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想起承铎方才也说了同样了话,不由失笑道:“我如何不一样?”

“大人心肠好。”结香只简洁地说。

“那倒未必。”

“在我看来,已很好了。”

东方摇头笑道:“正因为我自己心肠不够好,故而喜欢心地纯良的女子,即使不够聪明也好过居心叵测。”

结香在火堆边坐了下来,靠在东方脚边道:“大人喜欢十三公主,在上京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不过那时你自己似乎还不知道。”

她一说承锦,东方口气倒没这么硬了,“说到上京,纵使我得罪了姑娘,我的鸽子却并没有得罪了姑娘。姑娘似乎对它们很不仁义啊。”

结香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在上京的时候,大人把我当作妓女,问一句话也要给银子;如今却把我当作良家女子,天天拒之帐外。”她倚向东方那边,仰着头笑得心无城府。

东方借着酒意竖起一根手指抵到她唇上:“你想多了,我现在也把你当作妓女。你既是妓女,做什么由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他只以那一指之力重重将她推开。

结香本在笑,神色却突然一顿,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东方的手,未及说话,身子却又委顿下去。东方不料她来拉扯自己,站起来手一甩,结香似脱力一般,顺势倒在了床上,眼神空洞。

东方皱眉,拉起她衣袖一扯道:“你起来。”结香借着他一扯之力突然跃起,贴向东方身边。两人原本隔得很近,东方并不曾十分防备,察觉到异样时已躲闪不及,只觉胸腹间像被重重一击。

结香一手抵在他身上,东方紧紧抓住结香的手,结香的脸就在他眼前,没有一丝往日的风情,整张脸看去犹如一个死人,让东方一瞧之下寒意顿生。只一瞬间,东方一掌发力向她击去,结香倒下去时仍然握着那把刀。一把只有三寸长的袖刀,闪着寒意。

锐利的刺痛这才泛了起来,东方出手如风,点住伤口周围的大穴,大声道:“来人!”结香又挥刀扑了上来,东方闪身躲开。帐门前一个铜盆带水飞向了结香,却是王有才打水回来,见了这情形一急之下顺手把盛了水的盆子掷了出去。

盆子砸在结香身上,刺骨的冰水淋了她一身,结香仿佛没有知觉,只逼向东方要挥刀杀他。东方手一扬,兵器出手,那精钢长链将结香扫出帐外。这一下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东方一招没有使全便收了式。

结香挣扎起来,动作僵硬,全没有跳舞时的灵气,顷刻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东方对王有才道:“去医帐拿朱砂来!”王有才应声跑远。

承铎大帐里,茶茶本在往床上加被子,刚铺了一半,承铎偏倒在上面不起来。茶茶拽了两下没拽动,扔下被子扑到床上去推他。两人正在闹,忽然听外面人声嘈杂。承铎跳起来,出帐循声而去,便见东方帐前,结香挥着刀与几个兵士打斗。东方坐在帐中冷眼看着。

承铎一跃上去,欺近结香身旁,一脚踢中她腿弯。结香一膝跪地,却浑然不觉,转身又刺向承铎。茶茶跟着承铎跑过来,一见这场景就懵了。承铎挡开结香握刀的手,立刻便觉得她人不对劲,一招一式都生硬无比,只是动作迅捷,又仿佛不知疼痛。

承铎又挡开她一刀,以掌作刀击向她后颈大锥穴,东方忽然道:“别伤她性命。”承铎撤掌又避开她一刀,结香的招式在承铎眼中是破绽百出,他拈一个空子又点向她檀中穴,东方仍然制止道:“别伤她性命。”承铎只得再撤了招,抓住结香肩膀一拧,结香手臂脱臼,那柄刀终于掉在了地上。

她手垂在身边,仍然踢向承铎,然而手臂使不上力,失了平衡,一下跌倒在地。王有才远远跑来,叫道:“先生,我拿来了。”东方吸了口气,咬牙道:“撒在她身上!”

王有才手一扬,红色的粉屑随风飘去,东方对空虚指,默然地念了一句什么。结香本挣扎着要站起来,被那朱砂迎面一罩,突然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

场面这才安静下来,承铎惊疑道:“她怎么这样?”

东方手按着胸腹却不答话。

茶茶捡了那柄小刀,映着帐内灯火斜看过去,刀面渗着幽蓝的光。茶茶轻声道:“刀淬了毒。”

承铎一惊,快步走到东方面前,“受伤了?”

东方点点头,却指结香,“带她过来。”

兵士抓了结香上前,结香昏迷不醒。东方让王有才将清水洗净她面颊,将朱砂和了水,以拇指扣住食指中指小指,用无名指沾了朱砂在结香额上写了几个弯弯曲曲似字又不似字的东西。

承铎看着有些眼熟,此时也不及细想。

东方写完,已支持不住,手撑了床沿,喘息不已。茶茶蹲在火堆旁,细细地看那小刀,此时突然问东方:“什么感觉?”

