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暗流汹涌,扩充私军事涉机密,这两者必须亲力亲为,连日大雪,封地上突发事件也有不少,赵文煊便是想多陪伴顾云锦,亦无暇抽身。

不过,向如今这般,两人仅隔一道雕花隔扇门,近在咫尺,也是极好的。

赵文煊心绪颇佳,出了碧纱橱后便专注处理公务,约摸过了一刻钟功夫,提笔的手却顿了顿。

他将手中狼毫置于笔山之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靠在在圈椅椅背上,淡声道:“何事?”

随着赵文煊话音落下,一个黑色人影落在紫檀大书案前,跪地请安。

来人正是徐非。

徐非被唤起后,立即禀报道:“回禀殿下,柳侧妃处新截获消息,并发现一条新的暗线。”

话罢,徐非将手中一叠子白笺呈上,并详细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其实,当年暗道建造妥当之后,赵文煊便在王府里挑了一些院落,以翻修之名改建,明玉堂、繁翠院都在其内。

明玉堂设了两个暗道入口,即便将来安置人,也是亲近者,这便有了如今的顾云锦;而繁翠院则不同,这院子改造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监视院落中的人。

特别是正房,经历了特殊的传声、窥视改造,只要在暗道下安排人值守,虽说不能无死角监视屋内,但说话声音却挺清楚的。

金鹃柳侧妃三人声音虽不大,但也不算小,值守的暗卫听得分明,飞速记下后,随即便递到徐非手上,如今一同呈于赵文煊案前。

赵文煊一边翻动白笺,一边听着徐非禀报。

他们这边一直在纵容繁翠院诸人,如今,终于有了两个不错的收获,一是提前调开蔡明,发现了深埋的另一条越王暗线;二则是柳侧妃瞎掰的诸般虚假消息。

这个柳女,也并非毫无用途,也不枉他天天在繁翠院耽搁时间。

最后,他的视线定在“秦王章妃数度龌蹉,致大兴与庆国公府渐离心”处,随即,便是秦王与王妃的的一系列火花迸溅的暗流汹涌。

这柳侧妃瞎掰起来,确实挺合情合理的,最起码不明真相的人看着,毫无破绽。

待得徐非禀报结束,赵文煊放下白笺,食指轻敲了敲书案,抬眼吩咐道:“徐非,先摸清这条新暗线,然后……”

他沉吟片刻,又说:“你下去安排好,年后本王会离府巡察边关。”

赵文煊始终不相信,张贵妃越王母子废了这么大的心力,不着痕迹将柳侧妃安排进他的王府,会仅仅为了传递这些不知虚实的信息。

他手握重兵,这些消息便是真的,也不过仅疥藓之疾,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若要谋算起决定性作用,那就必须如那个潜伏在他心腹中的细作一般,给他无声无息暗下奇毒,将他的身体拖垮,才是根本之道。

这般细细想来,越王的付出与收获实在不对等。

越王同是皇子,能在几年内迅速崛起,与位居东宫多年的太子平分秋色,除了有建德帝的扶持以外,他本人能力卓绝毋庸置疑。

一个颇有能耐的越王,会办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赵文煊觉得可能性不大。

因此从一开始得知柳侧妃此人开始,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越王应另有所图,即便是监视了几个月后,繁翠院中表现得毫无异常,赵文煊的判断亦从未更改。

不过,与其将人拒于门外,不若放进来,顺藤摸瓜后,再连根拔起。

这才是赵文煊让柳侧妃顺利进府的原因。

现在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巡察边关是赵文煊每年春季必要进行的,如今正好一举两得,伺机收网。

赵文煊坐镇大兴,这些人处处谨慎,不敢轻举妄动,一旦他离开王府,誓必带走大批明暗护卫,于对方而言,这守卫力度是降低不少。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另有心思的人,应该不会错过。

