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好。小雅，你们还不结婚吗？”
一提到“结婚”二字，徐小雅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她有些苦恼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细细，我也正为这事烦心呢。我已经给钟明辉提过好几次了，他却总是支支吾吾。你说，我们都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熬到他出人头地了，是该结婚了吧。可是，他总是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他说他刚参加工作，事业根基还不稳定，现在结婚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他又不是什么偶像巨星，需要保持未婚形象。”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就是坚决不同意。我甚至说我们可以裸婚，先领了结婚证，酒席等以后经济更宽裕的时候再办，但是，他还是不同意，说我们没有房子，结婚就要考虑生小孩什么的，麻烦得很。”
颜细细心里暗暗吃惊，不动声色的打量徐小雅，只见她端着咖啡的双手都变得十分粗糙了。
“这些年为了支持他读书，他的事业，什么家务全是我一个人包揽。他现在挣钱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花过他一分，都让他存起来买房子。家里的一切开销也全是我一个人承担，我怕他用脑过度，为了给他补脑，我把省下来的一点钱都用于给他买补品。细细，你说，他还能找到比我对他更好的女人吗？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
颜细细已经不再是不祥的预感，而是肯定的答案了，可是，她不忍开口，也无法开口。
“唉，细细，你说他会不会是看不起我？毕竟，我才高中毕业，他是博士，差异那么大，我现在一点自信都没有，觉得根本配不上他……”
颜细细轻斥：“你别胡说八道！你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博士就很了不起吗？他们无非是在某一个特定领域更加出众而已。人人都有长处，你别看不起自己。”
“可是，我真的要学历没学历，又不是公务员。”
“小雅，你别忘了，钟明辉要你供他念书的时候，你可是他心中女神。”
徐小雅纵然满面愁容也笑起来。
颜细细松一口气，漫不经意的：“小雅，希望你听我一次。从现在起，你最好把自己挣的钱全部存起来，你家里也好，钟明辉也好，都不要再给他们一分钱了。”
“可是，我得付房租吃饭……”
“钟明辉付房租水电生活费！”颜细细斩钉截铁，“他已经开始工作了，就必须养家！”
“可是，他存的钱是要为我们买婚房的……”
“结婚证领了再说婚房的事情吧。叫花子也得养家糊口不是吗？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养家糊口了？再说，买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省下来的。钟明辉那么多年吸你的血，现在为什么不能接过你肩上的担子让你稍稍轻松点？他还算个男人吗？”
颜细细很少说这么多话，可这一次，却意犹未尽：“小雅，现在是该轮到钟明辉为你输血了！”
徐小雅低下头，欲言又止。
“小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徐小雅十分苦恼地拉住她的手：“细细，其实这次来，我就是要你给我拿主意的。钟明辉的父母来我们这里两个月了。他妈妈说儿子出息了，他们要来享福了。他们嫌弃我们租的房子不好，又嫌弃我的工作不好工资低，一直催促我们买新房子，可是，一时三刻，我们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钟明辉上班后存了七八万，可是，首付也不够啊，他家里又一分钱不会出。”
“……”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钱都给家里了，现在这份工作不够开销，卡上就五千块备用金。钟明辉的意思是，房子一定要买，但是，他要我家里也出一部分。如果我爸妈没钱，就先把家里的铺面卖两间。可是，这铺面怎么卖啊？是连着我家里的两层住宿房的，卖了怎么方便？而且小地方，铺面也卖不起价格，我爸妈根本不可能同意卖铺面……就为了这事，钟明辉天天跟我吵架，最近半个月都不回家了。他母亲也指桑骂槐，说我没工作没钱没学历，配不上他的儿子……”
颜细细听得目瞪口呆。
“细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真怕钟明辉不要我……”
徐小雅满脸期待，颜细细却只能别过脸去。她并不是不明白徐小雅的意思，而是无能为力。纵然有能力，现在她也不愿意借钱给徐小雅买房子。
她的语气尽量委婉：“小雅，你得想清楚，现在不是买房的好时机。钟明辉这种态度，你更不能急于买房子……”
“可是，他说买了房子就跟我结婚。细细，我必须买房子……”
“我看他是早就想跟你分手了，却没有借口，所以拿房子的事情压你。明知你没有钱，还要死死逼迫，小雅，你醒一醒吧。”
“但是，他发誓，只要买了房子他就会跟我领结婚证。”
颜细细无言以对。
“细细，你不是我，你不明白我的感受，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钟明辉身上了，原指望他博士毕业我就熬出头了。现在你叫我放弃？之前的付出怎么算？”
那是一个赌徒，已经连底裤都输掉了，已经输红了眼睛，孤注一掷。
因为输得太多，所以总是想翻本。越是要翻本，就输得越多，恶性循环，直到绝路。
徐小雅双眼通红：“细细，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钟明辉真不要我了，我怎么办？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颜细细想说，徐小雅你才二十几岁，纵然一年错一次，你还可以错十次八次。但是，她不能这么说，也不忍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徐小雅的付出了，因为付出太多，所以才不甘心。现在，房子已经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她也必须喝下去。
