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一段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只要没了太子,父皇又留下传位圣旨,大半月时间,足够我等做好准备。”越王笃定。

这个准备,自然是接手建德帝手里的兵权,届时他名正言顺,必毫无阻滞,手里兵力已强于赵文煊,甚至他还能在秦地兵马到来之前,拿下对方。

越王吁了一口气,他抬眸直视前方,语气一变,朗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当初本王决定了留京夺嫡,便绝无悔意,即便他日事败,本王亦坦然受之。”

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即便有朝一日真粉身碎骨,亦浑然不惧。

*

等赵文煊这边消息传上来之时,越王派去焚烧米粮的人,昨日已经出京了。

赵文煊垂眸快速翻看密信,面色愈发阴沉。

越王的行动计划是绝密,情报上并没有,不过任明蔚之事,与东宫的瓜葛;还有前夜靖海伯进越王府,二人密谈到深夜,然后次日一早,越王府有一队人悄悄出了城,往米粮方向而去,却是清清楚楚。

赵文煊一目十行看罢,“啪”一声将密信扔在紫檀大书案上,面有不虞之色。

不用多说,越王最行一步,必是往那一大批糙米上打主意了。

他怒道:“一群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

赵文煊抬眼,大书房内正襟危坐着他麾下几名谋士,他沉声道:“不知诸位先生有何高见?”

侍立在他身后的徐非闻言,立即捡起案上密信,将密信内容念了一遍,诸谋士听罢,各自沉思不语。

片刻,韩易水抬头,拱手道:“殿下,在下以为,越王派人出京,必是要毁去这数十万石粮食。”

越王欲最大获利,那必然要将事情往最坏一面推波助澜,此事最糟糕的后果,便是这批粮食没有了,届时赈灾粮食短缺,谁想捂也捂不住。

赵文煊闻言脸色更阴,他当然清楚这事,所以才会如此震怒。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几年农民收成一般,即便赵文煊在封地上减免了不少赋税,贫苦农家依旧只得以薄粥度日,到了冬季,自然少不了开仓放粮,好助这些百姓渡过困境。

农作物收成一般,为了维持市面粮价稳定,次年肯定不能大肆收购补充回来,连续几年下来,即便库存充足,但压迫感难免渐生。

赵文煊虽人进了京,但是藩地的重要公务依旧会送过来,让他决断,这两日,他已命人将放粮之事准备起来,如今一看毁粮之事,他怒气陡生。

只是,任明蔚的粮车距离通州已很近,大约就是四五日路程,如今越王的人已出京近两天,他们即便派人急追,也来不及了。

赵文煊剑眉微蹙,吩咐徐非,“把京畿之地常平仓存粮情况取出来,先给诸位先生传阅。”

与任明蔚一事同时进行的,便是摸清京城附近常平仓的虚实,两者前后脚有了结果,万幸的是,由于其他常平仓距离运河较远,运输不便,这任侍郎便没敢动作。

这几处常平仓虽没满仓,但也有大半库存,不像通州粮仓那般,几乎已被暗地里掏空了。

韩易水看过密信,他心算能力很强,凝眉捻指粗略估算一遍,便有了大致结果,“殿下,按照往年放粮情况看来,这些粮食大概能支撑一个月左右。”

赵文煊颔首,“若是及时派人出京,往广平、蓟州等地调粮,一个月时间粮车便能抵京。”

既已来不及阻止越王毁粮动作,百姓温饱也能无虞,那么趁势而为,为己方谋求有利局面,事在必行。

“殿下,在下有一问。”韩易水拱手,“不知殿下对越王太子有何计较?”

韩易水从不自作聪明,坦言问了主公,看对方是想谋算东宫还是越王?又或者两者皆有。

他这主公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心中必然有了方向,问清楚后,他们循着一个方向使力,再好不过。

韩易水一贯作风如此,赵文煊不以为意,他眸光冷冷,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东宫。”

第110章

偌大的外书房中, 墙角处各立了一个人高的十五连盏烛台, 由上至下放满了如椽巨烛, 巨烛早已被燃起,室内亮如白昼。

橘黄色的火苗微微跳动, 烛光照在赵文煊英俊且偏冷的侧面上, 他眸光并无波澜,只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东宫。”

他声音冷淡, 并不大,神色也丝毫不变,但在座数名谋士俱心下一颤, 齐齐垂下眼帘。

须臾, 韩易水稳了稳心神,拱手道:“我等谨遵殿下之令。”