赵文煊食指轻敲了敲大书案,外松内紧,这事前准备,如今就须仔细谋划好,并布置起来。

他日前已经思虑过一番,如今便一一吩咐了徐非,让他安排下去。

徐非凝神听了,又问了两个不甚明白之处,最后诸事妥当,他便立即告退,下去安排了。

赵文煊垂目仔细推敲一番,计划没发现破绽,他方搁下此时,抬眼瞥向墙角的龙头滴漏,见如今已申时过半。

时辰不早了,他心里亦惦记着碧纱橱中的顾云锦,干脆掩上公文,站起往里头行去。

天儿冷,外头滴水成冰,不过屋内倒是暖烘烘的,顾云锦这一觉睡得颇沉,赵文煊推开隔扇门入内时,正见她美眸轻阖,小脸泛粉,睡得香甜。

赵文煊不禁微笑,在榻沿坐下,他将顾云锦连人带被裹好,抱进怀里,笑道:“锦儿,锦儿该起了,若不然,夜间该睡不好了。”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存在,顾云锦走了困,恰恰合了赵文煊之意,他正好狠狠折腾一番,完事儿后,她便会睡得极好。

赵文煊笑意加深,不过,他依旧坚持轻唤着怀中人。

如今起了正合适,缓一缓后,就用晚膳,否则顾云锦该胃口不开了。

赵文煊低头轻吻着她,侧脸摩挲着粉颊,他爱极了她这副酣睡的小模样儿。

在赵文煊坚持不懈的骚扰中,顾云锦躲避几下,终于还是清醒了。她本想抬手揉揉眼睛的,只可惜纤臂被裹在锦被里头,男人连人带被抱着她,她动了两下都抬不了手,只好侧头蹭了蹭他的颈窝,睁开眼眸。

“醒了。”赵文煊轻抚她的鬓发,垂头亲亲她,笑道:“如今已过申正,我们今儿早些回去。”

申正,即是下午四时,这是古代的哺时,意思就是吃晚饭的时候,如果男人不忙碌,回去确实刚好。

“嗯”,顾云锦应了一声,她午间被一番折腾,如今又刚醒,只觉得身子骨慵懒得很,她搂住赵文煊颈脖,撒娇道:“我不要走,我要你抱着回去。”

“好,都听锦儿的。”赵文煊宠溺笑笑,亲了亲她粉嫩的鼻尖,站起给她卸了锦被,裹上紫貂皮大氅,微微俯身,将她抱在怀里,站起迈开大步,转出碧纱橱。

男人习武多年,身强体健,毒性未除之前,亦能轻松将她抱起,更何况现在。

顾云锦身子猛一腾空,人已被赵文煊毫不费力横抱起,她回头看一眼榻前那双粉色绣花鞋,嗔道:“我的鞋子。”

赵文煊一笑,道:“回去再穿便可。”

顾云锦想了想,好吧,反正回去后,她屋里还有不少鞋子呢。

赵文煊拍了拍她的翘臀,顾云锦立即红着脸一缩身子,他不禁大笑,随手打开暗道们,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后,同时还有低沉而畅快的笑声。

第45章

腊月里头, 没过几天, 便到了年节。

在皇宫里头, 皇帝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忙得不行, 大宴群臣必不可少。

京中勋贵官宦们, 除了进宫赴宴外,还得忙着举办年酒、春宴,同时还要赶赴各家吃酒用宴,一直出了正月,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年,才算过完。

而封地上的藩王们, 虽不比不得帝皇, 但开了年后,举办酒宴并宴请藩地上文武臣属,亦是不可或缺。

往年,赵文煊后宅并没有女眷,因此仅他在前殿设宴便可,但今年却不同, 有了新王妃与两位侧妃,同时在王府后宅举办宴席, 王妃侧妃们与封地文武女眷同乐, 便是应有之事。

