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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厅里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彼时心里都犹如一只猫在抓一般痒得难受,只恨不能向陆老夫人等人一探究竟,但终究没有一个人问出口,大家只当没这回事儿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看戏看戏,就跟先前根本没有内侍来宣旨一般,只不过用过午宴后,泰半客人都不约而同的找理由先回去了,想是急着回去着人打探今日的圣旨到底都说了什么。

很快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敞厅里便只剩下了几桌人,还都是定国公府自家人并一些体面的旁支们。

陆老夫人心里本就不耐烦,见此状倒是正中下怀,推说自己累了,便先回了荣泰居。

陆大夫人自听了圣旨的内容以后,胸口便一直憋着一股气,这会子见陆老夫人走了,在座的又都是自己人,再没了顾忌,直接便冷笑着冲陆二夫人发起难来:“还没恭喜二弟妹,以后便是皇子的岳母了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都在想陆大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圣旨的内容竟是陆明雅或是陆明欣蒙皇上赐婚给哪位皇子了吗?可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并三皇子都早已赐了婚,只剩下四皇子还不到十三岁,而且以陆明雅和陆明欣的身份,也断不可能做皇子妃,那陆大夫人究竟何出此言呢?

陆二夫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片刻方稍稍稳住情绪强笑道:“大嫂这话我实在愧不敢当,我再不懂规矩,也知道妾的娘家人是算不得亲戚的,哪怕是能上玉牒的侧妃也是一样,大嫂这话实在是折煞我了!”

话音刚落,陆大夫人已冷笑接道:“我哪里敢折煞二弟妹,二弟妹生了那样一个有出息的好女儿,连去了大觉寺那样的地方都能勾得二皇子为她折腰,亲自去求了皇上将她赐给自己做侧妃,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手段,哪怕如今二皇子还不能名正言顺的叫二弟妹一声‘岳母大人’,那也不过只是暂时的不是吗?”

众人听到这里,方约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敢情陆明雅去了大觉寺后还不安分,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搭上了二皇子,让二皇子出面去求了皇上,特意赐婚给他做了侧妃,这可真是打死众人都想不到的事!

陆二夫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忙拿帕子掖了,才低声喃喃的哀求道:“求大嫂不要再说了,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我宁愿公公当日直接打死了她,也断不会同意送她去大觉寺…再是侧妃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妾,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求大嫂不要再说了…”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整个人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显然这桩于寻常人来说是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于陆二夫人来说却是一场大灾难,想想也是,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是愿意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的?尤其还是皇室那样复杂的环境,自己的女儿又是那样的性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白白丢了性命?

陆二夫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陆明雅能嫁一个好人家,夫妻相得,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过一生,哪怕夫家穷点地位低点都在所不惜,她便是做梦也没想过要让陆明雅去给人给妾,这也是陆明雅之前存了要与陆明凤娥皇女英心思时,丝毫也不敢在自己母亲面前表露出来的原因,只因母亲的心思她这个做女儿的再清楚不过了。

谁知道陆明雅先是自己不争气,将自己给折腾进了大觉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现在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竟搭上了二皇子做了二皇子的侧妃,陆二夫人哪怕日日为如何才能将女儿自大觉寺里救出来已快要愁白了头,依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在她看来,与其让女儿去给二皇子做妾,还不如就让她在大觉寺待一辈子呢,至少在大觉寺能保住性命!

许是陆二夫人眼里的悲怆与绝望太强烈,陆大夫人在这样的目光下,总算没有再挤兑陆二夫人,只是心里那股无名火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住,因冷哼着扔下一句:“我今日方知道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二弟妹显然深谙此道啊!”说完叫上陆明凤,拂袖而去了。

剩下陆二夫人见厅里众人都在拿异样的目光看自己,也许心里还与陆大夫人一样,也认为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由越发悲从中来,拿帕子捂着脸,也哭着离开了敞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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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怒火

怒气冲冲的甫一回到自己的上房,陆大夫人便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打砸起屋里的各样家俱程设来。

与她一起回来的陆明凤见状,忙将一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任陆大夫人又打砸了一会儿,直至她累得砸不动气喘吁吁的坐到了靠窗的榻上后,才沉声道:“不就是一个侧妃吗,连二婶都知道就算是上了玉牒的侧妃,说穿了也不过一个妾而已,猫狗一般的玩意儿,娘有什么好生气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焉知不会以为娘这是藐视上意,意图抗旨不尊?”

陆大夫人喘着粗气尖声道:“他知道便知道,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敢做还不许人说不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对原配嫡妻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对嫡长子也是恨不能打压到尘埃里去,宠妾灭妻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抬举得小妾们个个儿都压到嫡妻的头上,抬举得庶子们个个儿都不把嫡母和嫡兄放在眼里,可就因为他是皇上,还谁都不敢有半句二话,早知如此,当初你姨母哪怕嫁给匹夫草民甚至一辈子不嫁人呢,总也远远胜过嫁给他!”

顿了顿,继续骂道:“他如今是皇上了,就忘记当初自己是靠着谁才能登上那个位子的了,若不是我们徐家一力支持他,他能有今日?简直就是做梦!呸,见过忘恩负义的,没见过这般忘恩负义的,真以为他是皇上就没谁治得了他不成,他别忘了,还有老天爷呢,人在做天在看,我且等着看他会有什么报应!”

虽说看问题不如老国公爷和陆中冕那般全面透彻,也不能如他们那般将皇上这几个月以来下的一连串圣旨以下的心思猜个*不离十,陆大夫人到底出身高门,夫家也是高门,基本的政治觉悟她还是有的,如何看不出皇上将陆明雅赐给二皇子做侧妃之举,与之前他将安国公府的三小姐赐给二皇子做正妃如出一辙,是在意图分化定国公府这个大皇子的妻族内部,进一步削弱大皇子的实力?

