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细细，一切都办好了吗？不会引起任何麻烦吧？”
她脱口而出：“李真，我要结婚了。”
李真显然不料这么快，沉默着，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晌，他总算反应过来，“恭喜。颜细细，是什么时候？我看看我还能不能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之后？正好，那时候我也许不会太忙。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回国了，正好回来探望一下我父母。”
终于，李真还是没有忍住：“是跟汪东林结婚？”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很坦率：“对。”
二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很明显，李真在电话那头，勉强维持着的一点笑容也彻底用完了，他只是沮丧，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总以为海市蜃楼中出现的那一片清水绿洲是真的。于是，他顶着烈日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可是，走到最后，他发现，那是假的——前面，除了伤痕累累，一无所有。
纯洁少年，多年暗恋，终于，到此时，尘埃落定。
许久，他听得她悠悠的声音，一忍再忍，可还是问出口：“李真，你有黄小觉的消息吗？”
“……”
她很失望，声音很轻很轻。
“一点消息也没有吗？还是下落不明吗？”
“没有！我上次还见了黄伯伯，他身体尚好，也提起你，说很遗憾，今后只怕很难见到你了。”
她声音艰难：“是我食言……我本打算经常去陪伴他老人家的……”
“不，颜细细，他完全了解你的处境。当初你要是不及时离开，没准会面临长期监禁……颜细细，你离开是明智的……我们都能理解……”
从少年到青年到打拼社会经历冷暖人生……只有这一个人，一直保持着最初的赤子之心——至始至终，他从未有过任何对她不好的言行，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的怨愤。
她在心底默默道歉：李真，错过你，真是我的损失。
好半晌，他说：“颜细细，再见，你要多保重。”
她居然问：“李真，你说婚姻中需要注意什么法律问题吗？”
他很意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是，他很坦率，也立即直言相告：“一般人的婚姻并不需要注意太多法律问题。但是，豪门大族，一定要注意财产的安全性问题。尤其是对于曾经离过婚的人来说，财产的完整和安全重视度就会更高。以我在英国和美国的情况来看，无论是金融巨子富商豪门还是好莱坞巨星，他们无一不有全套完整的婚前财产安全协议。条理清楚，债权分明，也算是先小人后君子。我想，这在理性的现代文明里，在夫妻之间，是必须的。因为有了婚前协议，以后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对于法律博士来说，依照法律的精髓办事，那是理所应当的。
他问：“是汪东林需要跟你签订婚前财产协议吗？”
她轻描淡写：“我只是先打听打听。”
“没事，如果需要帮忙，你可以把协议给我看看。”
“让大博士看这种婚姻协议，岂不是大材小用？”
“如果是你，我很乐意替你效劳。”
“谢谢。”
“颜细细，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无需隐瞒。”
“像汪家这种大家族，就算你不提出来，他们也会有成套的婚前财产协议书。因为，这是豪门的必修课，几乎每一家都不可能例外。不过，你放心，像他们这种人家，是不会苛刻你的。就算有婚前财产协议书，你也不必太介意，签了就行了。”
李真，他以为，是她拿着协议书在请教自己。
可是，颜细细手里空空如也。
她实话实说：“我只是刚刚想到这个问题。好了，谢谢你，李真。”
“我会尽力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我会给你发喜帖。”
二人客气几句，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汪东林回来了。
颜细细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搂着她：“傻妞儿，今天怎么有点儿心神不宁的？”
她放下遥控器，坦然：“我有婚前恐惧症。明天就要领取结婚证了，我害怕。”
他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一张纸而已。领了后，我们的生活又不会有什么太过重大的改变。”
她还是苦恼：“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
“真是的，怕什么？难道怕我打你？”
“……”
他作势，恶狠狠的：“我先把某人骗到手……哼哼哼……到时候，娶来的老婆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
她忽然叫他：“汪东林……”
这么一本正经，实属罕见。
他收敛了笑容：“你想说什么？”
