拂袖而去。

斓丹低头细看他,彻底缓过来了?脸色还是那么白,嘴唇还是没血色,烧也继续发,怎么看出好转来的啊?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被葛春影响,总觉得他的神情平和起来,躺在那里有了点儿安详的意思,可细看还是生气衰微,面无表情么。

这时太后的随身宫女进房来,也仔细看了申屠锐一会儿,这才向斓丹点点头,“太后叫你,跟我来吧。”

斓丹一愣,叫她?有什么事呢?

走到门外,斓丹有点吃惊,天色竟然已经擦黑,她觉得短暂,只是因为时间流逝得快而已。

将军府里没有点灯,用几只铁镬架起火堆,熊熊火焰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如白昼。往正堂去的一路上,重甲士兵并肩林立,神情肃穆一动不动,气氛也极其沉重,斓丹从他们面前走过,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莫名紧张。正堂大门紧闭,门外更是层层重兵,这么多人集中在这儿,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有火堆发出绵密的噼啪声。

苏易明也顶盔带甲地亲自守在那里,斓丹走过他身旁的时候,苏易明冲她皱皱眉,似乎暗示什么。

斓丹心里疑惑,这种情况下也不好问,只得闷闷地跟着宫女走到厅堂门口。

“太后娘娘,已经替您看过燕王殿下,殿下大为好转,浮朱姑娘也遵旨前来,正在堂前侯见。”宫女朗声向门里回禀道。

停了一会儿,门里才传来太后慢悠悠的声音,“让她进来。”

宫女为斓丹推开门,示意她进去,厅里的灯光并不亮,只有三五盏烛台,因为暗于屋外,火堆便把兵士的影子都映照窗纸上,火光摇曳,成排的影子也轻轻晃动,有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厅里摆着一桌酒菜,只有申屠铖和太后两人对坐,连个倒酒的下人也没留,他们既不交谈,也不动筷,甚至也不看对方。

“坐吧。”太后淡淡一指自己身边的座位,斓丹依言垂首入座。

“叫她来干什么?”申屠铖微微皱了下眉,有些不满。

太后笑笑,“有些话,不便当着锐儿说,又想让他知道,只有叫萧斓丹来听着。”

申屠铖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不在乎,没有再说什么。

“而且,你和她不是还有话没说清楚么,正好大家畅所欲言,冰释前嫌就算了,倒是痛快痛快,别再憋在心里。”太后不改往昔直白,爽气一笑。

申屠铖看了看斓丹,叹道:“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斓丹本有些局促,听了这话,反而安稳起来,也淡然一笑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听了,自己呵呵笑了一会儿,摇头叹息,嘲讽意味十足道:“果然是没缘分。”边笑边拿起酒壶,亲自为申屠铖和斓丹倒了一杯,“今天你们俩应该干一杯,过去的事就真的彻底过去了。”

申屠铖高深莫测地微笑,看着酒杯没动。

“怎么?怕我下毒?”太后手按在酒壶上,看着申屠铖挑眉一笑,她本容貌姣美,笑得有些恶意的时候,看上去很俏皮,显得更加年轻,若不是知道她是申屠锐的母亲,只看面相真会把她当成他的姐姐。

斓丹眨了下眼,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对申屠铖的鄙夷又重新冒了出来。

申屠铖见她喝了,这才缓缓端起杯子,还是没有爽快喝下,笑着说:“母后,今时今日,我对你……也不是很放心了。”

太后听了,笑容加深,“既然斓丹已经把酒喝了,那就再说几句助兴的话,你……”她歪着头,幸灾乐祸地看着斓丹,“你什么时候不再喜欢他了?知道他骗你,还是他下旨杀你?”

斓丹垂眼一笑,“都不是。”

“哦?”太后瞪眼,很好奇地看着她,表情愉快。

申屠铖端着杯子,却不再维持微笑,双眉紧蹙地看着斓丹。

“是……”斓丹抬头,看着远处的烛光,陷入回忆般轻缓地说,“是斩首那个寒风刺骨的雪天,他也没来送我一送,从那时候,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他了。”

“嗯。”太后点头,有些感慨,“女人不到死前最后一刻,是不会醒的,可以说是傻,也可以说是痴。那……如果他来相送,又会如何?”