本来如今大皇子的母族与二皇子的妻族便同是安国公府了,谁知道如今皇上又下旨让大皇子的姨妹成了二皇子的侧妃,就算侧妃不比正妃,那也是要上玉牒有三品诰命在身的,定国公府也勉强算得上是二皇子的妻族了,让府里的人和一众亲朋本家怎么想,又让外面的人怎么想,焉知不会上赶着去捧二皇子的臭脚?

陆大夫人这些话实在有够大逆不道,陆明凤不由暗自庆幸方才她一进屋便将下人都打发了。

庆幸完了才道:“娘这些话在这屋里,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仔细让旁人听了去,连带姨母与舅舅们都得不了好去。也许当初没有外祖父和舅舅们的支持,皇上的确坐不上那个位子,可现在已不是当初了,皇上已经是皇上了,对天下所有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连姨母这个一国之母都不能例外,您再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冷静下来,尽快想法子扭转局面的好!”

女儿那句‘皇上已经是皇上了,对天下所有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连姨母这个一国之母都不能例外’,如利剑一般猛地戳破了陆大夫人满腔的怒火,让她一下子颓然的瘫在了榻上,半晌方灰心丧气的道:“连你姨母都没有法子了,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如今什么都还没做呢,已快要没有立足之地了,若再做了什么,岂非连命都要没有了?”

只是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动起气来,咬牙切齿道:“先是陆明萱那个贱人,巴巴儿的想要勾引大皇子,害得皇后娘娘与大皇子如今都还不见天日,后来又巴上了罗氏那个贱人…如今陆明雅那个下流种子见勾引大皇子是无望了,又巴巴儿的勾搭上了二皇子,连在寺庙里都不安分,跟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方才在前面若不是顾忌着多少也会影响到大皇子和你的名声,我不骂死她曲氏不算完,养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来,她也好意思说自己出身书香世家,没的白侮辱了‘书香世家’这四个字!呸,一个个儿的都是不要脸的狐媚子,老天怎么不劈道雷下来,将这些不要脸的狐媚子全部劈死了算完!”

陆明凤见母亲气得牙关咯吱作响,怕她气坏了身子,只得放软了声音劝道:“娘也不必太担心,祖父与父亲的态度您又不是不知道,是铁了心要做纯臣的,连表哥身为嫡长皇子,天命所归,我又与表哥有婚约,他们尚且不肯摆明车马的支持表哥呢,更何况二皇子不过只是庶出,又不是最得皇上宠爱的,三妹妹更是过去做侧妃,祖父与父亲那般精明的人,若真要二选一的话,又岂能放着现成的中宫皇后不选,反而退而求其次去选一个庶妃的?所以祖父与父亲最有可能做的事便是不偏不倚,既不支持表哥,也不支持二皇子,与现下的局势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您实在犯不着生气也犯不着担心,没的白气坏了身子。”

陆大夫人闻言,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你说的这些我心里其实都明白,我就是气不过皇上的态度,先前抬举四皇子也就罢了,如今又死命的抬举二皇子和三皇子,他是不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在他心目中,大皇子这个嫡长皇子其实什么都不是?他这不是摆明了打你姨母和大皇子的脸吗,以后他们母子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都还有什么威视可言?你姨母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生伤心呢,你将来过去以后,可得多孝顺她,多体贴大皇子,凡事以大局为重,帮衬着他们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夺到手里才是!”

要说陆明凤没有一丁点儿想做皇后的心,那绝对是假话,所以闻得母亲的话,她虽只回了一句:“娘放心,我定会好生孝顺姨母,体贴表哥的。”眼神却十分坚定,还隐约可见几分斗志,显然她心里也认为皇位本来就该是属于大皇子的东西。

陆大夫人发泄了一通,总算平静了不少,陆明凤见状,因唤了朱妈妈进来,吩咐道:“劳烦妈妈打发人去沏一户热茶来,另外再叫两个人进来收拾一下。”

朱妈妈恭声应了,正要出去,不想陆大夫人又爆发了,不顾朱妈妈还在就又急又快的恨声抱怨道:“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父亲,就是见不得儿子好,巴不得儿子前程后宅都一团糟,偏心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难道大皇子就不是他亲生的吗?老虎那么毒尚且怜惜自己的孩子呢,他却丝毫也不怜惜大皇子,他比老虎还要毒啊…”

陆明凤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被母亲翻来覆去车轱辘一般抱怨皇上的行径弄得快要抓狂了,敢情自己方才说得喉咙都快冒烟儿了全是白说的,她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爆发的冲动,只是不耐烦道:“娘到底还要抱怨到什么时候,难道您抱怨了皇上就能改变态度,就能不偏心了,就能让姨母‘病好’解了表哥的禁足吗?您没说累我都听累了,您要再说,我可就先回去了!”

只不过才走出没两步,就被陆大夫人给唤住了,一脸欲言又止的道:“其实…今日接旨的并不只我们一家,还有另外两家,一家是礼部右侍郎府,一家是长兴侯府…”

陆明凤见母亲话说得吞吞吐吐的,再结合她说的内容,心里攸地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娘的意思,今日不止二皇子多了三妹妹这位侧妃,三皇子与表哥也…”

陆大夫人艰难的点了点头,“长兴侯府的五小姐被赐给了三皇子做侧妃,礼部右侍郎家的三小姐则被赐给了大皇子…而且皇上已令钦天监占了吉日,十二月十八日是好日子,到时候三位皇子一起迎娶侧妃,也已下旨在宫外为三位皇子督见皇子府了…至于三位皇子什么时候迎娶正妃,且待过了完后,再着钦天监择吉日…都怪陆明雅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在寺里也不安分,引得二皇子去上香时无意见了她一面,打听得她是在寺里为长辈们祈福的定国公府的三姑娘,便回去求皇上赐她给自己做侧妃,皇上又怎么会想到给大皇子和三皇子也一并赐侧妃?”