东方咬牙道:“疼……”

茶茶锁眉不语,一招哲义道:“跟我到医帐,我要试药。”

承铎一把拉住她:“你怎么试?”

“我用药材试。”她说完,急急地去了。

承铎看茶茶神色,就知这刀上的毒很是棘手,手掌扣在东方手上,便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推入他掌心。东方止住他道:“伤口并不深。我已封了穴,不……不要紧。”

若是中了毒,内息游走只会加快毒性发散。承铎只得住了手,心下思索对策。结香却悠悠醒了过来,以手抚额撑起半身,忽然看见东方,自己先惊了一下,急道:“我做什么了?”

“你刺了他一刀。”承铎冷冷道。

结香神色乍是一惊又是一悲,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心灰意懒,目光却放了下去,只望着地面。

承铎道:“你的刀上有毒,解药拿来。”

结香并不抬头,只缓缓道:“我没有解药。”

东方缓过一口气:“你不用为难她。她方才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中邪了?”

“这是南方荒蛮之地盛行的一种巫术,以童尸作引,能摄人心魂。这种法术虽然厉害,施术之人却必遭反噬。若非万不得以,不会作法驱使她。”

“她为什么怕朱砂?”

“朱砂性阳,能镇阴邪之气。她并不怕朱砂,怕朱砂的是她身上的……”东方说着有些气弱,承铎扶他躺下。解开他上衣,便见肋骨之下有一个细小的刀眼,却不见流血,只周围的皮肤泛青。

承铎想着能不能以内力逼出毒血,他虽没说出来,东方却道:“你别想了,有用的话我自己就做了。”

他说这话时,结香抬了头看向东方,眼里没有笑容,却有水滴在流动。她终是忍住了没有让它落下来,只恳求承铎道:“五王爷,让我留在这里吧。”

承铎沉吟不答,东方看着她湿润的眼眸,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轻声道:“她暂且留下吧。”承铎依允了,起身到医帐去找茶茶。

结香牵起被子将东方盖住,又烧热了火,转身到案几上端了那杯水来。水还温热着,结香触到那杯子时,心里觉得难过。她跪到东方枕边,“大人喝水吗?”东方也只欠身抿了一口,道:“我后面案桌上靠右最底下那本书,你去拿来。”

结香依言找到了书,东方又道:“里面夹了张纸。”结香翻出那张纸。东方道:“你背下这篇咒,即时念一念能抵挡它对你的控制。”

结香讶异道:“我险些杀了你,你不杀我反而还救我?”

“我已受伤,杀你也无益。”

结香黯然道:“我若做不成,自然有人杀我。做一个杀手只能一直成功,容不得一次失败。”

“你杀过多少人?”

“记不清了。”

“你去吧,我不杀你。”

“那岂不是你替我一死?”

东方苦笑:“那就算是吧,虽然我并不情愿。”

结香愈加惊异:“这样不好。需知杀一个人,虽是能耐;他若故意让我杀,就是欠了人情了。”

东方哭笑不得:“我委实是不情愿被你杀的。”

“你虽不情愿,却并没有杀了我。”

东方只觉那刀口处疼痛渐渐剧烈起来,懒得再理她,也不敢催动真气,只闭上了眼睛。

*

承铎大帐里,两人却起了争执。

茶茶用油布裹了那柄小刀,道:“我只去两天便回,你再耽误一个时辰,他就死定了。”

承铎坚持不允,“你不能独自出大营去,哲义跟去也不行。全燕州就营里的药材齐全。一定要去找解药,我可以派人去。”

“你派再多的人也没用,我要找的东西他们找不到。”

“那你要找什么?在哪里去找?”承铎逼问道。

茶茶想来想去,难以说清:“我没法说,高昌的药理和中原原本就不同,一样的药材也叫不一样的名字,我说了也没人懂。”

承铎想了片刻,道:“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安排一下营里的事,就同你一起去找。”

茶茶摇头:“他等不了那么久。”

承铎没想到这么严重,“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茶茶看他为难,揉额道:“我想想,让我想想。”

第二天清晨时,承铎查完了所有的哨防回到大营,只见赵隼慢慢地走过来,看看承铎又有些犹豫。承铎问:“什么事?”

赵隼吞吞吐吐摸出一张纸来,道:“这里有张纸,是不是你写的?”

承铎接来一看,掉头就往大帐去。赵隼心知不妙,只得硬着头皮跟过去。大帐案上留着个字条:“留营勿动,我找解药。”

承铎“啪”地一声拍在案上,“她什么时候走的?”

