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演就这么看着周尽欢浑身湿透,孤魂野鬼一样,失落落地转身要走。她嘴角有伤,衣服也有点撕裂的痕迹,一看就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宋演又担心又无奈,轻叹了一口气,跟抓小鸡仔一样,一把勾住了她的皮包带子。

“我家小区进门还得问询,哪有路过还不嫌麻烦进来的?”

他把周尽欢拉进,声音无奈中带着几分温柔:“等多久了?”

雨还在下着,大量的雨滴落地,破碎出哗哗的声音,风一来,全数扫在周尽欢和宋演身上。这一刻,两人交错的眼神显得格外温存。

宋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周尽欢突然就红了眼。还不等他反应呢。她整个人已经一下子扑了过来。

宋演只来得及紧紧抱住她。

人生像一个不规则有缺口的半圆,只有遇到对的那个人才能修得圆满。从前宋演觉得这话也就骗那些看言情的小女孩了。

可如今,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就圆满了。

他默默收了收手臂,将她收得更紧了一些。

周尽欢的眼泪就这么被他给逼了出来,这不抱还好,一抱就是淹没长城的节奏。宋演也不好动,两人就这么淋了好一会儿雨。

知道周尽欢一个喷嚏打出来,宋演才把她拎进了家门。

宋演的家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来他的化繁为简强迫症并没有好。

宋演拿了一条毛巾和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周尽欢像个拉线木偶一样,乖乖拿了衣服进去。

等她洗完澡穿上了宋演的大t恤和大短裤,才一下子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她扭捏半天才从浴室出来。一脸窘迫,看着宋演就开始嗫嗫嚅嚅。倒是宋演大方得很,拿了毛巾过来对着周尽欢的长发就是一顿搓。

他像个精心照顾女儿的爸爸,拉着周尽欢到吹风旁边。温热的风吹在周尽欢的头上、脸上,温柔得像情人的抚摸。

吹风发出低低的嗡嗡声音,倒也省去了两人沉默的尴尬。

吹好头发,宋演也不给周尽欢乱想的机会,直接把周尽欢推进房间:“去睡觉吧,我明天送你回家,今天太晚了。”

周尽欢整个人脑子已经有点迷糊了,她听见宋演地拖鞋声越来越远。他似乎在客厅。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对谁报平安。又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了。

“我给你爸妈打过电话了,说你手机摔坏了。”

“噢。”

“赶紧睡吧。”

“噢。”

“晚安。”

“嗯”

宋演的房间灯光不算太亮,光线落在宋演的五官上,将棱角分明的五官映照得格外柔和。他的床上有沐浴乳的清香味道,又像是有阳光的味道。

让周尽欢觉得无比心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沾床就困了。再看宋演,眼前都是重影。

迷迷糊糊地,她好像感觉到有一只温柔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朦胧间,那人无奈喟叹道:“怎么会有这么不防人的丫头?”

周尽欢一觉睡到自然醒,整个人傻傻坐起来,身上穿着的还是宋演的衣服。三魂七魄正常意识都渐渐回归身体,周尽欢这一刻才开始懊恼了起来。

昨天洗完澡,很习惯就直接套了宋演的t恤,连内衣都没穿。

god,小bcup不穿内衣那就是灾难啊

周尽欢捂着头蹑手蹑脚正准备出房间门去找自己的衣服,就看见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折叠整齐放在床头柜上了。她的内衣被夹在上衣和下装中间,简直欲盖弥彰。

周尽欢崩溃了。

周尽欢穿着已经干了的衣服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宋演已经坐在饭桌上,桌上有刚烤好的面包。

“随便先吃一点吧。”宋演说:“商场还得过一个小时才开门,我带你去买身衣服。”

周尽欢不自然地捂了捂衣领附近被霍期扯破的地方,小声说:“不用了,我回家换。”

“嗯。”宋演上下看了周尽欢一眼,试探性地问:“昨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周尽欢脸有些烧:“撞到了墙。”

“把衣领子撞裂了?”