到了正日子,顾云锦早早便起, 梳洗妥当,挽了个高鬟望仙髻,鬓簪点翠嵌珠凤凰展翅金步摇,各色钿儿、分心、掩鬓、耳坠等等一应俱全。

今儿,她可是把一整套点翠嵌珠头面都戴整齐了,沉甸甸地,她觉得脖子都短了几寸。

顾云锦自镜台前站起,展开双臂,碧桃等人忙小心给她穿上湖蓝色掐金百蝶穿花蜀锦宫裙,腰封上坠以荷包美玉。

忙碌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妥当,顾云锦微微吁了一口气,她抬目瞥向另一宽大的黄铜镜面,佳人娉婷而立,玉容生辉,在珠翠映衬下更添丽色之余,气质端庄高贵,让人不敢逼视。

顾云锦点了点头,这秦王侧妃的打扮,肯定在及格线以上了。她头回以赵文煊侧妃身份,面见他的臣属家眷,比在京城出席宫宴时,多出了不少郑重。

不是担心出岔子惹祸的惶恐心思,而是发自内心的重视。

顾云锦仔细端详一番,见装扮无懈可击,于是便就着丫鬟婆子的搀扶,转出屏风。

赵文煊早等在里屋,他今日身穿交领九章玄衣纁裳,素表朱里大带在腰,佩以玉勾、玉佩、金钩、玉环等物,只待戴上一旁廖荣小心捧着的九旒冕,这一身亲王冕服便齐全了。

他本坐在太师椅上,徐徐呷着茶,余光见顾云锦转出,眼前登时一亮,他随手放下茶盏,站起迎上前,微笑端详她一番,赞道:“本王的锦儿美极。”

赵文煊话里饱含毫不掩饰的骄傲。

其实,虽顾云锦容色确实极佳,但他长于皇宫大内,也并非没见过不逊色于她的美人,不过情人眼内出西施,他如今只觉顾云锦万般好,再无人能及。

顾云锦抿唇轻笑,男人夸自己漂亮,她自然高兴的,同样的,她头回见一身庄重冕服的赵文煊,也觉他有说不出的威严俊美。

她笑道:“锦儿的殿下亦俊极。”

顾云锦目中掩不住的倾慕欣赏,与此话一同取悦了赵文煊,他心中大畅,俯身就亲了她粉颊一记。

顾云锦粉面染红霞,嗔了他一眼,这满屋下仆的,她与男人亲昵,颇觉难为情。

赵文煊但笑不语。

“殿下,娘娘。”廖荣窥了个缝隙,忙上前禀道:“时辰已不早了。”

后宅宴席近在咫尺,开宴也没这么早,顾云锦可以晚些,但前殿路程较远,赵文煊再耽搁就要迟了。

顾云锦接过廖荣捧着的九旒冕冠,赵文煊俯首,她踮起脚尖,亲手给他带上。

赵文煊抬头,面带微笑,大手展开粉色的妆花缎面白狐皮披风,为顾云锦披上,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让她无须太过在意,只当寻常宴席便可。

二人依依不舍,须臾,方分开,赵文煊登上轿舆,被仪仗簇拥着往前殿而去,而顾云锦也出了门,乘软轿出发去延宁殿。

章芷莹是王妃,她与柳侧妃须先到延宁殿集合,而后一同出发往举宴的景福殿。

软轿抬得极稳,几乎没有颠簸,顾云锦微微撩起一侧轿壁小帘子,外头白雪皑皑,寒风亦即时钻入,不过片刻功夫纤手便觉冻意,她忙放下厚帘子,收回手捧着怀里的景泰蓝手炉子。

这天儿真冷,听说前几日章芷莹便染了风寒,如今还未痊愈,顾云锦以为凭着对方高傲,这年宴很可能缺席了,却没想到,至今也没听到这消息。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仅凭当初中秋宫宴上,花灯廊道上章芷莹众星拱月的惊鸿一瞥,顾云锦便断定对方并非真清傲之人,她觉得,章芷莹还是很享受这一切的。

如今章芷莹进了秦.王府,有王妃之名,却无王妃之实,几个月下来,柳侧妃隆宠不改,声势已经完全压过延宁殿,在年宴这等大事上,她若是再缺席,只怕便是有王爷嫡亲表妹这重身份加持,也撑不住颓势了。

