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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顺便给虎子制造个与丹青培养感情的机会,也省得他当着自己的面儿都老盯着丹青看,弄得丹青各种不自在。

虎子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留时间给自己和丹青单独相处,喜之不迭,忙道:“萱姑娘只管去写信,我等多久都没关系的。”又腆着脸小声向丹青道:“丹青妹妹,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哦,你别着急,我等多久都是心甘情愿的。”

说得丹青红了脸,狠狠瞪了他一眼:“谁着急了,你心甘情愿不心甘情愿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也不待陆明萱先走了,自己一甩帕子先出去了。

陆明萱看在眼里,好笑不已,向虎子道:“丹青就是这么个直脾气,实则心地再好不过的,你以后多包容她一些。”说完也出去了。

余下虎子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陆明萱最后那句‘你以后多包容她一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喜得眉开眼笑,萱姑娘都已允了将人许给他了,他抱得美人归的日子还远吗?

陆明萱回到屋里,磨墨走笔洋洋洒洒一气写了近十页的信,仍有些意犹未尽,但想起虎子还在外面等着,而且这信可是要与锦衣卫的公函一块儿送出去的,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可就不好了,这才收了笔,待信纸干了以后妥善的折叠封好,叫丹青送了出去。

她自己则洗了手,去了陆明芙屋里。

陆明芙已没在做针线了,而是坐在临窗的榻上由落梅给自己揉肩膀,一瞧得陆明萱进来,便笑道:“我正想打发人去瞧你回来了没呢,可巧儿你就回来了,落梅,你让人去厨房瞧瞧我们的饭可已得了,若是得了,便拿回来,我与妹妹早早吃了,下午还有下午的事。”

落梅屈膝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陆明萱在后面瞧得她纤细的腰肢和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想起前世她与另外三个丫鬟一起背叛自己,就因陆明珠向她们许诺,将来让她们做贺知行的通房,可见她们都是有“大志”的…因沉吟着问陆明芙道:“不知道姐姐落梅落霞两个,有什么打算?”

陆明芙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言外之意,纳罕道:“什么什么打算?我前儿听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过完中秋节我们家去时,便把她们的身契都给我,说毕竟也服侍了我这么几年,知道我的习*好,将来便让她们随我去颜家,也省得将来我用起旁的人来不趁手,我总不能拂老夫人的意罢,况我使她们也的确使顺手了,暂时没有换人的打算。”

陆明萱见姐姐没有明白自己的真正意思,只得把话挑明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姐姐可有想过将来要让姐夫…收了她们?若是没有这个打算,可得早些与她们把后路安排好,也省得将来她们有什么非分之想,白坏了主仆之间多年的情分。”

陆明芙这才醍醐灌顶,沉默了片刻,皱眉低声道:“如今只有我们姐妹两个,我也不瞒你,谁想与旁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陪嫁大丫鬟本就该是姑爷的,而且你姐夫屋里,如今也不是没有人,据说是我婆婆给的,与你姐夫是打小儿的情分,还不知道我过去前,他们会不会将其打发了。而且我进门以后,总会…怀孕生产,那么长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婆婆会不会再给你姐夫人,与其到时候等着婆婆给一个我轻不得重不得的,倒不如我自己先给他,至少身契在我手里,她怎么也翻不了天去!”

陆明萱闻言,方知道颜十九郎屋里竟是早有通房的,心里先是涌起一阵不痛快,但随即便暗自苦笑起来,且不说颜十九郎,像他这个年纪的、但凡家里过得去的公子少爷们,又有几个是在婚前有通房丫头的?远的不说,就说陆文远,婚前便是有两个通房的,还是在与陆二奶奶成亲以前,才被陆大夫人打发了,亦连陆文迁如今才十五岁,据说也已将屋里一个丫鬟收了房,颜十九郎又怎么可能例外?

可别人是别人,她不想管也管不着,如今遇上这种事的却是自己的姐姐,陆明萱心里真是比吃了黄连还苦涩,几乎就要忍不住劝陆明芙悔婚算了。

奈何她也知道,这世间绝对没有为了男方在婚前有通房丫头而悔婚的道理,不但陆中显与戚氏不会同意,只怕连陆明芙自己也不会同意,毕竟颜十九郎从方方面面看,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夫婿人选,若陆明芙真与其退了婚,谁又说得准她以后还能不能再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男人?

陆明萱想了想,只得劝陆明芙道:“姐姐说得也有道理,与其到时候来个自己无法掌控的,倒不如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我有几句话告诉姐姐,其实没了这个,还有那个,光想着防女人是没用的,关键还在于姐夫的态度,如果姐姐将自己的优点都展示在了姐夫面前,让姐夫对你难舍难分,就算有再多女人也不必怕,这种事从来都是堵不如疏的,姐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只要颜十九郎一颗心都在姐姐身上,颜八太太若再给他人,不必姐姐出面,他自己便知道先出头为姐姐回绝了,而且颜八太太也不像是那等刻薄婆婆,只希望姐姐如今是在自己吓自己罢。

陆明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姐夫没有那个心,就算婆婆给他人又如何?只是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我且先过去以后再说罢,就像你说的,我先想办法展示一下我的优点,看他会怎么样,若他仍对落梅落霞有意思,我也不能拦着他,至多以后只与他做一对俗世夫妻便是,若不是,那我便与她们各挑一门好亲事嫁了,将来也好帮衬我。”

说着苦笑一声:“我真羡慕你,那时候你都还没有想过要与凌世兄在一起,他便敢对着爹爹说若得能你为妻,‘绝不纳妾室不弄婢女,惟一心一意与萱姑娘厮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概莫敢辨!’这样的话,就算以后他未必真做得到,至少当时他的心是真的,这样的男人不敢说这世上都绝无仅有,至少也是万中无一,你有幸遇上了,是你的福气,你以后可得加倍对人家好,加倍珍惜人家才是。”

陆明萱郑重点头道:“能遇上凌大哥的确是我的福气,我一定会记住姐姐的话,加倍对他好,加倍珍惜他的。”活了两世,她才遇上一个凌孟祈,这是老天赐给他仅次于让她有重来一次机会的大福气,不必陆明芙乃至任何人说,她都定然会加倍珍惜凌孟祈的!

