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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妈妈与辛妈妈自然无从知晓姐妹二人此刻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一路上都殷勤备至的给二人指点着这处是哪里,那处是哪位主子的住所,这扇月亮门通往哪里,那条回廊又通往何方…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便到了荣泰居。

今日的荣泰居就比上次陆明萱和陆明芙来时热闹得多了,满屋子雁翅般站立的丫头婆子当中,陆老夫人罗汉床前的两排嵌螺钿官帽椅上俱坐满了人,陆明萱一打眼看去,有陆大夫人,陆二夫人,陆大奶奶魏氏,陆二姑娘陆明丽,陆三姑娘陆明雅,陆五姑娘陆明欣…每个人她都认得,便又往上首陆老夫人看去。

这一看,陆明萱的心跳便瞬间漏了一拍,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

只因上首罗汉床上除了陆老夫人以外,还坐了另外两名少女,一名是国公府的大姑娘,现任定国公的嫡长女陆明凤,另一名则不是别个,正是陆明萱自重生以来,便避之犹恐不及的“好姐姐”,福慧长公主与陆三老爷陆中昱的嫡长女,御封的嘉和县主陆明珠!

☆、第二十七回 进府(中)

陆明珠一身浅碧色暗绣玉兰花素锦襦裙,胸口和裙下摆用一色宝蓝色绣线绣了简单的兰瓣,头发梳作双环髻,只以红珊瑚珠和珍珠为饰,一打眼看去,倒是比屋里所有的姑娘都要打扮得素淡,但她领口处别的那只领扣,却在祥云结状正中镶了一块雀卵大小的蓝宝石,靛蓝着微带着紫,色泽均匀,远处望去隐隐带着一圈银晕,一看即知不是凡品,无声便彰示了她尊贵的身份。

就更不必说她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那股子逼人的贵气,和她看人时眼睛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居高临下和目空一切了,陆明萱不由暗自苦笑,前世她怎么就会傻到以为陆明珠会真当她当妹妹一般看待?她难道是瞎子吗,竟看不见陆明珠通身贵气和居高临下掩映之下的鄙薄与不屑?

“…这位便是明萱妹妹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明萱妹妹可比我想象的更要漂亮得多,也就难怪祖母这几日日日念叨着了。”一个带笑的清脆女声忽然响起,将陆明萱从越飘越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只是明萱妹妹怎么一直盯着四妹妹看,难道四妹妹脸上有花儿不成?”

说话之人却是陆明凤。

陆明凤一袭青花细云纹褙子配刻丝浅白暗藤枝长裙,头戴蝴蝶展翅双飞步摇,眉如远黛,眼似秋水,肤若凝脂,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更难得的是端庄大气,气质娴雅,真正的大家闺秀,也就难怪她将来会嫁给自己的亲表哥,当今的大皇子为妃了,只不过前世陆明萱死得太早,陆明凤后来到底有没有如她的名字和定国公府上下所期许的那样凤凰展翅,母仪天下,她就不知道了。

彼时因着陆明凤的话,满屋子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中在了陆明萱的身上,尤其是陆明珠,更是定定看着陆明萱,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与倨傲的问道:“对啊,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难道像大姐姐说的,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陆明萱原以为自己正对上陆明珠时,就算不至于立时便失控般的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至少也会情绪激动,多少露出几分不妥来,但事实却是,她虽然浑身僵硬,五内俱焚,说出口的话倒还算得体:“并不是县主脸上有花儿,而是我第一次见到像县主这般尊贵的姑娘,之前本以为会有三头六臂的,谁知道竟也与常人一样,只是比常人更贵气,所以才会一时看待了的,还请县主恕罪!”

那句‘本以为会有三头六臂的’,难得取悦了陆明珠和大家,尤其陆明萱又生得雪团一般,更兼年纪还小,无端便给人以娇憨的感觉,以致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陆明珠一边笑一边还与陆老夫人道:“祖母,这个妹妹倒是有趣,比其他只会唯唯诺诺或是缩手缩脚的旁支姐妹们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至于陆明萱说话时干巴巴的神色和干巴巴的语气,则被众人理所应当的归为了太过紧张的缘故。

陆老夫人也笑:“我正是觉得萱丫头和芙丫头好,才会特地接了她们入府来的,如今你们姊妹也觉得好,就更好了,以后大家可要好生相处才是。”说着见陆明萱还是呆呆的,因又笑道:“两个丫头怎么还傻站着不动,也不说上前来见过众位长辈和姐妹们?”

