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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公爷道:“是没有其他人选了,所以到时候他若中了,我少不得也只能腆着老脸与他提一提此事去,至多在那之前,将五丫头记到曲氏名下,到时候嫁妆再按嫡女的例与她准备便是,如此也不算辱没他了。”

父子两个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事情在他们看来便已算是定了下来。

过了几日,便是除夕了,陆明萱今年兴致不高,便没有找借口溜出去与积芳阁的小迟师傅小荔等人一聚,只使丹青跑了一趟,让小迟师傅比照去年的例,将所有人的年底花红都涨了三成便罢。

大年初二,颜十九郎仍跟去年一样,一大早便来了陆家拜年,陆中显今年因他中了举人,况又不是真不喜欢他,真不喜欢他也不会将女儿许给他了,不过是心里一时别不过那个劲儿罢了,如今那个劲儿已经别过来了,自然不会再给他脸色瞧,翁婿两个相谈甚欢。

然一直到午时开宴前,不管是赵彦杰还是凌孟祈却都没有登陆家的门,陆中显心里不由涌起一阵不痛快来,先是暗骂赵彦杰,以为自己是举人就了不起了吗,他大女婿还是举人呢,二月也一样要下场的,怎么人家今日就抽得出空来自家拜年,他便抽不出来了,真以为他女儿已嫁定他了是不是?

骂完赵彦杰,又骂凌孟祈,去年你不还殷勤得很,上赶着要叫我‘爹’吗,今年怎么一下子态度就变了,之前你没在京城也就罢了,如今既回来了,就算我不肯将女儿嫁给你,我也还是你的长辈罢,你出远门归来,难道不应该上门给长辈请个安拜个年什么的吗?哼,就你这样三心二意,不懂礼貌的,还想娶我女儿呢,做梦!

内院里陆明萱自然也知道了今日赵彦杰与凌孟祈都没登门之事,不过却不像陆中显那般生气,赵彦杰欲考完发榜后再向自家提亲,如今正全力备考之事陆老夫人已使人出来告诉过她了,她想着的确不必急于这一时,赵彦杰下场才是当前第一等的大事,——她虽知道前世赵彦杰这一科并没有中,赵彦杰自己却不知道,总不能让她去告诉赵彦杰,你今科铁定中不了,所以不必白费功夫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敢玩乐还是要玩乐罢?

至于凌孟祈,她都将他伤成那样了,他若还上赶着来意图通过讨好她爹爹继而讨好她,她自问自己还没有那个魅力!

陆明萱自问自己没有那个魅力,不想元宵节当日,凌孟祈却忽然登了自家的门。

其时她正在用纸糊一盏灯,却是她事先答应了安哥儿元宵节要送一盏灯给她的,丹青忽然就跑了进来,一脸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的纠结表情道:“姑娘,前面来客人了…”

陆明萱头也没抬:“男客还是女客?男客自有爹爹招待,女客自有太太招待,你来与我说做什么,没见我正忙着呢吗。”

丹青纠结了半晌,才跺脚道:“是凌公子啦,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没有死心,若是他还没有死心,姑娘您难道就真不能再考虑考虑吗,趁现在您和赵公子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不然将来您就是悔青了肠子,也没有用了!”

陆明萱万万没想到丹青口中的客人竟会是凌孟祈,不由怔住了,片刻方一脸平静的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爹爹与凌世兄本就关系不错,如今凌世兄远行初归,来给忘年交问个好拜个年也是应当应分的,你若是闲着无事,就帮我糊灯了。”

说完便低头又忙活起来,一副未受到丝毫影响的样子,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早已经乱了。

陆明萱没想到凌孟祈会忽然登门,陆中显也是没想到,听到门房来禀时,还怔了一下,才不耐烦的摆手道:“不见不见,就说我出门访友去了,打发他走!”哼,都回京大半个月了,才想起往他这里来,真当他这里是大街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没那么好的事儿!

陆中显显然已忘记凌孟祈的脸皮厚度了,那可是一个仗着几分酒劲儿遮脸,都好意思叫他‘爹爹’的主儿,岂是他说不见他便真会离开,又岂是自家门房就能拦得住他的?

所以当凌孟祈忽然出现在自家花厅里时,陆中显唬了一大跳,指着凌孟祈颤声道:“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都已说了我不在的吗?”

凌孟祈先抱拳给他行了礼,才笑道:“我自然是用腿走进来的啊,而且显叔您不是在吗?”

陆中显不由气结,一连喘了几口气才冷笑道:“我不信你听不出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想见你,真是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像你这般厚的!说罢,你今儿贵脚踏贱地到底所谓何事,说完了就请赶紧离开,我还要回内院陪老婆孩子去呢,没那么多时间与你瞎磨叽!”

凌孟祈笑道:“实不相瞒显叔,我今儿来除了给显叔请安拜年以外,的确有一件要紧事与显叔说,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显叔要不让人做几个小菜去,整好我带了一坛上好的绍兴女儿红回来,听说已有几十个年头了,咱们不如边喝便聊?”

说完不待陆中显发话,已朝外叫了一声“虎子”,“把我带给显叔的好酒拿进来!”

虎子应声进来,果然抱着一个小坛子,一揭封盖,立时满屋的酒香,陆中显爱酒之人,一闻便闻出坛里的酒的确是好酒了,更何况他表面看似生气,但凌孟祈今日来看他他却是真的高兴,也就顺势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冷哼道:“看在酒的份儿上,我今儿就听听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与我说!”

说完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命人整治席面去,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老少二人才对面坐下,陆中显先倒了三杯酒来一气吃尽后,才一边品着那酒的后劲,一边有些不耐烦的道:“说罢,到底什么要紧事!”

