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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她忙重新将手掌并拢,看着孩子的脸嘀咕:“吃不下去…这可怎么办。”

略一思索,她眼眸一转,埋头将掌中的红色液体悉数吸入口中,然后抬起孩子的脖子,以口对口,将那血一般颜色的玩意儿喂了下去。

很快,尸女抬起头,一手扶着孩子不让他倒下去,一手擦去粘在自己唇边的一缕鲜红,然后像摇一个没生命的木偶一样抓住他的肩膀猛摇一气,边摇边喊:“喂喂!小孩!醒醒啊!”

“她给他吃什么了?”古灵夕望着尸女唇边的残渍,血一般的颜色,看得人心头发凉。

“是彼岸花的花汁。一朵彼岸花,用灵力压榨其上,可得一滴花汁。”连胤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用力摇晃着孩子的尸女,“当初,是我教她如何从彼岸花上提取花汁的。”

正文 七.旧怨 20

钟晨煊举目遥望对岸那片火一样延伸的彼岸花,问:“这个花汁有什么玄妙?”

“当然有!”钟馗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这花汁是专用来救治那些不小心掉进冥河里的倒霉鬼的!”他狠狠白了连胤一眼,

“当初是他硬要放这孽种做冥河专侍,历任冥河看守人都必须具备从彼岸花里提取花汁的本领!”

“彼岸花除了能引领亡魂入冥界轮回之地,其汁液还可救回不慎落入冥河的死灵。”连胤的眼底,映照着那一条沉沉而动的黑河,“冥河,与冥界同时诞生,终年环冥界之外而流动,虽说是河,却可说是冥界自有的第一重防御结界,此河水天生有吞噬灵魂的威力,除了有冥王特许的守岸夜叉和冥河专侍之外,任何灵体一旦落水,轻则魂魄不齐,重则就地消失。”说到这儿,他朝古灵夕一笑,“刚才你也看到了,连北堂漉这样的家伙,都不敢擅自入冥河。对冥界中人来说,这条河,是不能碰触的禁忌。而彼岸花就是为了给新入冥界的死灵指引一个安全的方向,要他们小心不要落入冥河之中。可是多年来,始终还是有些不听话的不甘心的死灵,不肯入冥界,并固执地认为从冥河中逆流而上,一定可以回到人界,所以每隔些日子,总有些死灵会跳进冥河‘逃生’,但结果可想而知。当然,也有一些是粗心大意踩漏了脚,不慎滑落水中。总之,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些只剩下区区灵魂的存在者,一旦坠入冥河,几乎没有上岸的机会。故而,为了尽量保护这些新入冥界的家伙们,从许久之前开始,每任冥王都会委派一位身负冥王特赦印的冥河专侍和一个守岸夜叉,协力看守冥河,一来防止有居心叵测之辈盗取彼岸花,二来一旦发现有死灵落水,可即刻将之救出,再以彼岸花的花汁灌入,重新集齐落水死灵散去的魂魄,使其完好无缺地恢复原状,再入轮回。”

“尸女最初的存在意义,竟然是为了救人?”钟晨煊一皱眉,这个一直以十恶不赦的性质出现的尸女形象,跟他入了这幻忆空间来所见到听到的一系列事情,似乎越来越有出入。

“呸!”钟馗忍不住啐了一口,戳着钟晨煊的脑袋大骂,“你这蠢儿,尸女乃天生孽种,至邪至毒的心性,自她守冥河以来,的确是救过一些死灵,但是,你可知她后来杀掉的人远比她救下的多得多!将救人二字置于这妖女身上,真乃天大笑话!”骂过,他忍不住又将愤怒的矛头指向连胤,“你这老东西,当初明明还有大把人选可担冥河专侍一职,你不知是患了哪门子的失心疯,一意孤行将特赦印封到这妖女体内,生生给之后的祸事埋下病根!真气煞我也!”

听懂个大概的古灵夕同样也犯了糊涂,钟馗口口声声说尸女是天生妖孽,邪性至极,既然如此,为什么身为冥王的连胤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闱,把守卫冥河的任务交给她?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要如此信任一个身背妖孽之名的女子?