长于勋贵世家之中,章芷莹应该清楚,如果继续下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局面。

顾云锦估计,章芷莹除非是病得下不了床,否则这年宴,她肯定不会让柳侧妃专美人前的。

毕竟,王府规矩森严,王妃无宠只能在府里流传,外头半分不知,但若是等会柳侧妃借机宣传一番,那就很难说了。

顾云锦猜测虽不说十足,但也相去不远了,如今延宁殿中,章芷莹忍着喉间痒意,低咳了两声,随即便吩咐丫鬟伺候更衣。

整理妥当后,章芷莹瞥一眼黄铜镜,昏黄的镜面上,里头的女子一身盛装华服,精描细画的清丽面庞却难掩病容。

她眉心一蹙,面上神情冷了几分,吩咐丫鬟重新化妆。

负责画妆的丫鬟战战兢兢,她伺候主子多年,章芷莹素来挑剔,五官又不合适浓妆艳抹,她已经尽量掩盖了,只可惜主子还不满意。

章芷莹重新往镜台前行去,她前几日染上风寒,几天下来也不见好转,如今还有些发热,转身时脚下一个跄踉,险些摔倒,好在身边又丫鬟及时扶住。

“娘娘,”陈嬷嬷一惊,忙上前搀扶章芷莹坐下,她忧心忡忡,蹙眉想了半响,犹豫半响道:“娘娘,你还在发热呢,若,若实在不适,这年宴咱们就不去了罢。”

今儿是王府诸妃进门后的头一回年宴,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陈嬷嬷摸了摸章芷莹的手,上面温度实在有些高,一时间,她也迟疑起来了。

章芷莹闻言,只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她出身与高门大户,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勋贵人家中,无仪仗的妇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哪怕是大妇,徒留一个身份,也只能撑着体面,过着面甜心苦的生活。

不过知道归知道,章芷莹彼时是庆国公府唯一嫡女,万千宠爱在一身,她对此不屑一顾。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等生活,竟有一天会渐渐落在她头上。

到了大兴已三个月,柳侧妃盛宠自不必说,便是明玉堂的顾侧妃,秦王去繁翠院两回,也必会上她那儿歇一次的,如此,后宅三个女人,仅仅剩一个章芷莹,一天宠爱都没有,秦王将她视若不见。

王府规矩森严不假,但里头的宫人太监更是有眼色得紧,时日一长,大家早就心下了然,谁会捧一个据说还是完璧之身的王妃?

寒冬腊月,章芷莹没出门,外头如何她不知道,但主子得势失势,看院里奴仆精神面貌便能清楚。

章芷莹高傲而敏感,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面上依旧恍若不觉。

可是前段时间,却发生了一件事,让尚能粉饰太平,欺骗自己的她,直接面对了现实。

每逢冬季,柴炭必不可少,王府主子们份例,除了烧地龙用的黑炭外,还有室内使用的红罗炭、银霜炭。

本来,秦.王府的柴炭储备肯定是充足的,只是今年出奇的寒冷,赵文煊麾下不少臣属家中,尤其寒门者,取暖物资准备不足,家中有老少的,更是难以支应,一时火烧火燎寻找柴炭,只是这等天气,柴炭金银难求。

赵文煊体恤麾下大小文武,命人开启了库房,将柴炭大量赏下去,解了一干人的燃眉之急。

冬天制炭不易,补充远抵不上这次大消耗,这么一来,王府的储备立马就少了许多,赵文煊也没打算收购市面上的柴炭,于是,府里各处的柴炭份例,就要精打细算了。

章芷莹惧冷,室内炭盆总要多燃一个,她不屑于用次一等的竹炭、黑炭,因此份例紧巴巴的。上月月末炭刚好用完了,次日月初一大早,陈嬷嬷等不及太监将份例送来,赶紧打发人去亲自取。