所以母亲才会气成那样,顾不得上下尊卑不住口的大骂皇上,皇上偏心、打压姨母和表哥、抬举其他妃嫔和皇子只是一方面的原因,皇上这么做早非一日两日了,他们这些人再气又有什么用,真正让母亲生气的,还是自己这个正妃都还没进门,御赐的侧妃倒先进门了,而且身份还不低娘家也非寒门祚户,到时候不论是夫君的宠爱还是管家大权她都占进先机,自己再是正妃又如何,只怕也要让她三分!

念头一闪而过间,陆明芙先是觉得心口发凉,然后那凉意便从心口很快溢满了全身,让她如置冰窖般无法抑制的簌簌发抖,这便是她的姻缘,是她一辈子的归宿,可她还没进门呢,就已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可该怎么办?

陆大夫人见女儿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身体还簌簌发抖,唬了一大跳,忙起身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急声道:“我的儿,你可别吓我,我知道你生气,可气大伤身,你要打人骂人都使得,千万别憋在心里,若是憋出个什么好歹来,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见陆明凤还是魔怔了一般没反应,到底心疼女儿的心占了上风,因又咬牙狠心颤声道:“要不…咱们就听你祖母的,不嫁了?横竖如今还没定日子,还有的时间来细细安排,必不会露了丝毫马脚的!”

陆明凤听得这话却反倒清醒过来,苦笑道:“娘觉得祖父与祖母还会给我第二次机会吗?这些日子祖母表面看着待我一如既往,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她素日疼我的心已淡了许多,我悄悄儿问了一次张嬷嬷,张嬷嬷说前番那次机会都是祖母与祖父和父亲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才为我争取来的,可我却辜负了她老人家…您觉得如今祖母还会为我争取第二次机会,祖父与父亲又还会答应吗?”

陆大夫人不由也惨白了脸,结结巴巴道:“那、那、那可如何是好?”

陆明凤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到了日子嫁过去。不就是没过门先有个身份尊贵的侧妃吗,本朝自开国以来便有这样的惯例,皇子大婚前,都要先甄选勋贵世族、高官大员家中德才貌兼备的女孩儿迎为侧妃,待稍迟再迎正妃,已经成为惯例,也就自先帝朝起,才没有再遵循这个惯例罢了,没道理前头那么多皇子妃都能忍受此事,轮到我了便不能忍受罢,难道我比大家都尊贵不成?况此番要先迎侧妃的也不只是表哥一个人,三表妹与卫家小姐都能忍,我自然也能忍。”

一席话,说得陆大夫人眼里有了泪,哽声道:“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

朱妈妈也在一旁抹眼泪。

陆明凤却摇头淡声道:“一开始便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算不得什么苦,若如今才一个都觉得苦了,以后的日子也没法儿过了,便是娘,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要想有所得,总要先有所舍,不然‘舍得舍得’,‘舍’何以会放在‘得’的前头呢?”

这话说得陆大夫人又是一阵心酸,但见女儿能这么快便想通,却是暗自松了一口长气,她方才因心疼女儿的心一时占了上风,脱口说了那句‘不嫁了’,但话才一说出口便已后悔了,只不过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来,一时间又没想到回圜的话,于是只能先顺着女儿的话来说,打算过两日待女儿心情平复了以后,再细细解劝女儿的,倒是没想到女儿这么快便想通了,因说道:“你放心,那王氏就算比你先进门又如何,你表哥与你却是自小的情分,皇后娘娘又是你亲姨母,难道反有不向着你反向着她的理儿?她无论如何休想灭过你的次序去,若她真敢有僭越之举,我也绝不会让你姨母与你表哥白委屈了你去!”

陆明凤道:“所以娘还有什么可生气可担心的?倒是如此看来,三妹妹做了二皇子的侧妃没准儿真不是她自己谋划来的了,大觉寺那样的地方,又岂是她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只有二皇子无意见了她一面,打听得她是咱们家的姑娘,抱着投机取巧的心回去求了皇上赐婚才说得通了,只可怜了二婶婶,先前哭得那般可怜,可见是真不想让三妹妹做妾…”

话没说完,陆大夫人已冷笑道:“在大觉寺清修的又不只她一个人,怎么二皇子没见到别人,偏就见到了她?且二皇子去寺里上香,必是在大殿,哪怕是在那里留宿,也必定是在客房里,与她住的地方不知道隔了多远,怎么事情就偏偏那么巧?更何况她又是个素有‘大志’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说她与二皇子之间没有首尾,我是绝不相信的,我明儿便使人往大觉寺去问,若是真没什么也还罢了,若是有什么,她别以为如今做了皇子侧妃我便奈何不得她了,哼!”

陆大夫人满腔的怒火既不能冲着皇上发,又不能冲着大皇子发,可不就只能冲着陆明雅发了?

陆明凤没有说话,虽然她心里觉得陆明雅没准儿真是无辜的,但皇上因着二皇子去求他将陆明雅赐给自己做侧妃一事,而引得皇上给大皇子也赐了侧妃却是不争的事实,她心里也不是不生气不怨恨的,抱着一种‘我不好了别人也被想痛快’的心态,她想着让母亲出出气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管过程怎么样,陆明雅的确得了实惠不是吗?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朱嬷嬷忽然小声插言道:“那还要让太夫人在族里为萱姑娘和五姑娘物色合适的人选吗?”

陆大夫人没好气道:“还物色什么,如今我们家已出了一位皇子正妃,一位皇子侧妃了,难道皇上还会让我们家再出一位侧妃不成?没的白糟蹋了徐氏一族的大好男儿!”

