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一犹豫，妥协了：“行，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立即告诉你时间。”
“答应让我接了？”
她理直气壮：“你都没参加毕业典礼了，还不将功赎罪，你觉得我非要嫁给你不可吗？抠脚大汉，我可告诉你，这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才有那啥……”
“……”
“哼，你来接我我才有面子嘛。不然，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去，一辈子被你吃得死死的……要真那样，我哪天想毛了，没准就不回来了，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傻妞，你别吓唬我。”
“你别以为我不敢！”
“好好好，是我不敢……我真不敢……我保准来接你，而且是私人飞机高规格接回来，这样行不？女王陛下！”
“哼，这样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不过，不一定会同意，得看你的表现，你等我答复。”
他哑然失笑，却如释重负。
“太后已经找人在测算黄道吉日以及订下婚宴、婚礼、宾客什么之类的了……傻妞，等你回来商量好了细节，我们就结婚……”
她惊呼：“这么快？”
“快吗？再拖着才是没劲呢。”
她咯咯笑起来。
再怎么着，一个男人对你最大的诚意还是婚礼。
“傻妞儿，这些日子我好想念你，真的，每天都想……你呢，你想我没有？”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他大怒：“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没良心吗？”
她悠悠的：“一点没有，是有很多呀！”
他乐得哈哈大笑。
真的，这一刻，他特别特别想念她，比刚获胜时更加迫切——辛苦多年，接下来的日子，再也不许分离。
“傻妞，发一张照片给我看看……”
“就不！要想看的话，除非见真人。”
他无可奈何：“罢了罢了，细细，可要说好，我给你的时间有限。否则，休怪我不请自来。”
所有愤怒，烟消云散。
只是，挂了电话，满面笑容的走回去时，心底却重新沉下去。
不，她没法欢笑。
她的快乐，一直是别人的痛苦。
因为，她看到昏昏沉沉的黄小觉。
连续两天，他都在沉睡。最初，颜细细怕他伤口感染，但注射了抗生素以及涂抹了各种疮药后，他的伤势已经稳住。
只是，依旧昏睡不醒。
她是不明白，其实，黄小觉是太疲倦了。
这两年身处可怕的漩涡，被双方的合力互相拉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尤其是最后阶段，几乎整个人都在被极度的损耗，精力、心力、体力都严重透支。
加上受伤，身体的软弱，这一睡下去，没有个十天半月缠绵病榻，又怎么轻易好得起来？
颜细细只是担心。
李真带来许多菜，最神奇的居然还有一瓶老干妈。
当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时，小桌上已经摆了满满的菜：青椒土豆丝、老干妈拌鸡块、牛仔骨烤得恰到好处，甚至还有熬了七八个小时，味道浓郁芬芳的番茄牛尾汤。
当她揭开牛肉汤的盖子时，黄小觉慢慢睁开了眼睛。
“嘿，小觉，可以吃饭了。汤好烫，等一会儿吃正好。”
他坐起来，看到她拿了热毛巾以及洗漱用品，非常熟练地服侍他。她一边给他洗脸，一边嘀咕：“小觉，你有没有发现？只要睡了一觉，必须刷牙，不然吃什么都没味道……”
洗脸，刷牙，甚至于他低头时，看到自己已经被换了一件宽松舒服的T恤。
“这衣服宽大才不沾着伤口，懂吧？嘿，你的头发都馊了，我得看看，明天应该可以洗一洗头了……嗯，慢慢地可以坐起来活动了，天气热了，你要是一直躺着捂着，没准会长虱子呢……”
虱子？
他嘴巴一咧，笑起来。
这些天醒醒睡睡，浑浑噩噩，他一直不知道这是梦中还是现实。
悄然掐了自己一下，疼痛传来，原来，竟然是真的。
颜细细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她一怔，心如刀割，可是，却立即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声音依旧十分轻快：“小觉，来吃点这个，受伤了吃这个最好……”
这一次，不再是她喂他吃饭，是她陪着他一起吃饭。
他最渴望的便是如此。
窗外玫瑰早已残颓，可是，丝毫也影响随风而来的淡淡花香。他有时候看她，有时候又低头吃饭，仿佛这一幕，始终不敢置信。
千山万水，千回百转，等的便是这一刻。可是，为何这一刻在真正清醒的时候变得如此空虚如此寂寥？
