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居然没来。
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哪怕你春节不陪我一起过，你也不能这一天不来吧？
尤其，当想到李真的那一句“你男朋友不来观礼吗？”
他们都在笑话自己——真的，那一刻，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仿佛真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心底甚至隐隐恐惧，汪东林，他是不是因为张楚楚才故意这样的？
那样子，可就彻彻底底坐实了自己不堪的名声。
“细细……细细……”他连续叫了好几声，急了，“细细，你在听我说话吗？细细，你别挂电话呀，你听我说……”
她淡淡的：“我知道你忙碌，所以这几天没有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
他终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呵呵就笑起来，如释重负：“傻妞儿，这几天你都不接我电话，我简直坐立不安，整个人都不好了。问她们，她们又说也联系不上……”
早在周婷家族彻底失败之后，她判断出没有危险了，便让林志云回去了。现在只剩下个刘女士，当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刘女士说，你给了她支票，这是为什么？……”
她还是淡淡的：“我已经毕业了，根本用不着了，所以让人家另谋高就不好吗？”
“细细，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自己打算出去玩一趟。”
“你等我，我来陪你一起……”
“不用了。”
她斩钉截铁：“真不用了。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独立自主地做过一件事情。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欧洲旅行……都是你陪着我。难道离了你我就不要活了吗？我是废物吗？怎么说，我也是哈佛毕业的学生，难道连一个人出门的勇气都没有吗？我想独立行动一段时间……”
“这可不行，细细，我说好了要陪你一起的……”
她恼了：“什么叫不行？我难道这一辈子所有行动必须听从你的命令？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或者说，等你有时间？你有时间，有心情时可以陪着我；你没时间没心情时，我就乖乖等着？汪东林，你以为我是木偶吗？我自己没权利安排一下自己的人生吗？难道我一辈子站在原地等你？？什么都指望你，让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以后，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生杀予夺，都是你做主？？？”
“细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认为我读这个哈佛完全是你的功劳，所以，你就自认为有权利彻底掌控我的人生，把我当成你的下属？”
“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我的功劳，我没法取代你考上哈佛……天下有经济条件念哈佛的人不知多少，但是，能考上的却寥寥无几……细细，我还期待着你回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很抱歉，我已经在美国的几家机构递交了简历，只等毕业旅行之后就去上班……”
“这可万万不行……”
她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如火焰一般喷发出来。
“万万不行？凭什么？难道我留在这里上班你还能咬我？”
他真想立即去咬一口。
“我想在哪里上班是我的权利。”
“但我也有不同意的权利……”
“你不同意？我为什么要你同意？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真是稀奇。我的事情决定权难道还在你手上？你看不惯你可以找人暗杀我……”
“……”
“就算是放高利贷也是有期限的……你这高利贷不能一辈子缠着我，再说，我又不是白得你的，我也付出了七年青春岁月……”
“……”
“罢了，你忙你的，现在你春风得意，又得到老张的赏识，还有什么张大小姐整天鞍前马后崇拜着你，这下好了，你何必还惦记我？”
“喂，颜细细，我一直把她当小孩子……”
“小孩子？你骗鬼呀？她二十一岁了好吗？早就可以结婚了。再说，以前周婷是因为家族立场跟你们不同，所以你没有选她；而张楚楚呢，你家的利益现在可跟他们完全一致了，真可谓门当户对了，汪东林，你承认吧，她跟你才是最合适的，你要是娶了她，嘿，你就真的天下无敌了……好了，我祝你们幸福绵绵，多子多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细细……”
她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对面，汪东林苦笑，气得差点锤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这都什么事儿啊。
毕业典礼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也的确罪无可恕。
本来，他也曾牢牢记得这事情，尤其是临近她毕业之前，计划着正好高调出席，让那些臭小子们看看谁才是幕后大功臣：一个个的不要想来捡便宜。
可是，老张亲自把刘大庆给接回来，这便摆明了一种态度：必须告知众人，他对于汪家的态度。
要是以往，汪东林也不见得就会这么看重这个无声的表态，可是，经历了周婷家族连续三四年的暗中打击，几乎将整个家族彻底排挤出去也就罢了，好几次遭遇危险，性命不保。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跟老张背水一战了。
谁也不是世外高人，那么艰苦卓绝才赢得了胜利，岂会不飘飘然？谁又不想好好享受一下胜利的果实？
而且，这一次露面，攸关着家族往后好些年的安全和荣耀，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舍弃这么好的露面机会？