凌孟祈先动手与他将空了的酒杯斟满,又把自己的也斟满后,才斟酌着道:“其实这件事,仍与萱妹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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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纠结着,怎样才能让小赵炮灰得不那么可怜一些,也让男主与女主在一起更水到渠成一些,省得亲们骂女主,说到底也就是骂我,汗…

☆、第二十七回

听得凌孟祈说自己要说的事仍与陆明萱有关,陆中显想也不想便道:“你是不是还对萱儿没有死心?去年这时候也还罢了,你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今你早已知道了,难道还不明白萱儿的婚事我说了根本不算,只有老夫人说了才能算,你在我这里下再多功夫也没有用?况如今赵家小子已经是举人了,眼前又要下场参加春闱,且不管他中与不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前途无量,连我心里虽更喜欢你,如今都觉得这门亲事挺不错了,就更不必说老夫人了,想也知道这事儿在老夫人那里,是绝无回圜余地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这天下好女人多了去了,凭你的条件,难道还怕寻不下一个好媳妇儿不成?”

可其他女人再好,也不是陆明萱啊!

凌孟祈心里苦笑着,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肃色道:“显叔在我心里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在您面前,我犯不着撒谎也犯不上遮掩,我的确还没对萱妹妹死心,不,应该说是我从没对她死过心。不过我今日要与您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有关赵世兄的事。”

“有关赵家小子?”陆中显不由皱起了眉头,“赵家小子怎么了,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萱儿的事?”事涉自己的女儿,当父亲的一般都比寻常时候敏锐得多。

凌孟祈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其实现如今他还没做对不起萱妹妹的事,但他心里到底存没存了这个心思,不久的将来又会不会将心里的想法付诸于行动,便没人能说得准了。”

这话说得陆中显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原本老夫人与他说好了,待他回京来便与他和萱丫头定亲的,如今却被他推迟到了等他考完放榜之后,是不是正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打着其他算盘?”若真是这样,拼着陆老夫人不高兴,他也一定不能将女儿许给姓赵的!

凌孟祈道:“他心里是不是打着其他算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五姑娘近来与他走得有些近,隔三差五便要使丫头悄悄与他送些信件吃食之类的东西去,而他既不曾拒绝更不曾回禀过长辈。”

也就是说,赵彦杰与陆明欣私相授受…陆中显闻言,脸都气黄了,怒声道:“好你个赵彦杰,敢情竟是打算学陈世美,自以为有了好前程便想抛弃糟糠之妻,去攀高枝呢!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与老夫人要放榜之后再与萱儿定亲了,他必定想的是,以他现如今只是一介举人的身份,要求娶国公府的正牌小姐怕是有些不够分量,所以才会拖到放榜之后,若到时候他中了,便够分量求娶五姑娘了,若是没中,也还有萱儿做备胎,实在是可恶至极!”哼,真以为我女儿除了你,便寻不下更好的男人更好的亲事了不成?

生气之余,禁不住暗自庆幸,幸好女儿与赵彦杰的事如今只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并不曾大张旗鼓的过明路,就算去年大年初二赵彦杰登了自家的门,也可以说是亲戚之间的寻常走动,还不至于对女儿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幸好!

陆中显生了一会儿气,见凌孟祈只是坐着吃茶,并不与自己说话,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好像陆明萱已是他的人了一般,不由迁怒起他来,冷笑道:“你先前一直不登我家的门,是不是就是在等着抓赵彦杰的把柄,如今把柄抓到了,便想着借我的手来为你除去敌手,让你得偿所愿?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的小人行径比赵彦杰与人私相授受也好不到哪里去吗,我固然不会把女儿许给一个三心二意,一心只想着攀高枝儿的人,却也绝不会将他许给一个背后捅朋友刀子,两面三刀的人!”

哼,真当天下只有他们两个男子了,他不将女儿许给赵彦杰,便只能许给他凌孟祈了不成!

凌孟祈怎么可能气定神闲,他不说话是因为他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知道陆中显会怎么想他,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同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的确不甚光彩,就算赵彦杰起了其他心思,那也不该由他来第一个告诉陆中显或是陆明萱。

不想陆中显果然就把他往最坏的方向想了,说他‘背后捅朋友刀子’,说他‘两面三刀’,还说绝不会将陆明萱许给他…凌孟祈的心瞬间被气苦与委屈所填满,几乎就要忍不住拂袖而去,可这样说他的人是陆中显,撇开其是陆明萱的父亲不谈,只凭其素日待他的种种关爱与包容,他便发作不得。

只能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好歹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难道显叔以为我今日来告诉显叔这件事,仅仅只是因为我视赵世兄为敌手,如今好不容易有打倒他的机会,我便再不肯放过,誓要搅了他与萱妹妹的亲事,让萱妹妹嫁给我不成?就算萱妹妹最后嫁的不是我,就算我对萱妹妹没有那个心思,显叔也是我的长辈,她也是我的妹妹,难道如今眼见自己的妹妹遇上这样的事,我却因为想着要避嫌知道了也装不知道,一言不发,只因对方与我是朋友,便是君子所为不成?”

顿了顿,又道:“我再问显叔,如果今日来与显叔说这事儿的是其他人而不是我,显叔还会这般生气吗?只怕感激对方都来不及呢,总不能因为我仰慕萱妹妹,显叔便觉得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别有居心,直接便全盘否定了我罢?”

陆中显话才一说出口,其实已经后悔了,就像凌孟祈说的,他总不能因他仰慕自己的女儿,便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别有居心,全盘否定了他素日的好不说,甚至连他一心为女儿好的心都给否定了罢?撇开他仰慕萱儿之事不谈,他相信他与自己一样,一心为萱儿好一心想萱儿幸福的心绝对是真的!

