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沈老夫人可是整个国公府的威严所在,就连老太爷都要给几分脸面,而因为长安她母亲王氏的缘故,沈老夫人对长安兄妹很缺乏好感,若是真闹了这一出,恐怕长安今后想回沈府便更难了。

当然,这是往事因由,此处暂且略过不提。

不过,好在紫琦母女赶到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老爷在外屋悠闲地喝着茶,怒火全无,抿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紫琦心下好一阵疑惑,却又不好向侍候在一旁的紫云问个明白,还是高妈妈慧眼明事,俩人行过礼后便进了内间,正见着穿戴一新的长安。

紫鸳与高妈妈见了礼,便端了给长安梳洗的铜盆退了出去。

“高妈妈,可见着您了。”

紫琦与长安年龄相差无几,当年便是高妈妈奶大了她,如今再见乳母,长安倍感亲切,忙过来牵了高妈妈的手。

“小姐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相信夫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慰了。”

高妈妈握紧了长安的手,眼眶微微泛红。

长安笑了笑,在记忆中她根本没有母亲的印象,但高妈妈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想必母亲的温暖便是如同这般了吧。

“小姐…”

紫琦在一旁唤了一声,长安回了眼,嗔怪道:“本是没什么事,你还将高妈妈给找来,今儿个菊宴沈府可忙着呢,可别耽误了正事!”

“耽误不了。”

高妈妈笑着拍了拍长安的手,“老奴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如今正好接小姐到老夫人苑里。”

高妈妈处事稳妥,又是大家出身,平日在府里也帮衬着不少,这次的菊宴是长安的大伯母谢氏操办,长房里人手不够用,便将高妈妈给借调了过来。

“如此甚好。”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一派温婉淑华,看得高妈妈暗自叹了口气,小姐这般人品样貌,若不是因着夫人的关系,想必老夫人也能高看两眼。

这世事啊,真是说不清!

“小姐,外面风有些大,快将这个给披上。”

紫琦素来细心,当然也知道长安不是真的怪她,便在紫云已经整理好的衣柜里翻出了那件暗紫色带兜帽的羽锻披风给长安系上,配上那一身浅紫色的衣裙,当真是美若天仙。

秋凉起风,倒是冷面不冷心,但对紫琦的心细,高妈妈还是投去赞赏的一记目光,笑道:“这丫头就是一心挂着小姐,刚才不也是怕会出了什么事,这才赶忙寻了老奴来,小姐可莫要怪她!”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长安笑了笑,拉过紫琦的手,清亮的眸子眨了眨,“紫琦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的妹妹一般,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会怪她?”

“小姐…”

紫琦微微垂了眉,掩中眸中的一抹动容。

“如今看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我私心里要留着你,早便将你许了人家。”

长安伸出右手,为紫琦捋了捋颊边垂下的一缕乌发,轻声道:“你可怨我?”

长安这话问的也是真心,上辈子浑浑噩噩地活着,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连自己的事都没处理过来,哪还顾得了身边的丫环。

如今看看,年底紫琦这丫头便十七了,紫鸳与紫雨亦是十五豆蔻,就紫云稍稍小一些,也是十四芳龄。

上辈子,是她将这四个紫给耽搁了,这辈子即使自己得不到幸福,也要将她们给安排妥当了。

“小姐说的什么是什么话。”

紫琦猛地抬了眼,面颊涨得通红,急切道:“奴婢就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侍候在小姐身边,小姐不嫌弃奴婢,那就是奴婢的福分!”

紫琦一直跟在长安身边,看透了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心下不免微凉,对婚姻之事也不敢抱什么希望。

更别说如今长安正在谋划着合离,她更加觉男人是靠不住的,若是将来真找个这般薄情冷性的男子,不若一辈子伺候在长安身边。

“傻孩子!”

高妈妈叹了一声,上前一步道:“小姐这是怜惜你,别这般不识规矩!”

女儿的婚事高妈妈自个儿也是担忧的,眼瞅着紫琦就要十七了,都还没个归宿,她心里也是急的。

但高妈妈也知道长安如今身边离不得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主子看中奴婢,那是她们的福分,真正是不好推拒。

更何况,她也是心疼长安的,那位陈老夫人与陈家小姐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没几个得力的人在跟前,那长安的日子怕是也难过得紧。

紫琦咬了咬唇,一言不发,还是长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对高妈妈道:“紫琦是个可心的,妈妈放心,我定会为她择门良缘,必不会亏待了她。”

高妈妈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有小姐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

第【31】章 岳父训女婿,解气!

