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是赵文煊生辰。

赵文煊对于生辰是否大肆庆贺,倒是很无所谓,顾云锦有孕在身,钰哥儿还小,他反倒不喜欢折腾。

只是,如今他麾下聚拢一大批势力,这些人既要为主公庆贺,又要顺带表一番忠心,争先恐后的,而赵文煊也要适当笼络人心,并给予下边人表忠心的机会,这生辰宴,早非单纯的庆贺性质。

因此,便有了非举办不可的缘由。

顾云锦倒是很支持,王府的酒宴,是有详细的等级规制可循的,各司房按规矩准备便可,秦王的生辰宴,想必没有无脑之人敢以次充好,届时,她腹中胎儿已满三月,即便后宅女宾宴席由她主持,也无甚妨碍。

若是她真觉得乏了,晃一圈离开便可,没人会说什么。

这事情年前便敲定下来,元宵后,老良医确定顾云锦身体康健,胎也坐稳了,于是,这早已准备好的帖子,便发出去了。

这发帖子的事,还有个小插曲,那便是关于庆国公府。

昔日外祖家给予唯一的温情,早因章淑妃“病逝”一事荡然无存,赵文煊对庆国公府心生隔阂,日常提也不提。

只是,这些宫闱秘辛,却绝不能宣之于口。

赵文煊虽贵为秦王,但生辰宴广邀宾客,若是把外祖一家忽略了,却也很不妥当的。

哪怕,庆国公府支持太子,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太过冷面无情,对赵文煊影响也不好。

赵文煊表情淡淡,亲自提笔写了给庆国公府的请柬,字迹雄浑苍劲,力透纸背。

他一气呵成之后,把狼毫掷下,接过廖荣递上的温帕,拭了拭手,吩咐道:“廖荣,命人将请柬送到庆国公府。”

赵文煊话罢转头,见顾云锦面上略带忧色,便道:“锦儿,你莫要担忧,我无事。”

他沉声道:“既然他是虚情假意,我亦不放在心上,母妃之事,庆国公府到底参与多少,我必要查个清楚明白,若是……”

赵文煊顿了顿,黑眸闪过一抹厉芒,一字一句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外祖父亲舅舅,也绝不例外。

“殿下不在意就好。”顾云锦松了口气,她只在意自己男人,至于庆国公府,若是真的,那也不冤。

二人说话间,廖荣早拿了请柬出门,亲自打发心腹送了过去。

章今筹与世子章正宏,一回府,这大红色的请柬,便呈到二人跟前。

“父亲,我们都去吧。”章正宏打开请柬,仔细看了,便道:“虽我们与秦王殿下政见不同,但殿下还是我家外孙,如今生辰,也该上门好生庆贺一番。”

末了,他又补充道:“太子殿下想必也不会在意。”

太子气量是比较狭小,但若是连这等寻常事也耿耿于怀,那就太过了。

章正宏与太子接触并不算多,太子身份敏感,并不适合常常广邀朝臣,于是,这笼络党羽的事,便由章正宏负责,他还要协助处理其余事务,因此忙碌之余,倒不常与太子碰面。

不过,据他多年了解,太子还不至于如此。

因此,章正宏一番话说得很自然,话罢,还暗叹一声,他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一头栽进东宫里,死活不愿意改投秦王。

太子虽年前已被放出来了,但经过通州常平仓一役,东宫明显大势已去,只余庆国公府一家还在孤零零地支撑着。

章正宏想到此处,眉心越蹙越紧,他忍不住再次劝道:“父亲,秦王殿下自幼重情重义,又有雄才大略,从前远在大兴倒也罢了,如今陛下召他回京,东宫又颓势已现。”

“庆国公府正应投于秦王麾下啊!”章正宏痛心不解,太子是外孙,秦王也是啊,且这选择并非小事,足以大大影响到庆国公府今后的繁荣昌盛。

在章正宏看来,太子顺利登基可能性已极小了,若是真由秦王称帝,他章氏一族即便占了母家名头不被清算,那恐怕也绝对讨不了好去,往后,大约便是闲置在一边罢了。

何苦呢?