陆中显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讪讪的道:“是我一时气急之下失言了,我向你赔不是总成了罢?那依你说,我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难道直接去与姓赵的把话挑明了不成,万一他否定了呢,再不然只是五姑娘单方面有那个意思,我们都误会他了呢,毕竟五姑娘与他送东西他不好明着拒绝,禀了长辈又怕五姑娘被罚,五姑娘可还在孝期内,也怕长辈们迁怒他,可不就只有这样混着,横竖等他与萱儿定了亲以后,五姑娘自然也就死心了?他可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下场了,若我们现在把事情挑明,他若真有那个心也还罢了,若是没有,却因这件事影响了他的心绪,到时候没能考好,老夫人与萱儿还不得怨死我啊?”

凌孟祈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沉吟道:“在他下场之前,是万万不能把事情挑明的,不管怎么说,这是攸关他前程的大事,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得靠后,所以我想着,要不等他考完之后放榜之前,显叔将他请到家里来,当面与他说已择了放榜前的一个好日子,与他和萱妹妹定亲,若是他一口便答应了,那便说明他心里没有鬼,是我们误会他了,若是他没有答应,那便足以说明问题了,未知显叔意下如何?”

陆中显仔细一想,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遂点头道:“那我就听你的,等他考完之后再请他上门,如此便既不会影响他的前程,也能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了…”

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方才可说了你从没对萱儿死过心的,难道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现如今他们还没正式定亲,你至少还有一丝丝的希望,等到他们正式定亲以后,你可就连这一丝丝的希望也没有了,你…难道就甘心?”

凌孟祈闻言,不由苦笑起来:“我自然不甘心,所以我在赌,赌若赵世兄真有那个心,我的机会便来了,萱妹妹总不至于他都变了心,还非他不可;反之,若他没有那个心,也不失为好事一件,至少我知道他是值得萱妹妹托付终身的人,我输得口服心服,也可以放心了,总要知道萱妹妹跟了赵世兄是真能得到幸福,是真能过好日子,我才能彻底放手,彻底死心不是?”

说得陆中显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待女儿的心也真,偏女儿却不能跟了他,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念头闪过,又听得凌孟祈道:“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萱妹妹一声,还得显叔拿个主意,早些告诉她,她也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事到临头了再知道,我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可万一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她岂非白生气白伤心了?”

陆中显忙回过神来,沉吟道:“萱儿瞧着虽生得单柔,但其实自来便极有主见,我还是提前告诉她得了,不然赵彦杰与五姑娘之间的事你既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有可能知道,万一她不慎通过别人的嘴知道了,岂非越发生气与伤心?而且这到底是攸关她终身幸福的大事,终究还得她自己做决定。”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凌孟祈如何还能不知道陆明萱多有主见,便只是道:“但凭显叔做主,如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显叔只管吩咐。”

陆中显道:“若真有你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然不会与你客气。好了,你难得来,我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喝酒喝酒,可别辜负了你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好酒才是。”

只是话虽如此,到底没了多少兴致,随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凌孟祈察言观色,不多一会儿便提出了告辞,陆中显一直将他送出大门外,看着他扳鞍上马,扬鞭走远了以后,才折了回去。

本想明日再告诉陆明萱赵彦杰与陆明欣之间的事,好歹也让女儿开开心心的过完元宵的,但想起明日自己就该按时上下衙了,如今又在正月里,同僚间的应酬也多,只怕接下来半个月里自己没多少时间在家,倒不如今日就与女儿把话明说了的好,遂回房换了件衣裳,去了陆明萱屋里。

陆明萱自经丹青之口知道凌孟祈登了自家的门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虽然她表面看起来一直都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一连糊了好几盏灯,但丹青近身服侍了她这几年,又岂有不了解她的,只看她糊灯时无数次被用来做灯架的小竹条戳了手,便知道她心里早乱成了一团麻,不由暗自叹气,姑娘这般为难自己,真是何苦呢?

眼见陆明萱葱白如玉的手上又多了一个红点,丹青到底看不下去了,正要劝陆明萱歇歇再糊,就听得门口方向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声。

丹青忙循声往去,就见一身鸦青色纻丝直裰的陆中显正依帘而立,她忙屈膝福了下去:“老爷。”

陆明萱抬起头来,见是陆中显来了,忙起身迎上前也屈膝福了下去:“爹爹来了。”闻得陆中显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又道,“爹爹吃了酒怎么不回屋歇着去,有什么话等歇息起来后,叫了我去吩咐便是,这样顶风冒雪的过来,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陆中显摆手道:“我没喝多少,不碍的。”

待丹青去与他沏了茶来,打发了丹青后,方有些迟疑的道:“方才孟祈来过了…”便近乎原封不动把方才与凌孟祈说的话学了一遍,末了道:“如今到底怎么做,端看你自己决定,横竖我终归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陆明萱听罢父亲的话,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于赵彦杰竟然还有别样心思,而是恼怒于凌孟祈的多管闲事,声音也不自觉变得尖锐起来:“他打的什么主意爹爹难道还不知道吗,这是摆明了在挑拨我和赵表哥之间的感情,待我和赵表哥之间生了嫌隙,他自然就有可趁之机了!像他这样两面三刀,居心不良的小人,爹爹当时就该将他打出去,而不是听他胡说八道!”

说完,只觉鼻间酸酸的,眼眶也热热的,几乎就要忍不住流下泪来,凌孟祈到底要干什么,他知不知道她为了压抑自己的感情已经很辛苦了,他还要时不时的来撩拨她,难道她之前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难道他非要逼死了她才算完不成?本来她见他小年夜待自己客客气气的,之后也一直没使人与她带过话或是送过东西,大年下也没登自家的门,只当他终于放下了,她这些日子也一直逼着自己心如止水,至今好不容易有几分成效了,谁知道他忽然又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中显方才自己就误会了凌孟祈,如今见女儿与自己一样,也误会了他,不免就套用他的话,为他说起好话来:“如果今日来告知我们这个消息的是旁人,你还会这般说吗?你总不能因为他仰慕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全盘否定罢,就算你和他有缘无分,我与他也是忘年交一场,你与他也是相识一场,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你被欺骗被蒙蔽,却因为要避嫌知道了也装不知道,那才不是小人了?你这样说他,未免有失公平。”