正想到这儿,那头传来一阵难受的咳嗽声。

那死去的孩子,居然在尸女的一番折腾下,活转过来,正靠在尸女的怀里,捂着胸口狠狠地咳嗽,一缕缕黑色的河水随着他猛烈的咳嗽,从嘴里缓缓流出,看他的模样,青白的小脸已经涨红入熟透的蕃茄,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将身体里淤积的所有不舒服的东西都咳出来一般。

尸女歪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待他的咳嗽平息些后,举起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像在触碰一个新奇的玩具,然后睁大眼睛问:“你为什么要跳河呀?我好久都没有看到跳河的人了,不小心落水的笨蛋倒是有不少。”

孩子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望着身边的救命恩人,嘴唇与眼神一样,因为害怕而明显地颤抖着:“我…不是我!不是我要来偷东西的!不要杀掉我!”

“咦,你这小孩好奇怪呀!我刚刚救了你,为什么要杀你?”尸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偷彼岸花?”

也许,这个面容美丽之极的女子跟刚才威胁他的那个男人是不一样的吧,孩子从她身上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只有一双干净地看不到任何目的的视线,好奇又温柔地笼罩在自己身上。

孩子嗕嗫着嘴唇,声音小小地回答:“我…师父叫我小德…是师父要我帮他带那些红花回去…”

“小德…真好玩的名字!”尸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对大眼笑成了弯弯月牙,对于这孩子来偷彼岸花的真正原因,她反到不是很在意,只说,“彼岸花你已经送出去了么?我在水里的时候,看到你抱着花朵朝前跑呢,还听到你叫师父救我!”

自称为小德的孩子,默默垂下头,难过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师父把花拿走了…把我扔了…”

“你又不是沙包,他怎么扔掉你呢?”尸女完全不能理解这孩子的悲伤,她笑嘻嘻地抬起他的脸,说,“我在这里这么久了,除了主人之外,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跟我好好聊天的人。”

小德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哭呢?”尸女更加不解了,她举起手,用袖子胡乱擦去他脸上的泪,“你是不是怕以后见不到你师父啦?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回人界去的!”

“可以么?”小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希望,“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去找师父么?你不杀我?像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哥哥一样?”

“杀了你就不好玩了呀。以后没人陪我说话的时候,你来陪我好不好?”尸女嘻嘻笑着,美丽又年轻的脸孔上,布满的居然是跟这个死气遍布的冥界完全不相称的暖意,尽管只是淡淡的一缕。

“陪你…我么?”小德吸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啦。”尸女靠着他坐下来,噘着嘴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儿,用力扔进了冥河,“死神、阎罗、守岸夜叉,连路过的冥兵都从不跟我主动说话。还有,尤其是那个大胡子钟馗,他每次看到我,一双眼睛就瞪得比岸边的鹅卵石还大,眼里还透出特别特别凶的光,像要吞了我一样。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捉弄过他呀,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总那么凶?”她沮丧地垂下手,神态有些委屈,“从我有记忆开始,冥界里除了主人对我好以外,其他人都不喜欢我。要么躲我远远的,要么当我是空气。”她越说声音越低,停顿片刻,她抬起眼,突然露出顽皮的笑容,“哼,所以我故意整他们,要他们知道,我不是一片可以被忽略的空气。”

小德望着她的侧脸,小声说:“姐姐,你是个好人。”

“嘻嘻,好人?”尸女转过脸,笑嘻嘻地说,“我不是人呢。”

“哎?”以小德的年纪跟阅历,似乎还不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那…那姐姐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尸女指着自己,愣住了,秀气的眉毛疑惑地皱起,“对啊…我是什么呢?冥河专侍只是我的职位吧…我是什么呢?”她不好意思地朝小德吐吐舌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反正我不是人就对了。冥界里头是没有人类的。”

“那我也不是人么?”小德瘪起了嘴,旋即又连忙摇头,“不对不对,师父说我又是人又不是人,还可以在阴阳两界自由往来。”一提到师父二字,小德的神情立刻黯然下去,“师父还说要帮我找回爹娘…可是他刚刚不要我了。”