说得朱嬷嬷不敢再则声,陆大夫人喘了一口气,正待再说,就听得外面有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禀夫人,老国公爷与老夫人立等着夫人去荣泰居说话。”

陆大夫人虽满心的不痛快,但公婆传召也不能不去,只得洗了个脸换了件衣裳,被簇拥着去了荣泰居。

一时进得陆老夫人的宴息室,就见屋里不只老国公爷、陆老夫人和陆中冕在,陆中景与陆二夫人也在,再就是张嬷嬷在一旁服侍茶水,除了陆中景,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屋里的气氛也因此显得很是压抑。

陆大夫人因忙上前屈膝给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见礼,还未及拜下,陆老夫人已道:“行了,事有轻重缓急,且先不必拘这些俗礼了,坐罢!”

“是。”陆大夫人忙恭声应了,轻手轻脚坐到了陆中冕旁边的玫瑰椅上。

老国公爷方沉声道:“如今圣旨已经下了,三丫头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子侧妃了,再待在大觉寺里也不合适,明日老大媳妇你便打发人去寺里悄悄儿将人接回来。再就是三丫头的嫁妆,本来咱们家的规矩是嫡女公中一万两,庶女五千两,但如今三丫头是去做妾的,做妾的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摆明了与正妻打擂台吗?所以三丫头的嫁妆就按三千两来准备即可,这事儿就交给老大媳妇你来办,时间紧急,你务必要办好了!”

陆大夫人事先虽已猜到公公对陆明雅做二皇子侧妃之事不会热衷,毕竟牵涉到夺嫡,自家公公与丈夫都是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却依然没想到公公的态度会冷淡至厮,给陆明雅的嫁妆竟连庶女的都比不上,当下心里就跟三伏天的吃了块冰镇西瓜一般,不知道有多痛快。

但面上却一副惊讶至极的样子,迟疑道:“这样也未免太委屈三姑娘了罢?虽说是去做妾,到底也是要上玉牒有诰命在身的侧妃,三千两能做什么,且让旁人知道了,也未免笑话儿,公公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

话没说完,已被老国公爷断然打断:“我定国公府传承百年,从未出过给人做妾的女儿,如今竟出了,定国公府的脸面已经丢光了,还有什么可怕人笑话的?你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陆大夫人就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了,实则心里比方才更要痛快。

陆中景却忽然道:“雅儿是嫁给二皇子做妾,可这妾能与寻常人家的妾一样吗,寻常人家的妾有几个能上族谱又有几个能得三品诰命的?雅儿这根本就是在为家族增光添彩,又何来丢脸之说?要这么说来,连宫里娘娘们也都是作妾的,亦连太后娘娘以前也是做妾的呢,父亲不能因此便委屈了雅儿,儿子不服,还求父亲收回成命!”

对陆明雅这个唯一的嫡女,陆中景还是向来都很疼爱与看重的,哪怕先前因被她连累得自己也被禁了足而对她生出了几分怨恨,但这怨恨也在上午听完圣旨后,转为了喜悦与得意,觉得自己的女儿如今是皇子侧妃了,自己便算是皇子的老丈人了,总算是可以一雪前耻了,看以后府里和族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人还敢不敢对他阳奉阴违,还敢不敢挤兑他说他的淡话!

陆中景打小儿受到的教育便不能与陆中冕相比,长大以后更是缺乏历练,不过是在父兄的羽翼下混日子罢了,如何能指望他有多少政治觉悟又有什么远见?自然看不出陆明雅被指给二皇子做侧妃一事于定国公府来说绝非好事,反而因此沾沾自喜,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也敢跟老国公爷顶嘴了。

老国公爷本来就正在气头上,如何听得陆中景这话,当即抄起榻上矮几上的茶盅,便砸了他满头满脸,怒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她是在为家族增光添彩,还好意思不服,你知不知道她在寺里做了什么,二皇子与皇上说是无意在大觉寺见了她一面,觉得她温柔孝顺,所以才回去求皇上赐她给自己做侧妃,不过只是好听的说法儿罢了,实际是二皇子去那里上香留宿时,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便变着法儿的往二皇子跟前儿凑,只差没有自荐枕席了…二皇子一开始本来不耐烦应付她的,还是在听她说了自己是定国公府的姑娘后,才肯搭理她,也才有了今日这一出的,主持告诉我打发去细问究竟的人时,我们的人都快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都是你教的好女儿,我们定国公府的脸都快要被她丢光了,你还有脸不服,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让人直接将你摁死在血盆里的,也省得有今日之祸!”

陆中景脑袋上被砸了一个大包,虽仍满心的不服,在父亲多年的积威之下,却是捂着头不敢再则声了。

他不敢则声了,陆二夫人又颤巍巍的站起来颤声开了口:“敢问公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二皇子不是无意见了雅儿一面,所以才回去求皇上赐婚,而是雅儿她自己…这个侧妃,竟是她自己想方设法谋来的吗?”

本来女儿以后要给人做妾之事给陆二夫人的打击已经够大了,谁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女儿做妾竟是她自己耍手段得来的,陆二夫人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方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然她真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只可惜老国公爷的话立时粉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若不变着法儿的往二皇子跟前儿凑,二皇子怎么会知道大觉寺里有一位定国公府的小姐在清修?也就是二皇子本就存了旁的心思,所以才会顺水推舟求了她做侧妃,还在皇上面前为她挣体面,否则二皇子只要往外面一说,定国公府的脸更要丢光了!”