姐妹两个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陆明萱才先回过神来,道:“既然姐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我便可以安心了,倒是吴妈妈姐姐打算怎么安排?”

吴妈妈那个性子,最是掐尖要强的,这几年是因在国公府里上有几层主子,陆明芙屋里又有段妈妈压着她,她才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去了颜家以后,一旦没人压着她了,还不定她会怎生轻狂,指不定还想拿捏陆明芙呢,她不得不提早为陆明芙做打算。

陆明芙道:“李妈妈你也是知道的,根本上不得台面,现如今又帮着太太照管两位弟弟,怕是不能同我一块儿过去,如此吴妈妈我少不得就要带过去了,丫头们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好些事还是得管事妈妈出面更方便一些。若是能将段妈妈也一块儿带去就好了,就怕老夫人还要用段妈妈,舍不得割爱。”

若段妈妈也能跟陆明芙过去,有段妈妈压着吴妈妈,反过来吴妈妈的存在也能对段妈妈造成一定的危机,两人为了能比对方更得陆明芙的信重,便只能越发尽心竭力的为她办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陆明萱思忖着,笑道:“这事儿有什么难的,姐姐若不好意思说,等我明儿得了机会,我替姐姐与老夫人说去,想来老夫人定会答应的。”

陆老夫人对她既疼且愧,想来定不会拒绝她这个小小要求的,她也好趁便回明将来自己要将桑嬷嬷也带走,杭妈妈与伴香伴琴则提早打发之事,这辈子她们是还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但她却绝不会明知她们是毒蛇,还将她们留在身边,上辈子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她,有些人,她一辈子都得防着!

姐妹两个说话间,落梅带着婆子提了食盒回来,二人遂净了手对面坐下,用起午膳来。

饭后,姐妹两人在院子里走动几圈消了一会儿食,又躺着小憩了半个时辰,起来后便又做起针线来,一直到晚饭之前才停下。

期间陆明萱忍了好几次,到底还是没忍住悄悄儿将陆明雅已不在人世了的消息与陆明芙说了,末了叹道:“她也可怜,以前在府里虽掐尖要强,也是因过分自尊导致的,二夫人性子又弱,膝下只得她一个又一味的溺爱她,二老爷偏还凉薄,一心只想生出嫡子来,难免都忽略了对她的教养…去了二皇子府以后,二皇子有那样见不得人的癖好,她又是去做小的…只盼她下辈子能托生成个男儿身,再不要像此生这般薄命了…”

本以为陆明芙会骂陆明雅活该,是罪有应得的,不想她听完沉默了良久,却只叹息了一句:“她也的确是个可怜人,罢了,人死如灯灭,我们也别去想她素日那些不好了,看在大家都姓陆的份儿上,就像你说的那样,只盼她下辈子能托生成个男子,再不必像此生活得这般悲哀,这般不知所谓了!”

姐妹两个有些意兴阑珊的用了晚饭,然后去了陆老夫人屋里。

陆老夫人正喜气洋洋的与张嬷嬷说话:“…如今胎还没坐稳,可得好生将养一番才是,我记得我库里前儿才得了一斤上好的血燕?你待会儿便让人找出来送过去,再想不到我都这把年纪了,重孙都有了,还能再抱上孙子!”

陆明芙见状,因笑盈盈的问道:“老夫人因何这般高兴,不如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沾沾您老的喜气儿?”

陆老夫人笑道:“是萧姨娘有身孕了,你们三老爷又要做父亲,我又要做祖母了…”话没说完,忽地想起这话不该当着陆明萱的面儿说,还不定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呢,因忙拿眼去看陆明萱。

陆明萱却已面色如常的与陆明芙一道在向她道喜了,就好像此事与她丝毫关系都没有一般,陆老夫人只得暗叹了一口气。

☆、第五十八回

陆明萱是真对萧氏有孕之事无所谓,前世萧氏便是过门后不久就有了身孕,以致三年生育两次,后面一次更是直接生了一对龙凤胎,显然是个好生养的,如今她做陆中昱的姨娘都两个多月了,查出有孕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吗?关键她是真的只拿陆中昱当路人甲了,所以萧氏怀不怀孕,陆中昱是不是又要做父亲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不过陆明萱不在乎此事,却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

也是合该今日有事,自陆中昱与福慧长公主彻底闹崩,陆中昱压根儿不再回长公主府,就在国公府常住了以后,陆文逐倒还好,仍是日日过来国公府,与老国公爷陆老夫人并其他长辈平辈也看不出什么隔阂,他毕竟是男人,大局观更强一些,自然知道就算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依然离不开家族的庇佑,更何况自己母亲落得今日这般处境,有一多半都是她自己作的;