话罢,诸人便照现今情形,展开了详细讨论。

昔日赵文煊养于坤宁宫中,虽如今与太子已是竞争对手,但于情于理, 他矛头应更对准越王才是,毕竟, 东宫如今已是三皇子中最薄弱一个。

赵文煊的指示方向让人遐想连篇。

不过, 对于韩易水等人而言,他们只要按主公的示意办事即可, 这里面的纠葛并无需理会,终归这皇家关系错综复杂,其中龌蹉不足为外人道。

不知道才是大好事,能进这大书房议事的,就没有一个笨人,大家心照不宣,略过诸般不和谐的疑问,开始针对打压东宫展开一连串商讨。

这讨论从酉时中开始,一直到持续道亥时末,诸人终于把初步计策定了下来,赵文煊瞥一眼滴漏,便让诸人散了,明日再议。

诸人施礼后,鱼贯退出,他独坐在案后思索良久,方站起,出了门登上暖轿回屋。

这回屋,自然是回的明玉堂,虽然顾云锦娘俩没在家中,但赵文煊每天都会回到二人屋里歇息。

虽孤衾独枕,但被褥间仍残留着她的馨香,这令人眷恋的甜香环绕着赵文煊,他一天紧绷的心神才能得以彻底放松。

赵文煊轻轻一叹,书信不过稍解相思,他很挂念她们娘俩了,哦不,是娘三,还有他待在娘腹中的小闺女呢。

小闺女,实在是个让人身心愉悦的存在,他绷紧了一整晚的唇角,此时不禁微微扬起。

暖轿抬进了院门,在庭院中落地,小太监打起轿帘,赵文煊下轿,大步往正房行去。

他身姿挺拔,威仪赫赫,明玉堂留守诸仆见了主子轿舆,俱齐声行礼问安。

赵文煊大步进了正房,紧跟其后的廖荣抬抬手,替主子叫起众人。

诸仆方起。

立在回廊上的红杏抬头,刚好瞥见秦王背影。

旁边小丫鬟也见了,语带感叹道:“殿下待咱娘娘真好,娘娘出京了,殿下还每日回明玉堂歇息呢。”关键是,他不但从没命人侍寝,且连一丝念头也没流露过。

这可是今上之子,亲王之尊。

何等难得。

她心内啧啧称奇一番,转头,却见红杏仍立在原地,不由大奇,问道:“红杏姐姐,你不用进屋伺候么?”

这正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最起码小丫鬟是不行,必须是大丫鬟,以及主子指定的二等丫鬟才可以。

顾云锦跟前,有四个大丫鬟,其中两个是赵文煊给的,分别是金桔以及青梅,另外两个则是从侯府陪嫁过来的,碧桃还有红杏。

碧桃不用多说,伴随主子长大,是顾云锦最亲近的丫鬟,而另外的金桔青梅,由于她与赵文煊关系日渐融洽,已密不可分,两人也顺势晋升,成为主子可以信任的得力心腹。

仅剩下一个红杏,她原在上官氏身边伺候,后来才拨到顾云锦身边,没多久,建德帝便赐婚了,她与主子并不熟稔,对比起其他三人,处境实在有些尴尬。

红杏面对小丫鬟倒是威严十足了,但回到顾云锦里屋,她却是地位最次一个,由于信任不够,日常待遇肯定有轻微差别的。

她从前在侯府,是上官氏跟前第一人,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境地,实在让她有些憋气。

红杏抬眸再瞥一眼正房门帘,摸了摸自己梳得顺滑的发鬓,垂下眼睑,道:“嗯,我确实要进去伺候了。”

刚才触及赵文煊伟岸背影,红杏心中一动,某个念头油然而生,如大浪伊始,再难抑制。

她心跳得很厉害,努力保持镇定,举步往正房迈去。

这是天意。

红杏之前染了风寒,下仆生了病,是需要挪出去养好了,再回来当差的,天气冷,她这风寒养了半个月才好,刚好错过了顾云锦去温泉庄子。

她行至正房门前时,小丫鬟从茶房捧了一盏茶过来,红杏顺手接过,理了理衣襟,举步进了正房。

赵文煊正坐在明堂的首位上,微微阖目,抬手轻揉一侧太阳穴,思索着常平仓一事。

红杏暗暗吸了一口气,垂首捧着填漆茶盘款步上前,侍立在一旁的廖荣要上前接过,她佯装不见,急走几步让了开来。

廖荣挑眉,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即便了然于心,他也不阻挡,只退了回去立着,有人想倒霉,他也不能拦着不是?