陆明萱被说得一时无言,好半晌方闷声道:“好,我承认我这样说他的确有失偏颇,可这说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家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爹爹怎能由着他指手画脚,只凭他一面之词,便怀疑赵表哥,还要试探赵表哥呢?我相信赵表哥不是那样的人,所以,爹爹不必试他了。”

陆中显反问道:“为什么不试,我相信无风不起浪,孟祈也不是那等颠倒黑白之人。若赵彦杰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怕我们试,我也好最终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若真有这回事,你也不是除了他就非嫁孟祈不可,这天下又不是只得他们两个男子,难道你就不能另择良人不成,我方才已说了,我终归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明萱不知道该怎么与陆中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要说她心里真一点也不信赵彦杰与陆明欣的事,那绝对是假的,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但赵彦杰回京以后待她的疏离,送她的土仪与其他姐妹都一样,送她家的年礼也只比普通亲戚送自家的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并他至今都没登门给父亲请安…等等一系列的举动,其实早已让她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其他东西都能骗人,惟有自己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她只是没想到赵彦杰竟会与陆明欣有了牵扯,她原本还以为他是因自己如今有了好前程,觉得她配不上他了,所以才会有意疏远她的。

但她虽有所感觉,却一直拒绝去深想,总觉得就算赵彦杰真有了什么旁的心思,只要他没有亲口对她说出来,她便愿意相信他,包容他,皆因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对他就毫无保留,她也对他隐瞒了凌孟祈的事,且至今也没能彻底忘掉凌孟祈,两人这样,也算是彼此扯平了。

却没想到,不是别人,偏又是凌孟祈将这层她一直有意维持着的窗户纸给捅破了,若事实证明赵彦杰没有那个心思也还罢了,若真有,岂非是在以活生生的事实打她的脸,告诉她,她看人的目光也就那样了,明明一心爱她的人她不要,偏要去选个一得了势便瞧不起她不要她了的人,那她之前的坚持算什么,她在自己的身世危机解除以后,为了不辜负赵彦杰而对凌孟祈造成的伤害算什么,她这一年多以来的挣扎与煎熬又算什么?

岂非全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与其说陆明萱是因为相信赵彦杰不是那样的人,而不愿意去试他,倒不如说她是不愿意去承受万一赵彦杰真是那样的人,她该怎么办这个后果,难道顺势再投入凌孟祈的怀抱吗,不,她还没有那么无耻,且对凌孟祈也不公平!

陆中显自然不知道陆明萱这些心思,他见陆明萱只是紧抿着唇不说话,还当她是一时别不过这个劲儿来,只得道:“你说你相信赵彦杰不是那样的人,我也希望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他回来延迟了与你定亲的日子却是事实,他过年使人送来的年礼只是敷衍了事,他至今也没登门给我请过安也是事实,你别说他忙着备考,你姐夫难道不用备考的?大年初二不一样打早儿便来了吗,可见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若不试他一试,你叫我如何放心把你交给他?你就当是为了让我放心,便让我试他一试罢。”

顿了顿,又道:“再就是孟祈,他待你的心意连我都能看得到,我不信你自己看不到,若彦杰待你比他待你更用心也就罢了,你选了彦杰想来他也只能接受,可若彦杰并没有比他更值得你托付终身,你却仍选了彦杰,你叫他如何口服心服,又叫他如何彻底死心?万一以后再横生枝节,可如何是好?”

眼见父亲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明萱没有办法,只得道:“既是如此,爹爹便试他一试罢,只一点,无论如何也得等到他考完了之后再试,断不能因这些事影响了他的心情,继而影响到他的前程。”希望赵表哥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只是想起陆明欣的身份,陆明萱却又禁不住苦笑,单以血统论,她的确比陆明欣高贵一些,可问题是,她的真实身份根本不能见光,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国公府的一个旁支姑娘而已,哪怕如今陆中显已有了官身,在世人眼里,陆明欣也比她高贵,赵彦杰若真起了攀高枝儿的心思,又岂有不就陆明欣而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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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都想断更了,头发不知道给我扯掉了多少,总算还是更新了,大家快表扬我吧,O(∩_∩)O~

☆、第二十八回

接下来半个月里,陆明萱心中虽有事,面上却尽可能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只与陆明芙一道,日日帮着戚氏带两个弟弟如常度日罢了。

如此过完了正月,陆老夫人使人来接姐妹二人回去了,姐妹二人遂收拾一通,随来接的人回了国公府,陆明萱临行前还再四交代陆中显,等到二月二十一号赵彦杰考完了,陆中显定了请他上门的日子以后,务必要提前与她递个话儿,届时她好回了陆老夫人,出面当面问赵彦杰几句话。

——大周春闱,三场联考,历年举子们都是二月十八进贡院,二月二十一号出贡院。

回到国公府,见过一众长辈并姐妹们后,自有一番忙碌不必细说,待又过两日恢复了先时在国公府的作息以后,陆明萱遂授意丹青无事时往四知馆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赵彦杰与陆明欣私下往来的蛛丝马迹。

不想丹青这一留意,还真有一次让她瞧见陆明欣屋里的大丫鬟鬼鬼祟祟的在四知馆外的假山旁,与赵彦杰的贴身小厮澄心说话儿,末了还给了澄心一样什么东西,而澄心并没有拒绝。

丹青不由大怒,回来后便恨声与陆明萱道:“赵公子既早已攀上了高枝儿,那便只管攀他的高枝儿去便是,又这般吊着姑娘做什么,难道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事情若是不成了,也有姑娘做备胎不成?这天下间哪有这般便宜的事!五姑娘也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想嫁人都想疯了不成,见着个略平头正脸的便上赶着往上扑,连自己还在孝中都顾不得,也不怕传了出去,丢尽定国公府的颜面!”