陆明珠就没有这个觉悟了,反正她自有县主的封号与俸禄,将来不管嫁人不嫁人,都没有谁能也没有谁敢薄待了她去,有没有家族庇佑于她来说,区别是真没多大;更兼站在同为女人的角度,她看着自己父亲的负心薄幸,便想到了当初贺知行待她的负心薄幸——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事实上贺知行以往待她从来都是能避则避,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贺知行辜负了自己,连带对天下所有负心薄幸的男人都十分憎恶。

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她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肯踏进国公府半步的。

今日却是因福慧长公主又在家里酗酒,醉了就发酒疯,一时赶着陆中昱大骂他负心薄幸,良心都被狗吃了,一时一声声哀哀的叫着‘昱郎’,问他为何要这般待她,难道在他心目中,她堂堂金枝玉叶,竟连萧氏那个贱人也比不上不成?一时又吵着闹着要见陆中昱,逼陆明珠即刻去找他回去。

陆明珠被母亲逼得没法,看着母亲憔悴苍老,早不容昔日风华的容颜也忍不住心疼,只得不情不愿的过来了国公府,在路上还忍不住暗自谴责父亲,就算母亲当日不分青红皂白打骂萧氏那个贱人的行径有些欠妥,若父亲没有那个心思,又怎么会这么快便纳了那个贱人?可见他与那个贱人早已情愫暗生,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找到苟合的机会罢了,母亲也算不得冤枉了他们。

而且母亲可是金枝玉叶,生来便不必受任何委屈的,若以母亲长公主的身份,尚且要忍受夫君纳妾娶小这样堵心的事,那母亲这个长公主当来又还有什么意思?父亲还说什么母亲不敬翁姑不敬长兄长嫂,母亲是跋扈了一些,可还是那句话,若母亲贵为长公主尚且要受寻常女儿家去了婆家以后大半都要受的气,皇家的体面威严该往哪里搁?

说到底,还不是欺负外祖父早去,母亲不得如今皇上舅舅的意,所以人人都敢作践起母亲来罢了!

陆明珠恨恨的想着,倒是不一时便到了荣泰居,让她亲自去萧氏的院子请陆中昱是万万不可能的,她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便是回了陆老夫人,请陆老夫人打发人去叫陆中昱即刻回一趟长公主府。

却不想,她才刚走到陆老夫人上房的房门外,就听得里面传来陆大夫人带笑的声音:“…萧姨娘生得单柔,先前又伤了身子,前三个月可得加倍注意才是,皇后娘娘前儿赏了媳妇一对百年的野山参倒是滋补身子的好东西,媳妇回去后便打发人与萧姨娘送去,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为三叔诞下麟儿,为我们陆家再添人丁。”

然后是陆老夫人也明显带笑的声音:“你有心了…我才已吩咐张嬷嬷先送一斤上好的血燕过去了,这上好的野山参我库里倒也有,只年代有些久远了,怕效果及不上皇后娘娘新赏的,如今就依你说的,先把你的送去给她吃着,待明儿我得了好的,再双倍的补给你。”

陆明珠只听到这里,心头已是一股无名之火乱窜,想起自己母亲贵为长公主,先前病成那样,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也只打发了嬷嬷过去看,之后母亲好容易好起来了,又开始酗酒了,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却不再使人去看母亲,如今反倒百般抬举起萧氏那个贱人来,把母亲置于何地?她们可别忘了,母亲才是真正的陆三夫人,萧氏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

之后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还说了什么陆明珠已听不清,她激愤之下,也顾不得去想别的了,掉头便往萧氏的院子大步走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今那个贱人还没生下孩子呢,祖母与大伯母等人已将她抬举成那样,若将来真让她生下了儿子,以后在国公府岂非越发没有他们母子姐弟的立足之地了?

彼时萧氏正扶了自己贴身丫鬟的手在院子里慢慢散步,她心下知道自己如今的日子瞧着是过得不错,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又说得准什么时候陆中昱便像厌弃福慧长公主那般厌弃了她呢?

福慧长公主自有自己的公主府,也有封邑俸禄还有丰厚的嫁妆,儿女也都大了,陆中昱厌弃了她她也不至于无以继日,可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到底将来最大的依靠还得是儿子,她有多重视自己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可想而知。

至于陆中昱,则去外院见老国公爷去了。

萧氏本就是个胸有丘壑的,她前几日便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了,却连陆中昱都没有告诉,只在晚间睡觉时,软声一遍一遍的在陆中昱耳边说,将来她若有了孩子,虽说衣食无忧是可以保证的,将来前程在哪里却谁也说不准,毕竟因着她的身份,将来她的孩子不过一个庶子罢了,若他长大成人后老国公爷仍在也还罢了,想来老国公爷总不会不管自己的亲孙子,可若老国公爷不在了,连陆中昱都要看陆中冕这个长兄的脸色过日子,福慧长公主又深恨他们,连带陆文逐这个长兄也定不会照看他们的孩子,将来他们的孩子岂非只能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所以最好也是唯一的法子,便是陆中昱自现在起便开始自强自立,求老国公爷帮着谋一个实缺,趁现在他们还没孩子,好生奋斗几年,做出一番成就来,将来他们的孩子岂非就不必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若是陆明萱听得萧氏这番话,一定会大赞其手段高明的,事实上,前世便是在萧氏进门以后,陆中昱才开始上进起来的,让老国公爷出面在吏部为他谋了一个主簿的缺,不过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做到了吏部文选司的郎中,真正的实缺也是真正的肥缺,让陆中昱在福慧长公主亡故后没了驸马的头衔,在京城行走起来反倒越发吃得开。

这辈子也是一样,陆中昱本就比萧氏大了一轮有余,老夫在面对少妻时,难免会有意无意的多纵容少妻几分,更何况萧氏又柔情似水,伺候得他要多熨帖有多熨帖,大大滋润了他饱受福慧长公主一折磨便是将近二十年的身心,他哪里禁得起萧氏的软言细语?