“墙上有个钉子勾的。”

“噢。”宋演对于周尽欢这种弱智说辞不置可否,她不想说,他也不再追问。宋演一贯是这样的人。他想知道的事情,从来不回靠逼问。

周尽欢心不在焉地啃着面包,正准备说话。玄关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循着声音,两人一起抬起了头,然后,整个屋内的气氛陷入无限微妙的尴尬。

宋演先皱了皱眉:“我妈怎么又给你钥匙了?”

来人拎着一堆文件,脸上有不怀好意地笑容:“我就来送点资料。”

“送完就可以走了。”

楼嘉嘉一脸坏笑:“这就走,这就走。”楼嘉嘉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周尽欢嘴角的伤口,和撕破的领口:“啧啧,激烈。”

“快滚!”

楼嘉嘉哈哈大笑离开,周尽欢在门关上后才怯懦开口:“她好像误会了。”

“嗯。”宋演瞥了周尽欢一眼:“要不把误会给坐实了?”

周尽欢吓得赶紧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应该解释一下的。”

“这要是我姘头,解释解释倒是应该,和我表妹有什么可解释的?”宋演抿了抿唇:“怎么?你这么怕和我扯上关系?”

“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什么意思?昨天你一下子冲我怀里,我还以为”宋演眼含怨气地看了周尽欢一眼,一脸“你居然敢不负责”的表情。

周尽欢被他窘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敢说话了,低着头啃面包。

宋演知道周尽欢胆子小,也不再逗弄她。既然她都送上门了,宋演自然不会放她走。别的事儿嘛,来日方长。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也不早了,走吧。”

*****

周尽欢至今都觉得和宋演之间的发展实在有些诡异。明明之前闹得那么僵了,居然过了一晚就莫名有破冰迹象。

怪不得人总说,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大矛盾,睡一觉就好了,还真是“睡”一觉就好了。

早上宋演把周尽欢送回家换衣服,又贴心地把她送去上班。这过程简直熟稔到周尽欢都有点纳闷了,难不成她失忆了,之前的每一天他们都是如此吗?为什么会这么自然而然?

周尽欢拿着茶杯到茶水间去冲咖啡,脑子里想了许久,只想到一种可能。

所有注定已久的姻缘,都是水到渠成的。

也许她和宋演就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没有虚礼、不需再试探,只要确定了心意,就能牵手同行。

这么想着,周尽欢就立刻觉得甜蜜不已。

昨夜淋了雨,周尽欢有点感冒迹象,一早打了好几个喷嚏,握着热咖啡,正准备出去,就正好遇到找上门来的霍期。

她没去找他算账就不错了,他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周尽欢义愤填膺,但碍于在公司,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拿了自己的被子,头也不回就要离开。

“对不起。”背后传来霍期低沉而有些疲惫的声音。

周尽欢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她不想和这个人在同一个空间相处,她觉得恶心,也觉得窒息。

“昨天我心情不好。”

周尽欢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来,深呼吸,用有些刻薄的语气说:“没关系,我只当被狗咬了,总归不能咬回去。”

霍期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去激怒他。他脸色看上去不算太好,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老爷子公布了新的遗嘱。我和霍一霆,谁能谁上”。

周尽欢冷冷嗤了一声,鄙夷道:“恭喜你,你终于可以用你那些肮脏的手段得到霍氏了。”她冷笑:“需要和林豫文睡觉吗?那女人那么瞎,一直喜欢你的吧?”

“周尽欢。”

“霍期,我真瞧不起你。”周尽欢轻蔑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闪烁:“不管你想达成什么目的,永远都是靠利用女人。你安得下这个心吗?”

霍期第一次有种输给了周尽欢的感觉。

从前那个和他说话都会脸红的女孩,如今却能如此坦然地面对他,甚至是鄙视他。这感觉并不好过。

“如果我不要霍氏,如果我离开林豫文,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周尽欢认真地看着他,问道:“去哪里?”