陆明萱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还反过来开解丹青:“好了,你就少说两句罢,赵表哥选择更好的前程没有错,五姑娘为自己的终身打算也没错,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我都没生气,你有什么可生气的?”错的是她自视太高,错的是她看人的眼光,都已两世为人了,她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又怪得了谁呢?

不过二月十七号赵彦杰赴考前夕,陆明萱仍使人送了一块“步步高升”的羊脂玉佩去四知馆,只可惜后者只回了她两个字‘多谢’。

陆明萱的心越发沉了几分,知道事情已几无再回圜的余地,哪怕她早就知道赵彦杰今科中不了,她也万万做不到当不知道赵彦杰与陆明欣私下的那些往来,更做不到当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更何况即便她愿意委屈自己,陆明欣也不见得就会轻易放弃赵彦杰,十七岁的少年举人,就算今科不能金榜题名,也是大有前途的。

到了二月二十一号,陆老夫人一早便使了管事去考场接赵彦杰,直到晌午过了才回来。

陆老夫人就拉了赵彦杰打量:“可瘦了不少。”满眼的喜爱与心疼,又问考得难得难,有几成把握能中?

赵彦杰看起来满脸的憔悴,的确瘦了不少,恭敬的答道:“多谢姨祖母关心,我在里面吃得好睡得好,并没有瘦,考得有些难,不过我都答上了。”从头到尾都不曾直视过陆老夫人的脸,也不曾看过旁边的陆明萱一眼。

如果是以前,陆明萱自然不会觉得有异,如今却知道他这只怕是心虚了,看他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因笑着为他解围道:“赵表哥在贡院一待便是三天三夜,只怕早累得不行了,祖母有什么话,不妨等他休息好了再细问也不迟啊。”

说得陆老夫人笑了起来:“瞧我,一高兴起来就说个没完没了的,幸好还有萱丫头提醒我,既是如此,彦杰你且回去歇着罢,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娘儿们再说也是一样的。”一边说,一边与张嬷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

陆明萱看在眼里,不由暗自苦笑,若是让祖母知道赵表哥心里现在的想法,老人家只怕得气死过去罢?

次日,陆中显便打发人递了话儿进来,说二十四日他沐休,就定在那日请赵彦杰上门好了,陆明萱听说后,二十三日晚间去给陆老夫人请安时,便趁便回了陆老夫人,说明日她们姐妹想回家一趟,晚间便回来,请张嬷嬷帮忙安排一下马车和跟车的人。

陆老夫人虽诧异于姐妹两个才回来二十余日便又要回去,但想着她们当日就要回来的,便也没多问,只吩咐张嬷嬷与她们安排。

陆明芙却是满心的疑问,稍后离了荣泰居,在路上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起陆明萱来:“你这是搞什么鬼呢,才回来又要回去,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陆明萱想着事情终究是瞒不过她的,便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屋后我再告诉姐姐。”

稍后回到屋里,果真苦笑着把整件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道:“如今赵表哥变心的事虽已有七八分作准了,但我们也不能听风就是雨,总要亲口问过他了,方知道到底有没有冤枉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做才好。”

听完陆明萱的话后,陆明芙出乎意料的没有破口大骂赵彦杰,只道:“明儿若他一口便应下爹爹欲尽快为你们定亲的话也还罢了,指不定就是我们真误会他了,若是没有,你可别与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没的白降低了自己的格调,这样一得了势便想着攀高枝儿,三心二意的人,就算他暂时被你闹腾得娶了你,也不过就是因为你现在年轻貌美罢了,等到你年老色衰时,你且等着瞧罢,这样的事还会上演不说,指不定他还要怨你当年毁了他的大好前程,我们犯不着明知前面是火坑还往里面跳,难道凭我妹妹的人品才貌,还寻不下一门更好的亲事不成,难道爹爹还会委屈了你不成?”

想不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姐姐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来,陆明萱感慨之余,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来,道:“姐姐放心,我明白的。”

陆明芙见她嘴上说‘明白’,脸上却写满了黯然,只当她是在为此事难过,想了想,越发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虽说发生这样的事的确让人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伤心一时总好过将来伤心一世,你自来便比我聪明,想来这样的道理不必我多说也明白,你还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以后只管活得好好儿的,让负心汉后悔死去罢!”

陆明萱点点头,要说她一点也不伤心难过,那绝对是假的,她对赵彦杰虽不至于到心意相通生死相许的地步,却也不是一点真感情都没有,但要说她已经伤心欲绝倒也不至于,一来自知道他与陆明欣私下有往来至今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她的心情早已被时间平复了不少,二来便是她对赵彦杰的感情到底还不够深,自来都是有多少爱才会有多少恨的,爱与恨从来都是成正比的。

她更多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至今都不肯相信赵彦杰会是那种拜高踩低,三心二意的人,总觉得他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再就是为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挣扎与煎熬不值,觉得多少有几分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清楚分明。

翌日,陆明萱与陆明芙巳时初刻便回了家中,给陆中显和戚氏请过安,又逗了安哥儿和定哥儿一回后,便有婆子进来禀道:“老爷,赵公子来了。”

陆中显点点头:“请到前面花厅里好生奉茶。”打发了那婆子,又交代了戚氏与陆明芙几句后,才领着陆明萱去了前厅,却是陆明萱方才说自己要亲耳听听赵彦杰会说些什么。

一时父女两个去到前院,陆中显径自进了花厅,陆明萱却进了旁边的隔间,两间屋子原本是相通的,但陆中显一早便做了布置,将两者以一架十二扇的琉璃大插屏隔开,陆明萱在插屏后面能看见花厅里的情形,花厅里的人却看不到插屏后面是否有人。

陆中显进到花厅里,就见赵彦杰已经侯在那里了,穿了件石青色潞绸直裰,也不知是长高了还是因瘦了显得高的缘故,整个人都略显单薄,脸上的表情则颇有些阴郁,一见陆中显进来,便忙起身行礼:“小侄拜见世叔。”