明明不需要如此的。

章正宏话罢,偌大的外书房无人再发声,父子相对而坐,接下来,便是短暂的静谧。

外书房只燃了一处烛台,室内半明半暗,章今筹苍老的面庞沟壑纵横,半张脸映照在橘黄色的烛光下,另一半则掩盖在黑暗之中,他半阖眼睑,万般情绪俱遮蔽其下。

“宏儿,”章今筹倏地睁开眼,目光炯炯直视儿子,道:“这秦王生辰宴,便由你出席罢。”

他声音很坚决,显然已下定决心,“席间,可稍稍试探秦王一番。”

章正宏之前劝过很多遍,今夜老调重弹,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父亲居然答应了,他又惊又喜,忙利落应了一声,末了,他又询问道:“父亲,您为何不去?”

章今筹是秦王外祖父,他去不是更好吗?

“为父就不去了。”章今筹摇了摇头,眸色稍暗。

太子重归朝堂后,麾下有实力者几乎都跑了个精光,只余零星几个虾兵蟹将,太子努力一段时间,也毫无效果,他焦急之下,往昔的小缺点无限放大,暴躁、怀疑、敏感,早非章正宏认识的那个储君了。

章今筹心里还存着事,他必须先稳住太子,以免节外生枝。

因此,他是不能去的。

父亲能让步,章正宏已经很高兴,他也没多问,又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章今筹目送儿子出了外书房,垂下眼睑,静静思索着。

儿子能想到的事情,章今筹如何不知?东宫如今已无一丝希望了,他苦苦筹谋半生,怎可让庆国公府历代积液,式微在自己手上?

在太子被建德帝软禁的那一刻起,章今筹便心生退意,只是他与儿子不同,他经历的秘辛太多,这些水底下的事,亲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对,庆国公府将万劫不复。

这事必须从长计议,但偏建德帝这身子看着,也不等人。

年后,秦王生辰,这个契机终于来了。

秦王这孩子,表面冷峻,实则重情重义,作为外祖父的章今筹很清楚,若无意外,章正宏的试探成功可能非常大。

如此,庆国公府改投秦.王,便悄然迈出第一步了。

章今筹眸色幽深,有些耷拉的眼皮子掩去一抹厉光,在第二步正式投靠之前,他必须解决一个隐患。

这般,方能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章今筹立即唤来心腹管家,吩咐道:“你尽快联系荷香。”

荷香,是章今筹多年前埋在坤宁宫的一个探子。

皇后进了宫后,便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到了她正位中宫之时,由于掌管了宫务,这方面得到了长足发展,开始有了自己一套完整的班子,不再倚仗娘家,身边用的,都是自己的人。

章今筹是个心思慎密之人,留了后手,他将特地培养出来的几个心腹,设法送进皇后选拔人的队伍里,多年下来,有被刷下的,有只能在外围的打转的,而其中混得最好的一个,便是荷香。

荷香是坤宁宫二等宫女,虽不能贴身伺候皇后起居饮食,但只要细细留神,未必窥不到契机。

章今筹要彻底解决的这个隐患,便是大女儿章皇后,只是这个急不得,必须找准机会一击即中。

大女儿随了父亲,也是心狠手稳,且豁得出去之人,事关重大,鱼死网破的岔子可不能出。

第120章

荷香与白露, 是同一批进入坤宁宫的小宫女, 不过她的年纪要大些, 如今已有三十出头,她出身贫苦, 家有恶父继母, 遂干脆自梳后,留宫当了姑姑。

比起白露的平步青云,荷香就要逊色多了,她为人沉默寡言, 只埋头苦干不会来事,始终没有混入主子贴身伺候的行列。

不过,也是她这性子, 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因此被皇后分配了管理小宫女小太监的差事,在坤宁宫地位还是有的。

荷香由于当差年月够久,为人也可靠,虽话不多,但与坤宁宫上下交情还是不错的,日子过得颇为平静。

只是在正月十七这天, 她的平静日子却被打破了。

荷香照常出去办了趟差事,回来窥了个空隙, 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松开手, 掌心里赫然有个小小纸团。

荷香迅速打开,小小的纸张上, 当头便是一个特殊的图案,她眸光暗了暗,曾经以为,这辈子也不会见到这个暗号了,没想到十几年,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突兀是突兀了点,但差事还是要办的。