话音刚落,陆二夫人已再承受不住打击,软软瘫倒在了地上。

唬得张嬷嬷与陆大夫人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儿起来。

☆、第八回 放弃

见陆二夫人竟因女儿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行径气得晕了过去,老国公爷想起这个儿媳出身书香世家,自己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虽因儿女缘单薄了一些,以致将陆明雅溺爱得不像话,但她本人还是好的…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冷声向陆中景道:“你一个大男人,竟还没有你媳妇有廉耻心,我都替你臊得慌,若不是想着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多少要给你留几分脸面,看我今日皮不揭了你的!明日待三丫头回来以后,你记得告诉你媳妇儿,这段时间都拘了她在家里做针线,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见陆中景唯唯应了,又道:“再就是你也给我管好了你自己,别以为如今女儿做了皇子侧妃,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了,我丑话且说在前头,我们家传承百年,靠的是实打实的功劳,而非此类裙带关系,区区一个侧妃,是真不稀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家一旦出了门子,后半辈子的生死荣辱便都系于夫家,与娘家再无多大关系了,三丫头又是去与人做妾的,与我们家更无什么关系了,从来没听说过夫家与妾室的娘家当亲戚来往的,哪怕对方是皇家,我们家依然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就不必让她回来了,大家各过各的,她好了我们家不沾她的光,她若不好了,自然也与我们家没有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是,儿子明白了。”陆中景仍是唯唯应了,脑子因方才挨了老国公爷那一茶盅,后又见陆二夫人气得晕倒了,又痛又急之下,至今都还有些木木的,其实并没听明白老国公爷这是要放弃陆明雅,以后当自家没有这个人的意思了,只当老国公爷还未消气,所以才会说了这一通气话。

但他没听明白,陆老夫人、陆中冕并陆大夫人,甚至张嬷嬷都听明白了,作为天生就有利益冲突,天生就不可能真当彼此是一家人的嫡庶两边,陆老夫人一系心里无疑都称愿得很。

尤其是陆大夫人,若不是碍于公爹还在,都忍不住要大笑三声以表达自己心中的畅快了。

她陆明雅不是以为勾搭上了二皇子,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如今看她还怎么变凤凰,一个被娘家直接放弃了的皇子侧妃,就算有夫君的宠爱,又能风光到哪里去,更何况听公爹的意思,二皇子求她做侧妃还不是因真看上了她这个人,而是另有所图,等她过门以后,二皇子见不能自她身上得到想要的好处,不说亲自发作她,只要冷着她,对她不闻不问,她在二皇子府便休想再有好日子过。

哼,害她女儿还没过门倒先多了个心腹大患,她等着看不知廉耻的贱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陆大夫人打发去接陆明雅的人手脚极快,次日不过午后时分,便已将人接了回来。

陆明雅离家几个月,回来第一件事自然要先去见过陆老夫人,其时陆大夫人婆媳和陆明凤陆明萱姐妹几个也都在陆老夫人屋里,瞧得陆明雅进来,禁不住都打量起她来。

平心而论,在大觉寺那样的地方一待便是几个月,陆明雅如今看起来又瘦小又憔悴,真称不上漂亮,哪怕她身上穿着陆大夫人打发接她的人特地带去的妃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褙子鹅黄绣白玉兰的百褶裙,头上还戴着蝶恋花镶宝石点翠步摇,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依然称不上多漂亮,至少比之以前的她差得远了。

由此便可见之前来传旨的内侍那句‘二皇子无意见了贵府三小姐一面,惊若天人,情难自禁,这才会去求了皇上赐三小姐给自己做侧妃。’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讽刺了,二皇子哪里是被陆明雅的美貌所倾倒,他根本就是因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才会去求皇上将她赐给他做侧妃的!

可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陆明雅愣是不明白,只一味沉浸在二皇子是被她的美貌才情所倾倒了,所以才会巴巴求皇上赐了她做侧妃的美梦里,又自以为如今身份不同了,眉眼间便有意无意带出了几分自得与自矜,一副衣锦还乡,扬眉吐气的样子,进来后倒是给陆老夫人行了大礼,却不肯叫‘祖母’,只道:“孙女儿给老夫人请安了,之前一时糊涂言语冒犯了老夫人,还求老夫人不要与孙女儿一般见识,饶过孙女儿这一遭。”

陆老夫人哪里瞧得上她这副轻狂样儿,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正她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因只是笑道:“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便是真有,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祖孙之间哪来的隔夜仇?”命双喜几个:“还不快扶了你们三姑娘起来?”

待陆明雅起来后,才又道:“我怎么瞧着雅丫头瘦了一圈儿的样子,可见是在寺中为长辈们祈福辛苦了,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得好生补回来才是。”

一席话,说得陆明雅越发得意起来,暗想祖母先前再恨她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好生捧着供着她,还得主动给她台阶下,说她此番去大觉寺是为长辈们祈福去的,可见权势的确是个好东西,自己过门以后可得使出千般心计万般手段,越发将二皇子的心拢得死死的,以后越发风光才是!

陆老夫人当看猴戏一般看陆明雅的轻狂样儿,陆大夫人却没这个闲情逸致,看到陆明雅她便想起了王小姐,指不定王小姐这会子也在家里似陆明雅这般因要给皇子做侧妃了,而得意轻狂得找不着北呢?

待陆明雅与陆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过来给她见礼时,便不待陆明雅摆下,已亲自一把搀了起来,笑道:“还没向三姑娘道喜呢!”

说得陆明雅红了脸,她再自得自矜终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与人当面说到这样的事又岂能有不害羞的,不由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道:“大伯母笑话儿人家。”

陆大夫人心中冷笑,嘴上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可笑话儿的?对了,我昨儿还发愁呢,三姑娘出门子的日子距今只得三个月了,可因事出突然,这嫁妆还未及准备,本来这样的事也不该问你一个姑娘家的,偏二弟妹如今又病着,我不好拿这些事去让她伤神,少不得只能亲自问你了,不知你想要些什么东西?要不让人尽快拟了单子与我送来,我也好让人即刻置办去,三千两银子放在寻常人家是不少了,可认真要买几样稀罕东西也是不容易,总得精打细算才好,三姑娘是你们这一辈儿第一个出门子的,总不能太委屈了你。”

这话说得陆明雅愣住了,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也顾不得这样的事的确不该她理会的了,忙忙抬头问道:“大伯母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三千两银子?我们家的规矩,不是嫡出出嫁公中一万两银子,庶出五千两吗,大伯母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哪怕祖母的体己没有自己的份儿,公中一万两却是自来便有的规矩,难道祖母与大伯母竟连这银子也想吞了自己的不成?那她绝不会与她们善罢甘休!