陆明芙闻言,忙轻推了陆明萱一下,先上前屈膝给陆老夫人见礼,笑道:“我与妹妹只是没想到老夫人屋里此刻会有这么多人,一时惊讶才会失礼的,还请老夫人恕罪。”

陆明萱回过神来,也上前屈膝给陆老夫人见了礼。

陆老夫人便笑道:“今儿个可是你们乔迁的好日子,我早说了今日要做东道请大家吃酒,以庆贺我又多了两个好孙女儿,并为你们接风洗尘的,自然要把大家都召齐才好。”

随即指着屋内众人一一给二人,其实主要还是给陆明萱介绍,“你大伯母与二伯母你们早见过了,这是你们大嫂子,今日我本不欲惊动她的,偏她听说多了两个漂亮的新妹妹,非要来凑这个趣儿不可。这是你们大姐姐凤姐儿,就住在你们以后要住的空翠阁旁边的撷秀阁,你们以后有什么需要又不方便与你们大伯母说的,便只管与她说去便是,平日里觉着闷了,也可以找她说说话儿去。”

陆明凤因笑着插言道:“两位妹妹可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才好。”

陆老夫人又指着陆明丽等人与二人介绍:“这是你们二姐姐丽姐儿,这是你们三姐姐雅姐儿,这是你们四姐姐…我记得芙丫头好似比珠儿长月份?那芙丫头就该是姐姐,珠儿才是妹妹了…这是五丫头欣姐儿,你们且各自论序齿去,这一通‘姐姐妹妹’的下来,我说得头都痛了。”

陆明丽娴雅,陆明雅明艳,陆明欣温柔,都打扮得姣花软玉一般,看着就赏心悦目。

大家彼此见了礼,论了序齿该称姐姐的称姐姐,该唤妹妹的唤妹妹,惟独陆明珠没有与陆明芙陆明萱见礼,当然二人也不敢受她的礼,只与她行了礼,尊称她为‘县主’。

陆大夫人待大家都见过礼后,方笑向陆老夫人道:“只怕母亲这会子不是头痛,而是想着才破了财,心痛来着罢?偏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说不出只得假托是头痛了。”

说得陆老夫人佯怒道:“都是我素日惯的你,竟连我也敢打趣了,且罚你待会儿不准吃蟹,只准看着我们大家伙儿吃!”

陆大夫人便“哎哟哎哟”的告起饶来,“以后再不敢了,求母亲好歹把那小腿子脐子赏我点子吃?”

“看你说得这般可怜,待会儿就赏你几个吃罢!”陆老夫人再板不住脸,呵呵笑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陪着笑了一回,因见时辰还早,陆老夫人便命大家都散了,让待会儿吃饭时再过来不迟,也好让陆明芙和陆明萱先去她们的屋子瞧瞧,规整规整箱笼包袱,见见安排的下人,再梳洗梳洗换换衣裳。

于是大家都与陆老夫人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第二十八回 进府(下)

待大家都离开后,陆老夫人先没有急着让人带陆明萱和陆明芙去空翠阁安顿,而是命另一个贴身大丫鬟双福去取了两个黑漆戗金的螺钿盒子来,打开后一人递给陆明萱和陆明芙一个,笑道:“这里面的金锁府里每个姑娘都有一个,如今你们既然住了进来,我又喜欢你们,拿你们当自己的亲孙女儿一般看待,自然不能人人都有,惟独你们没有,白委屈了你们,你们且收起来,待会儿过来吃饭时便戴着,也好让我瞧了喜欢喜欢。”

两个盒子里各装了一个八宝璎珞长命锁,只下面垂的锁片一个是羊脂白玉的,一个是老坑翡翠的,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陆明芙看着自己得到的那个老坑翡翠的,心下不由有些不安,老夫人这也对她们姐妹太好了,明明早就给过见面礼了,还大发慈悲让她们姐妹住进了国公府,如今竟又给了她们这么珍贵的金锁,且珍贵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金锁的象征意义,老夫人自己不都说了,这是国公府正牌姑娘们才有的,如今却连她们两个来寄居的旁支姑娘都有,让国公府那些正牌姑娘们怎么想?让国公府上下怎么想?让其他旁支们又怎么想?

虽说老夫人地位高贵有权有势什么都不缺,照理不会对她们姐妹有所图,可对她们姐妹好到这个份儿上…实在由不得人不怀疑老夫人别有用心啊!

陆明萱只看一眼陆明芙的表情,便约莫能猜到她心里现下正想些什么,事实上,上一世她初进国公府,收到老夫人赏的同样的金锁时,也曾有过跟陆明芙一样的想法,毕竟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为此之后她再对上老夫人时,一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怕老夫人逼她做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还是在临死前自陆明珠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她方知道老夫人何以会那样对自己。

想不到如今重活一世,上世那个金锁竟又以同样的方式回到了自己手中,这算不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虽说自己并不想要这个金锁,那只会提醒她自己的身份究竟是怎样的尴尬怎样的见不得人,但如果这个金锁能为陆明芙带来益处,譬如让国公府那些个势利眼儿的下人们不敢轻慢了陆明芙去,她还是很愿意收下这个金锁的。

于是这一次,轮到陆明萱提醒呈呆愣状的陆明芙了:“姐姐莫不是得了这样好东西,高兴得傻了不成,还不快给老夫人道谢呢?”说完先屈膝给陆老夫人行了个礼,甜甜笑道:“明萱多谢老夫人赏赐,明萱以后一定时常戴着这个金锁,不辜负老夫人的厚爱!”