荷香快速浏览一遍小纸条上的内容,主子让她注意皇后日常起居与一切行为,然后再寻得个万无一失的空子,最后伺机动手。

与小纸条一同来的,还有一个蓝瓷小瓶子,现正揣在荷香怀里,主子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小蓝瓶,毕竟御医太医医术高明,小蓝瓶之物并不能了无痕迹。

这任务与荷香预想的一样,当年为何潜伏在坤宁宫,她很清楚。

只是,不论是动用小蓝瓶,还是诸如落水、摔跤之类的意外,都必须从长计议,伺机而动,毕竟她并非贴身伺候之人,碰触不了皇后饮食起居,即便有其他协助之人,也是困难重重。

荷香眉心紧蹙,为防出纰漏,她还多看几次加强记忆,最后,才吹燃了火折子,将小纸条焚毁。

灰白色的纸张落地,荷香再用脚碾了碾,一切了无痕迹。

或许,她最近应与白露多接触些。

*

元宵过后,没多久便到了正月二十三,赵文煊生辰的正日子。

清早,明玉堂内屋,浮雕螭纹的黄花梨架子床上,低低垂落的两幅海棠红锦缎帐子中,传出一道轻柔的女声,“殿下,我们要起了。”

女声慵懒,带有一丝微微沙哑,为婉转莺声添了一分妩媚,顾云锦眨了眨美眸,嗔了身畔男人一眼。

锦被下的身子光溜溜的,顾云锦怀孕已满了三月,二人昨夜才敦伦过,他久旱逢甘露,事后也舍不得穿衣,要与她肌肤相接,密不可分相拥而眠。

一只大手缓缓移动,落在她的小腹上,此处如饱腹般微微隆起,却很有实在之感。

赵文煊轻笑一声,垂眸看她,道:“如今天色还早,再歇歇吧,你平日不是很爱困。”

顾云锦怀孕后,确实嗜睡了许多,只是今儿是男人生辰,她惦记着,一反往日酣睡之态,竟就早早清醒了。

迎客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赵文煊这身份,要他早早起身装备迎接的客人是没有的,他早些起来,不过全因今天会有建德帝的赏赐。

建德帝给儿子的生辰礼,一般是早上来的,只是顾云锦也不知道有多早,现在起来准备一下也是好的。

赵文煊透过锦帐缝隙,瞥一眼映在窗棂子上的天光,道:“如今早了,晚一些再起罢。”

芙蓉帐暖,他忽有些儿女情长,不舍得离开身畔爱人。

赵文煊进京后忙碌非常,早出晚归,而顾云锦嗜睡,一般这个时候未能清醒,他已经许久未似这般拥着她,二人细细说话了。

不过,他拥着身畔之人,又想了想钰哥儿,及掌下还在母腹的宝贝儿,一切劳碌也是值得的。

二人轻声细语说了许久,天色亮了许多,赵文煊估摸着时间差不错,只得起来,洗漱穿衣,准备到前面去迎接赏赐了。

赏赐不同于圣旨,并不需要全府人去迎接,因此赵文煊没让顾云锦起来,嘱咐她多睡一会,无需着急。

顾云锦点点头,她身怀有孕,又是皇家人,并没打算亲自迎客,等宴席差不多了,再过去便可。

赵文煊整理妥当,便出了内屋,顾云锦刚阖眼,便听见外面钰哥儿“咯咯”的响亮笑声。

小胖子刚好逮到父王,想必兴奋得很吧。

顾云锦微笑。

外间父子二人好生折腾一番,最后,内屋的软缎门帘一掀,赵文煊抱着钰哥儿进来了。

他轻轻松松将儿子搂在臂弯,迈开大步到了床前,将儿子放在顾云锦身边。

这床榻钰哥儿熟悉得很,一被放下,他立即盘着小胖腿坐好,仰起小脑袋瞅着父王,一眨不眨的。

赵文煊无奈,只得嘱咐道:“你与你娘一起,可不许调皮,若是打搅了你娘休息,父王回来是要教训你的。”

教训,是一个很陌生的词,钰哥儿其实没听懂,不过父王一脸严肃,沉着脸与他说话,很显然这并不是个好词。

小胖子顺利接收到父王的意思,瘪了瘪小嘴,回头看一眼含笑不语的母亲,没吭声。

赵文煊知道这小子懂了,又说了几句,便匆匆转身出门。

被留下小胖子很失落,他揪着锦帐,探头眼巴巴看着父王出了门,半响才撅着嘴转身,一骨碌钻进母亲的被窝里,搂着母亲不说话。

顾云锦早穿好寝衣了,儿子一起来就要钻父母屋的,赵文煊起身时,二人一并把丢在床角的衣裳穿了。

她摸了摸儿子委屈巴巴的小脸蛋,温声道:“钰儿是好孩子,要多听父王的话,可知晓了?”

