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细细翻身爬起来：“好。”
他们有心，欢聚地点都选在距离她家不远的地方。
一出门，果然看到李贤镇的车子早已等候，接漂亮女生，他向来热情备至。
一进去，满屋子的人，一见她，嘻嘻哈哈。
“颜，你几乎几个月不跟我们一起玩了……”
“颜是学霸，这次毕业的成绩比我们都好。真看不出来，想颜当初多低调多谦虚啊，没想到，最后呢，比我们都牛……”
“这便叫做真人不露相……”
“来，喝一杯……”
“颜，你可是我们的正宗女神，之前我们还在讨论，你绝对是哈佛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女生……”
“就是嘛，上次有个人老跟我吹一个俄罗斯女生貌若天仙，说我一辈子肯定没见过那么美貌的，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他没见过颜，那家伙还不服气……”
“等他自大去呗。井底之蛙而已……”
关键时刻，众人争先恐后。
她一直是他们心中女神，只是，这女神从来距离遥远。
颜细细坐在他们中间，听着众人高谈阔论。真的，同学之间，不是社会交往，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称赞也罢，表白也罢，可是，发自真诚。
不可想象，要是一群社会上的男子这么围着一个女孩子讲话，那铁定不怀好意，场面猥琐……可是，因为是同学，一切就显得特别真切可爱。
因为，她知道他们不是因为猥琐。
李贤镇问：“颜，我们都有亲友观礼，你家里一个人也不来？”
她若无其事：“因为我比你们坚强。哈哈，瞧你们，一个个大男人，关键时刻，还怕没人壮胆？一个人来去，多潇洒？”
“这可不是怕不怕，是荣誉和欢乐时刻，必须跟最亲的人分享。”
“切，这可不像女人，颜，你真的有灭绝师太风范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喂，颜，这次你得讲实话，以前老搪塞我们说你有男友，可是呢，你男友这么关键时刻也不来？”
颜细细本要回答，可一转念，竟然不知怎么回答。
回答说没有吧，那是假的。
回答说有吧，可这么关键时刻男友不露面，人家肯定以为是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没准当你是外放的“侧室”了。
这名声可背不起。
她于是只一笑了之。
一众男生立即来了精神：千真万确，女神肯定没男友。
李贤镇站起来：“喂，你们可别太那啥了，是我去把颜请来的……”
“你请来的又如何？你是韩国人……”
“怎么？韩国人就不能追颜？什么法律规定的？”
“你不是早有女朋友了吗？而且还有好几个……”
“都已经分手了好吗？”
“我可听说，你毕业回家是要娶家族指定的美女，是不是？”
李贤镇立即垂头丧气：“唉，我也没辙呀……”
众人哄堂大笑：“看，被我们揭穿了吧？”
颜细细也笑起来，男人，都这样。关键时刻，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年少轻狂时，你怎么玩儿家长也不会干涉你，只要不太过分，他们一般睁眼闭眼。但是，真到了紧要关头，那么，紧箍咒下，人人都是孙悟空。
“哈罗，你们聊得这么高兴？我们算不算迟到了？”
众人一致看向门口。
颜细细一怔。
李明宇笑嘻嘻的：“怎么啦？不欢迎师兄？我可是带人来助威的。明天你们不是毕业观礼吗？怎么着，我也得帮你们捧捧场，对吧？这不，不但我自己来，还带了一个帮手，够义气吧……这位是我大学同学李真，你们有些人也见过的，对了，他是剑桥法律博士毕业……”
众人又哄堂大笑，热情招呼二人坐下。
一两年不见，李真整个变了个人似的。
他明显成熟了，西装革履，非常精神，彻头彻尾一副中流砥柱事业顺遂的良好状态。
颜细细非常意外，可还是客客气气：“李真，你怎么来了？”
李真若无其事：“我跟李明宇一起做了点事情，这次顺道来看看，他说有聚会，我就一起来了……对了，明天毕业典礼，你男朋友不来吗？”
颜细细忽然非常狼狈，脸色血一般。
她可以在外人面前掩饰，但是，没法在李真面前掩饰。
尤其，李真曾经看过自己和汪东林的合影。