要依陆中显的本意,这会子是恨不能直接开门见山把话问清楚,若答案是自己想听的便罢,若不是便即刻将人打出去的,但他终究是场面上混的人,又岂会连这点城府都没有,呵呵笑着便几步上前搀了赵彦杰起来,道:“一家人,拘这些个俗礼做什么,没的白生分了,坐啊。”

又命人换热茶,上新买的鲜果点心来。

一时茶果点心都上齐了,陆中显端起茶杯浅啜了几口,才笑问道:“说来你回来也快两个月了,今儿还是我们爷儿俩第一次见面呢,也不知你一路上可顺利不顺利?此番下场考得又好是不好?我之前本想进府瞧你去的,又想着你只怕忙着备考,怕耽误了你,幸得如今考完了,我们爷儿俩也总算可以说说体己话儿了。”

一席话,说得赵彦杰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羞愧,忙又起身恭敬道:“世叔这话委实折煞我了,本该我一回京就来给您请安的,拖到今日才来,已经是失礼至极了,如何还敢劳您大驾亲自去瞧我?”

陆中显暗自冷笑,嘴上倒是说得漂亮,本该一回京就来给他请安,那他怎么不来啊,便是今日,他不使人去请,只怕他还不肯来呢…又想起之前陆明萱说的,丹青已亲眼见过他的小厮与陆明欣的丫鬟私下往来,心里越发有了底。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人,你是知道我的,自来最不耐烦这些个繁文缛节了,你就别与我客气了。对了,我今日请你来,其实是有一件事与你商量,虽说你早已与老夫人说过,要待你放了榜之后再登门提亲,但我前儿让人瞧了日子,除了后日,就得到六月去才有吉日了,要不,后日我便做主与你们把亲定了?横竖如今离放榜也就只十来日了,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区别,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彦杰万万没想到陆中显叫他来竟是为了与他说这个,虽然他一路上也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会不会是他与陆明欣私下里那些往来传到了陆中显耳朵里,今日特地叫他来是为敲打他,当下不由怔住了,片刻方勉强笑道:“世叔疼我和萱妹妹的心我都知道,只我却想提亲时能更光彩些,方能聊表我对世叔肯将萱妹妹那般好一个女儿许给我的感激之情,若放榜后短时间内的确没有好日子,那便等到六月也无妨,横竖我与萱妹妹年纪都还不大,也不急于这一时。”

陆中显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似笑非笑道:“难道在你心中,我们父女就是那等贪慕虚荣的人?这门亲事是老夫人一早便与我说好了的,别说你如今有一半中进士的机会,就算没有,甚至你之前连举人秀才都没中,难道我便背信弃义,不把女儿许给你了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更何况你如今少年举人的身份已足够给我们家增光添彩了,你又何必非要放了榜之后再来提亲呢?”

顿了顿,话音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讽刺来:“还是你想着自己一旦中了进士,便今非昔比,到时候我女儿便配不上你了,所以才不想现下就把亲事定下来,打算到时候待价而沽?”

这话说得委实不好听,可心里有鬼的赵彦杰却无从反驳,只得红着脸嗫嚅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我只是不想委屈了萱妹妹罢了。”

陆中显闻言,脸色有意放缓了几分,道:“可萱儿和我并不觉得委屈,所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会儿我便随你进府见老夫人去,早些把你们的事定了,我也好早些了一桩心事,你就当是体谅我这个为人父的一片爱女之心罢,说真的,你如今这么年轻便是举人了,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看得出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我不早些将你这个女婿定下来,还真有些担心夜长梦多,中途出现什么变故呢!”

赵彦杰的脸就胀得越发红了,大冷的天里额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好半晌方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来:“世叔说笑了,我与萱妹妹的亲事是姨祖母与世叔一早就说定了的,中途哪里会出现什么变故…”

陆中显见自己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松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冷下脸来,道:“这么说来,你是说什么也不肯后日与我女儿定亲了?既是如此,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罢,横竖也就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而已,两家既不曾交换信物更不曾放定,倒也不至于对彼此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我这便与你见老夫人去。”说着,作势欲往外走去。

赵彦杰见状,急得都快要哭了,想也不想便几步追上陆中显,“噗通”一声跪到了他面前,语无伦次的道:“我不是不想与萱妹妹定亲,我只是、只是…”

到底不是那等舌灿莲花,说谎连草稿都不带打的人,这次却是‘只是’了半日,都只是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惟有低垂着头,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发展成了现下这般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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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赵彦杰才经历了陆中显的疾言厉色,又见陆明萱忽然自插屏后走了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就听陆明萱直接挑明了他与陆明欣私下有往来之事,他惊慌悔愧之余,反倒渐渐镇定了下来,点头道:“萱妹妹…萱姑娘既已知道了,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了,我这些日子的确与五姑娘走得有些近,打的正是若我此番能中,便有资格向老国公爷和二老爷提亲,若我不幸未能中,也还可以与萱妹妹定亲的主意,所以我才会一回来便向老夫人说,要等到我考完放榜之后再与你定亲。却不想你竟已提前知道了,也罢,你既已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五姑娘已经与我说好了,不管我此番能不能中,她都会去求了二老爷,让二老爷去与老国公爷说,先私下里将我和她的亲事定下,待她出孝以后再正式放定。是我三心二意,一得势便翻脸不认人,是我负了萱姑娘,显老爷与萱姑娘要打要杀,我都绝无半句怨言!”