“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呵呵,”周尽欢冷笑连连:“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都跟地狱差不多,比如现在,我只能当自己是在修行。”

周尽欢懒得和他说下去,只想赶紧离开和他独处的空间。这里面真是连空气都让她觉得压抑。

周尽欢刚一动,霍期就上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周尽欢的茶杯“嘭”一声摔到了地上,里面的咖啡全数飞溅到她和霍期身上。霍期确实全无感觉的样子。

幸亏周尽欢已经冲了好一会儿了,不然可不得把她给烫死?

她回头狠狠瞪着霍期:“你疯了?”

霍期冷冷一笑:“对。如你所说,我想得到什么,都是不择手段的。”

“这世界上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真的全都可以得到。”周尽欢怒极反笑,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比如人心。每一个被你骗、被你利用的人,从一定程度来说,都是心甘情愿的。就像当初的我,和一直以来的林豫文。”

霍期眉头紧蹙,紧抿嘴唇没有说话。周尽欢继续说着:“霍期,你把你身边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都伤害个遍,你觉得到最后,你还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你。”

周尽欢扫了他一眼:“不可能。”她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对他说:“昨天晚上,我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倒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宋演追回来。我欠他的,我用这一辈子还。”

第五十二章

周尽欢的信誓旦旦,霍期听了只是不屑地嗤笑。

“别随便说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

周尽欢内心无比的平静,她坦荡地抬头:“对你来说,也许一辈子很长,不幸福的日子总是难熬的。”周尽欢说完这句,突然低头笑了笑,那一笑有着许久沉淀的释然:“可对我来说,这一辈子真的好短暂,那么多的爱,我要一个个报答。”

周尽欢一字一顿地说:“宋演曾对我说,人一辈子真的很短,所以要花有限的时间,去好好对待值得的人。凭他说出这句话,已经值得我爱他。”

狭窄的空间,流淌的空气有些低抑,周尽欢见霍期许久没有说话,也不愿多做纠缠。

如果说最开始到霍期的部门还报有恨意,想要报复。那么现在的周尽欢已经彻底想开了,何苦让不快乐的事一直跟随着她呢?每天处心积虑关注霍期,抓他的把柄,别说不一定能打倒他,就算打倒了,他毕竟是霍氏总裁的儿子,又能真的把他置于死地吗?并不能不是吗?

就这件事,她突然意识到了宋演的与众不同。他离职以后,没有在同类行业里做纠缠,甚至连为自己洗刷清白都显得兴趣缺缺。宋演一贯是那么我行我素的人,他选择了一个全新的行业,重新开始了。

大约是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恶人不一定会有恶报,那种一比一报复的爽点,只能在小说电视剧里看一看而已。生活还在继续,当自身能力不足以营造那个爽点的时候,人们能做的,只是向前看。

她轻叹了一口气,刚要离开,霍期却又在她身后开口,声音低得如同地狱里冒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你会有求我的那一天。但我不确定,等你求我的时候,我还会不会心动了。”

“不会有这一天的。”这是周尽欢唯一能笃定的事。

****

早上送周尽欢上班,宋演当时赶着回公司,也没注意到周尽欢掉了一份文件在他车上。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要出去办事的时间了。

想到中间还有一小时,他开着车到了霍氏。早上宋周尽欢,只是把车停在路面,远远看了一眼,现下亲自走进来,感触还是很不同。

自离职以后,宋演再也没有进入过霍氏。

近半年的时间,霍氏并没有大的变化,只是门口的装饰换了。主做百货业的公司,总会跟着不同的节日进行更替。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甚至熟悉的空气,唯一不熟悉的,大约只有他了。曾经他以为那个职位缺他不可,离了他就要乱套,可如今看来,他也并没有那么不可替代。

宋演毕业后除了做了两年hr,之后就一直扎根在霍氏,在领导层里,他是非空降兵里最年轻的,曾经不是不意气风发。

当他倒台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可怜他。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只有能力差别,手段高低,没有同情和怜悯。所有的联盟、站队都基于一定的目的和利益。这是宋演很久以前就知道的道理。