“爹娘?”尸女像是听到了很有趣的字眼,说,“我没有爹娘的呢,是主人把我带到这里,让我看守冥河。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没人告诉过我呢。”

“姐姐,那你有名字么?”小德忽然问道。

“我的名字…”尸女好像又听到了一道难题,摇摇头,“没有。这里从来没有谁叫我。那个常常被我捉弄的守岸夜叉,每次都背着我叫我祸胎或是臭丫头,还以为我没有听到。难道这个是我的名字?”说着,她又赶紧否定了,“不对不对,主人从来不叫我祸胎和臭丫头。主人每次叫我,都叫‘你’,你过来,你过去,你这个,你那个。”

小德听着她困惑的自言自语,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好么?”

“好啊!”尸女高兴地直拍手,“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呢!”她开心地握住小德的手,说:“小德…你叫小德,从今天起我就是小德的姐姐了!真好真好!从来没有谁像你这样好!”

面对兴高采烈的她,小德最初的恐惧与疑惑一扫而空,这个单纯得不可思议的女子,在刹那之间,为他脆弱而幼小的心灵突然带来一丝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尸女突然认真地问,“陪我说话,陪我玩?”

“我愿…”

小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尸女打断了,她边摇头边说:“不行不行,你是不能留下来的。主人说冥界不能容纳不是冥界的人,你留下来,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哦…”小德懂事地点点头,有点小小的失望。

“这样好了!”尸女想了想,“如果你不能留在冥界,那就每年来冥界看我一次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来这里。”小德很认真地担心起来,“是师父送我过来的。我怕我自己来不了。”

闻言,尸女抓住他的手,拉起他便朝冥河而去。

“姐姐你要干什么?”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黑色河水,刚从里头死里逃生的小德恐惧地问。

尸女不说话,拖着他呼一声跃入了冥河。

“啊!”

小德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又会被漆黑冰凉的河水淹没。

可是,没有。

当他在尸女嗤嗤的笑声中张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沉入河底,而是在尸女的牵引下,轻盈地踏在缓缓而动的河水上。

“咦?”他惊奇地看着脚下,小脚还试探着踢动两下,确定自己的确是稳当地站在水面之上。

尸女从头上拔了一根长发下来,又从袖间抽了一根蚕丝般纤细的白线出来,将那根长长的黑发细心卷起,再用白线紧紧缠绕起来,然后让小德伸出左手,将这根黑白相间的长丝系在了他的手腕上,说:“今后每年的七月十五,你到一处太阳晒不到的僻静地方,然后拆下这白丝上的头发烧掉,就可以从秘道进入冥界了。我会在这里等你!”

“秘道?”小德四下张望,这个宽阔得无边无际的地方,除了天地河水,还有四处弥漫的沉死之气外,他什么都没看到没感觉到。这个地方,只会给人一种念头,便是来得去不得。

“当然啦!冥河中央的上空,有一条连接人界跟冥界的捷径呢!”尸女抬起手,口中念念有词,在头顶处画了一个圆圈,一道浅浅的光痕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出现在黝黑的空气中,一片淡淡的光斑从圆圈中落雪般洒下,温柔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再缓缓坠入冥河。

“好…漂亮!”小德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住这些落在身上的“雪花”。

“有时候,那些贪杯的阎罗为图方便,总是从这条捷径去往人界找酒喝。”尸女正如数家珍般说着,却突然脸色一变,说了声:“呀,不好了,主人来了!”

不等小德回过神来,她已经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一手在他的后腰上轻击了一掌,无声无息间,小德瘦小的身体像一张薄纸一般飞了起来,直往头上那圆圈的中心而去。

“姐姐!”小德惊慌地乱动着手脚,“你要送我去哪里?”

“回人界找你师父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呀,明年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尸女看着小德的身体渐渐消失在光圈中,慢慢低下头,有些无趣地喃喃,“你明年会来么…唉,又没人陪我说话了。”

刚回到岸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着一阵不冷亦不暖的风,和那股只有她才能辨识出的暗香,专属于他的味道。

她欣喜地抬起头,眸子里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主人!”