今日回来后一听得萧氏满脸通红的与他说‘前几日才与老爷说将来有了孩子,却不想这么快竟真有了’云云,他大喜过望之下,脑子一发热,先去给陆老夫人报了喜,便立马去了外院找老国公爷,要老国公爷为他谋一个实缺去。

萧氏瞧得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在后面一连叫了几声‘老爷,您好歹吃了饭再去’,见他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兴冲冲往外跑,也就由他去了,她自己也没有就吃饭,而是命人将饭菜都扣好,待陆中昱回来后再一块儿吃,然后扶了贴身丫鬟的手去院子里散步。

如今已是七月中下旬了,虽白日里仍热得人受不了,到晚间太阳下山以后,却比前阵子凉快不少,故萧氏在院子里来回的散步,也不怕中了暑气什么的。

然她虽不怕,平绣的心却一直高高的悬着,见她又走了几圈,额上已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了,到底没忍住赔笑劝道:“姨娘,虽说这会子太阳已经下山了,地上却仍怪热的,您如今身子金贵,要不我们还是屋里歇着去?累着热着了您和您腹中的小哥儿,待会儿老爷回来后,还不定怎生责骂奴婢呢。”

萧氏当日是孤身一人进国公府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国公府后来给她配的,她为了收买人心,待其自来都颇亲厚,并不像旁的主子那样一味的严苛,这么几个月下来,主仆之间倒也处出了几分情谊来,平绣如今也算得上是她的心腹了。

听得平绣的话,萧氏笑道:“你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不知道,就是要多走动将来有更有利于生产呢,不过如今月份尚小,今日也走了好几圈了,倒也足够了,你扶着我去花架子下的石凳上歇一歇,咱们便回房罢。”

平绣见她不再坚持继续走了,忙笑着应了,依言扶了她至花架下的石凳上坐定,主仆两个一递一递的说起闲话儿来。

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到了萧氏流放的父亲及失踪的弟弟来,萧氏因低声叹道:“也不知道父亲如今怎么样了,那岭南毒瘴之地,岂是人待的?还有弟弟,他今年也不过才十岁,本该承欢父母膝下受尽宠爱之时,如今却不知流落何方,吃了多少苦头…也不知道这辈子我们父女三人还有没有团聚那一日?”话音未落,眼泪已是流了满脸。

平绣见状,忙劝道:“姨娘快别伤心了,只待您平安生下了小哥儿,到时候便是府里的功臣了,届时您再去求老夫人设法将亲家老爷弄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还有舅爷也是,于寻常人来说人海茫茫要找出一个人是难于登天,可对国公府来说,却是易如反掌之事。况不是还有老爷在吗,待老爷明儿得了实缺,指不定不必老国公爷和老夫人发话,老爷就替您将事情都给办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您呀,就先别操这些心了,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小哥儿,横竖来日方长呢!”

萧氏闻言,也就渐渐收了泪,叹道:“只盼这一胎真是个哥儿罢,将来我也更好开口些。”

这也是萧氏极力撺掇陆中昱去找老国公爷为他谋一个实缺的另一个主要原因了,她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姨娘,就算为定国公府添了人丁香火,不过只是一个庶子,且国公府也不缺孙子,老国公爷与老夫人未必会看在孙子的面上为她父亲活动帮她找弟弟,毕竟妾室的娘家人,自来都算不得正经亲戚的。

但陆中昱本身有出息有本事就不一样了,只要陆中昱的心一日在她身上,他们父子三人便有团聚的希望,将来她一旦失了宠,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至于就没有了依靠,至少他们还能有娘家人依靠不是?

平绣忙笑道:“姨娘放心,您这一胎必定是哥儿…”

话没说完,就听得院子那头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奴婢给县主请安…”

县主?主仆二人忙循声望去,果然就见一身大红绣缠枝莲襦裙的陆明珠正站在院门口,一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一看便知其正处于盛怒中,也就难怪那回话的小丫鬟声音会抖成那样了。

顾不得去想陆明珠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院里,萧氏忙就着平绣的手起了身,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屈膝见礼:“给县主请安,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心里却早已提高了警惕,趁给陆明珠行礼之际,悄悄儿冲平绣使了个眼色。

陆明珠注意力都在萧氏身上,如何看不见她与平绣使眼色,不由暗自冷笑,我还没拿你怎么样呢,你已是这副样子了,我今儿若不真拿你怎么样,岂非对不起你的这番做作?遂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叫萧氏起来,只满脸冷诮与不屑的打量起她来。

但见其穿了件桃红色的刻丝褙子,身形还不显,腰肢仍是那般的不盈一握,配着头上碧莹莹的翡翠首饰,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柔弱娇艳,与福慧长公主的憔悴苍老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便知道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陆明珠心头的火气霎时又旺了几分,冲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喝命方才那回话的小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县主搬椅子去,难道你想让我们县主堂堂县主之尊,却站着与萧姨娘一个婢妾说话不成?”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应了,少时便与另一个小丫鬟一道,抬了把玫瑰椅过来。

陆明珠就着贴身丫鬟的手坐了,却仍不叫萧氏起来,也不与萧氏说话,只自顾看起自己新染的指甲来,就跟早已忘了眼前还有个一直保持着下蹲姿势的萧氏一般。

如是过了一会儿,萧氏便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又不敢回头看平绣,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这没人去搬救兵来,自己若再这样蹲下去,若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若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明珠也因此受到重罚也就罢了,偏她是县主,事后陆老夫人充其量只会罚罚她的丫鬟,自己的孩子岂非出事了也是白出事?