陆大夫人就一副为难的样子:“三姑娘难道没听去接你的人说吗,这是老国公爷亲自发的话,说…说三姑娘再是能上玉牒又诰命在身的侧妃又如何,说穿了也不过一个妾而已,作妾的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摆明了与正妻打擂台吗?当时二弟与二弟妹也在的,我原还以为你在路上已经知道了…”

什么叫‘再是能上玉牒又诰命在身的侧妃又如何,说穿了也不过一个妾而已’?陆明雅立时便忍不住爆发了,尖声道:“这话真是祖父说的吗,别是大伯母拿了鸡毛便当令箭罢?我知道大伯母素来也不待见我,不过面子情儿罢了,可这家又不是大伯母一个人的,公中的银子大家都有份儿,大伯母凭什么这般苛待我,让我连庶出的都不如?大伯母便是再不待见我,总也得为定国公府的颜面着想,也得为皇家的颜面着想罢!”

说着,泪水在眼里直打转,以前家里人明里暗里瞧不上她,给她气受也就罢了,何以她如今都做了皇子侧妃,依然这般作践她?难道就因为她爹是庶出的,她便生来是被人作践的不成?

陆大夫人堂堂定国公夫人、当今皇后胞妹,便是陆明雅今日做了皇子正妃她尚且不放在眼里呢,更何况只是一个侧妃,就敢这般与她大小声,她本就恼着陆明雅,打定了主意要给陆明雅一个大大没脸的,不然方才也不会有那一番做作了。

如今见陆明雅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正中下怀,立时也冷下脸来,道:“三姑娘这话什么意思,竟是在说我把公中的银子当自己的银子,克扣三姑娘的嫁妆吗?三姑娘难道耳聋了不成,没听见方才我说当时老国公爷说这话时你爹娘也在?三姑娘别以为如今自己是皇子侧妃了,就可以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哦不对,先前三姑娘还不是皇子侧妃时,不照样儿顶撞祖母吗,我不过是一个做伯母的,被顶撞顶撞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儿?不过三姑娘别忘了,你还没进皇家的门没进二皇子府的门呢,焉知在此期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我劝三姑娘还是悠着点的好,省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爬得越高,摔得越痛!”

这番话实在有够刻薄,说得陆明雅强忍着的眼泪到底忍不住决了堤,泪眼朦胧中,却见陆老夫人只是一脸的冷然,就跟没看见陆大夫人欺负她似的,陆大奶奶与陆明凤姑嫂姐妹几个则或是拿不赞同,或是拿同情,或是拿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越发的火大,拿帕子胡乱擦了脸上的泪水,扔下一句:“我找祖父给我评理去!”便转身往外冲去。

只可惜才走到门口,已被人堵了回去,却是陆二夫人扶着惠妈妈过来了。

陆二夫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单薄虚弱得风大一些便能将她给刮走一般,但作风却是在人前前所未有的强硬,一进来连看都不看陆明雅一眼,便不由分说叫两个粗使婆子将她捆了,又瞧着惠妈妈拿帕子堵了她的嘴,冲惠妈妈点点头令将人拖走以后,才上前对着陆老夫人和陆大夫人各福了一福,嘶声说道:“都是我这么多年来教导无方,累母亲和大嫂一次又一次生气,还求母亲和大嫂责罚,我绝无半句怨言。”

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都是做母亲的,素日虽因嫡庶之分而不待见二房上下,这会子瞧得陆二夫人这般可怜,却是难得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也再做不出穷追猛打之事,陆老夫人因叹道:“罢了,你成日里病病歪歪的也不容易,如今雅丫头已经养成了这个性子,还能怎么着呢,且把这几个月混过去,待她安生出嫁之后,没准儿便懂事了呢?你且回去罢,这些日子便不必过来了,只安心将养着,再就是守着雅丫头做针线即可。”

陆二夫人闻言,立时红了眼圈,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强笑道:“多谢母亲不怪我,那我便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带了雅丫头过来给母亲请安,给大嫂赔罪。”说完又屈膝福了一福,才自转身脚步发飘的去了。

余下众人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想着她这辈子儿女缘薄,至今膝下只得陆明雅一个,偏还成了那样,都禁不住满心的同情。

待稍后散了回到空翠阁,陆明芙因与陆明萱感叹道:“二夫人也真真可怜,摊上这样一个女儿,真是把一颗心都要操碎了,偏三姑娘半点不体谅她的苦心,换成你我,若能得一个亲娘,真是睡着了都要笑醒,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明萱点头道:“是啊,若我们的亲娘还活着,我们怎么舍得这样伤她的心?本来我还以为三姑娘在大觉寺待了这么几个月,怎么着也该有所长进才是,谁知道她还是那样,如今还是在自己家里,自家人再生气说到底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等去了二皇子府,可就说不好了,只怕二夫人更伤心的时候且在后头呢!”

姐妹两个叹了一回,因此事终究与自己关系不大,便也就各自丢开了。

再说陆二夫人离了荣泰居,好容易扶着丫头的手回到自己院里,便有些个支撑不住了,她昨儿晕了一回,今日还晕着,本来连床都下不来的,但想着女儿那个性子,怕她一言不合又与长辈或是姐妹们闹起来,这才强撑着去了一趟荣泰居,谁知道果然让她料中了,她去时正好赶上了她在那里撒泼,也不知她前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遇上这么一个冤家!