她像只快乐至极的小鸟,提起长裙,赤脚踩在泥地上,步履轻快地朝前方那个人影跑去,朝两侧飞扬的裙摆,像一对包裹着她身体的翅膀,一种充满希望与期待的动力,带引她迈出的每一步。

砰!

飞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像是撞到了墙上,被狠狠弹开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了膝盖,一时间竟无法站立起来。

“这是给你的小小惩戒。”

她的对面,一袭红衫的连胤长身而立,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长发随风而动,不时扫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北堂漉依然闭着他秀长的双目,一言不发地站在连胤身后。

一个冥王,一个死神,当这样两个人以并不友好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空气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喃喃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主人,那个总是被她以无比欣喜和无比期待所盼望见到的男人。

正文 七.旧怨 21

“姐姐!”小德惊慌地乱动着手脚,“你要送我去哪里?”

“回人界找你师父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呀,明年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尸女看着小德的身体渐渐消失在光圈中,慢慢低下头,有些无趣地喃喃,“你明年会来么…唉,又没人陪我说话了。”

刚回到岸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着一阵不冷亦不暖的风,和那股只有她才能辨识出的暗香,专属于他的味道。

她欣喜地抬起头,眸子里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主人!”

她像只快乐至极的小鸟,提起长裙,赤脚踩在泥地上,步履轻快地朝前方那个人影跑去,朝两侧飞扬的裙摆,像一对包裹着她身体的翅膀,一种充满希望与期待的动力,带引她迈出的每一步。

砰!

飞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像是撞到了墙上,被狠狠弹开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了膝盖,一时间竟无法站立起来。

“这是给你的小小惩戒。”

她的对面,一袭红衫的连胤长身而立,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长发随风而动,不时扫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北堂漉依然闭着他秀长的双目,一言不发地站在连胤身后。

一个冥王,一个死神,当这样两个人以并不友好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空气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喃喃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主人,那个总是被她以无比欣喜和无比期待所盼望见到的男人。

在她的记忆里,连胤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从来没有冰凉到这般地步,在那种可以冻结天下一切物体的温度中,她还看出了一丝别的东西。

如果,她从他身上学到的词汇够丰富,她会明白,他眼神里那一丝别的东西,叫失望。

“那是什么?”连胤抬起手臂,指着对岸的彼岸花,“告诉我。”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却像一块沉重的大石,落到她毫无防备与方向的心里。

“彼岸…彼岸花。”她局促地捏着手指,半晌才开口。

“既认得此花,你也该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吧?”连胤的目光从彼岸花上,移到她的身上,声音沉冷得让人忘记心跳。

“花开幽冥,永不离岸。”她单薄的身子,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之下,似化成一片无所适从的枯叶,仿佛随时都会被某种她不能承受的力量吹走。

连胤走到她面前,两人虽然都是一身红衣,却是各有风姿。连胤的红衫像炽热刚烈的火焰,透亮得像正午最夺目的太阳,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只可仰望不敢碰触的凛然威势之下;而尸女身上飘飘而飞的红裙,像随意又慵懒的水波,轻柔又有点顽皮地点染出她美丽的轮廓,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看看,再看看。

两片迥然不同的红色,在静静而动的冥河河水前交织相碰,看似平和无波的气氛之下,却有一丝无法形容的不安在蠢蠢欲动。

“上任冥王在位时,曾有冥河专侍疏忽职守,被一贼人盗走三朵彼岸花,你可知那冥河专侍受到怎样的惩戒?”连胤缓缓而道。

尸女睁大了眼睛,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怯怯地摇头。

“收其灵力,断其手足,堕入炼狱,永世煎熬。”

连胤说出的每个字,都不啻为惊天猛雷,轰得尸女魂魄不齐。仅仅因为丢失几朵花,就要受到如此灭顶之灾?他也要像他的前任一般,如此对待自己么?