陆明萱闻言,抿唇沉默了片刻,正要说话,就听得隔壁传来一阵先是杯子砸在地上,再是拉动椅子的声音,她不由暗叫不好,一定是陆中显在隔壁听到了赵彦杰方才那番话,气得要过来打赵彦杰,不过所幸之后便再没了动静,想是陆中显已被人劝住了,她方松了一口气。

——陆明萱料得没错,陆中显方才的确趴在墙上将赵彦杰的话都听了去,也的确气得砸了杯子,然后随手抄起就近一把椅子便要过来揍赵彦杰,之前推测赵彦杰打的是这个主意时已经够让陆中显生气了,如今再听得赵彦杰亲口说出来,他如何还忍得住,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他今儿不揍得姓赵的小王八蛋满地找牙不算完!

却是陆明芙不放心,在陆中显刚去了隔壁屋子后,便也来了前院,陆明芙虽也生气于赵彦杰那番话,然较之陆中显又要理智许多,以‘横竖姓赵的这会子已在我们家了,爹爹什么时候揍他不得,且先听妹妹与他把话说清楚了,做了了断之后再揍他也不迟’为由,好歹劝住了陆中显。

陆明萱确定隔壁已没了动静后,才定定看向赵彦杰道:“赵表哥不必妄自菲薄,我方才已说了,我心目中的赵表哥一直以来都如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干净,我绝不相信他是那种三心二意,一得势便翻脸不认人的人,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还请赵表哥务必告诉我,让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我不是输在我不够好,而是造化弄人。”

赵彦杰被她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甚至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是那么的狼狈那么的卑琐,连自己都觉得不堪,可她却仍是满眼的信任,还诚恳坚定的说绝不相信他是那种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由满心的苦涩,片刻方苦笑道:“我先前的确有苦衷,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不得已,可如今听了萱妹妹这番话,我无颜再说什么苦衷不苦衷的话了,所谓苦衷,不过是我为自己背信弃义之举找的借口罢了!”

话音刚落,陆明萱已道:“也就是说,赵表哥的确是有苦衷了?我来猜猜,十月里老夫人收到你的信时,信上你还什么异样都没表露出来,说自己至多十一月中下旬便会抵达京城,但你却一直到小年的前一天才到京城,这固然有路上不好走的原因,只怕更多还是其他原因,是不是在此期间,你家中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才会耽误了行程,也才会忽然就改变了态度?不管如今我们的亲事还能不能成,我们到底也是亲戚,你若有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指不定我们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一席话,说得赵彦杰越发的悔愧难当,好半晌方苦笑道:“我方才已说了,我那所谓的苦衷,如今看来不过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不过萱姑娘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萱姑娘也无妨,我家里的确出了一些事…”

原来当年赵彦杰的祖父去世后,他的曾祖父与曾祖母怜惜小儿媳与小孙子,也就是他的祖母与父亲孤儿寡母的,怕他们去后母子两个无以为继,便提前做主分产不分家,将家中一半的产业分与了小儿子一房。

赵老太爷想得很好,大儿子有出息,大儿媳也是个能干的,就算少分他们些产业也无妨,他们的日子一样能过得兴旺红火,更何况赵大老爷也得了一半家产,已不算少了,当不至于有何怨言。却不想在赵大老爷看来,他是嫡长子,家中大半家产本就该归他,他可以看在兄弟之情的份儿上不要,但父母却不能问都不问他一声,便直接把本该属于他的财产分给了弟弟一房,自此心里便存了个疙瘩。

一开始,看在父母与亲侄子的份儿上,赵大老爷就算心里有疙瘩也不曾表现出来过,等到赵老太爷与赵老太太双双去世,侄子也少年早亡后,赵大老爷便渐渐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了,尤其是眼见兄弟一房只得赵彦杰一根独苗苗,可以独享大笔家产,他膝下儿孙却众多,分到每个人头上实在差赵彦杰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之后,更兼有赵大太太和几个儿子时不时的撺掇,赵大老爷便越发看赵彦杰不顺眼起来。

当然,赵大老爷虽看赵彦杰不顺眼,倒还不至于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他只是一心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其时赵二太太,也就是赵彦杰的祖母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先经丧父之痛,再经丧子之痛,赵二太太就算是铁打的,也要支撑不住了,更何况她还不是铁打的?虽知道赵大老爷说要“帮着”他们祖孙打理名下产业不怀好意,架不住自家老的老小的小,只得由他去了,满心惟余一个念头,待孙子长大成人,考取功名以后,难道大房还能再继续霸着自家的产业不放不成?至于这些年的收益,就当是花钱买清净了。

却不想大房还就真是打的这个主意,在他们看来,那本就是“他们的”产业,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二房还想要回去,简直就是做梦!

所以在赵彦杰中了举人,想着自己就要与陆明萱定亲了,自己受点委屈不打紧,不能让陆明萱也跟着自己受委屈,因亲自去见赵大老爷,委婉的提出自己已长大成人,可以自己打理自家的产业了,不必再劳烦叔伯兄弟们之时,赵大老爷直接耍起赖来,拒不承认那些产业是当年赵二太太委托他帮着代管的,只说那本就是他家的产业,何来劳烦之说?又把那些产业的契纸拿出来,其上赫然就写的他们父子的名字,竟是摆明了不还了。

赵彦杰被伯祖父堂堂一州知府竟毫不掩饰谋夺自家产业的行径惊呆了,回过神来便据理力争,说那些产业是当年曾祖父母还在时便分与了自家的,伯祖父既当时没说什么,那便是听从了长辈的安排,何以如今又出尔反尔,也不怕传了出去,被人说他不念骨肉之情,为老不尊,欺凌侄孙一介孤儿?