“细细，你帮帮我，求你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也找不到别的朋友可以借钱……”
图穷匕见，今天，是借钱来的！！！
这是徐小雅第一次开口求她。
颜细细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压在心底。
半晌，她买单和徐小雅走出去。
在一个自助取款机边上，她俩停下来。她当着徐小雅的面插卡取钱，机子里吐出一叠钱。
“小雅，这是我所能拿到的全部。信用卡只有三万额度，一万五的取现额度。如果你有需要，剩下的一万五，我到时候可以直接帮你刷卡。”
徐小雅不可置信：“汪东林这么小气？”
她没回答。这还是她第一次去透支信用卡现款，之前，她并不需要花什么钱。而那些名牌服饰、包包、首饰，自然也不敢拿去折现，而且，服饰就像女人，一过手就不值钱了，折现也没几个钱。
徐小雅拿着这点杯水车薪，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声音忽然惊喜起来：“明辉，你在哪里？……你来接我？好啊，我在这里等你……”
她挂了电话，满脸的愁苦之色忽然不见了：“细细，钟明辉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他说马上来接我……我真怕他一直跟我冷战，再也不回家了……”
颜细细只是强笑着为她表示高兴。
其实，她清楚，钟明辉是想来看看到底借到了多少钱。
那是颜细细第一次见到钟明辉。
他中等个人，微微发福，人还没到中年，隐隐有啤酒肚的风范了。他不像别的博士戴厚厚的镜片，相反，双眼透着精明的光。
他的眼珠子一落到颜细细脸上就转不开了，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小雅，这就是你的好闺蜜颜细细？果然是大美女，名不虚传啊。”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颜细细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完了。情况比徐小雅说的还坏。
他人来熟，殷勤过头：“细细，我久闻大名，早就想请你吃个饭了。今天赏光一起吃个晚饭吧，我请。”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晚还有事情。”
颜细细不想呆下去，借口忙碌告辞了。
钟明辉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啧啧啧的：“小雅，你看看人家那个气质，那份优雅，你得学着点，你知道你最缺少什么吗？气质！就是气质！你根本没气质，太俗气了……”
徐小雅推他一把：“人家再有气质也跟你没关系。别看了。”
钟明辉回过头，想起正事，满脸堆笑：“借到钱了吗？这次可不会让我失望了吧。我妈已经看好了三套房子，户型都不错，有一家地段特别好，环境也好，我和我妈都很满意，我想这个周末就去把定金交了……”
“拿去！”
徐小雅把那一万五递给他。
他一看就叫起来：“不会吧？徐小雅，你不是拍着胸口保证，说她是你的铁杆姐们吗？怎么就借一万五？是打发叫花子吗？”
徐小雅低声道：“她也没钱。不是不帮，是没法。”
“她不是傍大款吗？怎会没钱？你不知道汪东林是谁吗？汪东林拔根汗毛比我们腰还粗，她怎会没钱？”
“你也知道，那是汪东林的钱，不是她的！”
“是她富贵了，再也看不起你这个穷朋友了吧？随便扔几个小钱打发你。”
徐小雅不悦了：“明辉，你别说那么难听，她真的是没法。”
“没法？！只有你这个傻瓜才相信。汪东林的二奶会没钱？你骗鬼吧，人家是压根不想借给你。”
“她不是二奶！是汪东林的女友。”
钟明辉冷笑一声：“女友？她也真敢说。汪东林这样的男人会让她做女友？顶多玩玩而已，玩残了就扔了。算了，真是晦气，早知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徐小雅没想到男朋友会说出如此粗俗之话，也怒了：“钟明辉，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许这么说颜细细。”
“怎么了？我刺激到你了？是不是你怕被人知道老底？颜细细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你的老底，你也最清楚，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徐小雅一张脸变得血红，“钟明辉，我有什么老底？你说，我有什么老底？”
“还要我说？徐小雅，我是给你留面子，真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你自己最清楚。”
钟明辉掉头就走，徐小雅追了几步，追不上，只好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泪如雨下。
冬日的第一场雪之后，市连续有好几个晴天。
颜细细考完最后一个科目，看看时间还早，刚要出去，有个男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拦住她，结结巴巴：“同学……今晚有聚餐，你去吗？”
她摇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去吧，全班都去……”
“谢谢，不过我没空。”
男生没辙，摸摸头，颜细细已经走了。
对面，汪东林迎面走来。他已经在僻静处观察她好一会儿了。她穿牛仔裤，一件厚外套，乌黑头发蓬蓬的遮挡了半边脸，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第一天复课时，她便是差不多的装扮，异常朴素，低调，不起眼。满屋子的名牌服饰，她几乎很少动用，只两条牛仔裤，一件灰色外套，就这么熬过一冬。
颜细细看到他，非常意外，站在原地，背着书包，只是笑了笑。
他笑嘻嘻的：“是不是很意外？”
她点点头。