平绣心里也是暗自叫苦不迭,本来她接收到萧氏的眼色,心里已有了主意,待会儿行完礼后,便借口去沏茶立刻使人找陆老夫人和陆中昱去,却不想陆明珠根本不让她们主仆起来,她要如何搬救兵去?若姨娘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事后老夫人与老爷迁怒起来,她作为姨娘的贴身丫鬟,岂非首当其冲?

主仆两个又撑了一会儿,别说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的萧氏了,亦连身为国公府家生子,生来便是奴婢的平绣都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平绣因见萧氏的身体已忍不住在打颤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壮着胆子开了口:“回县主,我们姨娘今日查出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实在不宜久站,还求县主先让姨娘起来,再回县主的话也不迟…”

一语未了,陆明珠已冷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猫狗般的玩意儿罢了,主子不发话,也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掌嘴!”

跟陆明珠来的一个嬷嬷便上前,抡起肥厚的手掌扇起平绣的耳光来,不过几下下去,平绣嘴角已有血迹渗出,两颊更是高高肿起,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如今不但是不敢再说话,亦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萧氏吓了一大跳,她早知道陆明珠跋扈了,毕竟有其母比有其女,福慧长公主那样的人,难道还能指望她教出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儿来不成?却仍没想到陆明珠会跋扈到这个地步,她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庶母,还是太后金口赐给陆中昱做妾的人,如今腹中又有了陆中昱的孩子,陆明珠却这般不给她脸面,一直不叫她起来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当着她的面儿打起她的人来,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般一想,萧氏也懒得再蹲着了,径自便站了起来,淡声向陆明珠道:“不知道县主今日来我这里,到底有何吩咐?若只是想打骂我的丫头的话,如今人也已打过了,县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就请恕我不多留县主了,县主,请!”

陆明珠这回终于正眼看萧氏了,冷声道:“我叫你起来了吗?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以为你死皮赖脸巴上了我父亲,我便不敢打你了?呸,与你的丫头一样,都是猫狗般的一个玩意儿罢了,倒还敢在我面前摆起庶母的架子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到底配是不配!”

说完就跟没看见萧氏白一阵青一阵的脸一般,喝命方才那打平绣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也给我掌嘴,我不叫不许停下来!”

婆子闻言,不由有些迟疑起来,似平绣那样的丫鬟打了也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萧氏再怎么说也是三老爷的姨娘,如今腹中又有三老爷的孩子,万一真将她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县主至多也就挨几句骂再不然也就受点小惩罚而已,她可就性命堪忧了…因小声劝道:“县主,那一位腹中怀的,到底也是县主的弟弟,要不…”

“什么我的弟弟?”陆明珠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冷声喝道:“呸,不过一个先奸后娶的下贱东西罢了,如今肚子里装的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你也敢说是我的弟弟,我弟弟是长公主之子,生来便有四品佥事的袭职在身,这个野种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弟弟相提并论?你不打是不是,没关系,我有的是人手,至于你,待会儿也不必回长公主府了,直接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骂得那婆子不敢再有二话,打萧氏事后她是会性命堪忧,可若不打,她当下就要性命堪忧,只得苦着脸上前,小声向萧氏说了一句:“对不住了萧姨娘,主子有命,我做奴才的只能冒犯了。”说完抡起胳膊,便要向萧氏扇去。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远远的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众人忙循声望去,就见不是别个,却是满脸怒色的陆老夫人被人簇拥着过来了,显然方才那声‘住手’正是她老人家发出的。

萧氏与婆子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萧氏本来都已打定主意,绝不站着任那个婆子打自己而不躲闪了,却不想陆老夫人竟及时赶来了,实在是天佑他们母子。

她松气之余,脑子里已在火石电光之间有了主意,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前几步便跪到了陆老夫人膝下,哭道:“求老夫人给妾身做主,妾身进陆家的门之前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待进了陆家的门以后,也是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亦连院门都绝少踏出,如今县主却说妾身‘不过一个先奸后娶的下贱东西’,又说妾身腹中的孩子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妾身实在受不起这话,还求老夫人千万还妾身一个公道,否则妾身便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陆老夫人闻言,立时气得眼前金星乱迸,看向陆明珠喝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儿,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说的话吗?看来素日都是我太纵着你了,自今日起,你便与我搬到荣泰居去,我亲自教养你,我还不信教不出来了!”