当长安父女刚刚跨出“蘅芷苑”的大门,迎面便见到了正急急赶来的陈玉涛,沈平袖手而立,等着女婿行到跟前给他见礼。

长安微微抿了抿唇,暗道这人消息倒快,两个多月未再见陈玉涛,生分的感觉一如往常,如今的她,对他到底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陈玉涛的目光自然在第一时刻便扫向了长安,那一身暗紫浅紫交错眼前,他只觉眸光骤然一亮,一段日子没见,长安似乎更美了,与沈玉环的张扬美艳不同,长安的美是静静绽放在池中的夏荷,一颦一笑间优雅天成,就像璞玉一般,风华渐现。

他心中倏然一热,近而又转冷,眸光不由沉了下来,原本以为冷落长安一段日子,由着她自己想清楚,当日的一番话语是多么地荒谬。

他以为她会悔悟会憔悴,会再对他展开笑颜张开怀抱,可今日一见,他才顿然醒悟,或许真的是他想错了。

见着沈平也在,陈玉涛微微放缓了步子,整理好情绪,近得跟前,这才敛衽行礼道:“岳父大人安好!”

“行了,这里又没外人,免了。”

沈平抬了抬手,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心安理得受了陈玉涛这一礼。

或许这就是做为一个父亲的不平心态,自己捧若珍宝的女儿,最后却不得不为另一个男人所有,所以做岳父的见着女婿便总有那么一点挑剔不喜。

若不是看着长安如今的身体好了大半,恐怕对上陈玉涛他也没半分好脸色。

“长安,你…”

陈玉涛转向长安,但话到唇边又倏地顿住,虽然他对长安突然回了沈府很是诧异,但眼下却不是问这话的时候,倒是沈平有些责备道:“玉涛,你怎么不陪着长安,由着她一人回了‘蘅芷苑’?”

沈平以为长安夫妻是一同来的沈府,明知长安身子不好,陈玉涛更应该陪在左右,是以对女儿一人呆在自己的闺阁中,他心下已生不满。

“夫君不过在前院里与同僚虚应一二,父亲倒是错怪他了。”

长安微微翘了唇,她倒不是刻意想为陈玉涛解围,只是瞧见了他发梢的湿迹,嗅到了那明显沐浴后带着的清香,她心下已经猜着几分,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岳父教训的是。”

陈玉涛拱手行了一礼,目光低垂,神色阴郁。

沈平趾高气扬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他等着看他落马的那一天。

至于长安,他总会有收服她的办法,就眼前来看,想是和离这事她并未对沈平提及,一切还是能够挽回的。

“罢了。”

沈平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们夫妻间的事我本也不好多说,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因为有了妾室而冷落了长安,对她的宽宏大度你该时刻心存感激。”

沈平便是这样,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就纳妾这件事上,虽然是长安点头同意了,但到底是受了委屈,他又心疼女儿,自然要点醒陈玉涛。

“是。”

陈玉涛点头应是,但掩在袖中的拳头早便紧紧握住,沈平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身份地位比他高上一筹,居高临下,指手画脚,这份窝囊气他早受够了,若不是时机未到,他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对他低头。

许是长安早已经洞悉一切,便也不言语,一直在旁观察着陈玉涛的反应,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那僵直的背脊也能看出他的隐忍。

陈玉涛对沈家的恨意,对自己父亲的仇视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份恨与怨,却要用她所有亲人的性命与鲜血来填满,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玉涛便与我一同到前院招呼客人。”

沈平这般安排陈玉涛自然不敢有异议,他又转向了长安,面色温和,“就让高妈妈陪着你一同去见你祖母,若有事便差人来唤我。”

沈平的关心显而易见,平凡中透着真切,长安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陈玉涛随着沈平而去,只是离去时饱含深意地望了长安一眼,那意思大抵是有什么话咱们回去慢慢说。

长安微微抬了颌,冷冷一笑,他们之间除了和离也没什么好谈的。

“小姐,紫雨回来了。”

紫云近了长安跟前,压低声音道。

“好,让人抬了软轿过来,边走边谈。”