她仓促低下头，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这一丝慌乱彻底落入了李真眼里，他没有再穷追猛打，只是一笑置之。
气氛一直很热烈，同学们谈笑风生，可是，颜细细失魂落魄，强颜欢笑，一直不怎么搭话。
直到大家都实在熬不住了，李明宇才站起来：“都回去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明天才是关键，得打起精神，别一个个都跟烟鬼似的。”
众人各自散去。
李贤镇追上来：“颜，我送你回去。”
李明宇笑嘻嘻的：“小子，一边去。今天，怎么着也得我这个大师兄送。哪轮得到你？”
李贤镇瞄了李真一眼，不甘示弱：“大师兄，你可不能夹带私货。”
李明宇十分幽默：“我们三个可是一国的，你是另一国的，这理由还不充分吗？再不充分的话，我再告诉你，我们三个在国内是校友，而且是同乡，亲如手足，李贤镇，你还比不比？”
李贤镇也笑起来。
颜细细上了车，一个人坐在后座。
李明宇和李真在前面。
可是，她依旧觉得不自在，只是沉默。
李明宇先开口：“细细，明天我休假，正好跟李真去观礼，好期待看到你戴着帽子拍照……一定很漂亮……”
她强笑：“不必麻烦了。”
李真淡淡的：“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们也不过是顺路而已。再说，我女朋友很向往哈佛，一早就盼着要来看看这个盛典，只是一直没什么借口，这不，就打着为你加油的旗号。这一次，我也可以说是专门带她来的。”
颜细细愕然，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她立即释然，笑起来：“那可正好。明天估计会很忙，我正愁可能没法好好招呼老乡，那，二位就好好玩吧。”
送她到家门口，目送她推开栅栏的门进去。
她回头，嫣然一笑：“谢谢二位。”
然后，身影就和夜色的玫瑰花从融为了一体。
良久，李真收回目光，那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
“李真，看来她真没有男朋友。 我打听过几次，李贤镇他们说，从未见任何男人找过她……”
李真淡淡的：“这又如何？”
李明宇忽然支支吾吾：“会不会，她是？”
“是什么？”
“是某位富豪养在外面的新欢？不然，怎么连毕业典礼也不来？”
李真一震，直言反驳：“绝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怎不可能？？她虽然低调，可是，你看她住的房子，穿的衣服，甚至听说还有专门的保姆和司机，你难道不知道美国的人工成本？一般人怎么请得起？如果不是那种关系，谁付账？”
“李明宇，你想多了，我向你保证，绝非那种关系。”
“你知道她的过去？”
“也不算清楚。不过，人人都有自己的**，我们何必多事？”
“算了，李真，我建议你最好死心。”
李真笑起来：“你才是真想多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只是带我女朋友一起顺道来看看热闹而已。怎么，你不欢迎？”
“哪轮得到我欢迎不欢迎？”
时间短暂，可颜细细怎么睡得着？
翻来覆去，干脆搬了把椅子在花园里静坐。
月色早已黯淡，晨曦尚未到来，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空气里全是淡淡玫瑰花的香味。
电话一直没有响起来，昨天，他已经跟她通过话，疲惫，简短。
汪东林，他真的彻底忘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本来，她还抱着幻想，就像上次自己赌气一个人去波士顿，第一次坐国际航班，一个人在飞机上伤心欲绝，可是，一睁开眼睛，看见他就坐在旁边。
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次的惊喜。
她死心塌地，彻彻底底爱上他，也正是那一次开始。
这家伙，就是善于制造惊喜。
可是，她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的惊喜了。
掐指一算时间，这时候，正是老张的寿宴，他正和他那个世界的一大堆人在联欢呢。
终于，电话来了。
