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你关机了吧？而且，要不是你告诉我另一个手机号码，我也联系不上的。他又不知道你这个号码，怎么联系得上？”
“算了。我也不希望他跟我联系。真联系了还越来越麻烦。”
徐小雅也不好再劝，只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心里直呼遗憾：三少那是多好一人呀。细细错过了他，以后能再找到这么好的男子吗？
可颜细细另有心事：此时，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汪东林。一则怕他纠缠不休，一则是因为又花了他一大笔钱，暗暗惭愧。心想，能拖一天是一天，等生意好了，把那个钱给他还回去了，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再说，汪东林压根就没跟自己联系过，以他的神通广大，真要找一个人会找不到吗？不说别的，就算他多问徐小雅几次，徐小雅也会告诉他的——在徐小雅心目中，他可是个天大的超级好人，不是吗？？。但是，就哪一次之后，他问都没问过，显然是对自己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跟他的那一页早就翻过去了。
这不是更好吗？
她反而更加轻松。
但见天色不早了，她站起身：“小雅，这段时间就多亏你了，我要回酒店了。”
徐小雅心有不忍：“细细，你这么一直躲着黄小觉也不是办法啊。他不知到过店里多少次了，也无数次问我你的下落，有时候，我真的不忍心了，却还是强行忍着。”
“小雅，你可千万不许告诉他。”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看他那么难受，也觉得挺可怜的。毕竟，都是他妈妈的错，他根本都不知情。”
颜细细淡淡的：“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离开了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之前我们不也曾经分手吗？那两年他也是好好的。相反，跟我分手后，他的运气更好了，立即就升任总经理了。看吧，这次跟我分手后，他的运气会更好的。”
徐小雅扑哧一声笑起来：“他都已经是总经理，还想升为什么？总裁？总统？”
“反正跟我分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今回头看看，我真的不能带给他任何好处，相反，只能拖累他，带给他麻烦。”
“且，你哪一点配不上他了？真要分手了，铁定是他的损失。”
“你哪天没看到吗？他都跟周婷一起谈笑风生了。”
徐小雅好生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没看到呀。黄小觉怎会跟周婷谈笑风生？”
“就是周小萱叫人抓我那天。”
“我的天！我追出来时根本没看到。他怎会跟周婷在一起？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黄小觉劈腿了？”
“劈腿估计不是。但是，我看着难受。我觉得他俩看起来才般配。”
“会吗？会吗？？我就不信周婷你比还好看。细细，你在我眼里可是天下第一美人。”
细细被逗得笑起来：“小雅，你在我心目中何尝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的天，我俩这是在吹捧和互相吹捧吗？不过，黄小觉爱你肯定是没问题的。他妈虽然可恶，但说良心话，他真的没有什么错。”
“小雅，你还不明白吗？黄小觉现在跟我已经是两个阶层的人了。他是外企高管，中流砥柱，慢慢地接触的都是更上一层级别的人，比如周婷这种。而我们这些个体小摊贩，标准女屌丝，慢慢地就跟他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徐小雅噗嗤笑起来：个体小摊贩。
却很不服气：“我就不信黄小觉比三少还牛。哼，这么快就没共同话题了？他有那么了不起吗？你也是重本毕业，不输给他。”
颜细细苦笑。
这世界上，重本毕业的人不知多少。但是，外企高管，凤毛麟角。
如果说黄小觉慢慢地成了富裕中产，而自己，还属于草根阶层，不然，黄妈怎会一直嚷嚷门不当户不对？
比如，同样是买房，黄小觉能买别墅，而自己只能按揭一居室，只拿得出十万首付款，这便是区别。
你能不服气吗？
哪天颜细细被抓走，目睹黄小觉正和周婷谈笑风生。若是换成别的女子也就罢了，但偏偏是周婷。也许，从那会儿起，心就已经慢慢灰了。
周婷，才是他母亲心目中最满意的白富美吧。
要是娶了周婷，他这一辈子就真的青云直上了。哪个婆婆会不爱这样的儿媳妇？相反，自己有什么?？？自己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别说婚姻现实，婚姻本质上便是一种资产重组而已。
已经快五点了，颜细细估摸着下班时间，就算明知不会那么巧合，却还是断然离开了店铺。