陆明芙闻言,方回过神来,忙也跟着行了礼,笑道:“明芙也多谢老夫人赏赐。”

陆老夫人点点头,叫了一声“张嬷嬷”,“就由你送两个丫头过去空翠阁安顿罢,别人去我也不放心。记得再帮两个丫头敲打敲打那里的丫头婆子们,省得她们面嫩心软的,白被那起子刁奴糊弄轻慢了去。”

就有一个约莫五十来岁,花白头发梳作圆髻,只戴了一支素银簪子,穿青色比甲的老妇人应声上前,屈膝向陆明萱和陆明芙福了一福,笑道:“还请二位姑娘随奴婢来。”

陆明萱就听见屋内众服侍的丫头婆子或轻或重的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她和陆明芙的目光里也越发多了几分恭敬与郑重。

陆明萱知道那些个丫头婆子为何会惊讶得倒吸一口气,事实上她自己也挺惊讶的,因为张嬷嬷看起来虽不起眼,却是陆老夫人自自己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一直跟在陆老夫人服侍了四十多年,到了年纪也并没有嫁人,而是自梳做了陆老夫人屋里的管事;而陆老夫人的几个孩子可以说也都是这位张嬷嬷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都被她亲手抱过哄过,因此这位嬷嬷不说在现在二代三代的主子们面前,就算在老国公爷面前,也很有几分脸面。

但最难得的是,这位嬷嬷持身谨慎,不管她自身的地位如何,对待国公府的主子们从来都一如既往的恭敬,是陆老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一个婢女跟了一个主子一辈子,没有孩子,没有丈夫,甚至也不爱银子,只一心一意的替你做事,不拘是谁,想来都要将这样的婢女当作心腹来使罢?

陆明萱暗自思忖着,嘴上已客气道:“如何敢劳老夫人身边嬷嬷的大驾,老夫人不拘使哪个小丫头子带我和姐姐过去也就是了。”

上一世她没有住过空翠阁,而是一直住在陆老夫人荣泰居的后罩房里,自然也就没有张嬷嬷送她去空翠阁之事,想不到如今重活一世却有这回事了,由此可见,陆老夫人心里对她的愧疚应当不浅才是,不然也不会这般为她们姐妹着想了,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谋得一门远远的亲事,达到逃离国公府这个泥淖的目的?

陆明芙也跟着客气道:“是啊,老夫人不拘使哪位姐姐带我们过去也就是了,如何敢劳张嬷嬷的大驾?”她虽不知道这位张嬷嬷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见老夫人待其十分亲厚,便知道定是老夫人跟前儿极得用之人,对待这样的人,态度恭谨一些定然错不了。

果然陆老夫人眼里就有满意之色一闪而过,显然很喜欢姐妹二人的谦逊,笑道:“我既指名让张嬷嬷送你们过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且不必多说了,只管随她过去便是,待安顿好了便早些过来,省得误了饭点儿,去罢!”

陆明萱与陆明芙这才不再客气,辞了陆老夫人,由张嬷嬷引着,去了与荣泰居一样,也在整个定国公府中轴线上的空翠阁。

只是空翠阁占地面积就要远远小于荣泰居了,想也知道是这样,越是古老的世家,便越讲究一个长幼尊卑,这一点很多时候仅从房屋的布局上就能看得出来,陆老夫人是整个定国公府地位仅次于老国公爷的人,荣泰居也是老国公爷的起居之所,现任定国公陆中冕自然要将最大最好的房子让给两位老人居住,否则,别说御史台的人会大做文章说他不孝,只舆论与唾沫星子都足以淹死他了。

☆、第二十九回 下人(上)

空翠阁五间两层,虽占地面积远远比不上荣泰居,却胜在小巧精致,又是另一种建筑风格。

张嬷嬷引着陆明萱和陆明芙进了中间的屋子后,便笑盈盈的说道:“这是客厅,因房屋有限,说不得只能委屈两位姑娘共用了,还请两位姑娘不要见怪。”

陆明芙与陆明萱自然不会见怪,前者是因这屋子明显比自己在家的屋子华丽了不知道多少倍,自己没什么可见怪的,后者则觉得如今自己住哪里都无所谓,于是都笑道:“嬷嬷言重了,这屋子比我们在家时的屋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若我们还要见怪,就未免太过不知好歹了,况我们本就是亲姊妹,什么不能共用,更何况只是一间客厅?”