又安抚萧氏:“你且起来。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只你们县主年纪还小,又自来口无遮拦惯了的,实则并没有什么坏心,你就别跟她计较了,也别把什么‘死’啊‘活’的挂在嘴边,没的冲撞了腹中的孩子。”

萧氏满心的委屈,但陆老夫人都已这般说了,她也不敢有二话,只得就着平绣的手慢慢儿的站了起来,小声道:“妾身并不敢跟县主计较,只是事涉妾身及妾身腹中孩儿的清白,妾身这才激动了一些,还求老夫人明察,若妾身今日真被县主平白将脏水泼在了身上,也没脸再在这世上活下去了,倒不如一死了之,倒也干净…”

陆明珠早在陆老夫人进来时,已站了起来,她如今虽十分不满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到底也是她的长辈,她不敢在陆老夫人面前放肆,只是听得萧氏这话,她又火大起来,忍不住冷笑道:“贱人,你有本事就真去死,那我反倒佩服你,就怕你舍不得,只是在虚张声势!”

又忍不住暗骂,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消息泄露到了陆老夫人跟前儿,让她这么快便赶了过来,事后等她查出来,看她皮不剥了那人的!

陆明珠却不知道,去给陆老夫人报信的不想别个,正是她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之前陆明珠在陆老夫人的上房外听得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的对话时,其他跟她的人因规矩使然不能跟进去,只能在院门外侯着,她的贴身大丫鬟却是能跟进去的,自然陆明珠听见了什么她也听见了什么。

之后见陆明珠也不进去见陆老夫人了,怒气冲冲的便直往外冲去,贴身大丫鬟便知道要糟糕,待出了荣泰居后,她因趁着陆明珠不注意时,悄悄儿吩咐了跟去的一个丫鬟几句,后者便找借口落到最后,然后往荣泰居报信去了,——跟陆明珠的人与方才那掌平绣嘴的婆子是一样的心思,若萧姨娘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明珠至多也就挨挨骂受受罚,她们却有可能赔上性命,所以自然要尽可能的阻止她。

这话说得萧氏又要哭出来,“老夫人也听见了,当着您老人家的面儿县主尚且一口一个‘贱人’的叫妾身,妾身实在是…”

陆老夫人才稍稍缓过了气来,不想又闻得陆明珠这般说,又是一阵眼前发黑,这个孙女是真被她那个跋扈的娘给教歪了,自己若再不亲自调教她,还不知道将来会生出什么祸事来!

因深吸一口气,正要喝止陆明珠,不想陆中昱已闻讯自外院赶回来了,远远的好巧不巧就将陆明珠最后让萧氏去死的话听了去,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便上前几步,“啪”的一声甩了陆明珠一记响亮的耳光,怒声喝道:“你看看你现在到底像个什么样子,满口污言秽语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萧姨娘再不好也是你的长辈,你竟这般说她,都是你娘将你给教坏了,你若再敢这样,我立刻将你送去大觉寺,这辈子你都休想再出来!”

陆明珠捂着火辣辣疼得钻心的脸,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看向陆中昱恨声说道:“你竟为了这个女人打我,我长到这么大,你连一指甲都不曾弹过我,如今竟为了这个女人打我…由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贪恋这个女人年轻貌美,百般冷落羞辱我母亲也就罢了,如今竟为了这个女人打起我来,你没有我这样的女儿,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陆中昱打了陆明珠便后悔了,尤其是在听得陆明珠这番话以后,女儿都这么大了,就算做错了事,自己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这样让她以后还怎么在下人们面前立足?

萧氏在一旁察言观色,见陆中昱脸上隐有后悔之色,因忙强压下满心的快意,上前拉了陆中昱的手,小声柔柔的劝道:“老爷,县主虽有心打妾身,到底没来得及打下去,妾身这会子仍安然无恙,县主虽不待见妾身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因县主如今还没见到小家伙,等将来见到小家伙以后,血浓于水,县主指不定比谁都喜欢呢,您就别生县主的气了罢,父女之间哪来的隔夜仇,您说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陆中昱心里的几分后悔立刻烟消云散了,看向陆明珠怒声道:“我不过打了你一巴掌,白说了你几句,你便不认我这个父亲了,似你这样不孝不悌的女儿,我不要也罢!来人,立刻备车,再与县主收拾几样简单的换洗衣裳,一律金银细软都不许带,也不许带人去服侍,我这便亲自送你去大觉寺!”

陆老夫人忽然道:“送大觉寺就暂时不必了,我且亲自将她带在身边调教一段时间,若一段时间后她仍没有长进,再将她送去也不迟!”

萧氏如何肯让陆老夫人坏事,便要再劝陆中昱几句,不防却对上陆老夫人饱含警告的森然目光,她心里一个激灵,当即什么都不敢再说了,低头肃手的退到了一边。

此事便就此定了下来,当天夜里,陆明珠便住进了陆老夫人荣泰居的东厢房,除了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其余伺候之人全是陆老夫人亲自与她挑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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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陆明珠自此便在荣泰居陆老夫人正院的东厢房住了下来,除了她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以外,陆老夫人还亲自挑选了四个粗壮的婆子昼夜不离半步的轮流服侍她。

但凡她有个什么不守规矩不妥当的地方,四人便立刻上前劝止她,若劝止三次不听,便去回与陆老夫人,陆老夫人也不骂她也不打她,只罚她抄《女诫》,依照她不规矩的程度从十遍到百遍乃至更多遍不等,不抄完便不许吃饭不许睡觉,也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不过几日下来,便收拾得陆明珠至少表面上服服帖帖了。

没办法,一个人可以不吃饭可以不与人交往,却不能不睡觉,尤其陆明珠还自小娇生惯养,让她一连几日几夜的不睡觉,简直比要她的命还要难受,偏那四个婆子只听陆老夫人的话,才不管她是不是县主,荣泰居亦不比公主府,人人都要顺着她,她但凡不如意了想骂谁便骂谁,想打谁便打谁,这里可没人帮她执行,她除了听话,还能怎么样?