在商言商，权衡轻重，才不得不放弃了毕业观礼。
而且，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实在是没觉得毕业典礼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自己当年哈佛毕业时，正遇上大姐生孩子，至亲好友全部赶去纽约看小孩子去了，谁会理睬他？就连刘大庆都是第二天才记得给他打个电话，不但没问一句毕业典礼的事情，反而是催促他这个刚升级的舅舅赶紧去看看小外甥。
也因此，他真没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个混账。
你汪东林不在乎，那是因为你家族那些人都是名校毕业，自幼见惯这些东西。而且一个大男人，谁在乎你的玻璃心呢？可颜细细不同，她千辛万苦上了哈佛，那是看得比天还大的荣誉，自己不去，肯定让她气愤难当。更何况，还有张楚楚几次“东林哥”的叫，让她听到。
颜细细挂了电话，心中怨气不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更是愤怒难当。
她一脚踢在草地上的石块上，仿佛那是某人的脸似的，可偏偏踢歪了，鞋子差点飞出去，身子一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她怒不可遏，一把就将手机扔在草地上。
偏偏手机不争气的亮起来，“抠脚大汉”四个字跳不停，那该死的家伙又刷屏了。
“喂，小姐，你不能那么小气……你是不是想甩我的节奏？嘿，我算是明白了，你估计早就想把我给甩了，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百倍放大，亲，咱做人可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
她大怒：“是呀，这又如何？找借口也得你给我机会呀。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自己身子歪了却怪影子斜，什么玩意儿？”
他哈哈大笑，果然中计了。
妞，不怕你骂我，就怕你不理我。
“咳咳咳……你要是这么轻易就把我给甩了，我告诉你，你迟早后悔，哥也是很抢手的，绝对不是收摊的萝卜，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个店了……”
“对，我知道你抢手。你哪是收摊的萝卜呀？哥你绝对是刚宰杀出来的新鲜猪肉，热气腾腾，无数妖魔鬼怪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呢……就那什么张楚楚，不一直在等着把你吃下去吗？你抢着等着去参加人家的寿宴，不就是为了表现吗？乘龙快婿……啧啧啧……我看你都要成为下一个驸马爷了，多了不起，黄袍加身呀……”
“……”
他怀疑她用错了成语。
“以前的周婷，是你不喜欢，而且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可张楚楚不同了，是吧？她要是用个什么手段，你会不手到擒来吗？”
他好奇到了极点：“她能用什么手段？我就不信，她还能强了我？”
“嘿，这很离谱吗？有小姑娘喜欢，你不得飘飘然的？平常呢，有事没事跟你见见面，一来二去，这不就熟悉了吗？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五杯红酒，一点那啥药下去，她早有图谋，你故意装傻，一个欲擒故纵，一个半推半就，于是呢，生米煮成熟饭……再然后呢……那谁大小姐顺理成章怀孕逼婚，她是谁的女儿？你敢不负责吗？这不，从此以后，你俩就没羞没躁的在一起了……”
某人张大嘴巴，震惊得无以复加。
好一会儿才惊叹：“小姐……你的想象力好丰富！真不愧为哈佛天才。这么狗血的桥段，真亏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懒得理他。
“如果这么狗血的桥段会这么好使，那哥们不知道已经被几千个女人逼婚成功了……可能结婚离婚创造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她不以为然：“别的女人逼婚不成功，那是因为她们的老爸不是老张！”
“哈哈，大傻瓜，我告诉你，这世界上除了你，就没任何女人敢这样逼婚。”
“……”
“你要是马上这样逼一下，我是可以考虑的。”
“……”
“唉，小姐，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没错，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我错了，我也真不是什么忘记了，也不是抽不出时间，只是，我在那时候选择了自认为更重要的胜利成果……男人嘛，都这德行，一取得了点阶段性胜利，就飘飘然找不着北了……前几年，周婷家里正盛时，好多原本曾经在我面前狗一般的人物，都开始对我避而远之，甚至刻意轻视，哪怕王晓豪这一类人渣都敢耀武扬威……。唉，我非世外高人，自然也是一俗物，实不相瞒，那些日子，我发誓一定要打败对手，重新登上巅峰时刻……所以，我没舍得那次庆功宴，当晚，果然，大家都捧着我，巴结着，一个个摇头摆尾，前倨后恭，好生可笑……细细，如今想来，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俗不可耐……”
“……”
她一怔。
他找借口，她总是不爽。
可是，他说心里话，她反而忽然如释重负。
“看吧，小姐，你心目中曾经崇拜的抠脚大汉原来也是一俗物，你是不是很失望？从此，对我印象一落千丈？”
颜细细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本是满腹怨恨，可此刻，也不知怎地，却微微辛酸。
没错，他为了等待那一刻，出生入死三四年，甚至有两三次面临死亡时刻。
别跟我扯什么世外高人，真要是清高，姜子牙不会八十岁了还出山追求荣华富贵；诸葛亮也不可能乱世中显本事。纵然陶渊明，也是要等到官场受挫，实在混不下去了，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
在男人的世界里，向来成王败寇。
如果汪东林输了，他此时此刻，估计比黄小觉的下场还惨十倍。
心底甚至卑鄙的自问：我难道不希望他胜利吗？？难道不是他胜利了，我才能得以保全并让以后的人生路走得更加顺利吗？
也正因为他胜利了，自己才安全了，连林志云都可以遣散了。
自己，并非没有享受到他的胜利果实。
覆巢之下无完卵。