双方都是据理力争,互不相让,然赵彦杰势单力薄,能奈赵大老爷一房如何?只能请了族长和族老来评理,可族长与族老又怎么可能冒着得罪赵大老爷一房的风险,站在他一边,竟颠倒黑白说他们可以作证那些产业的确是大房的;赵彦杰满心的悲愤无处说,一怒之下便亲笔写了状子,欲到州府状告赵大老爷去。

却没想到他的状子头天才递上去,第二天便已到了赵大老爷手里,赵大老爷还请了越州府的学政去劝赵彦杰:“令伯祖父为官多年,在越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又岂是你小小一介举人能撼动的?况现如今明面上的证据都对你不利,那些产业的契纸上的确都是令伯祖父父子的名字,这些年也是令叔伯在经营,人人都知道那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你又是小辈,令伯祖父只要说你一句‘不孝’或是‘诬告’,你不但家产要不回来,指不定功名也要被革了,前程也要毁了,倒不如舍了钱财算了,指不定还能换来令伯祖父的提携,于你的将来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你自己权衡罢。”

学政对赵彦杰其实还是颇欣赏的,当时就是他取中的赵彦杰为举人,所以这番话已算得上是他的肺腑之言了,赵彦杰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以为自己已是举人,在家族中至少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伯祖父看在“莫欺少年穷”这句话的份儿上,也必定会归还自家产业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可笑!

他只能撤了状子,浑浑噩噩的回了家中。

赵大老爷在越州虽势大,做这些事也不是真就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心虚的,毕竟二房还有一门国公府亲戚,听说这几年赵彦杰便是住在他们家中,此番要娶的也是国公府族中的姑娘,可见国公府待他不薄,万一赵彦杰回去后请动了国公府为他出头撑腰,堂堂国公府,又岂是自家能抗衡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派了大儿子亲去警告赵彦杰:“这只是我们赵家的家事,国公府就算要插手,也是师出无名,你最好想清楚,这家丑到底要不要外扬的好!不过你就算要外扬我们也不怕,证据都对我们有利,族长与族老也站在我们一边,国公府若真插手了,我们立刻便以‘忤逆’与‘诬告’为名,请了族长族老逐你们一房出族,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连家族都没了的人,如今的举人功名还保得住保不住,将来又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赵彦杰被气得浑身直发抖,可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暗暗发狠,等将来自己飞黄腾达了,今日这些负他的人,一个都别想讨得了好去!

回到家中,满脸苦相的老管家又来劝他:“少爷就当是破财消灾罢,谁叫大老爷他们势大,不但族里,连衙门里都满是他们的人呢?您若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将来您当了比大老爷还大的官,族里与衙门里的人自然不敢再帮着大老爷对付您,到时候岂非就跟现下大老爷一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见赵彦杰似是听了进去,才摇着头脚步蹒跚的出去了,一边走一边还絮叨着:“若少爷此番娶的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那国公府便不止是少爷的亲戚,更是岳家了,亲戚不能插手咱们家的家务事,岳家却是能插手的,可未来的少奶奶偏又只是国公府的旁支姑娘…说不得只能由着他们猖狂了…”

老管家是说者无心,赵彦杰却是听者有意,想到了陆明欣,却原来在四月里他离京以前,陆明欣便曾与他偶遇过一次,二人说了几句话,他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事后陆明欣却使丫鬟悄悄儿与他送过两回吃食。

赵彦杰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陆明欣使丫鬟与她送吃食是什么意思,必是怕自己出孝后年纪大了,便再说不下什么好亲事心里着急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瞄上了自己,他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将吃食赏了小子们,当做没有这回事一般并没有给过陆明欣任何回应,想着等自己回京以后与陆明萱一放定,陆明欣自然也就死心了。

但现在赵彦杰不这么想了,他不自觉在心里比较起陆明萱与陆明欣来,要说他更喜欢谁,更想与谁共度一生,自然是陆明萱,可陆明萱就算养在陆老夫人跟前儿,得陆老夫人百般宠爱,说到底也只是定国公府的旁支姑娘,不比陆明欣,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哪怕只是庶出的庶出,那也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老国公爷的骨血,自己若是娶了陆明欣,便是国公府的正经姑爷了,就算现下国公府不方便为自己出头,难道将来还会不提携自己,不让自己借国公府的势不成?

连日来的经历,让这个念头才在赵彦杰的脑海中闪过,便跟生了根似的,不但再也抹不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成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当然,他也不是不挣扎不矛盾的,一想到陆明萱的如花笑靥,一想到陆明萱与他说她‘不怕吃苦,将来总与他同甘共苦便是’,他便满心的不舍与愧疚,有时候甚至会想,去他的国公府正经姑爷,难道他凭自己的本事将来就不能飞黄腾达,就不能让伯祖父一家和族人们好看了不成?!

可再一想到赵大老爷一家有恃无恐的无耻嘴脸,想到族人们对赵大老爷一家的谄媚和对他的冷漠,想到越州府上下官员对赵大老爷的官官相护,赵彦杰又觉得自己想要将他们都踩在脚下,就必须做国公府的正经姑爷不可,他固然相信自己的能力,然他进步的同时,难道别人就会在原地等他不成?赵大老爷如今已是从四品了,赵大爷也已是正六品,赵家大房还有两个与他平辈的兄弟已是秀才,等他摸爬滚打的做到从四品时,赵大老爷倒是极有可能不在了,可赵大爷只怕品级早比他高了,他仍然奈何不得大房的人,那他这辈子还谈什么报仇雪耻!

赵彦杰就这么一路挣扎着回到了京城,至于他家里的产业,自然还是握在赵大老爷一房手里,他所能动用的银子,也不过与先前一样,只有祖母和母亲嫁妆里一些田地庄子的收益而已。

回到京城以后,陆明欣第一时间使了丫鬟去问候他,还写了一张花笺给他,鬼使神差的,赵彦杰看了那花笺后,虽没有回信,却问候了那丫鬟几句‘五姑娘这些日子可还好’之类的话儿,使得那丫鬟是喜出望外,知道自家姑娘所谋的事总算是有了眉目;之后更是在陆老夫人问及他什么时候与陆明萱定亲时,有意将日子推到了自己考完放榜以后,打的主意也正是如她之前与陆明萱说的那样,若是自己中了便向陆明欣提亲,若是不中,便仍与陆明萱定亲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