在这里,男孩的教育一贯归父亲,钰哥儿渐渐大了,赵文煊疼爱之余,有时态度也稍稍严厉起来。

顾云锦从不干涉赵文煊教育钰哥儿,有时候见儿子委屈了,也不会护着,反而与他说要听父王的。

后宅妇人有很多局限,很多东西她也不了解,胡乱插手对钰哥儿有害无益。

小胖子把脑袋埋在母亲话里,小小地嗯了一声。

“钰儿真听话,等父王回来了,娘就告诉他,好让他知晓。”顾云锦夸他。

小小给了一棒子,当然得赶紧添个甜枣,小胖子果然高兴了,小脑袋在母亲怀里蹭了蹭,便大声说:“好!”

添了一个精力旺盛的钰哥儿,最后,顾云锦也没能继续睡觉,母子二人在被窝里说了颇久悄悄话,等到了辰初时分,青梅便进屋,隔着锦帐轻声唤道:“娘娘,时候不早,您该起了。”

巳时末便要开宴了,此前,顾云锦须梳洗用早膳,再更衣装扮一番,现在起差不多了。

顾云锦依言而起,整理妥当后,果然时辰也到了。

今天她一袭粉紫色织金蜀锦宫裙,遍地绣了百蝶穿花暗纹,带了一整套点翠丹凤衔珠头面,奢华而不张扬,舒适度也不错。

顾云锦端详了大铜镜一眼,颔首道:“行了,先过去吧。”

碧桃给她披上大毛斗篷,旁边钰哥儿早穿戴妥当了,母子二人便出了正房,登上暖轿,往后宅举宴的隆庆殿而去。

*

隆庆殿。

诸多勋贵官宦之家的女宾,早济济一堂,人很多,朝堂文武、勋贵世家,乃至宗室里头有些脸面的都来了。

毕竟秦王是今上亲子,又是夺嫡大热门,不论是否他麾下的,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得足足的,刻意不来,反倒引人侧目。

殿内无人高声喧哗,不过,这些女宾基本都是相互熟悉的,窃窃私语倒是一直有。

巳正三刻,殿外忽传来小太监尖利的传唱声,“顾侧妃娘娘到!”

殿内倏地寂静下来,老少女宾一致侧头看向大殿门口,对于这位独占秦王宠爱的顾侧妃,大家都很是好奇。

顾侧妃闻名遐迩,但见过她的人真不算多,能有印象的,就更少了。

须臾,一个身穿粉紫宫裙的娉婷女子出现在殿门前,她果然不负盛名,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翦水明眸,琼鼻樱唇,雪肤润泽如玉,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端庄娴雅,落落大方。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好一个清雅的绝色佳人。