一边走还一边看，的确没有黄小觉的身影。
她暗责自己疑神疑鬼，这时候黄小觉正在上班呢。他的职业操守毋庸置疑，不可能翘班乱逛。
心里便慢慢地坦然下来，过了街，招手叫出租车。
连续几辆车子过去，都是客满。
她正打算往前走几步，忽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她心里一跳，但觉脖子边耳边一阵灼热的气息，还有那哽咽的声音：“细细……细细……”
他一直叫她的名字，此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颜细细微微闭上眼睛，生生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给咽下去了。
那双拥抱的大手跟铁箍一般，更加死死地搂着她：“细细……细细……”
翻来覆去便是这两个字，就如他嘶哑到了极点的声音。
车来车往，路人都是奇异的眼神。良久，颜细细将他的手生生掰开。
她刚转身，黄小觉立即又伸出手。
她立即后退一大步，淡淡的：“小觉，你别这样。”
他双眼通红：“细细，对不起……是我伤害你……”
她的脸微微侧在一边。
对，小觉，是你伤害我。
父亲死后，家徒四壁，父亲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犹记得埋葬父亲的那天返回学校，小觉老远等着自己，伸长脖子，一见到自己就伸出了拥抱的双手——那一刻起，她以为他会成为毕生的依靠。
可是，母亲病逝时，他没有成为依靠；
自己被抓时，他没有成为依靠；
自己被他亲友联手欺负时，他还是没有成为依靠。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徐小雅没给张翔打电话，后果会如何？
会是黄妈和外甥联手一次次把自己讹诈到卖血也赔偿不了的地步吗？
小觉，你的妈妈分明是看准了我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会帮我——因为，你都不会帮我！！！
你是她的儿子，你们之间才永远血脉相连。
而我呢？我算什么？
我只是一个外人。
但凡你有一分坚决之心，你母亲也不敢这么欺负我。
我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你——而你，却这样伤害我。
小觉，你叫我还怎么爱得起来？
她不再爱他。
从删除他手机号码的那一刻起，就是真的不爱了。
这一次，并非是当年形势所迫，更非是汪东林的威逼利诱——这一次跟任何人无关——是我自己选择不爱你了。
拉黑的同时，就删除了我对你的所有爱意。
“细细，我想你……一直想你……”
黄小觉双眼通红：“细细，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谅解……可是，我想念你……”
她淡淡的：“是因为杨威吧？”
“……”
“你放心，杨威不会坐牢的。”
这冷漠到了极点的态度几乎将黄小觉击溃。
“我虽然非常恨杨威，巴不得整死他，可是，你放心，小觉，这次我看你的面子，撤掉起诉。你回去告诉你妈妈，我不会再为难她外甥了。”
“……”
“毕竟，杨威是为了帮你妈妈。罢了，我明天就会告诉他们撤掉起诉。小觉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更加无法回报你曾经对我的好。这件事，也算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儿了。”
他嘶吼：“不是杨威！！！我才不管杨威呢！”
他哪是因为杨威而来？甚至压根就忘记了杨威这茬事。
要是见到杨威，甚至会狠狠揍他一顿。
就因为这个强烈的念头，他才克制着自己一直不去医院——一去就忍不住想动手打他。
“除了杨威，我也无能为力了。小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杨威他是活该。
可是，他声音嘶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觉，我也知道你对我很好，付出很多。但是，那天我实在是气疯了，一时失控了。对于打你妈妈一事我也很抱歉，我向你道歉……”
她冷冰冰的，语言如刀。
不，细细，我不是来要你道歉的——是我向你道歉——也不是，还有许多比道歉更重要的事情……可是，他耳边听到的全是“你妈妈”、“你妈妈”……
她想，你来不就为了这事儿吗？
为此，黄父黄母多次来店里。姨妈也来过。
赔礼也好，求饶也罢……他们无非为的不是要自己绕过杨威吗？？？
当初在派出所的时候那么威风，那么欺人太甚，那么团结一致……现在来求饶，也那么整齐划一。
“小觉，我知道你跟你表哥兄弟情深。罢了，你回去告诉他吧，我撤诉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刻薄的话。
因为，她那一腔怨恨之情，从头到脚，一直没有得到发泄——直到现在才找到了正主儿。
又如何能忍住不口出恶言？