“除了这个冥河专侍,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让人盗走彼岸花的守河之人。”连胤简单一句话,让整件事的严重性快速上升。

“我…我也要去炼狱么?”尸女的身体瑟瑟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连胤今天说的每个字,都是她将来注定的结局。

“北堂漉。”连胤没有回答她,转过头将那一直置身事外的部下叫上前来。

“王,有何吩咐?”北堂漉恭敬地站到他面前,略一低头。

“去人界把彼岸花追回。还有,”连胤微一皱眉,“一定要将那孩子,还有那送他入冥界的人的来历查清楚。”

“是。”北堂漉应道,“属下即刻动身。”

“重要的是将彼岸花取回,如果它们还没有被人制成别的东西。”连胤叹了口气,又嘱咐道,“至于那盗花之人,暂时不要伤其性命,先将他们的魂魄拘回冥界,我要亲自审问。”

“属下明白。”

北堂漉一拱手,旋即朝冥河而去,在离河岸不过咫尺时,他纤细高挑的身影轻巧跃起,急速飞向冥河上空,在刹那间化成了一道轻烟,消失在顶上的夜空。

“但愿不迟。”连胤看看北堂漉消失的方向,喃喃一句。

“主人…我…”

尸女鼓足勇气,正想解释,却被连胤打断。

“你记住我的话。如果,今后你再任意捉弄他人,导致类似后果…”连胤双目如炬,似要将她的魂魄都牢牢钉住一般,“定不宽待!”

闻言,尸女积存在心里的话,再不敢往外吐露半分,她愣愣地看着他,傻子般点了点头。

连胤背过身,黝黑的河水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只听他沉沉呢喃一句:“但愿老鬼说的是错的。”

尸女呆在原地,目光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他,他今天的一切表现,彻底颠覆了他在她心目中过往的形象。如果曾经的他,是个温和的长者或者朋友,那今天的他,则是那真正的手掌生杀大权的王者。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的呼吸,在无边无际的迷惑中沉重。

“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连胤举步离开,由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难言的委屈在瞬间侵占了内心的每寸角落,支撑着尸女不要倒下去的力量,随着连胤背影的消失一道不见。她双脚一软,跪倒在地,刚才连胤给自己的小惩罚,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为什么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紧咬着嘴唇,一副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的难受模样。

不知是被尸女的神情感染,还是被方才所见到的一切影响,古灵夕在这一刹那,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她扭头看着身旁默然不语的连胤,实在无法将这个大多数时候都宽和而包容的男人,跟那个冷然抛下尸女远去的背影划上等号。尽管她完全明白,“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被时间割裂开了而已。

“你…”她望着连胤深不见底的双眼,小心问道,“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严厉?”话一出口,古灵夕便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用“严厉”这个词,这么久以来,尸女是一直作为反派人物被所有人认知,不要说对她“严厉”,哪怕是对她“残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下意识地觉得,连胤对她太“严厉”了呢?莫非同为女子,见她这样被人对待,心里的天秤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看起来毫不凶残,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尸女倾斜过去了?

可是,不等连胤说话,钟馗雷鸣般的大嗓门已经抢先在耳畔炸开来——

“你这不知深浅的老东西!”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连胤的鼻子吼道,“本座还不知当年有这一茬!这孽障生来便是祸害生死两界,你居然如此轻巧地放过她!三岁定八十这个道理,你堂堂一个冥王竟然不明白!这次只是弄丢了彼岸花,下次便是更大的祸事!对这噬生魋诞下的孽子,一开始你就不该心慈手软!”说到这儿,他猛一叹气,后悔不迭道,“嗨,只怪本座当初被你连累,鬼迷心窍,竟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坚持要你灭掉这个孽障,这才多出这后头的诸多风波。”

钟晨煊回想起方才在“八重炎狱”里见到的一幕,初生的尸女,同诞生在人间的任何一个幼嫩的生命相比,没有任何区别,噬生魋的成因以及有关于它的种种,固然令他惊异,但最让他无法释然的,还是那个眼埋慈悲的冥王。也许那只是他刹那的恻隐,当一个常年手握万千性命的王者,在某个奇异的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个奇异的“小生命”,或者他也想偶尔抛开死亡的味道,体验一下生命的奇迹?不论一个人再习惯于某个固定的生活模式,也总是希望有一丝改变的。总跟死亡相连的冥王,庇佑一条生命从弱小到成熟,这便是他期望单一的生活有所改变的标记?还是,这整件事根本另有隐情?