丫鬟采莲见主母气色着实难看,因小心翼翼的劝道:“夫人要不还是先回房歇息一会子再去瞧姑娘罢?横竖姑娘如今已经回来了,夫人想什么去瞧都使得的…”

陆二夫人倒是想回去歇着呢,可现下的情势叫她如何歇得下,因摇头苦笑道:“横竖我这条命早晚是要交代在她身上的,歇不歇的,又有什么关系。”到底还是挣扎着去了陆明雅的房间。

就见陆明雅正躺在床上,因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于是只能在床上乱滚,又因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得发出“呜呜呜”含混不清的声音,瞧着实在有够狼狈。

瞧得陆二夫人进来,她眼里立刻闪过一抹吩咐,“呜呜呜”的声音也高了几分。

陆二夫人摆手令采莲退出去后,才坐到靠窗的榻上,有气无力的吩咐一旁的惠妈妈道:“给她把堵住嘴巴的帕子拿开,我有话问她。”

惠嬷嬷忙依言上前拿开了堵住陆明雅嘴巴的帕子。

陆明雅当即尖叫起来:“娘这是什么意思,绑着我做什么,素日我受了欺负娘不为我出头撑腰也就罢了,如今我已有能力为自己出头撑腰了,娘为什么还拦着我,难道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跟您似的,被人欺负一辈子是不是?”又喝骂惠妈妈,“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的手脚都解开!”

惠妈妈不敢擅自做主,因忙拿眼看陆二夫人。

陆二夫人一脸的冷然,看向陆明雅道:“我如今只想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主动往二皇子跟前儿凑,所以才有了这个侧妃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与不是就够了,旁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

母亲眼里的冷漠与疏离让陆明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本来还有一腔愤怒与委屈等着与母亲哭诉的,一下子也不敢哭诉了,片刻方在陆二夫人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之下,低声应了一句:“是…”

陆二夫人就浑身颤抖起来,好半晌方道:“很好,很好,我教养你十几年,旁的通没教会你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最基本的廉耻也没有教会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以后且好自为之罢!”

说完不待陆明雅有所反应,已扶着惠妈妈的手疾步走了出去。

余下陆明雅一连叫了几声‘娘’,却不见陆二夫人折回来,想起母亲最后那句‘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以后且好自为之罢’,不由又是生气又是恐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打小儿陆明雅便是一众姐妹里最漂亮的一个,她也自来便为自己的美貌自负,但随着她年龄渐长,她方意识到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没有显赫的家世和尊贵的出身,她就是再漂亮也交不来那些真正的顶级贵女们做朋友,也不能让那些顶级豪门的夫人太太们聘了她做儿媳,更不能让她免于受陆明珠明里暗里的挤兑和欺负。

所以她才会在明知母亲想让自己嫁个简单的家庭简单的男人,简单幸福的过一辈子的情况下,依然生出了想与大皇子做侧妃,将来待大皇子登基后她便是娘娘,别人且不说,至少可以将陆明珠踩在脚下的心思。

却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不但没能当上大皇子侧妃,反而因顶撞祖母被祖父亲自下令送到了大觉寺。

大觉寺因是皇家寺院,其富丽恢弘自不必说,她以前也曾随陆二夫人去那里上过香,回来后便深深叹服于其果然不愧为皇家寺院,其他寺院就是难以望其项背,旁的不说,只说那里的茶与斋菜便是一绝,寺里的风景也好,让人差点儿都不想回去,想留下住上个三五七日的,好生散淡散淡了。

但等真正在那里生活后,她方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寺里是有好茶是有好斋菜,却绝不会给她这样因犯错而被长辈送来“祈福”的人吃;风景也的确不错,但她每日要挑水、劈柴、舂米,不做就会挨打饿饭,她只抗争了两日便受不住只能妥协了,累得站着都能睡着,别说看管她的师傅不会让她去欣赏风景了,就算让她去,她也没那个心力了。

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几日,她便觉得再也熬不下去了,更让她绝望的是,这样暗无天日求生不得求死不敢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到什么时候,一开始还盼着父亲母亲求得祖父回心转意,好接了她回去的,渐渐冷静下来,也知道这怕只能是奢望了,不说父亲母亲在祖父面前本就没有多少体面,在府里自来都是弱势的一方,只说祖母向来不待见自己,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作践自己,还是祖父亲自下的令,又岂会放过?想也知道定会从中作梗,不让祖父接自己回去,最好让祖父忘了自己,关她一辈子才好呢,她都来了大觉寺这么久了,母亲却未打发人来看过她一次或是给她捎过一次东西便是最好的明证。

她一想到这些便又急又悔,又慌又怕,自己才十四岁,生命才刚刚开始,难道就真要这样过一辈子不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一想到死,蝼蚁尚且贪生,她又委实没有那个勇气,所以她唯一的出路便是想办法自救。

所幸她只等了几个月,便等来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二皇子竟来了大觉寺上香,还要在那里留宿一宿,她哪里敢放过这个机会,谁知道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这个店?更幸运的是,二皇子竟对她一见倾心,当即便许了她要去求皇上赐她为他的侧妃,并且真将事情办成了,她心里有多高兴有多庆幸,不言而喻。

却没想到,她好容易逃出生天,衣锦还家了,等来的却不是众人的欢迎与祝福,还有她为家族增光添彩的感激,众人待她反而连先前都不如了,这也还罢了,竟连母亲这个她在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也不为她高兴不以她为荣,反倒一副不肯再拿她当女儿的架势,她不明白,她有什么错,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陆明雅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众人都这般待自己,陆二夫人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摊上这样一个女儿,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便软软瘫在了榻上,好半晌方流泪与惠妈妈道:“时至今日,我方算是明白我这辈子真是白活了,儿子儿子保不住,女儿女儿又成了这样,丢尽了我的脸也就罢了,没有娘家做靠山,去了二皇子府更是早晚要白丢了性命的…与其我到时候再尝一回丧女之痛,倒不如我先死了倒还干净,你明儿便把我的嫁妆都整理出来,到时候能与她陪到二皇子府的都陪过去,也算是我做母亲的为她尽了最后一份心,等她出了门子,我把适哥儿的大仇报了以后,我便下去陪着适哥儿去,都是我的儿女,我总不能只一味的陪着他妹妹,如今也该轮到陪他了…”

惠妈妈被陆二夫人这番话唬得魂飞魄散,忙劝道:“夫人可万万不能有这样的想头,姑娘年纪还小呢,等再大一些自然也就懂事了…”

只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已被陆二夫人冷声打断:“早几年你也是这般劝我的,可如今怎么样?她比先时越发不长进了,我也懒得再管她了,我做母亲的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我问心无愧,就这么着罢…那件事可有眉目了?等我与适哥儿报了大仇,我便再没有任何牵挂,总算可以下去陪着他了,真好…”

惠妈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可这会子又不敢多劝主母,怕越劝反越让她钻了牛角尖,且待过几日她心里好受些再劝也不迟,便只是顺着她的话道:“已经有眉目了,只看夫人打算怎么做,横竖不急于一时,我们明日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夫人今日也累了,我服侍您先歇一会儿罢?”