张嬷嬷点头笑道:“两位姑娘如此和睦,可见都是显老爷素日教导有方,若是让老夫人亲眼瞧见了,还不定怎生欣慰呢。”说着领着二人去了东次间。

东次间与东梢间相连,前者被一扇做工考究的蝶栖石竹六曲银交关屏风隔做了两间,半间被布置成一个小书房的样子,临窗摆了书案和书架,半间则摆了一张长榻,应当是给值夜的丫头们过夜的地方;梢间则摆了一张精巧的拔步床,还有妆台镜奁等物,显然是卧室无疑了,旁边还有一扇小门,应当是通往净房的。

西次间与西梢间的布置跟东边的差不多,只一些细节的布置上存在区别,显然陆老夫人还是尽量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的。

张嬷嬷带二人看完屋子后,笑着问道:“两位姑娘看愿意住哪边?两边其实都差不多,只一些程设稍稍有些不同罢了。”

陆明萱闻言,先就道:“姐姐为长,自然是姐姐住东边儿,我住西边儿。”

陆明芙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陆明萱的谦让,闻言也没有多说,算是默许了陆明萱的说话。

张嬷嬷就笑得越发欣慰了,道:“既是如此,就芙姑娘住东边儿,萱姑娘住西边儿罢。奴婢这便让服侍的人进来见过二位姑娘。”说完朝外面一拍手。

随即便见一群人鱼贯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冲陆明萱和陆明芙跪下了,齐声道:“奴婢们见过芙姑娘,见过萱姑娘,祝二位姑娘福体康健,芳龄永继。”

张嬷嬷因一一指着众人给陆明萱和陆明芙介绍:“这是吴妈妈与杭妈妈,是老夫人亲自为二位姑娘挑选的管事妈妈,这是伴香、伴琴、落梅、落霞四个贴身大丫鬟,也是老夫人亲自为二位姑娘挑选的,还有六个二等丫鬟,八个洒扫小丫头,想着人多没的白闹得两位姑娘头晕,便没有一块儿叫进来。至于两位姑娘的月例和上学的一应事宜,则与府里的姑娘们一样。”

陆明萱知道两个管事妈妈,四个贴身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八个洒扫小丫头是国公府正牌姑娘们的例,上一世她身边服侍的人便是按照这个例来的,以致国公府的姑娘们明里暗里都对她颇为忿恨,觉得她一个旁支姑娘竟然事事都比着她们的例来,也不知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迷惑得老夫人这般偏心于她,——所幸这一世,人还是这些人,却多了一个陆明芙来与她一块儿分享,两个旁支姑娘使一个正牌姑娘的份额,虽然也算厚待,好歹却与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们区分了开来,想来不会再引来后者们的忿恨了罢?

收回思绪,陆明萱拿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出来打赏众人,笑道:“诸位既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自然个个儿都是好的,以后我与姐姐就要多劳诸位提点照顾了,还望诸位能尽职尽责,不要辜负了彼此这份难得的主仆情缘。”说完不着痕迹轻扯了一下陆明芙的衣角。

陆明芙只得也笑道:“以后就要多劳诸位费心了,若诸位尽心尽力,我们姐妹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众人忙都赔笑道:“两位姑娘言重了,能被老夫人挑来服侍两位姑娘,原是我等几世修来的福气,岂敢不尽心?以后两位姑娘有事便只管吩咐奴婢们,奴婢们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又磕头谢了二人的赏,才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荷包。

却还来不及自地上爬起来,又听得张嬷嬷威严的道:“你们不要以为两位姑娘年纪小性子好,面嫩心软的,就生出什么糊涂心思来,若让我知道你们敢糊弄乃至轻慢二位姑娘,做那起子奴大欺主的事,就别怪我回了老夫人,将你们打上一顿,一家子卖去苦寒之地一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众人是知道张嬷嬷在陆老夫人跟前儿地位的,事实上不止她们,国公府好些下人都怕张嬷嬷更甚过陆老夫人,闻言忙都战战兢兢道:“嬷嬷只管放心,给奴婢们一万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对二位姑娘有所不恭的。”

张嬷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屈膝给陆明萱和陆明芙行了个礼,笑道:“奴婢便不打扰二位姑娘梳洗安顿了,且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二位姑娘梳洗安顿好后,便直接过去荣泰居即可。”又再四吩咐众丫头婆子经心些后,才离了空翠阁。

余下陆明萱看了一眼犹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并不先叫她们起来,而是向陆明芙道:“两位管事妈妈四个大丫鬟,正好我与姐姐一人一个妈妈两个丫鬟,姐姐看想要哪三个?”