大丫鬟月季领人匆匆赶到煤炭房,各处份例刚称好了,管事太监正要命人送过去,那月季定睛一看,延宁殿的分量倒是不差,只是那些碳的个头较于旁边两堆,明显就要零碎一些。

当差太监们有眼色的很,明玉堂繁翠院有宠,而王爷膝下犹虚,鹿死谁手犹未知,他们特地捡了面上个头最大的那些,分给两院;而底下那些碎点的,就归了延宁殿了。

其实这些上等炭,质量是有保证的,碎也碎不到哪里去,但硬要放在一起对比,伤害就出来了。

月季自小伺候章芷莹,在国公府过惯了头一等的生活,这首回被差别对待,她愤愤不平,偏管事太监腰杆子硬,拒绝了她的调换要求。

月季气极领了炭回来,她嘴巴厉害,立马在章芷莹跟前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陈嬷嬷想按也没能按住。

章芷莹一直披着的高傲外衣,就这般被直接撕了下来,她再想自欺欺人也无法,不过三个月,延宁殿就被如此对待,那以后呢?

她其实很清楚,进了秦.王府,这辈子就出不去了。

这件事力道不小,章芷莹一边继续孤芳自赏,无法觍着脸向赵文煊求和,但另一边,行动上却已在不自觉地努力保持地位。

理所当然的,就算今日仍在风寒发热,她亦不会缺席年宴。

*

顾云锦是先到的,她在延宁殿等了片刻,柳侧妃便施施然而来。

她听了声响,顺势瞥了一眼。

就这么随意一看,顾云锦却吃了一惊,原来今日柳侧妃竟穿了一身品红色的刻丝樱花纹宫裙,炫目至极,正被丫鬟搀扶着,摇曳生姿地进了门。

品红色极类大红,骤眼一看,还能混了,顾云锦不禁抚额,若是章芷莹今儿穿了大红,那就尴尬了。

不过,大红是正室标配,如果她之前推测无误,估计今天章芷莹必定会穿大红的,以此昭示身份。

况且,柳侧妃在此等日子穿这颜色,明显就是挑衅之举,便是章芷莹穿其他颜色,同样一言难尽。

话说,如果不是顾云锦清楚柳侧妃的底细,估计肯定会误解的。

她有些头疼,王府女眷是赵文煊的体面之一,等会儿宴上这二人言行若是不妥,扫的便是男人的颜面。

第46章

柳侧妃款款落座, 一双妩媚的风流目波光流转, 她扫了对面优雅端坐的人一眼, 轻轻抚鬓,娇笑一声道:“顾妹妹今儿来得真早。”

两人年龄相近, 柳侧妃进府在后, 这一声妹妹,就占便宜了。

“柳侧妃说的是。”顾云锦微笑,淡淡应了,她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远, 道:“今儿年宴大事,早些来时应该的。”

她这话谁也不好反驳,柳侧妃不好接其他话, 只能说了一句, “这是当然。”

她随即转眼,看向立在殿旁的丫鬟,蹙眉道:“王妃姐姐何时能到,这年宴可不能耽搁。”

对于延宁殿的下仆,柳侧妃颐指气使,当真一点不客气。

那丫鬟垂目, 只福身禀道:“回侧妃娘娘的话,奴婢不知。”

二人一问一答间, 外头已有小太监唱道:“王妃娘娘到。”

同时,章芷莹就着丫鬟搀扶,自后房门转出。

顾云锦站起, 余光一瞥,好吧,章芷莹确实如她所料,云鬓高挽一身大红,同样夺目。

她暗叹,站起后,敛衽下福见礼。

那边,章芷莹的视线却定在柳侧妃身上,她目光陡然一厉,呼吸急了几分,片刻后,方冷声说道:“起罢。”

顾云锦二人闻声而起,不待章芷莹发难,柳侧妃先声夺人,她扬声笑道:“王妃姐姐,你看我们姐妹二人,挑选衣裳可真有默契。”