红杏先捧了茶放在首座旁的方几上,然后福身行礼,道:“殿下请用茶。”

年轻少女的声音又娇又柔,红杏暗暗抬眸,上首男人宽额剑眉,鼻梁挺直,英俊的面庞带有冷峻之意,令人怦然心动。

红杏为人算谨慎,从前在主子跟前,亦从没生过此念,但不可否认,日日看着顾云锦独宠于秦王跟前,确实让人艳羡。

时机太过凑巧,方才抬头一瞬间,这个念头倏然便起,以燎原之势席卷红杏心绪。

赵文煊夜夜独卧明玉堂,红杏觉得自己成功机会很大,即便穷酸秀才有了两个钱,也是要纳妾的,更何况是尊贵如秦王殿下。

红杏捧了茶后,也没离开,就在赵文煊跟前行礼,她福下.身时,刻意将下颌微微抬起,线条秀美的面庞,便清晰地暴露在烛光之下。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算满意,虽及不上主子国色天香,但小美人还是名副其实的,殿下吃惯了珍馐佳肴,大概也是想先换口新鲜菜蔬的。

赵文煊睁眼,抬眸看向眼前丫鬟,他对红杏算脸熟,也听顾云锦说过,她两个陪嫁丫鬟,一个陪伴她长大,另一个是到了京城,上官氏才给的。

碧桃他认得,剩下这个,就是侯府家生子罢。

赵文煊薄唇微挑,冷冷一笑,好一个陪嫁大丫鬟,竟敢背主献媚。

他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赵文煊冷冷一瞥后,收回视线,看来这个人,是不能放在锦儿身边了,他得另外挑一个忠心的换过来。

他看向廖荣。

廖荣心领神会,这人立即得清出明玉堂了,生了异心的奴才留不得。

他立即上前,就要拽开红杏。

这变化太快,红杏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立即一侧身,避开廖荣的手,扑向赵文煊脚下,哭道:“奴婢唯恐殿下无人伺候,脑子糊涂,才如此行事,求殿下赎罪。”

红杏嘴里哭求,行动上却并非如此行事,她双臂微张,中门大开,高耸位置便要直直撞向赵文煊膝腿位置。

她心知不好,这明玉堂是留不下了,主子回来也饶不得她,她干脆一咬牙,一条道走到黑。

可惜她最终没能得逞,赵文煊习武多年,反应极快,嗤笑一声,站起抬脚,缎靴足尖位置正中红杏腹部。

红杏当即惨叫一声,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砸到七八步远 的地面上。

赵文煊蹙眉瞥一眼靴尖,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冷冷吩咐廖荣,“将这贱婢送回武安侯府。”

随即,他拂袖离去,径自返回内屋梳洗更衣。

廖荣领命,踱步到红杏跟前瞟了一眼,他先吩咐两个小太监将人拖出去,然后转身出了正房,召集所有仆役,下了封口令。

作为一个合格的奴才,廖荣很明白主子不愿意侧妃娘娘分神的想法,要知道娘娘如今刚有了身孕,可不能为了这等无耻之人动了气。

至于明玉堂少了一个大丫鬟这事,也不需要担心,武安侯府积年勋贵之家,大家都是聪明人,办事心领神会即可。

他瞥一眼红杏被拖出去的的背影,目光嘲弄,这人送回去,便是很严重的惩罚,说不得,还会连累一大家子。

廖荣想得一点不错,次日一早,秦.王府的管事登武安侯府门,见了上官氏,他先将因“犯错”被遣回的红杏交出去,然后笑吟吟地报喜,说他家娘娘又有了喜信,不过时日还短,不宜挪动,目前还在温泉庄子养身子。

上官氏闻言大喜,连声道好,又重重赏了王府诸人。

送走了秦.王府来人后,世子夫人余氏问道:“母亲,这奴婢如何处理?”

上官氏瞥一眼被捆住手脚送回来的红杏,面色冷冷,这奴婢犯了什么事,她猜得八.九不离十,若是涉及机密,大约活不下来了,来来去去就那档子破事。

秦王独宠顾云锦,上官氏知道,她很高兴,若是孙女怀孕期间,也没人能分宠,那就再好不过了。

孙女在秦王殿下心中的位置便可见一斑。

这等大好事,却偏有自家出来的一粒老鼠屎想搅合进去,坏了一锅好汤,上官氏如何能忍得,她扫了一眼红杏秀美的面庞,冷笑一声。

“将她连同她一家子,统统灌了哑药,今天便卖出去。”上官氏声音不大,却决定了红杏一家老小的生死,被捆在地上的红杏听了,立即剧烈挣扎起来。

不要以为被卖出去,就能有新生活,红杏等人世代是家生子,熟悉主家不少事情,武安侯府怎么可能给机会他们乱说?