她先是吞吞吐吐，继而，干脆一鼓作气：“是这样的……我们就要领结婚证了……我看，我们也先做一个婚前财产协议书吧……”
他极其意外，好一会儿才反问：“为什么？”
她理直气壮：“这不是应该的吗？据我所知，很多夫妻都会有这样一份协议。”
“……”
他小心翼翼：“细细，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如果有，你可以说出来，我一定会答应你……”
她淡淡的：“我现在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没错，现在的我，也不是那么贪财，也不见得就很爱钱。虽然你家财万贯，可是，我真的一点觊觎你的财产的想法都没有。可是，那是因为我们还不是夫妻……”
“是夫妻又如何？”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不是吗？每一对夫妻，最初或多或少都有点爱情。无数人，也曾是因为爱情而结婚。可是，最后呢，他们都变了。面临离婚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想多捞一点是一点……每个女人都想从富翁丈夫的口袋里多捞一块钱……”
“……”
“我现在没有任何贪婪之心，可十年八年之后呢？万一那会儿遭遇了什么变故，我们不得不分手，婚姻维持不下去了。我真不敢保证自己到时候会生出什么贪婪之心……没准，那会儿，我会居功自傲，会阴险贪婪，会滋生不切实际的想法，会胃口大张……与其到时候丑态百出，手段用尽，不如现在就把某些游戏规则先定好……这样，防微杜渐，每个人都依法行事，这不更好吗？”
“……”
她还是理直气壮：“法律规定了死刑，也并不是非要人人都去死。只要你不触犯这个边界，你就不会死，不是吗？同样，不可能为了照顾某些人的玻璃心，不可能某些人说我根本不可能犯法，你用法律约束我是对我的不信任和侮辱……这不可能！！！不是吗？先小人后君子难道不好吗？”
许久许久，汪东林长嘘一口气。
“细细，你需要怎样的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书？”
“这个我不太懂。你让你家里的律师团队拟好给我签字就行了。毕竟，财产都是你的，要维护财产安全的也是你，我自己也没什么好维护的，不是吗？”
他淡淡的：“既然你需要这么一份协议，那我一定满足你。”
第1212章-第1217章 爱
他淡淡的：“既然你需要这么一份协议，那我一定满足你。”
她想纠正他:不是我需要这一份协议,是你需要。是这个世界上流行的潜规则需要。哪家豪门不如此？
别说豪门了，纵然普通人家，哪怕多了几套房子，一般也往往倾向于婚前财产协议书，以维护家族财产的安全性和整体性。
只是，她一转念，罢了，绝口不再提起此事。
那一夜，她睡得很踏实。
人就是这样，心底无私天地宽，反正你不念着别人的东西，便没什么小九九。可是，汪东林却一直辗转反侧。
好几次，他翻身时，颜细细分明感觉到了，可是，她一直迷迷糊糊，根本没过问他有什么心事。只是，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她本能地，也十指交扣，只是将他的手缠住，在黑夜里，觉得很安全——仿佛这种熟悉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过似的。
也许，这举动令他稍觉欣慰，几乎快天亮时，他才终于酣然入睡。
终于，天明。
颜细细睁开眼睛，看到一套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湖绿色的长裙，细跟高跟鞋，一条颇为精致的项链。
她略略意外，拿起衣服比划一下，只见汪东林从外面进来，满脸笑容：“细细，换上吧。”
她不以为然：“为什么要穿得这么隆重？”
“今天可是我们领取结婚证的大好日子，当然必须隆重。”
她一怔，拿着礼服的手垂下去，竟然差点儿忘记了这件事情，可是，并无违逆，依言将衣服换上了。
上了车，二人都很沉默。
好几次汪东林想要打破僵局，可是几次张口，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颜细细也曾试图开口，可是，她也拙于言辞。二人之间，从未有过这么尴尬的气氛。她暗忖，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婚前恐惧症？
一时间，心底竟然惶惶然的，这么一生，就跟着这一个人了？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到头来，却恍然如梦。尤其，当民政局低矮陈旧的大楼越来越近时，她那种紧张感就益发强烈。
“细细……”
他叫了她好几声，她才醒悟过来，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事？”
他暗叹一声，十分温和：“细细，你是不是很紧张？”
她嘴唇干涩，半晌，忽然问：“婚前财产协议书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
“唉，都怪我，是我提晚了，临时才想起来，所以根本来不及准备……”她似乎在自言自语，“这是不是显得我很虚伪？本应该在领取结婚证之前签订的……”
他淡淡一笑：“这也没什么。无非是把签约的日期往前面挪一点就行了……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下去，让律师团队在全力以赴准备，哪怕再快也需要十来天。到时候，就把签约日期定在领取结婚证的前一天好了……”