就算装得再是平淡，可语言却越是刻薄。
太需要发泄了。
徐小雅问：一个人在酒店里你不寂寞吗？
其实，寂寞！
尤其是打架事件刚发生的那几天，别说去酒店了，整天都在愁如何应付狮子大开口的勒索——甚至是深深的恐惧——被全世界所有人背弃伤害的那种恐惧。
黄小觉，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滋味。
“你妈妈出院了吗？估计伤还没好彻底吧，伤筋动骨一百天，毕竟是老年人，你还是回去照顾她吧。”
他急得语无伦次：“细细，我们好好谈一下行吗？”
“没什么好谈的。小觉，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一把拉住她。
她还是淡淡的：“如果你妈妈的医药费不够了，你打个电话给徐小雅，她会按时去缴费的，是我先动手，我会赔偿到底……”
然后，一把将他推开。
就跟他是追来要医药费似的。
他再次拉住她。
她忽然笑起来，淡淡的：“黄小觉，你不让我走吗？不拿到钱就不走，对吧？好，我给你！你还要多少？”
一边说话，一边就摸钱包：“五万够吗？或者十万？你妈妈还要医多少钱才能医好？你干脆开个价吧，痛快点，我一次性付清！”
他瞪着她，双眼血红：“细细，我连跟你讲几句话也不行了吗？”
她目光飘忽，一直不跟他对视。
“细细，都是我错。一直都是我错，错在我没坚决制止我妈的行为。可是，这次我已经得到教训了，我再也不会听她的任何话，也不会让她再干涉我们的任何事情……细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惨然转身，声音冷淡得出奇：“小觉，你别这样。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她的手，嘶声：“不，我们怎能结束？细细，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们说了一起去美国，我已经决定了，再也不会拖延了，上周我已经向公司提交了调职申请，就我们两个一起，再也没有别人了……”
眼眶一阵一阵干涩得厉害，鼻梁骨也一阵一阵的酸楚。
天知道，自己曾经如何强烈的渴望嫁给他过。
但颜细细还是非常冷淡：“小觉，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如遭雷击。
不爱了——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小觉，我已经不爱你了。
“小觉，很抱歉，我不会跟你去美国的。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她果断地抽出自己的手，一点也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她走出去好几步，黄小觉忽然追上去，死死将她拉住：“细细，你骗我！你怎会不爱我？你一直爱我，一直都爱……”
她一字一句：“黄小觉，到此为止吧。我真的一点也不爱你了。”
他脑子里嗡嗡的作响，仿佛有钝刀子在一点一点把自己划伤。
一如汪东林所说“她为了爱你不惜跟我同归于尽”——颜细细，你怎能不爱我？
怎能？？
就如他一把摸出的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如呈堂证供一般，声音急促：“细细，你爱我，你一直爱我，我都知道……”
颜细细怔住。
她默默地接过这本笔记本。
那是一本账单，一个女骗子的行骗史——本质上也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形如呈堂证供。
她还以为当初强拆搬家时早就掉了，没料到，居然一直在黄小觉那里。
是被赶出拆迁房后，住到他介绍的那朋友家里时掉那儿的吧。
西边的晚霞早已惨淡，金红色的光芒慢慢地开始衰退，从行道树的缝隙里投射出一种苍白到了极点的凄凉的美丽。
就如她微微扬起的脸上那种极度的苍白。
所有的伤痕都已经隐匿，唯有风吹起头发时，露出洁白的高高的额头上那一丝淡淡的疤痕——若隐若现，形如美人心上一点痣。
那是春节被汪东林挟持时，跟他厮杀留下来的。
他想，她这一辈子，都在厮杀。
跟色迷迷的男人，跟汪东林，跟黄妈……而自己，从来没能有力保护过她。
已经到了下班高峰期，人潮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世界里，谁也无暇关心靠在行道树边一对穷途末路的曾经的恩爱情侣。
颜细细一页一页翻阅这本笔记本。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一行行红色的痕迹上时，心仿佛忽然被撕裂了。
“我爱你，小觉……”
“爸爸没了，我只有小觉了。小觉，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觉，我太爱你了……”
“这一辈子，我只爱黄小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