陆明芙大略扫了众人一眼,便随意指了左边的三人道:“就她们三个罢。”

陆明萱见她指的是吴妈妈与落梅落霞,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就要剩下的三个罢。”反正对于她来讲,两个婆子四个丫头都一样的让她膈应,选谁都没差别。

众人都是伶俐人儿,不然也不会被陆老夫人选中了,闻言吴妈妈几个又重新给陆明芙行了礼,这回便不再称‘芙姑娘’,而是直接称‘姑娘’,杭妈妈三个则重新给陆明萱行了礼,也不再称‘萱姑娘’而是直接称‘姑娘’,算是正式定了主仆名分。

☆、第三十回 下人(下)

正式定了主仆名分以后,陆明萱与陆明芙便被新分到的丫头婆子簇拥着,各自回了各自才新分到的房间梳洗规整。

杭妈妈便令人打热水,令伴香伴琴两个准备陆明萱盥沐的东西去,一时热水来了,伴香与伴琴也领着几个分别捧着靶镜、巾帕并脂粉盒子等物的小丫头子鱼贯走了进来,那捧盆的丫鬟便走至陆明萱跟前儿,双膝跪下,高捧银盆,一副恭请陆明萱盥洗的样子。

陆明萱就微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看了一旁赔笑侍立的杭妈妈一眼。

说也奇怪,她的目光清清亮亮的,一点也不会给人以犀利或是咄咄逼人之感,可杭妈妈却没来由的后背一寒,霎时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感觉来,因忍不住暗自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连在老夫人面前她都向来从从容容的,怎么今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的目光下,竟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杭妈妈忙将这股怪异的感觉压下,满脸堆笑的上前道:“奴婢服侍姑娘盥洗。”一边说,一边服侍陆明萱挽袖卸镯,随即接过小丫鬟手里的大手巾,小心翼翼将陆明萱的前襟掩了。

陆明萱方不紧不慢的将手伸向银盆里,待洗过脸净过手以后,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次杭妈妈再不敢有旁的心思,忙忙便自捧巾帕的小丫鬟手里拿过一张帕子,动作轻柔的给陆明萱擦起手来,待擦过手,又小心翼翼服侍陆明萱将镯子都戴好后,方赔笑问道:“不知姑娘待会儿穿什么衣裳?伴香梳得一手好头,姑娘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让她试试。”

心里忍不住嘀咕,不过一个来打秋风的旁支姑娘罢了,就跟在家时日日都被人这么服侍似的,谱儿倒摆得挺大,莫非还真以为自己是府里的正头主子了,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难道是素日听说了府里姑娘们盥洗的摆场,所以现学了来?可看她这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架势,又不像是现学的,难道在家时也是这样盥洗的不成?可显老爷若真有这样的家底,也不至于要靠看国公爷的脸色来过活了!

嘀咕归嘀咕,杭妈妈却是不敢打先头的主意了,原来杭妈妈想着陆明萱不过一个来国公府寄居的旁支姑娘罢了,又没带自家的下人进府来,若自己能一开始便不动声色的拿捏住她,让她事事都听自己的调停,等到将来她出嫁时,自己作为陪嫁妈妈跟过去,难道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当然,跟陆明萱嫁过去自然比不上跟府里其他的姑娘,可自己这不是没本事挣到其他姑娘屋里当差去吗,而老夫人既然这般看重萱姑娘与芙姑娘,将来难道还会在婚事在亏待了她们不成?也算是一条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的出路了,——却没想到陆明萱小小年纪,倒一副对府里规矩门儿清的样子,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看来她得另外想辙了。

陆明萱听罢杭妈妈的话,沉吟了片刻,才道:“就穿那件豆绿色云纹的妆花褙子配象牙色的裙子罢,劳烦妈妈去我的包袱里与我取来,至于头发,梳个双螺髻,戴两朵绢花也就罢了。”

杭妈妈忙恭声应了,快速去取了陆明萱点名的衣裙回来,伴香便服侍陆明萱梳起头来,伴琴则捧着梳头用的一应工具侍立在一旁,陆明萱自镜中看见二人的神色都于方才的恭敬中,无形又增添了几分敬畏,显然方才她对杭妈妈小小的敲山震虎,起到了比预期还要好的效果。

陆明萱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杭妈妈想通过让她犯错被下人们嘲笑以达到自己不得不倚重她,事事听她调停,继而拿捏住自己的目的,无疑她这个主意打得还不错,前世自己可不就如她所愿中了招,之后做什么事都要先问问她和吴妈妈的意见吗?只可惜她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自己是重生的,方才的事,自己早经历过一次了,如果在同一个坑里她都能跌倒两次,那她趁早别活了,还是早早自我了结了干净利落一些!

思忖间,陆明萱又看了一眼镜中如两朵含苞待放花儿一样的伴香与伴琴。

自重生以来,她要想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以致一直没顾得上去想自己前世的几个贴身妈妈和丫鬟,还是今日见着了人,她才想了起来,对于前世一直养在深闺年纪又不大的自己来说,除了亲人以外,她们几个无疑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只可惜前世她们都背叛了她,早早便被陆明珠收买了,不但吃里扒外的把她的事事无巨细的都告诉陆明珠,还全程参与了之后陆明珠陷害她通奸,致使她含冤惨死一尸两命之事,方才乍见她们时,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才忍住了满腔的激愤,对她们笑出来的!