她喃喃自语：“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
“没有现成模板吗？”
汪东林还是淡淡的：“我第一次婚姻时的确有一个模板，曾经签订了长达几百页的婚前财产协议书，所以后来离婚时非常方便，几乎是一拍两散，牵涉不到任何的财产纠葛。可是，这一次，情况有点变化，不方便直接套用上次的模板，所以，稍微做了一些改动。而且，这十几年来，汪家的财产结构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最主要的是我名下的资产有了巨大的增加，所以，这一次要麻烦许多……”
“……”
“我的前妻也出自名门，家里财产很多，所以，我们彼此都签订了有利于保护对方财产的协议书，这也算是业内通用的法则，并不稀奇……”
她知道。
“有些法律文书必须提前准备，有些财产还得有特殊的处理和核查，在这之前，我没怎么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需要的时间就更长……”
他很耐心仔细地为她解释。
她恍恍惚惚听着。
她知道，其实自己不主动提出来，这一关也是必须面临的。
人人都羡慕邓文迪傍大款，可是，你得知道，结婚之前，人家是签订了超级苛刻的婚前财产协议书的，以相差几乎近四十岁的年龄，加上生了三个孩子，你想想看，才从老富翁口袋里掏了多少钱？
当然，比起被屌丝白白耗费了青春，最后一文钱都拿不到，还弄得灰头土脸，这也算一种巨大的收获，得看你怎么计算了。
彼时，车子已经停下。
民政局大门就在眼前。
汪东林干脆道：“颜细细，领了结婚证，一切都不能反悔了。也罢，你还有什么条件，最后都提出来吧？”
她的一只手本来已经拉着了车门，可是，听得这话，又生生停下来。
她也很镇定：“我的确有两个条件。”
“你说。”
“我的第一个条件是，以后你必须长时间离开时，请务必提前知会我一声。哪怕难度再大也尽力做到提前告知。因为，我受不了无缘无故的失踪和等待。”
他很爽快：“这一点我保证办到。第二条呢？”
“婚后，我希望各自保留自己的私人空间，尽力不要太过干涉对方的自由。而且，我的事业和工作，我会自己规划，这一点，希望你尊重，同样，我也不会干涉你任何有关工作的问题。”
他想了想，也答应：“这个没问题。我尽力而为。”
她一笑。
“别的呢？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她摇摇头。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就走了进去。
因为去得早，民政局的人很少。填表，照相，复印证件……一切很顺利的准备就绪，只是在盖章的时候，办事员也许是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多次悄悄地盯着打量。
颜细细不以为意。
有一对男女进门，骂骂咧咧，根本无视前面排队的人，直接冲上来，一把将身份证拍在柜台上。
“这次结婚证先补齐了，同志，今天能办好离婚证了吧？”
办事员冷冰冰的：“可以，谁缴费？”
男人忍无可忍，拍出9张一元大钞：“算我倒霉，我就算多出九元钱也必须马上离婚，我简直受不了这个泼妇，一天都受不了……”
“你骂谁是泼妇？嘴巴放干净点，你这个贱男人……”
办事员破不耐烦：“这是公共场合，请二位遵守公共秩序……”
颜细细看得分明，好巧，竟然是上次那对来办离婚手续，为了谁多出9元钱而吵闹不休的那对男女。
她后退一步。
男人也许是见旁边这姑娘十分美貌，双目放光，死死盯着。
汪东林不动声色站上来，拦在了她的后面。男人看到汪东林个子高大，气势很猛，不敢再盯着她看，嘴里还是骂骂咧咧：“赶着挤着结什么婚呢？反正结了迟早也是会离的，没劲……”
汪东林真想一耳光抽死他，可是，压根就没瞟他一眼。
当看到办事员手里高高举起的红章终于落到二人的合影上时，颜细细忽然虚脱一般，竟然非常无力。
从此，大局已定。
仿佛，你就终身从属于某一个人，再也无法做出变更了。
办事员把两个红本本递过来：“好了。”
汪东林接过：“谢谢。”
他仔仔细细看了二人的合影，把自己名字在前面的那一份留下，然后，把颜细细名字在前面的那一份递给她，声音很温柔：“细细，你看。”
她捏着结婚证，恍恍惚惚的，竟然想起黄小觉。
她想，要是当初自己跟黄小觉结婚了，会是怎样一番境况？至少，是不用签订什么婚前财产协议书的吧？因为，黄小觉压根就没那么有钱，至少，没有有钱到需要签订财产保护协议的地步——更重要的是，自己跟黄小觉几乎算青梅竹马初恋****。哪会需要什么财产协议书呢？自始至终，她一直固执地认为，黄小觉挣来的一切东西，本就有自己一份。
跟黄小觉，根本不分彼此。
可是，跟汪东林？
她不敢这么想。
她想，一直是自己在经济上占了他的便宜——而他，满足了他审美的需求。
齐大非偶。
财产协议书，本质上，就是有钱的一方生怕稍弱的一方多占了自己的便宜——所以，通常流行于上层豪门或者有产阶级……一般的凡俗夫妻，是压根就用不着的。
据说，好莱坞巨星们的婚前财产协议书，通常长达一千多页，其详细程度甚至明确到了：生第一个孩子奖励多少钱，生男孩子多少钱，生几个孩子又增加多少钱，结婚几年又是多少钱……
当然，相对应的也有各种苛刻的惩罚：比如结婚不满五年就离婚，或者婚内****……
她想，汪家那么大的产业，这协议书，绝对远远超越好莱坞巨星的复杂程度。
她只是静静等待着签订婚前财产协议书的那一刻。
二人上了车，她始终保持沉默，丝毫也没有结婚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