这些勋贵人家,都用固定的人牙子,这些最上等的人牙子,可不同于那些买卖庄户人家儿女的同行,他们有门路有口碑,又懂规矩,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红杏这等被灌了哑药的家生子到了他们手里,只能有一个下场,便是卖到那些不见天日的矿场煤窑当苦工,这辈子都没出来见人的可能了。

红杏深知套路,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惧。

可惜她的挣扎不过徒劳无功,上官氏身后一嬷嬷得令,立即指挥几分心腹婆子上前,掩了红杏的脸,将其拖出去。

嬷嬷办事老道,当然知道主子不欲惊动其他人,直到红杏藏在家人中被卖出,也只有上官氏房中几人知道内情。

处理完红杏后,上官氏打发人去秦.王府,说是红杏父母都病卧在榻,希望独女能伺候在榻前。

秦.王府这边心领神会,禀了上去,由于红杏身份特殊,是顾侧妃娘娘的陪嫁丫鬟,娘娘也没在府里,管事不敢自专,于是大总管廖荣便在殿下跟前提了一嘴。

秦王殿下不在意,直接让领人回去。

明玉堂大丫鬟“红杏”,便顺利离开秦.王府,回武安侯府侍奉爹娘去了。

对于武安侯府的识趣,赵文煊还算满意,红杏一个奴婢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涉及顾云锦,他便上心很多,陪嫁丫鬟欲爬床,哪个女主子也不会高兴,这等糟心事,他本不欲她知晓,更何况如今她还怀了孕。

想起顾云锦,赵文煊只觉身畔心头皆空空,不禁更挂念了几分,偏他如今分不开身到庄子去。

他仔细算了算日子,等到了十一月末,若良医诊脉说并无妨碍,他便打算抽时间,将顾云锦母子接回来。

快到腊月了,她娘俩总不能待在庄子上过年的。

第111章

赵文煊估摸着时间, 在灾民大批出现之前, 便抽出半天时间, 亲自去温泉庄子,把顾云锦母子接回王府。

顾云锦已经确定了喜脉, 经过大半月时间调养, 此时身体康健,脉息有力,回京路途很近,小心注意些, 并无妨碍。

钰哥儿已经很久没见父王了,一见赵文煊身影,便蹬蹬蹬冲上去, 抱着父王脖子不撒手, 不过回神后他又发了小脾气,撅着小嘴侧头不看父王。

父王许久不见踪影,小家伙翘首期盼,一日问母亲多次,他还记得呢。

赵文煊搂着小胖子哄了许久,又割地赔款不少, 才算把儿子哄回来,钰哥儿腻在父王怀里, 坐在父王臂弯, 乐呵呵笑得很欢。

顾云锦一直含笑看着父子二人,软塌垫得厚厚的, 车驾行驶小心翼翼,她并无感到不适。

车驾行驶了一段,接近京城,渐渐便能听到些喧闹声,顾云锦挑起一线车窗帘子,抬眸看去。

今天非常难得,雪停了,有微微的阳光照射下来,可惜外头温度依旧很低,秦.王府一色黑衣护卫紧紧簇拥车驾,巧妙将路人百姓隔了开来。

平头百姓根本不需驱赶,见了王府车驾及气势凛然带刀侍卫,便自动退到道路两旁,让车驾先过去。

路上有推着货物的小商人,也有挑着柴薪的农人,还有三三两两衣衫单薄褴褛,携家带口往京城方向而去的灾民。

他们冻得嘴唇泛着青紫,但看向京城方向的目光仍有期盼。

顾云锦胸口闷闷地难受,将帘子放了下来。

“锦儿。”

赵文煊轻声唤她,声音和熙,顾云锦侧头看去,他黝黑的眸子目光很坚定,道:“待他们到了京城,便有人安排他们到临时地点,妥善安置。”

虽无高床软枕、丰衣足食,但稠粥馒头、庇身之所还是有的,这些灾民能够待到开春,然后回到原籍,到官府领着耕作的种子,播撒下一年的希望,期盼来年能温饱。

不论赵文煊与皇父之间,是如何父子情薄,甚至得知了章淑妃死因后,他心中各种难受不适,但客观看来,建德帝这帝王当得还是很不错的,不说其他,单这几年雪灾,各地灾民就安置得很好,底层百姓对天子尊崇有加。