在此期间,福慧长公主也曾打发女官过来接过陆明珠,只可惜通被陆老夫人挡了回去,陆老夫人在面对福慧长公主的女官时,态度也很强硬,直接毫不客气的说:“四丫头虽是长公主生的,却也是我的孙女儿,长公主这个做母亲的舍不得调教她,我这个做祖母的便亲自来调教,也省得将来她出嫁以后,将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颜面悉数丢尽,更甚者,她根本别想嫁出去!”

女官回去后,战战兢兢的把陆老夫人的话学了一遍,听得福慧长公主是勃然大怒,顾不得自己在病痛与酗酒双重损害下已大不如前,走一步就要喘三步的身体,让人拿了出门衣裳来穿戴好,便要亲自过国公府接女儿去。

所幸她的另一个女官见势不好,悄悄儿使人去请了陆文逐回来,陆文逐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又是撒娇卖痴的,总算暂时劝住了福慧长公主,没有再坚持过去国公府接人。

如此陆明珠便只能继续在荣泰居住下,陆老夫人见她近期表现还算可以,总算在八月初二陆明萱生辰之日,自家娘儿们摆酒看戏乐呵之时,暂时解了她的禁足令。

只是无论她走到哪里,那四个服侍她的婆子中必定有两个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弄得她气恨无比也无可奈何,只得规规矩矩的与长辈们屈膝见礼,与平辈们行平辈礼,还难得向陆明萱道了一句:“生辰快乐。”又把自己的一块羊脂玉噤步取下来,送与陆明萱做了生辰礼物。

弄得陆明芙惊讶不已,稍后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因悄悄儿与陆明萱咬耳朵:“果然还是老夫人有本事,这才十来日的功夫呢,县主便跟变了个人似的,早知如此,前几年老夫人就该亲自调教她的,指不定她早已出嫁了,哪像现在,都已十六七的人了,亲事还没有着落,日日在家里打鸡骂狗的不说,连庶母都敢打,连父亲都敢顶撞,再这样下去,她这辈子可就真是别想嫁人了!”

又可怜萧氏,“听说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可惜前年父亲犯了事儿,被抄家流放了,若她早些嫁了人,罪不及出嫁女,如今定是正房奶奶,也不必受正房嫡女的气了。”

陆明萱闻言,随意附和了两句:“是啊,的确可惜了。”便别无它话,心里却忍不住冷笑,萧氏有什么可怜的,就算可怜也是她自找的,况真要论可怜,现下的福慧长公主与陆明珠其实更可怜罢?尤其是福慧长公主,身为金枝玉叶,日子却过到她如今这般地步,也的确够可怜够可叹了。

而这一切,说到底都是陆中昱造成的,他造就了福慧长公主的悲剧,他自己却过得无比滋润,就像当初他造就了她娘的悲剧,却跟没事人似的,仍安享他的荣华富贵,——若不是这个人到底给了她生命,陆明萱就要忍不住质问老天,为何这般不公平,不给他应有的报应了!

陆明芙还待再说,就有一个婆子进了今日摆酒的苍兰庭,屈膝向上首的陆老夫人行过礼后,笑道:“老国公爷在外面听得今日是萱姑娘的生辰,特意让奴婢送了礼物来。”说着双手递上一个三寸见方的小匣子。

陆明萱忙上前双手接过,屈膝向老国公爷道了谢,才向那婆子道:“请妈妈回去代我叩谢老国公爷,就说‘明萱多谢老国公爷赏赐’。”心里则不无纳罕,往年自己生辰时,老国公爷可从没赐过自己礼物,今年何以会破例,难道是因为今年老国公爷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有意给自己做脸不成?

那婆子应了,团团屈膝行了礼,自退了出去。

陆大奶奶便笑道:“祖父赏下的东西,必定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萱妹妹不如打开来,让我们也跟着开开眼界?”

陆二奶奶与陆明丽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萱妹妹,不如让我们大家伙儿也跟着开开眼界?”

妯娌姑嫂三人心里都多少有几分不痛快,她们生辰时,祖父可从不曾赏过任何东西,别说赏东西了,指不定根本就不知道也未可知,如今却越过她们赏了陆明萱一个旁支孙女生辰礼物,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阖府上下,她们在祖父心里,连个旁支都及不上吗?

陆明萱一看几人似笑非笑的样子,便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与她们多说,直接大大方方打开了老国公爷赏的匣子,却见里面并没有放什么奇珍异宝,不过只放了一个薄薄的红包而已,遂笑道:“嫂子姐姐们不会让我连红包都要打开罢?”