宋演在这个公司里除了霍一霆就没有朋友,一些所谓的伙伴,利益共同的时候是伙伴,不同的时候就是插刀的敌人。这一点,这么多年他也是明白的。

离开了霍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反而觉得有些开心。一种彻底放松的感觉。

宋演的父亲曾经对他说,年少得志不一定是好事,爬得高的人总是跌得惨。宋演一直将这话放在心里。所以当他从高位上跌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太打击。

现在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万事开头难,也是不可避免的。别人看来,也许现在的他是落魄的,但宋演却不以为然,他喜欢这种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感觉。

人总是要向前看,宋演觉得,这是上天在给他第二次机会证明自己。

宋演在接待处留了名字,接待的两个年轻女孩对宋演的样貌有印象,底层员工对于高层发生的事并不太清楚,很轻易就放行了。宋演进入电梯,不需任何咨询就直接到了霍期部门的楼层。霍氏他太过熟悉,什么都不需要再问。

会遇到霍期,宋演倒是并没有太意外,只是没想到两人是在电梯里就遇到。

电梯一路向上升,两人一人站在电梯的一侧。宋演一身西装,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他没有主动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倒是霍期,并没有打算饶了他:“来找霍一霆?为了招标?”

宋演对于他的挑衅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是很寻常乜他一眼。

“来给周尽欢送份文件。”说完又补了一句,仿佛宣示主权:“她早上掉我车里的。”

一句话就如同在火苗上浇了热油,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霍期虽然愤怒,但表面还是平静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宋演手上有些眼熟的文件夹,轻蔑一笑:“想靠女人得到招标,你觉得可能吗?”

他低头盯着宋演手上的文件,不紧不慢地说:“周尽欢偷偷把你公司的资料夹在招标的公司里。你就是用这种方式创业?靠女人?”

宋演并没有打开周尽欢落在他车上的文件夹看,也没有想到周尽欢这样做。宋演的大脑飞快转了起来。

周尽欢不可能有他公司的资料。回想起那天楼嘉嘉在办公室和他说的那些话。想来这罪魁祸首就是楼嘉嘉无疑了。

宋演之所以不愿意参加霍氏的招标,自是已经知道此事由霍期做主,他不想折损自己的骄傲,因为实在没有必要,霍氏的项目拿不拿并没有多影响公司的发展。周尽欢这实心眼也是够傻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作为周尽欢曾经的上司,宋演忍不住皱了皱眉。可作为被周尽欢默默关照的人,他又觉得心里无限舒爽。

这感觉既矛盾又美好,宋演觉得真是一点气都没有了。他笑了笑说:“我喜欢的女人愿意帮我,想来想去,我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呵呵,你这样的,真的不配做我的对手。”

“别啊,”宋演笑笑:“我这不都和霍总学的?为了一点利益,和不喜欢的女人虚与委蛇,这方面您才是始祖。我这还算好的,周尽欢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可是一点都不委屈。”

话到这份上,霍期要是听不出宋演的嘲讽那可就真成了笑话了。他自知打嘴仗没有意义,抬头看了一眼电梯不断变动的数字,冷冷道:“希望你们能笑到最后。”

宋演好整以暇:“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给你发请帖。”

对于电梯里发生的一切,周尽欢自然是不知道的,下午宋演给她送来文件的时候,她也是有点心虚,也吓了一跳。

但看宋演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她又暗忖是自己多心。

其实那份文件送来也没什么意义了。都被霍期那么大发雷霆训斥了,她又怎么做得出把宋演公司上报?倒不是照顾霍期面子,而是不想因为她,迁连到宋演,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要是知道她做了这么愚蠢的事,一定会觉得难过。

下班后,周尽欢把宋演公司的资料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离开公司的时候,她稍微有些失落。

把宋演害得那么惨,却什么都不能帮助宋演,想想真是有点沮丧。

走出公司,忙了一天的人几乎是飘着去的车站,呆呆地坐在车站的长椅上,下班的人群越来越多,她被挤到角落里坐着,来来去去不停有人上下,而她一直没有动。

周尽欢拿出手机,把玩许久,点进电话本,翻到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按不下通话键,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约见。在霍期面前大放厥词,结果真要做的时候又不敢。

反反复复几次,周尽欢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