奈何她现在还没有自己决定要用谁或是撵谁的权利,说不得只能先忍着她们,万幸她如今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不会再像前世那般愚蠢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不过几个丫头婆子罢了,世人熙熙攘攘,或逐情爱,或逐名利,概莫能外,她们既能被陆明珠收买,自然也能为她所用,且用着,且看着罢。

一时伴香给陆明萱梳好了头,陆明萱看着镜中被双螺髻衬得越发孩子气的自家,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对着杭妈妈与伴琴展开了双手,仍是方才那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就跟在家时也日日被人这般服侍的架势。

杭妈妈与伴琴便忙忙上前服侍她穿戴起衣裳首饰来,一应打扮规整,杭妈妈又去取了陆明萱才得的八宝璎珞长命锁来服侍她戴好,才簇拥着她去了客厅等候陆明芙。

陆明芙很快也被簇拥着过来了,穿了杏黄色的碎花半袖上衣并月白色长摆襦裙,头发斜斜的挽做堕马髻,戴了仙人吹萧的缠丝赤金簪子并紫英石的耳坠子,跟陆明萱一样,全身上下都换了个遍,脖子上也戴了方才老夫人赏的长命锁,只神色间看起来却颇为沮丧,行动间也比方才小心了许多,一副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去的样子,却反倒给人以一种缩手缩脚小家子气的感觉。

☆、第三十一回 挑衅

陆明萱只消看一眼陆明芙,便能猜到她何以会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变成这个样子,显然陆明芙方才将自己上一世经历过的事也经历了一遍,不然她不会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这么快就蔫了,眉眼间再看不到因能住进国公府来而生出的由衷的雀跃与喜幸,取而代之的是遮掩不住的沮丧与无措。

可这才是她住进国公府的第一日,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甚至是亲身体验这个她以为是人间天堂一样地方的冷漠与残酷的日子还在后头!

陆明萱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起身含笑迎上了陆明芙:“姐姐也收拾好了?那我们走罢,让老夫人她老人家并大家伙儿久等,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心里则在想着,自己得尽快想个法子也帮陆明芙敲打敲打吴妈妈与落梅落霞几个才是,省得让陆明芙再重复上一世她的遭遇,说是主子却反被几个丫头婆子拿捏。

陆明芙见到陆明萱熟悉的笑容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满心的沮丧与无措稍稍缓解了几分,勉强笑道:“妹妹说的是,我们走罢。”

姐妹二人于是被簇拥着,又回到了荣泰居。

其他人都还没过来,只陆老夫人正与张嬷嬷说话儿,瞧得姐妹二人穿戴一新的过来,脖子上都挂着自己才赏下的长命锁,一张脸不由笑开了花儿,向张嬷嬷道:“我最喜欢看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了,如今又多了她们姐妹两个,以后咱们家可不常年花团锦簇,一年四季都是春天了?”

张嬷嬷笑道:“您老这话我赞同,一屋子的姑娘,天天像看花儿似的,不知道多赏心悦目,可要是一屋子的小子,个顶个五大三粗的往那里一站,真是想想都觉得渗得慌,有什么意思?”

说得陆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让廷哥儿兄弟几个听见了,当心他们不依。”

张嬷嬷忙道:“这话您老听过就算,千万别让大爷几个知道了,我这把老骨头,如今可禁不起哥儿几个的揉搓了。”说完又拜托陆明萱与陆明芙,“两位姑娘可也得为奴婢保守秘密,奴婢且先在这里谢过了。”

陆明萱与陆明芙忙赔笑道:“嬷嬷言重了。”

陆明萱是知道张嬷嬷在陆老夫人跟前儿体面的且不说,这会子便连陆明芙也瞧出张嬷嬷的超然地位了,自然越发不敢在后者面前托大。

陆老夫人又笑了一阵,才问陆明萱与陆明芙道:“屋子布置得可还满意?下人们使唤起来可还顺手?缺什么东西,只管使人与你们大伯母说去,丫头婆子不听话了,也只管告诉她去,想吃什么爱吃什么,也只管大方的说出来,再不然告诉张嬷嬷也使得,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们的第二个家了,没的在自己家里还白委屈自个儿的。”

姐妹二人见问,便一一答道:“屋子布置得比我们在家时的屋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再满意也没有了,服侍的妈妈姐姐们也个个儿都是好的,若缺什么若想吃什么了,一定告诉大夫人与张嬷嬷,断不会委屈了自个儿的,您老人家只管放心…”

正说着,陆大夫人带着陆明凤陆明丽陆明珠姐妹三人进来了,闻得这话,因笑道:“正是这话儿呢,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客气才好。”又向陆老夫人道:“南音才回去后觉得有些累,儿媳便让她躺下歇着了,还请娘恕罪。”说着,不经意瞧见陆明萱和陆明芙脖间的长命锁,不由微眯双眼多看了一瞬,才移开了目光。

陆老夫人道:“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受不得累,本该多歇着才好,何罪之有?”