斓丹平淡释然地笑了笑,“我会原谅他。”

申屠铖的手极其轻微地抖了抖,随即把酒一饮而尽,他鏖战归来没人相迎的时候,真的很渴求一个能真心待他的人,其实他身边从来不缺,只是他一个个的错过了。他伸手拿过太后手里的酒壶,又给自己和斓丹倒了一杯,声音发涩地问道,“如果我当初去了,结果会有什么改变?”

斓丹觉得他这话可笑至极,“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了申屠锐。”

申屠铖干笑一声,又喝干了酒,自我安慰般一撇嘴,“那就好,如果结局还是如此,我就不用遗憾了。”

斓丹正要喝,被太后按住手,太后看着申屠铖啧啧摇头,嫌弃道:“你果然一点儿都不懂人心。”

申屠铖不服,冷笑反问:“我不懂人心?”他可是靠一路谋算人心,才成功走到这一步的,这一步是问鼎天下的至高之处,他不懂人心?笑话!

“你不懂。”太后沉下脸,看着申屠铖的眼神那么冷,“因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你的天下太小了,所以你也只能走到这里。不过……”太后讽刺地笑,“很正常,你和你爹一模一样,阴狠狡诈,自私恶毒。”

申屠铖对她的话大觉逆耳,嗤笑了一声,“瑶润,你也是北漠人,何必这样说我的父亲,他到底是北漠的大汗,你的主子。”

斓丹看了看太后,原来她的名字叫瑶润。

太后高声笑起来,笑得那么解气,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给自己也倒满了酒,“这话……一会儿再谈,我想问问你,既然你已经志得意满,所求皆得,为什么还要我锐儿的命呢?就算看在

我多年的养育照拂,尽心相助的份上,也不该要我锐儿的命。”

申屠铖茫然一笑,“我所求皆得?好像也是,我想当皇帝,我想杀回北漠报仇,我有三宫六院……可我还是嫉妒申屠锐,总觉得他拥有的东西比我多,比我好。”他这话总算有几分动情,不自觉又喝干了酒,“从小你就只疼他,这我不怪你,我不是你亲生的,虽然你对我也不错……他已经有了你这么好的母亲,他还有浮朱,就算我那样苛待他,他还能活得那么洒脱,笑得那么爽朗,我……讨厌他,他让我觉得,太阳好像从来没有照到过我身上。那么多人喜欢他,善待他,甚至斓凰……最优秀最出色的人,不是我么?为什么?”

太后也把自己的酒喝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一切问题,我都能回答。”

第52章 第52章 一场空梦

“就从你开始说吧。”太后看着申屠铖,明明含笑却冰冷锐利,“你还记得你的母亲么?”

申屠铖略微想了一想,说起母亲的时候态度冷淡,“她被掠入皇宫的时候,我才八岁,只记得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并不得宠,没有跟随我父亲生活在北漠都城,所以我从小在一个偏僻的小城长大,只有两个丫鬟侍候我们,日子过得很清苦。”他撇撇嘴,“所以我才被选为质子,被送到鄄都。”

太后呵呵笑,对他的话充满讽意,“看来你对你的母亲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甚至怨恨她没本事,不得宠,害你流落在外,又被送入敌国为质。”

申屠铖毫不在意地一笑,默认她的话,不是每个孩子都会依恋母亲,他对母亲,对童年的印象都很模糊,只有严寒刺骨,只有千里荒原,就连相依为命的情感都没留下什么痕迹,母亲?对他而言不过只是个早逝的女人。

“你讨厌你的幼年时光,所以没有刻意回想和求证,导致了很多错误。”太后抿嘴笑,“这里,潼野,十几年前还是北漠的领土,叫郡野,怎么样,耳熟么?”