顾云锦嘴角微微一抽,这二人皆一袭红火,不同的仅仅是宫裙上的绣纹罢了,章芷莹是正妃,能用上明黄绣线,而柳侧妃则不能,只得绣上同色暗纹。

不过她估计,若非等级所限,柳侧妃肯定不会如此屈就的。

章芷莹眸光含冰,足足盯了柳侧妃数息,面色越来越冷,偏柳侧妃恍若未觉,继续笑语连连,旁边的陈嬷嬷见势不好,忙小声禀报:“娘娘,这时辰差不多了。”

她固然痛恨柳侧妃挑衅主子,但当务之急却是年宴,若是迟到了,则更不利于章芷莹。

两害相权取其轻,实乃无奈之举,但如今脚下之地却已并非庆国公府,章芷莹再无任性资格。

章芷莹闻言,片刻后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也没搭理柳侧妃,率先往外行去。

一殿的太监宫人松了口气,忙跟上前伺候。

顾云锦上了软轿,无需多久,便来到了景福殿,远远太监见了,唱道:“王妃娘娘到!柳侧妃娘娘到!顾侧妃娘娘到!”

三人身份最高,自然来得最晚,景福殿内早已济济一堂,听了唱传,忙起身恭迎。

章芷莹在前,后面左右是顾云锦、柳侧妃,三人徐徐步进大殿,一直往北面上首而去。

宴席采用分食制,北面的高阶最上首设了一席,理所当然是秦王妃之位,而她稍稍往下一层,左右分设两桌,自然是两位侧妃的,至于诸多大小女眷的座次,则整齐分布在阶下左右两边。

章芷莹拾级而上,她站在最高处回身,阶下诸人依旧俯身,正在等她叫起。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红唇微勾,露出久违的微笑,道:“起罢。”

诸女眷齐齐谢恩,起身重新入席。

有人好奇偷偷抬眼,但见上首有三名神仙妃子般的人物端坐,便忙低头不敢再看;只不过,也有不少是经老事的,一瞥见上头其中两位的衣衫,心下便了然,看来王府后宅不太平啊。

果然,柳侧妃就是见不得章芷莹高兴,她咯咯一笑,道:“看来今儿王妃姐姐很高兴啊,这几个月来,王妃姐姐还是头回露笑脸呢。”

这话很意味深长,明面可以说王妃重视诸女眷,但暗地下却表明了王妃高傲,更有甚者,就是王妃日子不如意,日常难展欢颜了。

柳侧妃声音没压低,偏诸女眷正屏息凝神,殿内虽大,但却静谧,该听到的,都已经听到了。

此话一落,殿中虽依旧雅雀无声,但诸女眷神色立即便有些微妙。

章芷莹目光一冷,双手倏地攒拳,即便有厚厚脂粉掩盖,顾云锦依旧见她面色大变。

章芷莹倏地侧头,将目光投向柳侧妃方向,顾云锦心中猛一跳,忙抢先开口道:“柳侧妃所言甚是,今儿大家共聚一堂,王妃娘娘心中自是欢喜得很。”

她截着话头后,接着又笑语晏晏说了几句,打了圆场,方将方才瞬间紧绷起来的气氛放缓和,那边陈嬷嬷见状吁了一口气,忙接过小丫鬟茶盏,趁机会上前,暗暗拉了拉章芷莹衣摆。

章芷莹面上依旧冰冷,但她到底扫了柳侧妃一眼后,便移开目光。

顾云锦松了口气,柳侧妃一再撩拨,她真怕高傲的章芷莹当场翻脸,哪怕就拂袖而去,那王府也是大失了脸面。

柳侧妃对于顾云锦的作为颇有些诧异,要知道,对方向来都是沉稳优雅不动如山的,她又要开口,顾云锦瞥见,不得不得又一次提前截住话头。

“王妃娘娘,今儿天寒,不若早些传宴?”她有预感,这回年宴肯定不能安心用。

陈嬷嬷对顾云锦简直感激涕零,一见章芷莹颔首,赶紧吩咐传宴席歌舞,二人一连串动作,数次打断了柳侧妃欲开口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