众人既惊叹又了然,应是如此,不然秦王再不慕美色,又如何独宠一人。

紧接着,乳母抱着钰哥儿也下了暖轿,众人了然,这个大胖娃娃,便是秦王长子,暂如今膝下唯一子嗣了。

女宾们的目光,不禁有意无意溜到顾侧妃腹部位置,听说,这位又怀上了。

诸人如何想,顾云锦管不着,她就着碧桃金桔搀扶,进了殿,女宾纷纷起身,品级低给她见礼;同品级的,或高她一级的,便互相行颔首礼。

诸人都是来参加秦王生辰宴的,顾云锦是主人家,没那个一品夫人不识趣,硬掰扯这些事,况且,皇家女眷身份还能高个半级,颔首礼足够了。

大殿内分主宾坐下,顾云锦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利落开宴开宴。

主位旁边设了一小案,这钰哥儿的位置,他挺直腰板坐在,人多也丝毫不露怯,反倒昂起小脑袋,好奇打量四周。

顾云锦侧头看一眼儿子,见他乖巧得很,便放了心,开始不动声色打量面前一众女宾。

庆国公女眷没来,国公夫人病逝多年,而世子夫人刘氏也不见人影。

顾云锦挑眉,她不来更好,也少了个刺头。

娘家武安侯府来得整齐,她无视嫡母许氏僵硬的笑脸,微笑对那边颔首。

顾云锦视线一转,瞥向左侧下首的最前边,这里所坐的女眷,俱是新投于赵文煊麾下的勋贵官宦之家。

她本想礼貌微笑点头的,不想一看过去,心下却微微一窒,有不悦漫上心头。

这一处勋贵官宦之家的贵妇人,身畔都带着女儿,本来带女儿挺寻常的,只是这些闺秀们却全是十五六年纪,含苞待放,穿着打扮虽各有特色,但齐齐盛装出席,将最美好的一面呈现。

这些闺秀们,显然很多都不是身边贵妇的女儿,哪能这般凑巧呢,人人都有个差不多大闺女?

更有甚者,各坐各的,“母女”之间的冰冷,远远便能感觉出来。

顾云锦表情如常,照旧微笑颔首,心底却冷哼一声,这些闺秀出不得前殿,在她面前晃悠也是白晃悠。

自己的男人被人觊觎,谁能高兴?反正顾云锦是不能的,她表面笑语晏晏,但之前的愉悦心情已一扫而空。

顾云锦以为,在场的都是大家贵妇,含蓄表现一番,再以期碰上正主就算了,再不识趣的行为,是无人能做出来的。

没想到,她错了。

世事无奇不有,还真有这般不要脸皮的泼皮货。

宴席到了一半,不少女宾们喝了暖暖的桂花酒,有些微醺,气氛热烈起来,这时,顾云锦左边下首有人拽着女儿出席,几步凑上前,扬声笑着说话。

“侧妃娘娘,我家这闺女是个好的,不若留下来,也好给娘娘做个伴儿。”

第121章

“侧妃娘娘, 我家这闺女是个好的, 不若留下来, 也好给娘娘做个伴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原来那一撮隐有别样心思的贵妇人们, 也极为诧异。

她们家固然有些小心思,但也仅限于带些侥幸心理浅探一下罢了,同是女人,谁不知事不可为, 也就是家里男人不肯放过任何机而已。

时下大多数男人,都认为妻妾一家亲,是可以完成的任务, 而女人们则嗤之以鼻。

方才还有些喧闹的大殿, 立即雅雀无声,不论远近女宾,纷纷为之侧目,偏说话的人毫无所觉。

顾云锦蹙眉,闻声望去,见有一个身穿石青色锦缎衣裳的中年妇人, 正拉着个十五六岁的粉衣少女,颠颠儿越过桌案, 往主位行来。

宴席是分餐制的, 中间是舞姬翩翩起舞的地方,一侧殿门, 一侧主位,左右则是宾客们的坐席,地位尊者位置靠前,而越往后面,家里官爵越低。

中年妇人的位置虽在左下首,但却在靠墙面的最后方,明显身份不显,她如今正拽着粉衣少女,越过一排排案桌,无视远近惊诧莫名的目光,往顾云锦方向而来。

妇人发髻戴了沉甸甸的赤金头面,正一脸谄媚热络的笑意,她手里拽着的少女低低埋着头,顾云锦一眼瞥去,只看见对方的发顶。

顾云锦收了脸上微笑,美眸闪过一抹不悦,观这人的打扮行径,位置座次,必然是个无底蕴的暴发官眷,大约进京也没多久,勋贵官宦之家的行事规矩一概不懂,才在人前献丑。

好好一个待嫁少女,要送进王府后宅来“配伴”她,这心思昭然若揭,虽对方这举动成功可能性为零,但顾云锦仍旧相当不喜。

偏那中年妇人犹自不觉,仍兴冲冲地往前来,接着又说:“我这女儿乖巧得很,娘娘有了身子,她正好陪娘娘解解闷儿。”

这妇人的步伐与她的话语一般不间断,只是没能接近主位,便被两个敦实的婆子拦了下来,金桔缓缓步下,不紧不慢地道:“夫人请止步,莫要冲撞了我家娘娘。”

金桔语调如常,只是声音较平日冷了许多。

妇人愣了愣,须臾,才凑趣笑道:“这京城怎地这般多规矩,我从前在铜仁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