申屠铖脸色改变,神情冷峻起来,紧皱眉头喝干了杯中酒,似乎回想着什么。

“当年大旻的戍边将军是驻扎在如今的纪献,一般是五年轮换一位,可有一个人没有及时得到轮换,镇守北疆整整十年,这个人就是申屠荣庆。”太后收敛了笑容,说起申屠荣庆的表情满是厌恶,“也正是他,为了邀功,和北漠交战数次,夺得了郡野,扩张了大旻的边境。在交战中,他掠去了不少北漠游民,男人就充作奴隶,修建郡野城墙,女人……就更加悲惨,沦为玩物,其中一个还为他生下了儿子。他当然对这对母子很不上心,丢在尚在修建的郡野城里,转眼就是七年。”

太后顿了顿,有些唏嘘,“也正是因为他在北疆根基甚厚,所以北漠大汗发动奇袭的时候,他虽已调任,还是最快得知消息,率兵入京抵抗,冒险立下奇功,受封安国公。他自觉功成名就,把扔在北疆的儿子和妾侍接入京中。这就是你记忆中的‘入质’,想一想,是不是不差分毫?”

申屠铖紧紧捏着酒杯,坐姿僵硬起来。

“其实,真正的质子入京比你早,你到国公府的时候,申屠荣庆已经重病弥留。”太后说到“重病”的时候,讥嘲地挑了一下嘴角,“所以你对他也没什么印象了。”

申屠铖皱眉苦笑,并不是真的疑惑,只是随口指出这里的谬误,“病?是病么?”

太后一挥手,根本不屑解释,心照不宣地看了看申屠铖,谁管申屠荣庆是因为病死还是毒死的呢?反正他该死,也到了死的时候。“那时熙妃已经被掠入宫中,质子也死里逃生,改名换姓的潜伏下来。”

“申屠锐?”申屠铖的讽笑里全是苦涩。

太后点头,随即有些得意,“想想申屠荣庆有多可笑吧,挖空心思建功立业,好不容易功名到手,却一命呜呼了,还被仇人的儿子占了老巢,一定死不瞑目吧!”

申屠铖已经稍微稳住心神,冷声问道:“那你又是谁?”

“我?”太后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我是申屠荣庆在龙墙之役中,抢来的又一个北漠奴婢……”

申屠铖显然不太相信,皱眉看着太后,却没再继续问她的身份,因为他还有更疑惑的事情。“那为什么,你们要让我认为自己是北漠质子?”

太后扶着桌子,叹气,“当时的情势凶险啊,大汗病逝,皎绒篡权,别说无法回归北漠,就在鄄都苟活都很困难。幸好……还有应赫赞,不至于让我们深陷鄄都孤立无援,也是他,让北漠密使见过锐儿后,再装模作样地去见你,让你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一旦计划失败,也可以让你当锐儿的替死鬼,至少让锐儿更多一重保障。”

申屠铖突然笑起来,恍然大悟道:“我终于知道斓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愤然摔碎酒杯,“原来我和那个被调换的婴儿一样,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傀儡,替身!我对他痛下杀手,迟早有人会对我也一样残忍屠戮!这么多年来,北漠和我密谋的一切,其实早就和你们商量妥当,只是迷惑我一个人的吧?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我登上皇位?”

他站起身,这个秘密颠覆他的人生,令他浑身颤抖,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他目眦尽裂,死死瞪着太后:“为什么!”

太后又笑了,无比欣慰,“你看……以后的青史朱笔会怎么写你?又怎么写锐儿呢?”

申屠铖愣了一会,仰头苦笑,声音瞬间沙哑,“我是阴谋篡国的乱臣贼子,他是功勋彪炳的开国太宗?你们……算得也太毒了!敲骨吸髓,连骨头渣子都嚼碎了。”

“是有些对不起你,”太后说得毫无诚意,“原本锐儿还想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放你一条生路,让你远游江湖,谁知道,你的心太贪,也太狠了。”

苏易明突然在门外奏禀道:“太后娘娘,家父传来消息,他已率部在鄄都三十里布防,拱卫京师周边,潼野知县孟攸已携懿旨漏夜赶赴英山郡,即刻恢复英山知府之职,为皇上回銮做好一切准备。”

申屠铖轻嗤,皇上回銮……皇上已经不是指他了。

“知道了。”太后虽然欣慰,却露出十分疲惫的神情,她想站起来,却晃了晃身子,一直呆呆听他们说话的斓丹连忙扶了她一把。太后看她一笑,柔声道:“去,到后堂把我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拿来,”顿了顿,苦笑一下,“要快。”

斓丹有了不祥的预感,心情瞬间沉痛无比,不敢耽误,小跑着去拿包袱,再回到厅里来,太后和申屠铖都坐在凳子上,手扶着桌子边,脸色都很不好。

“打开。”太后有些喘,对斓丹说话的时候,似乎在苦苦支撑。

斓丹连忙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皇帝九龙礼服,申屠铖看了,轻轻一笑,对太后说:“这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吧?”