他心底震惶，但是，开不了口，一直都维持着镇定。
他只是悄然目送她去洗碗。
念书时，她最不喜欢洗碗了。那会儿，食堂还不像现在提供餐具，学生们基本上是自带饭盒，打了饭后吃了自己洗碗。
叫她洗碗，她就嘟囔，说油腻腻的，洗了手会变粗。
然后，总是他帮她洗碗，顿顿如此，年年如此……
他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在家里，黄妈也不爱洗碗做家务。他自幼见惯母亲总是打扮得整整齐齐，虽然谈不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除了偶尔为儿子下厨之外，她还真的什么都不做。
老黄，也乐得老婆享受。但求老婆那样整天美美的，娇滴滴的，他看着就高兴，多做点家务是无所谓的。
本质上，他跟他的父亲一样，娇惯了一个女人后，什么毛病都不再是毛病。
只是，这一辈子，他只为她一个女人洗过碗。
现在，轮到她在厨房里忙碌，一日三餐，变幻花样，整个屋子窗明几净，甚至于他头上因为好多天不洗而散发出来的那种可怕的味道……而她，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就如父亲生病时，一向养尊处优的母亲总会一反常态，亲手做羹汤服侍。
恍恍惚惚，就像他渴望已久的那种家庭生活。
此时此刻，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了黄妈——可是，他清楚，已经有了更可怕更加无法逾越的鸿沟——覆水难收。
现时，他还是周婷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要如何才能彻底摆脱周婷的阴影？
而她？
她是谁的？
他不敢想下去，也没有力气。
只求时间暂时在这里停顿一下，就一下就好。
终于，她收拾好一切回来。
彼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隐匿，夏日的天空火烧云一般，连对面那颗高大的树上都镶嵌了一道金边似的。
她扶他坐在舒适摇椅上，身边，清茶缭绕。
简易热水壶，两只玻璃杯凑数，寻常的黄芽一颗颗竖立。她倒了两杯，将一杯递给他：“小觉，你还记得我们念大学的时候吗？”
他端了茶杯，轻啜一口，凝视着她。
她笑嘻嘻的：“进校的时候，要填写一份自我简介。我不知道怎么写，就问你……你告诉我，不要写那种运动会用得到的项目，不然以后开运动会，就会强迫你参加。于是，我就写的是爱好高尔夫、网球、短道速滑之类的……我本想转身去提醒别的男生，结果呢，我看到这哥们居然写他的体育强项是：胸口碎大石，双脚踩灯泡……哈哈哈……”
讲笑话的人，没等观众笑，自己先笑场了。
她乐不可支，他也呵呵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笑话而已。事实上，他俩是她开学两个月后才认识的。当年，他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可一直不曾恋爱，但一见到她，立即沦陷。
彼此都是彼此的初恋。
忽忽之间，竟然已经十几年时光，当初的青葱少年，如今已历经千难万险。
她想问“小觉，到底是谁伤你？”
可是，她转念，不问。因为，他不可能知道。
而且，已经失去追寻的意义——能在异国他乡获得重生，已经是极大的幸运。至少，已经脱离险境。她甚至不希望他再去缉拿凶手，如今，但求他活着，平安，然后，便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了。
一早，汪东林准时驱车出门。
刚到门口，他停下来。
但见楚楚一身长裙，打扮得非常的文艺范儿，乌黑头发，漂亮鞋子，手背在身后俏皮地笑，恍惚中便是安妮宝贝笔下走出来的那些人淡如菊的女子。
她一看到他，双眼明亮，蹦蹦跳跳跑过来：“东林哥……”
他微微皱眉：“楚楚，你怎么来了？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出门？”
她嘴巴撅着：“我怎么不能一个人出门？我都21岁了，早就是成年人了。我妈妈说，只要不去遥远的地方，她答应我可以自由活动。东林哥，今天我们去玩吧……”
“那可不行，我要去开会。”
“开会？今天不是周六吗？周六也要加班？”
“我从没有什么周末一说，一年四季都很忙。”
楚楚毫不动摇，干脆自己拉开车门上了车，很自然地坐在副驾位置：“东林哥，我陪你去开会吧。你放心，我在休息室等你，绝对不会耽误你的……”
汪东林忽然想起颜细细的话“她一缠上你，你看吧，三五杯红酒，再死缠烂打，顺理成章把你给强了，到时候，老张出马要你负责，嘿，你哭都没地方哭……”
他以前只当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如今，见她彻彻底底死缠烂打，警惕性就爆表了。