“你偶尔还是有人类的感情的吧?”钟晨煊侧目瞟了连胤一眼,虽然已经知道这个家伙的真实身份,但到了现在,他居然对他半分畏惧都没有,彷佛他还是当初那个跟自己在不归居里针尖对麦芒的“表哥”。

问题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以怪异的目光盯着他,尤其是古灵夕,她不知道钟晨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一个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跟一个冥王谈感情,是不是就像对牛弹琴一样不可思议?如果当初她还觉得连胤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家伙,那么在看过他对尸女的种种,尤其是他那双冷得全无温度的双眼时,她开始怀疑这个背景强悍高高在上的男人,对外界,对她,所展露出来的一切,不过是必要的面具。

如果,那真是他的面具…古灵夕想起跟连胤初识到现在的所有,背脊上不禁窜过一丝莫名的寒意。尽管她知道连胤对自己不会有恶意,可是,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不可名状的畏惧。

这样的男人,是不可以被接近的。

这念头,突然在古灵夕脑子里回旋起来。

“现在不是说感情的时候吧?”连胤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场的每个人,“从你们进入到幻忆空间到现在,那些零散缭乱的记忆片段多多少少让你们了解了一些往事。我清楚你们最想知道的就是我与尸女之间的恩怨。放心,我会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说着,他话锋一转,笑容隐去,“现在我也休息得差不多,是时候送你们离开了。”

“休息?”古灵夕一愣,他什么时候休息过了?再一细看,好像这家伙的脸色,是比刚才要好了不少。

“时间如此宝贵,我却让你们几个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的回忆录,你们当真以为我老糊涂么?”连胤呵呵一笑,“毕竟我现在魂魄不齐,不花些时间调息一番,就算有钟老鬼的魂魄相助,我亦无法送你们离开。刚才你们看得起劲时,我已利用这段时间提升灵力,修补元神,虽不能达到最佳程度,也勉强可以一试了。”说罢,他挥手将趴在地上百无聊赖中的鎏野唤到面前,手指在它的头顶上划了一个圈,淡淡的青光从他的指尖洒出,沿着鎏野光滑的皮毛往下流遍全身,有如甘露淌过,令到这小家伙每寸皮毛都有焕然一新的透亮之感。

只听鎏野低鸣一声,脑袋一晃,数圈蓝光从它体内激射而出,在光华眼花缭乱的穿梭飞舞下,鎏野的身体恢复了冥王坐骑的原状,双翼呼一下展开,硕大的脑袋高高仰起,颈上赤红到发亮的长鬃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里威风凛凛地飘动,这一声吼,似是它压抑已久重获自由的宣告。

捂着耳朵的钟晨煊退开两步,实在受不了这个变身成功的家伙的超大嗓门,又想起他们刚刚进到这个空间时,鎏野根本不能变回原形,它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封闭起来。

“你们一进来就掉到罗德那边了。他自然不会让鎏野有机会变身。”连胤看穿了钟晨煊心中的小疑问,拍了拍鎏野,道,“有了此刻的鎏野,你们生还的机会又大大增加。你们快到它背上去吧,再带上这个家伙。”他指了指地上那天字第一号人肉包袱——霍青云。

“你呢?”钟晨煊没动,问他,“我们离开之后,你打算跟罗德一对一?”

“他不是我的对手。”连胤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没有你们这些人质,我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快去吧,好好照顾灵夕那丫头。”

见状,古灵夕窜到连胤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急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这个鬼空间太凶险了,难道你不能脱离它之后再来对付罗德么?”

“傻丫头,我现在若是抽身离开,这个幻忆空间就会失去一半支撑的力量,如此,你们全部都会跟着它一道消失。你们离开之后,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连胤拉下她的手,交到钟晨煊手里,“整件事里,你们都是无辜者。我要你们安全地脱离这个不该你们涉足的混乱局面,否则,我就不配做一个冥王。”

“你…”连胤越是从容,古灵夕越是不安,可是他的态度,总是容不得任何人说不。

钟晨煊不再多言,也不管古灵夕愿意不愿意,紧紧揽着她的腰,一跃落到了鎏野宽大的脊背上,然后又下来,扛起霍青云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