太后咳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笑的时候有些恐怖,却那么骄傲,“是啊,我为锐儿做好这件皇袍已经整整两年了。”

申屠铖的鼻子也开始流血,但他并不理会,只摇头慨叹道:“怪不得……斓凰对我说大旻历代皇帝都会用十八颗东珠镶嵌吉服,定帝重病,已为太子搜求了十八颗价值连城的完美东珠,她在内库里却没找到,原来已经被你拿去用了。”

太后又笑了,再也支撑不住,慢慢滑向在地上,“斓凰真是个鬼心眼的丫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东珠的去向?她只是为了在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再嘲笑你一次。”

申屠铖的嘴角也开始流血,点点头,讽笑道:“幸好她也一败涂地,含恨而终,不然我……真的太不甘心了。她势利阴毒了一辈子,到底也和我一样,两手空空……”

太后倚着凳子,斓丹想扶她,被她摆手推开,“你以为斓凰喜欢锐儿,是因为他的身份么?”太后叹气,“这可能是斓凰这辈子最没动机的喜欢一个人了,至少开始的时候是这样。”太后艰难地看了斓丹一眼,这些话也是对她说的,“锐儿当年很艰辛,母亲被掳入宫,为了保全他才忍辱偷生,不然以熙妃的脾气,怎么肯委身定帝,更不会生下斓橙。定帝喜爱熙妃至极,所以留锐儿一条生路,锐儿自然韬光养晦,不敢出头,不然以他的姿貌风采,怎么会轮到你名扬鄄都?”

申屠铖也站不住,缓缓坐到地上,他再不说话,静静倾听。

“当时内宫京城,知道锐儿身份的少之又少,斓凰是其中之一,锐儿想见母亲,碍于定帝不能正式求见,只有斓凰暗中帮他,才能偶尔相见,锐儿对她的这份恩情,一直铭记在心。及至斓凰后来种种,也因当初情分,一再容忍相助。”太后看着斓丹,“所以不要再误会他,他对斓凰并无私情,只是念恩。”

斓丹含泪点头,申屠锐当年的苦痛,太后虽然只用三言两语来说,她也觉得痛彻肺腑,原来他病中呼唤的妈妈,是为了他付出一切的熙妃。

申屠铖看了看斓丹,“为什么她会没事?”

太后笑起来,“我知道你怀疑我,可你确信我不会害斓丹,我不会做让锐儿伤心的事,斓丹喝了酒,你才肯喝。还记得我赐给她的毒么,其实那是解药,看看,申屠铖,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你的贪心里也包括斓丹,所以锐儿一出事,你就把她关在柴房里,让她觉得锐儿无情,想等锐儿一死就出来充作恩人,重拾旧情。可当我在你面前赐死她时,你一听她还心心念念着锐儿,肯为他一死,你就不愿再救她了,你对一个人的喜欢,永远是在计较盘算,所以就连斓凰都有过真正喜欢的人,而你没有!如果你肯因为喜欢她而救下她,我便没机会利用她了,骗你喝下毒酒就不怎么容易了,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申屠铖嘴角的血流得急促起来,他捂着胸口,不知道是因为毒发,还是真的心痛,“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的母亲……生我的母亲在哪儿?”