一时陆二夫人也领着陆明雅和陆明欣来了,瞧见陆明萱二人脖间的长命锁,眼里也有异色闪过,但转瞬即逝。

陆老夫人便吩咐开席,然后起身扶了双喜的手,当先去了旁边的小花厅。

小花厅当中早已摆了两张黑漆酸枝梨木的四方桌,桌上用甜白瓷的盘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橼、菠萝等物,四周墙角的高几上则摆了时令的鲜花并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宫灯照着象牙色的地毯,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因只设了两席,便由陆老夫人领着陆大夫人陆二夫人并陆明凤陆明珠一席,其他人坐了另一席。

待大家都落了座,就着净手的桔子水净了手后,丫鬟们便鱼贯着上起菜来。

四热荤、四冷荤、四双拼、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还有一品火锅一品羹汤,直看得陆明芙咂舌不已,暗想也不知道是为自己姐妹接风洗尘菜品才会这般丰盛,还是国公府素日就是这么吃的?只这一顿饭的花销,就快及上她家一个月的所有花销了!

正暗忖间,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陆明芙方回过神来,就见陆明萱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竟似半点也未受到桌上丰盛菜肴的影响,就跟自家时常也是这么吃的一般,她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满屋子的人这会子心里还不定怎生笑话儿她,懊恼之余,忙也学着陆明萱的样子,正襟危坐起来。

就听得陆老夫人道:“今儿个是芙丫头和萱丫头乔迁的好日子,以后她们两个就长住我们家了,我拿她们当你们姐妹一般看待,你们姐妹也得拿她们当亲姐妹一般看待,凡事都得多提点多照顾她们才好。”

陆明凤忙起身笑道:“别说两位妹妹这般人品才貌,让人见了就喜欢,便不是,一笔还写不出两个‘陆’字儿来呢,我们姐妹既与两位妹妹一个老祖宗,自然原便是亲姐妹,祖母您老人家只管放心罢,我们一定会好生照顾提点两位妹妹的。”

见身为长姊的陆明凤站起来表了态,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坐着,也都纷纷站起来道:“祖母放心,我们一定会好生照顾提点两位妹妹(姐姐)的。”

只除了陆明珠仍坐着不动,不过包括陆老夫人在内都没说什么,毕竟陆明珠身上流着皇家血脉,身份尊贵,她对陆明萱陆明芙和颜悦色是客气,不假辞色则是应当。

陆老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当先举了箸,大家见状,方跟着举了箸。

许是自觉才出了丑,而陆明萱的表现却比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从容得多,这一次陆明芙便什么都学着陆明萱来,见陆明萱只夹自己面前的几样菜吃,她便也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吃,也不敢放开了吃,惟恐被人笑话儿,渐渐便觉得有些味同嚼蜡起来。

陆明芙正暗自祈祷着宴席能早些结束,面前银质的珐琅小碗里便多了一只浇汁鲍鱼,她怔了一下,忙顺着夹鲍鱼的那双筷子看过去,就看见了陆明雅笑靥如花的脸,“这些东西素日芙妹妹在家时想必难得吃到,今儿个可得多吃一些才好。”

☆、第三十二回 没脸

“…这些东西素日芙妹妹在家时想必难得吃到,今儿个可得多吃一些才好。”

陆明雅此话一出,陆明芙当即变了脸色,陆明雅摆明了是在羞辱她,偏偏却笑得那么的灿烂,声音也是那么的温柔,就跟她是真为了她好在照顾她一般,——可笑她上次自国公府回去以后,还对妹妹说什么‘几位姑娘待人也好,并不因为我是旁支便轻视我’、‘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风范大家气度’,如今看来,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可笑!

陆明萱也因陆明雅的话而抿紧了嘴唇,可却什么都不能说,陆明雅的话是事实,陆明芙在家时的确难得吃到浇汁鲍鱼这类珍贵的菜肴,难道让人说她们姐妹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她只能装作听不懂陆明雅话里的羞辱之意一般,笑着将自己的小碗举了起来,对陆明雅道:“我与姐姐在家时的确难得吃到这些东西,劳烦三姑娘也与我夹一只。”

陆明雅本以为听了自己的话,陆明芙多少也要表现出几分不悦与委屈,甚至还会忍不住哭起来,那她自有其他话等着她,谁知道却被陆明萱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把话带开了,以致自己的拳头就跟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再大的力量也被化于了无形当中,她霎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也懒得再找二人的茬了,给陆明萱夹了一只鲍鱼后,便低头自顾吃起自己的来。

陆明萱见状,方暗暗松了一口气,到底自己与姐姐是寄居国公府的旁支姑娘,哪怕陆老夫人再看重,也比不得陆明雅这个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住进来的第一日便与后者发生冲突,绝对于她们姐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个小插曲就如沧海一粟般,并未给在座众人带来太大影响,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大家都继续优雅的用着餐,陆大夫人还笑语如珠的劝陆老夫人喝了几杯酒,又敬陆二夫人的酒,陆二夫人随即也敬起陆老夫人和陆大夫人来,屋里的气氛因此很是热闹。