“天明时分,拿着你的手令出的营。守卫的兵士还特地叫来了当值的佐领。大家看着是你的字,又是你的印,就放了她出去。刚刚我巡哨回来,佐领拿给我看,我觉得不大可能……”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这是我写的字!?”可见茶茶不是个好东西,平素学他写字,就没安着好心。

“这个……确实像是你写的字,我……我都认不准。只是觉得你不大可能放她独个出去。”

承铎默然地看着那个印章。印信兵符他是一直带在身上的,甚少单独留在大帐里。从昨天到现在他并不曾取下来过,茶茶是如何盖上他的印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以前早就用白纸印了他的章备用,那么她又盖了几张呢?

承铎一念及此,大怒。于公于私都非得把她捉回来不可。他手上劲力一送,直将那纸条捏成了碎片,回头对赵隼断然道:“你派人到赵老将军那里,把兵部尚书的印借来。严令全军,今后我的手令没有兵部的印不许听令。再派快马,前后让不同的人发三道急讯给杨酉林,没有我的兵符,不许他擅动一兵一卒!”

赵隼领命而去。

茶茶这一走,出乎意料,情势再转,千头万绪难以理清。然而承铎并未生出丝毫怯意,越是危难,越是镇定起来。他静静地想了片刻,衣裾一振,也出了大帐。

第三十六章 寻踪

十几个时辰一过,东方渐渐体会出那淬毒袖刀的滋味,实在生不如死。然而又有一个结香守在旁边,如今他力不能及,此卿不招既来,挥之不去了。

东方心中烦闷,勉强压抑,问:“五王呢?”

结香坐在一个脚踏上,背靠着床沿,此时侧了身道:“五王身边那个女人来看过你一次,后来五王也来过一次,现在两人都没影儿了。”

东方伤口处像有千万条毒虫在啃噬,让他直想尖叫起来。他竭力忍耐,没话找话地说:“你是怎么着了那妖法的?”

“有人每天给我喝了一种恶心的东西,还在我头上扎了针,做法事一样地念咒。这样过了七天。从那以后我时常就会糊涂。据说这个法子叫做‘魑魅’,一旦给我施术的人念动咒语便能驱使我做他想做的事。如果这法子在我身上灵验,就可以对更多的人用。”她抬起一臂趴到床沿,“你问我三月戊午日在哪里,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

东方缓缓道:“南蛮人相信胎灵,越是小的孩子越灵验。你昏沉的时候心神被那个邪灵占据,而那个邪灵只听从施术人的驱使。我平生见过的法术,以这一种最为阴邪狠毒。”

结香眉头微锁,“是么?他……我是说那个邪灵,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东方见她害怕,只模糊道:“并不完全是,但是……一旦那个施术的人催动法术,他就会取代你。”事实是,结香喝的那种恶心的东西也许就是尸油或者是施术的童尸的一部分。

“是个什么样的人施法?”东方问。

“我被蒙着眼睛,看不见,听声音有些苍老。”

“你从小就是杀手?”

“嗯。”

东方呼出一口气,似叹非叹:“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结香禁不住笑道:“你现在自己都好不了了,还要治好我。真不知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人。”

“你以为世人如何?”

“世人冷漠寡情。只有安乐无忧之人才会多出几分善意待人。只是世上之人少有安乐无忧,也就没有什么善意了。不过你有点特别。”

东方道:“好不容易有个特别的也让你害死了。”

结香笑:“我若不刺你一刀,怎能将你像现在这样脱个半光?”

东方勉强笑道:“你要我脱个半光直说就是,又何必动刀。”

“你现在竟还有心思说笑。”结香抚上他的脸。东方脸上却有细汗。那刀上的毒药深入脏腑,实是疼痛难忍。

结香凝望他的脸,心思一动,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一种特别的法子,能暂时缓解你的痛苦,你想试试吗?”

东方道:“不想。”

结香轻笑,眼眸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情。她站起来,手指缓缓拉开衣结。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优雅地飘落地上,仿佛这也是一种舞蹈,渐次露出她圆润的肩,纤细的腰,匀称的腿……她脱光了衣服,仍然那带着两分顽皮的笑,问东方:“真的不想?”