高妈妈过来之时便是坐着一顶灰布平顶软轿,这也是府里给掌事妈妈的一份体面,如今陪着长安父女走了一段路,始终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紫琦亦在一旁陪着,也是长安体贴地给她们母女单独叙话的机会。

另一顶蓝绸软轿早就跟在长安身后,如今她一说,紫云立马便吩咐着那几个粗使婆子抬了过来,紫雨便也在这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来。

长安与紫雨对视,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一切成竹在胸,她便也不多问,由着紫云撩了轿帘,低头便坐了进去。

第【32】章 兄妹生嫌隙

在前往沈府的路上,黑油平顶挂着皂缦并两匹老马的车驾“嗒嗒”地前行着,但坐在马车内的陈玉清却是一脸阴郁,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小雯,后者不由打了个激零,娇小的身子又向后缩了缩,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说,是不是沈长安知道了咱们的谋划,这才让我扑了个空?”

陈玉清咬了咬牙,她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在去沈府菊宴的当天将长安给骗来,连后备手段她也准备了不少,却没想到她赶到时,长安苑里早便没了人。

“这…”

小雯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又知道陈玉清问话若她不给个回答那便惨了,这才慑慑道:“奴婢以为不是。”

“说来听听。”

陈玉清依然沉着脸色,但心已经静了不少,她脑中正思量着接下来的戏码,是不是会按照她的安排上演。

“奴婢特意向孙婆子打听了,说是夫人一早便回了娘家,若不是紫云嘴快说漏了嘴,怕是府里都没人知道夫人的动向。”

小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玉清的脸色,实在是跟着这个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的主子,她要时刻提着小心,不然一个不慎便将自己也给捣腾进去了,见陈玉清点了点头,她这才接着道:“若说夫人真知道小姐您的安排,哪里还会自投罗网地回沈家?依奴婢所见,要嘛是夫人自个儿想回娘家看看,要嘛便是有其他的事,总归是算计不到小姐前面的。”

陈玉清沉吟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在理,只是大嫂如今越发不懂规矩了,这出门也不到母亲跟前禀报一声,没的人还以为她突然消失了呢!”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只要长安真的回到沈府,那么一切便好办了。

陈玉清目光一转,又暗自嘀咕了一声,“这事怕是大哥都不知道,真是有意思!”

“夫人近来行事确实有些反常,奴婢也犯嘀咕呢。”

眼见陈玉清总算恢复了些心情,小雯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应和了一句。

“他们两夫妻不对盘,累得我受罪,如今却要坐着这黑油马车去沈府,若是被赵思敏给瞧着了,必是要笑话我的。”

赵思敏是鸿胪寺卿赵大人家的千金,向来与陈玉清便不是一路,为人清高却又刻薄,若是真见到了陈玉清今日这寒酸的排场,保不准又要挖苦一番了。

想到这,陈玉清忍不住抱怨了一通,陈府里总共便备了三辆主子用的马车,今儿个可巧的三辆都被人用了去。

大哥陈玉涛不用说,作为沈家的女婿,他总是去的比别人要早,这独自乘坐马车而去也没人说道。

巧就巧在长安也不出声地用走了一辆马车,再加上陈老太爷今日也套了车赶去鸟市赏那什么才到的红嘴绿鹦哥,累得她只能坐这上不得台面的黑油平顶马车,在外加两匹老马,一路走来这内里的硬榻都硌得她疼。

“奴婢这就让小安子给二爷说一声,待会咱们绕过正街走侧门进,免得落了小姐的排场。”

小雯确实是深知主子的心意,这话一出便换来了陈玉清赞许一笑,“还是你机灵,快给二哥说一声,免得他兴冲冲地便往国公府大门去了。”

此刻的陈玉池正打马行在马车前面,玉冠束发,一身墨绿色刻丝青竹长袍倒是衫得他有几分俊逸,只是身型稍稍单薄了些,显得袍子大了几分,穿不出那种松柏挺拔的意味。

听得小安子来传了陈玉清的话,陈玉池微微皱了眉,他也是打听到了长安回了门,如今又不是在陈府,或许他还有机会一亲芳泽,所以今日里这一身他可是特意修整打扮了一番,还没到人前露个脸,怎么能就走这侧门了?