如果敌人赢了，他倒下去了，自己现在是什么下场？
纵然侥幸保住身家性命，只怕终生都不敢回国了。
“人家说，女人一提到钱字就俗不可耐，男人一提到权字就面目可憎……这两天我冷静下来，细思走过的路，还真觉得无可恋战。我问了太后的意思，太后也同意见好就收……”
她心里一震，终于没忍住：“你真会甘心见好就收？”
他笑起来：“这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千秋万代。我还没活几十年呢，就亲眼看到三四茬人马一群群的上来，一群群的倒下。当道的时候呢，鸡犬**；倒霉的时候呢，各个遭殃。当他们辉煌之势，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又何曾料到这么快兵败如山倒？”
秦皇汉武，谁不以为固若金汤？
结果呢？
更何况商场，瞬息万变。没有谁可以万古长青。
人家说富不过三代，就是这个道理。
“小姐，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我要是跟你一起做个凡夫俗子，朝九晚五，你乐意吗？”
她咯咯就笑起来。
忽然，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这得需要多长时间？”
“真不长了，三五个月交代完一切，急流勇退，还能保存个好名声。”
就像偶像巨星，千万别等到日薄西山，必须是在巅峰时刻，才能成为永远的传奇。
只是，许多人根本没这个魄力——谁舍得在最最荣耀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放手？或者说，大家都在害怕，钱永远也没赚够的时候，君不见，好多天后天王退出娱乐圈后，又一次次没脸没皮的复出，开演唱会，走穴，各种抢钱捞金……说白了，其实就是钱挥霍得差不多了，不够用了，又出来挣奶粉钱呗。
她暗忖：幸好汪东林不会担心钱不够用这个问题。
“小姐，我这次答应过你的事情，绝对做到……”
她想反驳，可一想，的确如此，但凡承诺之事，他从未放她鸽子；至于观礼这事，之前，他的确从没说过要来，所以，也不算食言。
“哼……先把那个楚楚解决了再说……”
他哈哈大笑：“我听你的，从今以后，一见到她就退避三舍，行了吧？”
“当心她对你那啥……”
“哈哈，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我不跟她单独见面，绝对不跟她一起喝任何东西……甚至今天起，我压根就不理她了，我还就不信，她难道会是什么盘丝洞的女洞主了？再说，我也不是唐僧，好吧？”
颜细细噗嗤一声笑出来。
“最主要的是，没几天你不就回来了吗？你一回来我们就宣布结婚的消息，谁还能动你的奶酪？”
“……”
“小姐，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她忽然直觉地警惕：“抠脚大汉，你可不要来接我。”
“！！！”
“真的，抠脚大汉，你万万不要来接我。”
“为什么？”
她看了看前面红砖白栏杆的房子，长叹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黄小觉都成这样子了，我一走了之我还是人吗？
至少，要等到小觉的伤彻底痊愈，性命无忧。
“抠脚大汉，你真的不要来接我。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吧。我想处理一点自己的私人事情……”
“是因为黄小觉吗？”
他直言不讳，她便也痛快承认了：“抠脚大汉，给我点时间吧，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会自己回来的。千万不要来接我。”
黄小觉谢绝老张的各种优厚条件，悄然离去，圈内虽然震动，但也是意料之中。不但黄小觉，他父亲也一并离去。只是，汪东林并不知道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这时候黄小觉去找颜细细，那可是不妙的事情。
事实上，他一直惧怕这一点：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欠了黄小觉无法偿还的人情——颜细细的命，要不是黄小觉，可能早没了。如今，颜细细照顾他，也是天经地义。
他踌躇，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是我第一次处理自己的事情，抠脚大汉，你先别管我。”
“需要多长时间？”
“不久，我会尽快妥善处理。”
“时间我可以给你，只要不把我的老婆折腾成别人的老婆就行了。”
她呵呵笑起来：“只要你不爱上张楚楚，这种可能就不会发生。”
他斩钉截铁：“这是绝不可能的！”
“世间事情无绝对。先别信誓旦旦。”
“小姐，你该明白，我首先是一个商人。商人的本性是什么？逐利！我好不容易把你培养出来，所花费的精力心血也就罢了，光那些年时光都熬不起，到今天收获季节了，我拱手放弃，然后去选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女人重新开始折腾？投入产出比如何计算？？？我是疯了吗？”
“别忘了，她爸是老张。”
“她爸是李刚都没用。哥并不需要靠女人来获得好处了，也不需要联姻了，生意大部分已经彻底平安。没人能拿捏我的把柄了，老张也是聪明人。”
她撇嘴：“抠脚大汉，你可真现实。”
“现实吗？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世界上真正的爱情是不计条件的，那他绝对很虚伪。如果真有这种柏拉图之恋，那也绝对不会长久。很简单，柴米油盐，吃穿用度，浪漫细节，一生这么长，哪一样不需要供养？哪一样真能不计代价？”
“……”
“小姐，我可警告你，你就是我的人，别东拉西扯。我种的西瓜，没道理让人一夜之间就摘完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她呵呵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电话重新响了。对面，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傻妞，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必须每天跟我保持联系，这样我才知道你是否平安。”
她乖乖点头：“好吧。”
“你回来时必须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