太后说话已经很困难了,还是尽力开口:“这一晚上,你就问了这么一个最该问的,却被你放在最后……她在进京的时候就感染了风寒,因为多年积劳成疾,申屠荣庆死后二天,她也撒手人寰了。”

申屠铖倒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呼吸,“看来……我真的是一无牵挂了……”

太后一直看他咽了气,才又吐了一口血,她一直强忍着,就为了看他死,“萧斓丹……”她的眼睛也开始流血,看不见了,茫然伸出手。

斓丹连忙握住,“我在,我在!”用力把她托在臂弯里,让她不至倒在冰冷地面。

太后温柔了眉眼,不再剑拔弩张,不再讽刺刻薄,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锐儿……就交给你了,他一直很苦,很苦,你要对他好,一辈子对他好……我终于完成了一切任务,我终于……飒雎……飒雎……我做的好不好?飒雎……”

斓丹不敢喊她,泪眼朦胧看着她去追逐想念了一辈子的人,她为了这个人,同样付出了一生。

第53章 第53章 苦乐因情

斓丹双手捧着龙袍,呆呆愣愣地从厅堂里走出来,苏易明正站在阶下,看见她,微微苦笑,轻声说:“今晚,你也辛苦了。”

斓丹木讷地摇头,半回身往厅里看,太后显然早就安排妥当,宫女们刚才进去请她出来,现在正有条不紊地给太后和申屠铖的尸身收拾换衣,没一个人哭泣哀嚎,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苏易明咳嗽了一下,扶着腰上挂的长剑,沉声劝道:“你还是回去吧……剩下的事有人会办好,你……不要看了。”

斓丹转过头来看他,知道他是好意,她的脑子太乱了,这一晚太后和申屠铖说的事,是他们的过去,似乎也是她的过去,很多她之前无法破解的谜题,遽然被解答,她并没恍然大悟的痛快,反而更加沉痛。“既然……”她喃喃自语般轻声道,“□□有解,太后何必还非要搭上一条命呢?”

苏易明一笑,有那么点儿勘破世情的味道,“已经没什么可留恋了吧,她也是为了锐哥才熬到现在的。”

斓丹沉默了一会儿,浅淡地笑了笑,“不知道飒雎大汗……长得和申屠锐像不像?”

苏易明起了玩心,揶揄道:“据说长得很像,而且比锐哥帅。当年他驰骋草原,保家卫国,是北漠百姓的大英雄,意气风发威慑四方,要不是龙墙一役失手,他都要成北漠的神明了。”他说着,流露出几分向往。

斓丹长长吐了口气,觉得有些理解太后了。

苏易明向厅里看了看,宫女们已经接近完成,太后生前吩咐过他,要他事后即刻火化她和申屠铖的尸首,这些他都不愿让斓丹看到,“你快回去看看锐哥吧。”他上了一级台阶,有些着急地催促她,拉着她的胳膊拖她走。

斓丹向他苦笑了一下,他的手莫名其妙地轻轻一颤。“快走吧……”对她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让他自己陌生。

回到申屠锐房间的时候,葛春正好又换完一遍药,站在床边把血污的纱布卷在一起准备扔掉,见斓丹进来,没什么表情地说:“正好他醒了,喂他吃点儿药粥,我熬好了,让他尽量多吃。”

斓丹瞪大眼,喜悦地张了张嘴,他醒了?想走过去看他,又惊觉自己手上还捧着包袱,只得先把龙袍珍而重之地放在茶几上,才快步走到床边。

室内不亮,幸好葛春为了换药,在床头放了盏小灯,申屠锐的脸色好转了些,眼睛仍旧闭着,嘴巴不悦地抿紧,明显不想理会她。斓丹看得好笑又哀叹,这就已经开始闹脾气了。

淡淡的橙色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上去瘦削而脆弱,却还是那么俊美好看……他还不知道,真心疼爱他的人,世上又少了一位,这些年他过得那样苦,全靠着这些相依为命的人,才坚持到今天。

斓丹鼻子发酸,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怕他看见,转身就去外面盛粥。

葛春也走出来,不声不响地坐在廊台边,摸出烟袋火石,慢慢地点上,“申屠铖死了?”他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全完是出于无聊才问的。

“嗯……”斓丹端着粥,十分疲惫地点点头。

“怪不得。”葛春嗤笑,“守军撤了大半,看来危机是解除了。”他在身边的石头上磕灭了烟袋,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