陈玉池的倔脾气上来了,可不会就这样答应。

“小姐,二爷要走正门。”

小安子在车外回话,面色有些为难,陈家最不好伺候的三个主,今日里就齐聚了两个,兴好陈老夫人没一起跟来,不然他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罢了,他走他的正门,咱们从侧门入,谁稀罕同他一道!”

陈玉清瘪了瘪嘴,与陈玉池走在一起她还嫌丢人呢,这京城有名的浪荡子,若不是因着他的关系,那些望族世家千金们怎么会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了陈家人落了自己的名头。

要知道混迹在京城这个圈子里她有多么不容易,到处都是迎高踩低的嘴脸,要交几个朋友也是万般地难,还不就是陈玉池给连累的。

小安子又去传了话,陈玉池兄妹就此分道扬镳,本来就是各为各的主,谁还管别人?

第【33】章 威严祖母(1)

紫雨是被长安特意给留在了陈府,就是为了探明陈玉清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算是这丫头轻功了得,躲在房檐上偷听也没被人发现,总算是了解清楚了陈玉清暗地里的谋划。

这不,趁着小轿走着的功夫,紫雨已经将自己所知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长安。

“竟然是打的这般主意,陈家的人可真是荒谬。”

长安摇了摇头,这事陈老夫人也有参与,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嫁到陈府后她便一直循规蹈矩,岂知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就连这等陷害私通之事也能被陈玉清给想到,不得不说她是一朵奇葩。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紫雨刻意压低了嗓音,能够保证抬轿的婆子听不到半分。

“待她到了国公府,你再给我盯着,若是有什么动向,咱们见机行事…还有一事需要你也多留意着…”

长安对着紫雨又吩咐了一番后便静静地闭上了眼,如今知道了陈玉清的打算,她也有应付的对策,这事眼下倒不算棘手。

想到待会便要见到沈老夫人,长安不由轻轻一叹。

对这个祖母,她是敬畏有之,孺慕有之,耐何祖母对她从来便是不冷不热,像是缺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也无碍一般,那种被忽略的存在感实在是让人不好受啊。

而这一切的因由,却都是因为祖母不喜欢自己的母亲王氏。

王氏虽然出生于世家望族,但生性里难免带着点小女人的骄傲,且她又负有才名,使得沈平只钟情于她一人,有她在侧,誓言终生不纳妾。

沈老夫人本就想着儿子开枝散叶,子孙满堂,哪里知道讨回个媳妇竟然迷得二儿子只她一人不可,连她提起的纳妾都被统统否决,将沈老夫人气得不轻,自然这罪过就怪到了二媳妇的头上。

沈家子嗣为大,想大儿子沈凡娶了妻之后也纳了几房妾,如今孙儿孙女该嫁的嫁,该娶的娶,甚至连增外孙都有了,这才是全福,这才是美满。

可看看二房,除了王氏生下的一子一女,根本再无其他子嗣,零落得可怜,更不用说长安是个不讨喜的药罐子,非到逢年过节,哪里见得到她的身影。

沈长健又是长驻关外,一年半载也难得见上个面,这亲人吧,常在眼前晃着的你就觉得顺眼可亲,若时经年月才来上一回的,便也没什么感情,比陌生人多的,也就只是那一层血缘关系而已。

沈老夫人对长安兄妹,恐怕便是这种。

是以,长安虽然心中敬着祖母,但又怕见着祖母,即使重活一世,这种矛盾的心理也没有多少改变。

软轿到了沈老夫人的“拢翠苑”,高妈妈已经提前落了轿,携着紫琦一道来伺候着长安。

这“拢翠苑”也是名副其实,苑内假山绿树成趣,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池塘月桥相映,鲜红的鲤鱼聚在池中,远远看去就像一抹上好的胭脂,端得是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走在这并不算熟悉的院落中,踏过月桥鱼池,穿过抄手游廊,长安脚步微顿,回头一看,不得不感叹沈老夫人其实是极会享受的一个人。

整个苑子的建筑抬梁构架,以砖筑围护墙,再刷上一层朱红色的油漆,远看红墙青瓦,处处彰显着贵气。

正屋五间明房四间厢房连抱厦,单檐歇山式的屋顶,没有繁复的镂刻及花样,所以越发显得大气,隔扇门和镂空的支摘窗既实用又讲究。

候在屋外的丫环黄莺早见着长安一行人,向里通报了一声,见得长安近了,这才曲膝行了一礼,疏离客气道:“老夫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三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