“细细……我闯大祸了……”
她一惊：“怎么啦？”
“我该死！我赶不上你的毕业典礼……”
她心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可是，也略略欣慰。
“本来太后是打算来的，可是，老张给她发了请帖，而且亲自派人去接她，没辙，她也来不了……细细，我真是太遗憾了，你两次毕业典礼我都赶不上……”
“我知道，今晚我已经跟她通过电话。她身体还好吧？”
“还算不错。唉，细细，这次也真是不凑巧，我真该来的……”
她沉默了一下。
“细细，你生气了吗？”
“没有。”
然后，又是沉默。
也不知怎地，最近，分明二人之间的电话越来越多，短信越来越勤，相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可是，她却沉默的时候也越来越多……真的，逐渐地觉得无话可说了。
“细细……”
她忽然听得电话那端有人叫他，声音很大：“东林哥……东林哥……”
东林哥！
张家楚楚。
老张的寿宴这正当时。
那女孩儿肆无忌惮，“东林哥……东林哥……”
那么理所应当。
“细细……”
“没事，你忙你的……”她声音轻快起来，“这边天亮了，我要去梳妆打扮，今天可不能马虎，呵呵，你可不知道，李贤镇他们还希望我把某位俄罗斯美女给比下去呢……要是我自己被比下去也就罢了，可是，他们一定会很失望……哈哈，再见……”
“细细，你听我说……”
他声音未落，她已经挂了电话，顺手关了机，把手机扔在一边。
天色，慢慢地亮了。
可是，她昏头昏脑，焦虑不安，多天失眠的恶果出来了，走路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镜子里，一张菜色的脸。
去和俄罗斯美人比美？
她才没那么无聊呢。
她是学霸，比的不是美色，而是成绩。
事实上，她这一辈子从未觉得自己多美貌过，也从不真正在意别的男女长相如何。
人的审美是很奇怪的：再丑的人，看惯了，你觉得顺眼；再美的人，看久了，有时也面目可憎。
杨女士客客气气：“颜小姐，早餐准备好了，我送你去学校吧。”
她看着她，第一次，极其客气：“杨女士，谢谢你这两年照顾我。不过，以后我用不着了。”
2张支票递过去，非常可观的一笔数字，颜细细向来不是小气鬼。
杨女士有点意外。
颜细细很镇定：“我毕业了，已经用不着了服务了。你通知林志云一声，并把这一章支票带给他，同样，我也很感谢他的服务。”
“颜小姐，你不打算再住在这里了？”
她和颜悦色：“我有点事情，也许会离开一段时间。”
哈佛传统的毕业礼很壮观很盛大，周游校园，列队进场、优秀学生演讲、授予毕业文凭……整个哈佛成了一片炫目的黑红色海洋。
亲友们簇拥着各家的骄傲，嘻嘻哈哈。
万千掌声，万千欢笑。
她看到李明宇、李真以及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都在向她招手祝福。
至少，我还有朋友。
颜细细身着这无数人终生梦寐以求却不得的盛装，那一刻，忽然豁然开朗。
真的，哪怕汪东林不能前来观礼也无所谓——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纵然上帝的宠儿，也有打盹的时候。
这世界上，很少很少的人才能穿上这么一身衣服。
那是极高的荣誉，极大的努力，为这个主流社会所认可的极好的风光。
她非常非常感恩——至少，我得到了这么多。
就算孤身一人站在这荣耀的巅峰时刻，也心怀感激。
终于，一切完成。
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单独离去。真的，这一刻，她不想见到任何人，甚至李真——哪怕是同乡同学，她也无意跟他们分享喜悦。
骨子里，其实一直冷清孤寂，绝不合群。
在拐角处，忽然觉得异常。
她蓦然回头，没有熟悉的面孔，熙熙攘攘，不同肤色的人种。她有点奇异，有点不安，心跳开始加速。忽然紧走几步，在拐角处，再次回头。
这一次，看得千真万确。
于千万人中擦身而过——真的，有一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等时间流过。
他凝视着她，不知已经多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