陆二夫人无力的应了,在她的服侍下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但心里却在想着,适哥儿,你等着娘,娘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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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那天之后,定国公府众人都再未见过陆明雅,二房那边也没传出任何有关她闹腾的消息,想是陆二夫人这次终于采取了雷霆手段,旁人对此作何想陆明萱不知道,她却是忍不住暗自唏嘘了一回,怪道老话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譬如陆明雅之于陆二夫人,再譬如她之于陆中显,可不都是前世的债吗?

唯一不同的是,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体会陆中显对她的疼爱和苦心,陆明雅却未必有这个机会,也许只有在她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她才能明白陆二夫人对她的好,只不知道那时候会不会一切都已迟了,不然也不会有“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么一说了。

陆明雅被赐给二皇子作侧妃一事,就跟茫茫大海里被投了一块小石子一般,不过只是定国公府溅起了一点几可忽略不计的小水花,便瞬间消弭于了无形当中。

除了陆大奶奶奉了陆大夫人之命为陆明雅准备嫁妆,不得不隔三差五的去二房见一回陆二夫人以外,其他所有人就跟早忘了还有二房这么一房人一般,等闲连二房周边一带的地方都不肯靠近,如今二房上下摆明惹得老国公爷都厌弃了,谁还肯与他们多打交道?只苦了陆明欣,好容易近来陆老夫人看她入眼一些了,还想着趁此机会为自己挣个前程的,谁知道嫡母又病了,她得在床前侍疾,不由在心里将陆明雅骂了个臭死,真真是个扫把星,坑完了父母坑妹妹,是不是定要将全家人都坑死了才肯罢休!

陆大夫人把为陆明雅准备嫁妆的事交给儿媳后,她自己便全力投入到了十月初九陆明凤及笄礼的忙碌当中。

亦连陆老夫人也颇重视此事,虽说就像陆明凤说的,自陆明凤坚持要嫁给大皇子后,她待她的心已比往日淡了好些,但终究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嫡长孙儿,及笄又是一个女人一生里除了成亲之日以外,意义最重大的一日,自然要好生操办一番才是。

忙忙碌碌中,展眼便到了十月初九,一大早宫里徐皇后便打发人送出了好消息,却是徐皇后“将养”了这么几个月,凤体已于昨日痊愈,今日六宫妃嫔又恢复了每日去凤仪殿的晨昏定省,且不出意外的话,她不日便能将统摄六宫事宜的权利自罗贵妃手里收回来了,并告诉陆大夫人与陆明凤,稍后她会有东西赐出来以贺陆明凤及笄,让母女两个做好准备。

陆大夫人与陆明凤都是喜出望外,心下大定,只要徐皇后中宫的宝座坐得稳稳的,大皇子嫡长皇子的位子便谁也不能动摇,皇上是偏爱罗贵妃与四皇子不假,可这么多年下来,四皇子不也没能登上太子之位不是?可见皇上也不是事事都能称心如意的!

所以稍后陆明萱与陆明芙捧了贺礼去到陆大夫人的上房向陆明凤道喜时,就见满屋子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竟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陆明凤坐在陆大夫人宴席室的罗汉床上,已经换好了一身大红的只有成人女子才能穿的通袖褙子,乌黑的头发今日并未梳成发髻,而是整齐的披散在背后,给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温婉。

陆明萱与陆明芙给陆大夫人见过礼后,便上前向她道喜,并送上二人的贺礼——一套赤银玳瑁的头面,正是迟师傅的手笔,虽只是以赤银打底,工艺却十分精美,放在积芳阁这么一套头面也得上百两银子,只不过陆明芙至今仍不知道积芳阁与陆明萱的关系罢了。

陆明凤忙欠身向二人道谢,“让两位妹妹破费了,还请两位妹妹恕我不方便起身向你们道谢,只能待待会儿礼毕以后补上了。”她一大早便起床沐浴梳洗好了,然后便再未下过地,得等到辰正及笄礼开始时才能下地,不然便不吉利,所以她才会有此一说。

陆明萱与陆明芙忙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姐也太客气了。”

陆大夫人心情大好,连带看陆明萱都顺眼了不少,闻言在一旁笑道:“难为你们想着她,她与你们道个谢那还不是该的?”

正说着,陆明丽也来了,她与她姨娘手上本无多少银钱,便有一些,也是预备着留着她出门子时带走的,如何舍得花大价钱与陆明凤准备贺礼,不过只送了四色自己做的针线而已。

陆大夫人看在眼里,也懒得与她计较,只在心里暗自冷笑,你个小妇养的哭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不一时,有丫头来禀前面有客人到了,陆大夫人遂先去了前面,又过半个时辰,陆老夫人打发人接陆明凤来了,却是张嬷嬷亲自来的,于是姐妹几个便簇拥着陆明凤,与张嬷嬷一道去了荣泰居的正厅。

就见正厅里早已坐满了宾客们,一见陆明凤进来,都纷纷赞道:“大姑娘今日瞧着可真精神!”、“这般端庄漂亮,可把我们家的几个猴儿都比成烧糊了的卷子了!”

又有奉承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的:“老夫人(大夫人)真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好孙女儿(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