赵文煊一时百感交集,微吁了一口气,方将诸般情绪压了回去。

他微笑对顾云锦说:“这些灾民,朝廷会好生安置,你如今的任务,便是要好好养胎,把我家小闺女养得与她哥哥一般胖。”

顾云锦心下一松,嗔了男人一眼,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往常提起这个话题,小胖子总是很感兴趣的,碧桃老是跟他说小弟弟小妹妹就在母亲小腹里,可是他围着母亲左转右转,也并没察觉分毫不同。

不过说得多了,他也懂了些,日常不再使劲往母亲怀里扑,坐着时候也乖巧得很,只偶尔面带好奇,要摸一摸母亲的腹部。

只是这回,小胖子却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是说,自从顾云锦掀起帘子后,他便如此了。

赵文煊搂着儿子,与顾云锦挨着一起坐,她看到的东西,小胖子也看见了,他小小的心灵觉得很震撼,这些人与自己平日所见,恍若两个世界。

哪怕他不懂也说不出来,但还是察觉到不同。

赵文煊抚了抚儿子小脑袋,再次挑起帘子,让小胖子看清楚外头,他对儿子说:“钰儿,这些都是我大殷朝的老百姓,他日不论为君为王,你当勤政爱民,万不可懈怠只顾享乐,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并没有因为儿子还小,连话也说不全,便敷衍两句了事,而是很严肃地与钰哥儿说了一段话。

小胖子其实并没听明白,但父王话里的郑重之意,他还是充分领悟到了,他抿着小嘴,点了点小脑袋。

赵文煊放下帘子,夸赞道:“钰儿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小胖子就听懂了,他咯咯一笑,小肥胳膊环住赵文煊脖子,小脑袋靠在父王肩窝里。

车行辘辘,进了城后,直接往秦.王府而去,在晚膳之前,便回到府中。

顾云锦母子重新回到明玉堂,赵文煊如何欢喜暂且不提,翌日一早,他便命人打马进宫,请来太医。

能进太医署为贵人们服务的,不但医术精湛,还必须怀揣水晶心肝,玲珑剔透,才能很好的干好本职工作。

赵文煊表示,他的侧妃怀了身子,昨日颠簸回京,让太医好生诊脉,看需不需要卧榻休养一番。

两鬓染霜的老太医心领神会,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先给顾云锦切了脉,然后回答,这侧妃娘娘确实怀孕了,脉息并无不妥。

随后,他又话锋一转,说侧妃娘娘月份还小,这般颠簸一番,确实要慎重对待,最近几月,好生在屋里养着为妥。

这老太医在太医署当差十数年,哪个山头不靠,偏位置还稳稳的,他心里清明得很,当然知道秦王想要什么。

他在脉案上记载得情况要严重一些,光看脉案,顾云锦确实很需要卧榻养胎。

皇家向来以子嗣为重,这么一来,顾云锦便顺理成章待在家里养胎,甚至连年宴也无需出席了。

赵文煊很满意,重重赏了老太医,老太医揣了赏赐,一脸道貌岸然,出了王府回宫去了。

一切都布置妥当后,赵文煊也闲不下,他继续早出晚归,劳碌这差事公务。

倒是林姨娘,隔日便领着恺哥儿过来王府,看望女儿外孙了。

打发了两个小的去玩耍后,顾云锦携了林姨娘的手,在软塌上坐下,她奇道:“娘,侯府怎么肯让你一人领着恺哥儿出门?”

林姨娘是妾室,按规矩是无法独自出门做客的,更被提还领着府里的少爷了,哪怕恺哥儿是她生的。

旁边林姨娘的贴身丫鬟笑道:“托了四姑奶奶的福了,姨娘如今被抬作二房,已经摆过宴席了,之前姑奶奶在庄子,也不好通知上。”

所谓二房,其实也是个妾,勋贵官宦人家,可没有平妻之说,只不过这一切规矩,其实可以灵活变通,概因它们都是为权势地位服务的。

勋贵或官宦世家,跟那些普通商贾之家不同,是轻易不肯抬二房的,只是一旦抬了,那么这个二房,便在家里有着仅此于正房太太的位置,家里设宴,她也是有资格出席的。

当然,二房的一应份例及日常用度,还是会比正房稍逊一筹,宠妾灭妻的罪名,在朝为官者可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