陆大奶奶等人不由都有些讪讪的,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不过白与萱妹妹开个玩笑罢了。”这下心里总算好受了许多,还以为祖父要赏她什么好东西呢,不想只是一个薄薄的红包,充其量也就百十两银子的事儿,看来也不是多看重她嘛。

正说着,陆中冕也打发人送了礼物来,照样是一个小匣子,不过这次却没有人再要求陆明萱将匣子打开了。

大家说笑了一回,便到了开宴时间,因今日是陆明萱的好日子,她便与陆老夫人一道坐了上席,大家一边用着酒菜,一边听着自家养的小戏子们唱戏,倒也其乐融融。

晚间大家散了以后,陆明萱回到自己屋里,梳洗更衣一番,便开始整理起白日大家送的礼物来,女眷们的礼物不外乎都是些首饰玩器之类,老国公爷给的红包里却装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再打开陆中冕的礼物,竟也是一个红包里装了四张银票,不过面额都是五十两的。

陆明萱不由笑向丹青道:“想不到过个生辰,倒让我白发了一笔小财,若是日日过生辰该多好。”

话音刚落,便见陆明芙掀帘进来了,道:“日日过生辰,你想得倒美,你荷包倒是鼓了,我们就该讨饭去了。”

丹青不待陆明萱说话,已先笑道:“芙姑娘就送了我们姑娘一对金镯子而已,哪里就至于要去讨饭了?不过若我们姑娘真日日过生辰,倒是真有人要去讨饭了。”

陆明芙闻言,也笑了起来,道:“你们姑娘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去讨饭,心疼还来不及呢,你这丫头,就别操这些个闲心了。”一边说,一边与丹青挤眉弄眼的。

弄得陆明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啐道:“呸,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明儿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看我怎么‘回报’你们。”

原来二人这话是有典故的,昨儿个虎子便已送了凌孟祈给陆明萱的生辰礼物来,却是一条孔雀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都浑圆通透,十分均匀,雕做孔雀的翡翠色泽又绿又润,做工和成色都是上上品,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饶陆明芙与丹青素日在国公府里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惊叹。

陆明芙又打趣了陆明萱几句,眼见时辰已不早了,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余下陆明萱将礼物都整理好后,才戴上凌孟祈送的手链,噙着笑躺到床上,熄灯歇下了。

陆明萱的生辰过完,中秋佳节也近在眼前了,陆明萱想着很快便可以见到凌孟祈了,连日来心情都是晴朗一片。

却没想到眼见还有两日就是八月十五了,虎子却带来了坏消息,凌孟祈在护送三皇子回京的途中,经过此番遭了水灾的两个回京的必经县府孟州和万州时,三皇子因见灾情十分严重,竟自发留在了当地帮着赈灾,还使人快马加鞭送了折子进京向皇上请命,皇上也同意了,并命凌孟祈随身护送,为此皇上甚至连钦天监本已为三皇子择好的大婚之期都延迟了,最终将吉日定在了腊月初六。

如此凌孟祈别说赶回京过中秋节了,再过一个多月,直至九月末十月初能顺利回京都是好的了。

陆明萱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可皇命难为,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在心里暗暗叹气,希望九月末十月初凌孟祈真能顺利回来罢,一晃二人已分别近四个月了,也不知道他这四个月是怎么过的,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人瘦了没有身上可又添了新伤?届时若他还不能顺利回来,她指不定都要忍不住出京去找他了!

因着凌孟祈没能及时赶回来的缘故,中秋夜国公府的家宴上,陆明萱的兴致一直都不高,好容易待家宴散了回到自己屋里后,她便单手托腮坐到窗前,看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发起呆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也不知道凌孟祈这会儿是不是也正对月思念自己?

彼时凌孟祈的确正站在孟州驿馆的院子里,对着天上的明月思念陆明萱,也不知道她现下怎么样了,自己没能赶上她的生辰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本该团团圆圆的中秋佳节也没能赶上与她一起过,她心里一定怨着自己罢?

不,她若真怨着他,他心里反倒好受一些,可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是那么的懂得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必定不会怨她,反而只会担心他,——自己这辈子能得她相伴,何其有幸!

凌孟祈正暗自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笑的温润声音:“这么好的月色,若没有酒,岂非一大憾事,本王今儿正好得了一坛二十年的梨花白,不知道凌千户可愿赏脸与本王小酌几杯?”

凌孟祈闻言,忙转身抱拳行礼:“见过三皇子。”

就见三皇子慕容慎正背光而立,雪色锦袍,墨色玉带,脸上带着与他声音一样温润的笑,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让人如沐春风。

他见凌孟祈转过了身来,便冲凌孟祈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笑道:“怎么样,凌千户可愿意赏脸?”

凌孟祈过去一个多月以来对三皇子感观极佳,自然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道:“如今的孟州,便是花上百两银子,也未必能吃到一杯二十年的梨花白,臣恭敬不如从命。”

三皇子遂扬声叫来自己的贴身长随,令其去取了两个杯子来,身为皇子要让人准备几个下酒菜饶以现下孟州受灾的情况也不是多困难的事,但三皇子自来便是个省事儿的,也不欲难为底下的人,只令长随找了一盘香酥花生来,与以花生下酒,与凌孟祈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对酌起来。

一时酒过三杯,二人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三皇子因笑问凌孟祈道:“方才看凌千户对月遥寄思念之情,莫不是在思念家乡的亲人,再不然就是在思念凌千户的…心上人?”

这些日子听说他过阵子便要收到京城的来信,总是厚厚的一封,每次收到信之后,自来在人前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进样子的他便会变得平和许多,三皇子就是用膝盖想,都能猜到那信必定是他心上人写来的,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凌孟祈道:“三皇子叫臣孟祈就好,实不相瞒三皇子,臣的确是在思念臣的心上人,本以为能赶回京与她一道过中秋的,却没想到滞留在了这里,连带臣与她定亲的日子也要往后顺延,臣心里对她颇觉歉疚,惟有对月遥寄思念了。”

三皇子闻言,歉然道:“说来都怪本王,若不是本王执意要留下帮着赈灾,如今你已与心上人团聚,一起在赏月了,要不明日你便回京去罢,本王身边另有护卫,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