对于被宠坏的少女，你不要以为她不敢这么干。
必须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心底实在是厌烦透顶，再也不耐烦了，开了车就走。
楚楚见他一言不发，急了：“东林哥……东林哥……你生气了吗？”
他冷淡得出奇：“我先送你回家。”
她叫起来：“为什么？不，我不回家。”
他耐着性子：“楚楚，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女朋友要是看到我跟别的女孩子太过亲昵，会吃醋的。”
下个月结婚？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可能，东林哥，你不能结婚！”
“必须结婚！你东林**子已经怀孕了，我必须得娶她。再说，她是我生平唯一爱的女人，娶她是我最大的心愿。”
怀孕？
多可怕！
“她拿着怀孕逼迫你？东林哥，你是迫不得已吗？是必须替她负责吗？”
“那可不是。事实上，是我用了手段才让她答应跟我结婚。追她的人不计其数，我还算不上条件最好的，你可不知道，为了求得她嫁给我，我不知费了多少手段……我非常非常爱她……要是她不嫁给我，我的后半生就毫无乐趣了，这可不行呀……”
可怜的楚楚彻底傻了，眼泪扑簌簌的就下来了。
要是迫不得已也行啊——男神怎能这么贬低自己呢？
那女人就那么了不起吗？是什么公主娘娘吗？
她泪眼朦胧，如受了天大委屈：“东林哥，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快说你是骗我的，你根本不爱她……呜呜呜，我不许你爱别的女人……”
尼玛，你不许？
你什么玩意儿？
汪东林恨不得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对着这种拿了幼稚当挡箭牌横行无忌的新新人类，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
快刀斩乱麻才是王道。
却还是耐着性子：“楚楚，我拿你当妹妹都当不了，你的岁数，做我的女儿也不夸张。再说，我俩之间代沟很大，我的事情你完全不懂，你的想法我也没有兴趣。我只爱你东林**子，别的任何人都不爱……”
“你骗人……你为什么会爱她？”
“我一直很爱她，觉得这天下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个比得上她漂亮。”
楚楚瞪大眼睛，忘了哭泣：天呢，他赞她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女人呢，不怕比人穷比人笨，就怕比人丑呀！
更何况，楚楚每天听到的都是“楚楚真是天下最可爱最美丽的少女”这样的恭维话。
偏偏心中男神，竟然赞别的女人最最漂亮。
“东林哥，我难道不比她年轻漂亮吗？”
“不！你远远不如她。她是哈佛公认的校花！”
哈佛校花。
“她的美貌无与伦比。”
她急了：“那她的气质呢？性子呢？”
“气质？性格？不，这些我不在乎。实际上，她脾气暴躁，也没什么气质，可我就爱她长得漂亮。楚楚，我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好人，我这人忒庸俗，只爱美女……”
简直是一记重锤！
他不爱她——不是因为任何了不得的理由，也不是因为有什么难处——换而言之，只是因为长得丑！
世人独爱智慧——女人却独爱肤浅——在容貌平平智慧超群和笨笨的绝世美女之间选择，百分百的女人会选择做后者呀。
张楚楚震惊莫名，不敢置信。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男神汪东林，竟然如此肤浅？
他的智慧呢？他的风度呢？
尼玛，原来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一个庸俗男人？
说什么气质、背景、门当户对……全是扯淡，男人就爱那张脸。
多可怕。
心中的小火苗，仿佛被一只可怕的大手嗖嗖就掐住了，再也没法熊熊燃烧了——男神如此低素质，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她结结巴巴：“东林哥……”
他忍无可忍，声音严厉：“我最讨厌死缠烂打的女孩子，楚楚，你这样不但令我很为难，也会丢了你父亲母亲的脸，他们根本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楚楚彻底懵了。
死缠烂打？！
东林哥，他竟然说自己死缠烂打？
连起来，岂不是骂自己长得丑还死缠烂打？
一万个拒绝的借口都比不上这一个伤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