“不想。”东方生涩地说。

结香揭开被子钻了进去,□的身体贴到他身上,手指在他胸膛上轻划着圈打转。她凑近他的唇,东方却别开了脸去;她抬起腿来蹭到他身上,半晌,半咬着唇笑道:“说谎。”

当上午的第一缕阳光映在帐帘上时,帐中还是寂静。东方依稀醒来,伤口处不再剧痛,却是一种麻木的感觉。结香一手支着头,倚在东方身边定定地看着他,手指轻拂着他的额头。

东方睁开眼睛,结香轻叹道:“你睡得一点也不好,睡着了都在说梦话。”东方望着帐顶,觉得一阵空虚,问:“我说什么了?”结香飘忽地一笑,道:“你说‘再来一次’。”她说完,掀开被子起身,将衣裳一件件穿好。

她拉开帐帘时,雪后璀璨的阳光耀眼地晃了进来。帐外天高云淡,结香心中原本欢喜,却忽尔涌上悲怆之意。她倚在扣上一半的帐帘边,突然向后一转,手臂轻举,划过一道柔润的弧线。

轻哼着拍子,几个旋转,她匍伏到东方脚边,对他绚然一笑,直起身来,吟着一阙清丽飘渺的曲调跳起舞来,如末世的精灵一般轻盈沉醉,悲喜难辨。她一边跳一边唱着歌:“妾似风中树,狂风摧作舞。君乘风云起,直向扶摇处。鲲鹏志千里,不肯栖乔木。乔木将倾折,不得一回顾。”

东方一动不动,默默地看着,目光却仿佛越过她看到了远处。这极至的动与静交融在这个清晨,像秋的浓烈与机警,背后深藏着冬日肃杀。无论他们过去怎样云泥相别,此刻却怀着同样的心情。

人生最大的绝望,莫过于置身一场缓慢推进的败局。爱情,或者生死,从来无法勉强。

*

时隔一年,承铎又一次踏上了平遥镇的地面儿。路边的雪都踩实了,一步一滑,他攥着缰绳,回顾身后道:“就是这些地方?”

哲义牵着马应道:“姑娘平日出来就在这一带买点东西,我一直跟在旁边,没见她跟旁人有什么接触啊。”

“哼,只怕她什么都接触了,你也没察觉。”

哲义不敢答话。

承铎走完了一条街,也没寻着一些儿蛛丝马迹。他不信茶茶毫无谋算,就这样独个跑了出来。她敢自己出营,必然是有人接应,可恨的是,她把这些隐瞒得一点不露。承铎站定,叹了句:“可见人不如马,马儿还知道恋旧。”

遽步一甩尾巴,欣然地喷了喷鼻子。

哲义腹中暗笑,他主子竟然还有幽怨气质,面上却决不敢笑。承铎恨恨道:“死丫头,捉回来看我不剥了她的皮。”他虽如此说,心里却十分担忧。边境上什么人都有,若是茶茶落到别人手里,就真正糟了。

是去是留,承铎一时也没有主意,见边上有一家饭馆,便招呼哲义道:“吃了饭再说。”两人在店门前拴了马,踱进店堂。店面倒也朗阔,摆上十张大桌也不嫌拥挤。在平遥镇这样的小地方,算得上大饭馆了。

跑堂的小二递了菜单来,承铎也不看,五两的碎银子扔给他,“看着办吧,不用找了。动作快些就是,我们赶路。”小二收了银子,颠颠儿地去了。

承铎打量厅堂,蓦然看见柜外凭栏处,站着两只大鹰,翼展怕是近一丈。他本以为是死鹰,不想那鹰一动,静静地啄了啄羽毛。神态自若而冷漠,应是店里养的。

承铎看着那鹰,心里隐隐有什么微弱的关联,然而细想又想不起来。莫非见过这两只鹰?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他定定地看着,连店小二上菜都仿若不觉。菜很快上来了,哲义用银针试了,承铎才转了头来,提起筷子。

只吃了一筷子,他又顿住了。细细嚼去,哲义吃出了紫姜的味道,绿豆芽的味道,以及豆腐皮的味道。承铎却吃出了经过改良的茶茶的味道。他“啪”地把筷子一放,直接喊人。店小二忙从另一桌过来,“爷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儿的菜不错啊,我府上想请客,把你们厨子借我使两天。”承铎道。

店小二一听忙道:“哎,爷,这我可做不了主,我请我们东家出来跟您谈吧。”

“行,你请他来吧。”

店小二转入后堂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虬髯大汉。他一见承铎和哲义微不可察地愣了一愣,随即又眼神锋利地扫了二人一眼。待他再看过来时,就换成了一个笑容,上前道:“听说客官要借我店中的厨子?”

承铎点点头,“是,银子好商量,借我使两天。”

那虬髯大汉点点头,仰头叫道:“小二,去把老莫请出来。”他头一抬,迎上外面的日光,便见着眼睛的颜色不是纯正的黑,反带着墨绿色。他见承铎盯着他的眼睛,反而浮出一丝冷笑,“客官府上在何处?”

“不远,平遥镇西南三十里,就在淄原边上。”承铎毫不隐瞒地把东方从前住的地方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