陆明凤起身走了过来,令丫头加了把椅子,坐到了陆明芙和陆明萱之间,笑着问二人道:“妹妹们素日在家都读什么书呢?于诗词上可有涉猎?我老早就想起一个诗社了,只是想着人少玩起来没意思,所以搁浅了下来,如今两位妹妹来了,咱们姊妹七个人,足够我满满的邀一社了,不知道二位妹妹可有兴趣…”

话没说完,冷不防一个声音插言道:“两位妹妹初来乍到的,哪里会这些,大姐姐莫不是看她们脖子上戴了与咱们一样的金锁,就真以为她们与咱们姐妹是一样的人了?旁人乍一看不知道,咱们自己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毕竟打小儿受到的教育一样,依我说大姐姐还是算了罢,何必为难人家呢,还是想别的花样儿来玩的好。”不是别个,正是陆明雅。

这话比方才说陆明芙在家时难得吃到浇汁鲍鱼都还侮辱人,且这次陆明雅脸上笑容也虚假得多,皮笑肉不笑的,任谁都看得出她对陆明萱和陆明芙姐妹两个的敌意。

陆明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前世她与陆明雅交道打得并不多,只知道后者因着陆二夫人膝下无子,对着陆二老爷和二房一众姨娘们都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做母亲的弱了做女儿的便只能强起来,此消彼长之下,性子颇有些要强,却没想到竟要强到这个地步,今日才是她们姐妹住进国公府的第一日,且亦没惹到她哪里,不过就是陆老夫人赐给了她们一人一把金锁,陆明雅便已容不下她们了,假以时日,岂非越发要变本加厉了?

陆明萱决定小小给陆明雅一个教训,免得她真以为她们姐妹好欺负,也免得国公府的下人们见了跟红踩白,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却没想到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声音已先冷冷道:“三姐姐不知道什么叫做‘食不言,寝不语’吗,我听说府里教导礼仪的嬷嬷是专门讲过这一课的,三姐姐的记性也未免太差了一些!就算嬷嬷们讲的三姐姐没记住,难道素日二伯母也不教你这些的?若二伯母实在忙得顾不上教三姐姐这些,公主府倒是有几个宫里出来的精奇嬷嬷,最是要求严格,不如我回去回了我娘,赐两个给三姐姐,再好生教导教导三姐姐,也免得出去给府里丢脸?”

竟是陆明珠开了口。

陆明珠这话说得委实难听,只差没指着陆明雅的鼻子直接骂她没教养了,且不光骂了陆明雅,还连身为陆明雅母亲的陆二夫人也一并骂了进去,以致母女两个瞬间都涨红了脸。

可偏偏骂她们的人不是别个,是身上流着皇家血脉,堂堂长公主之女,御封的嘉和县主,认真说来,阖府上下也就只有陆老夫人身份才与她持平,骂你们那是抬举你们,她们能怎么着敢怎么着?

不但不敢怎么着,还得多谢县主的教诲,陆二夫人因起身满脸通红的向陆明珠赔笑道:“原是我教导无方,才会让你三姐姐出言无状的,待回去后我一定好生管教她,断不会再叫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还请县主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又低声呵斥陆明雅,“还不快多谢县主教诲,再向你两位妹妹赔罪呢?”

陆明雅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就当没听见陆二夫人的话一般,梗着脖子既不肯向陆明珠道谢,也不肯向陆明萱和陆明芙赔罪。

场面一时十分的难堪。

片刻之后,一直未置一词的陆老夫人威严的发了话:“好了,原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的白扫了大家的兴。老二家的,我瞧三丫头是多吃了两杯酒,有些醉糊涂了,你且先带了她回去醒酒去,待她酒醒后,再好生教导她一番,正如县主说的,也免得出去给府里丢脸,晚间也不必过来了!”总算打破了一室的尴尬与难堪。

陆二夫人又羞又愧,喏喏的应了,屈膝给陆老夫人行了礼,又强笑着对陆明萱和陆明芙说了一句:“好孩子,你们三姐姐醉糊涂了,所以才会说了糊话,你们可别放在心上,明儿我便让她给你们赔不是去。”方带着陆明雅急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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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愤怒(上)

陆二夫人母女的离开,并未能使尴尬的局面好转多少,毕竟另两个当事人陆明萱和陆明芙还在,事情又终究是因她们而起,姐妹二人不免都有些不知所措,当然,陆明芙是真的不知所措,陆明萱则是装的,她想藉此事试探一下陆老夫人的态度,看陆老夫人到底能为了她这个所谓的孙女儿做到哪一步,她以后行起事来,便可以此为准则了。

至于才出手帮她和陆明芙教训了陆明雅的陆明珠,则被她选择性无视了,陆明珠施的这点小恩小惠在上一世害她一尸两命的残忍事实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依她对陆明珠那点不多的了解,她教训陆明雅只怕更多是因为看不惯陆明雅,而不是为了给她和陆明芙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