他压低了声音，“我是来搞突然袭击的，看你有没有老老实实念书。”
她失笑。但是，她知道，这是实情。
汪东林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多，有时甚至十天半月没有任何消息。但是，他会在某一个深夜忽然回来，或者周末的早上忽然回来。
不过，他从未失望过，每一次回来，颜细细都在家里。
但凡应该在家里的时间，她从无例外。
汪东林对此非常满意，上下打量她，“细细，那么多衣服你为什么不穿？你看你，整个人跟丝似的。怎么也得换一件像样点儿的啊。”
她不以为然：“我是来念书的，不是来秀服装的。”
“也对，天天新衣，免得那些臭小子惦记你。”
那时已经走到校门口了，颜细细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他那辆惊人的嚣张豪车，也没有看到那两个碍眼的保镖，她才隐隐松一口气。
旁边，只停着一辆相对低调得多的车子。
汪东林伸手拉住她的手，她刚想要拒绝，但却下意识的忍住，只是悄悄地竖起冬衣的帽子，将自己的头脸彻底遮住了。所幸过往的学生，没有任何人多留意一眼一个面目模糊的普通女生。
第63章-第68章 百密一疏
汪东林似没有察觉她这一举动，笑眯眯的，“细细，我带你去吃顿饭。你想吃什么？”
“你做主就行了。”
那是她第一次和汪东林出去，吃饭的地点是一家会员制俱乐部。客人并不多，但处处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这一生，颜细细还是第一次到这种传说中的高档会所。颜细细并未躲躲闪闪，她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不会遇到任何熟人。汪东林说得对，他的圈子，跟她以前的生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菜品上来，异常精致，颜细细也不多话，只是埋头吃起来。
汪东林吃得少，喝着红酒看她吃，悠悠的：“别的美女为了保持身材，一顿只吃三五只沙拉，几片水果，细细，你吃这么多不怕胖吗？”
她微微错愕，“有吃的时候难道不吃吗？没准下一顿就吃不着了。”
汪东林哈哈大笑。
她也笑起来。
“觉得寂寞吗？”
她一怔。
“你除了学习，再也没有别的世界，也没有别的爱好，就不会寂寞吗？”
她惊诧，怎会寂寞呢？！！每天忙得透不过气来，哪有时间伤春悲秋？每天24小时恨不得变成48小时。
“不！只要有电脑，我就不会寂寞。”
他微微困惑，但是，并未再追问下去。
“电脑还够用吗?又出了最新款,要不要重新换一台?”。
“足够了,已经很好了。”
回到家里，汪东林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细细，我给你开了个户头。”
那是他第一次给她现款。
她仔仔细细看清楚了数目，有一刻忽然屏住了呼吸，难道这游戏终于会结束了吗？
汪东林，这是要结束这段交易了吗？
有了这笔钱，自己足以支撑到大学毕业，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前途已经露出曙光，还可以重新做人，不是吗？
竟然一阵狂喜。
心跳得十分急促，却强行压抑，慢吞吞的：“汪先生，我可以去住学校的宿舍。”
他呵呵笑着一把揽住她的肩头：“你就这么想早点摆脱我吗？还早呢。我给学校捐助了几千万，就想看到你大学毕业，戴着帽子拍照的那天。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嫁人，等你大学毕业，我就放你自由。”
她心里一阵失望，可是，却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
“这是我给你的红包。已经过年了，该发压岁钱了。平素也不见你花什么钱，寒假有时间，你也该出去逛一逛，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
“谢谢汪先生。”
老板发压岁钱，员工却之不恭，她非常礼貌地收下，一点也没推辞。
“细细，上次你的信用卡取现一万五，是我忽略了，你也应该有花现金的时候，以后，不用再去取现了……”
她心里一凛，却还是直言相告：“很抱歉，汪先生。因为徐小雅找我借钱买房子，我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只好取现。我妈生病期间，徐小雅帮过我不少，我也想力所能及回报她……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挥手：“这些小事情，我不会管你。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像徐小雅这种人，最好少来往。她的男朋友钟明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朋友只会拖累你，能避则避。”
颜细细只是默立一旁。
“好了，细细，放寒假了，想不想出国去玩一趟？我带你去欧洲呆半个月好不好？”
欧洲？
法国意大利瑞士……一圈玩下来，多好。
伪装白富美在微信、陌陌上骗男人时，她对欧洲下了许多功夫——阅读了无数欧洲游记，什么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巴黎的油画，瑞士滑雪……张口就来。
但是，那只是游记，纸上谈兵，吹牛的资本。
迄今为止，她连护照都没有。
“我们可以先去法国……”
法国！
她也曾心向往之，光在卢浮宫就可以呆半个月了。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无数的艺术珍品，那么多好东西，想想，多美！
她微笑道：“春节事情多，汪先生你又那么忙，算了吧，等以后空了，你再带我去。”
汪东林似笑非笑：“细细，为何我无论带你去什么地方，你都不愿意？是不想跟我一起露面吧？”
“汪先生如果有时间陪我，我当然乐意。好吧，汪先生，你说去哪里我就去那里。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护照，只怕临时办也来不及。”
汪东林忽然意兴阑珊，冷冷道：“我还真没什么时间，年关将至，事情多得很。再说，带着你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