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猜得没错,这妇人确实算个爆发户,夫婿姓邓,原是西南一军事要塞铜仁的守将,去年高升入京,她是平生头一回踏出西南,邓家在京城又无亲眷,诸般礼仪规矩无人教导,短短一年时间,已经出了不少洋相。

邓夫人虽不聪明,但也不是傻的,对自己闹笑话当然能察觉,因此她近来尽量少说话多吃饭,观察旁人言行,好学习一二。

策略是对的,只是执行起来也有困难,她性格大咧咧,又在民风开放的西南生活半辈子,积习难改,有时脑子一热,便固态萌发。

譬如这次。

铜仁是西南军事要塞,但由于地势险要,所居老百姓少些,军眷占了半数,加上西南民风开放,当众谈论儿女婚嫁之事常有之,她竟一急之下,在大殿上便拉着女儿的手,乐滋滋地推荐起来了。

邓夫人一贯自傲爱女,认为寻常武官般配不上,一直寻思要找个极好的,前段时间,她一直听夫婿夸赞秦王文韬武略,乃人中之龙,心中便暗暗记下了。

其实,她夫婿表面粗豪,实则心思细腻,否则也不可能从西南脱颖而出,这荐女儿之事,他完全没这想法,邓夫人完全是自个拿的主意,夫婿女儿一概不知。

只不过,这邓家姑娘如今俏面泛粉,不胜娇羞,站在母亲身后,不忘偷偷抬眼打量上首,显然是很乐意的。

顾云锦正垂眸看着这母女二人,这邓姑娘一抬眼,两人视线刚好碰个正着,对方如何想不得而知,反正她极度不喜。

云英未嫁的娇俏少女,正一脸娇羞期待,在觊觎她的枕边人,谁能高兴。

既然对方不要脸皮,就不要怪她出手反击了。

“陪伴我?”顾云锦一笑,目光有些玩味。

邓夫人忙把女儿往前推了推,讨好地附和道:“对,对。我这女儿能歌善舞,性子又老实,正好能陪娘娘解闷儿。”

此言一出,大殿中立即传出低低笑声,各家夫人掩嘴嗤笑,把女儿比作舞女姬人的,恐怕全京城仅此一家了。

诸人嘲笑之余,瞩目的焦点,便立即转移到顾云锦身上,看这位大名鼎鼎的顾侧妃,将要如何应对了。

大殿中,并非全是已投靠赵文煊麾下的官眷,越王一方也是有的,顾云锦甚至能感受到,其中一些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

这个时候,她轻不得重不得,轻了,必会让人蔑视;而重了也不行,一来这是赵文煊的生辰宴,她是主人对方是宾客,打脸太过便失了主家气度,二来她也会因此落了下乘。

一个把握不好,说不得,她还会成为京城近来的话题。

顾云锦心绪清明,淡淡抬眼,扬起一抹微笑,道:“王府诸事,俱由殿下做主,一个生人要进府,并非夫人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顺心如意。”

她声音不高,话语不疾不徐,但拒绝之意却很明显,邓夫人心里一急,忙张嘴打断,急急道:“那便找殿下说说?”

大殿上立即哄堂大笑,不少人前仰后合,笑得花枝乱颤,顾云锦虽心中不虞,但也差点被对方逗乐了。

“呃……”邓夫人方才脑子一热,如今看诸人反应,也知道说错话了,邓姑娘被笑得羞窘欲死,垂下头,眼泪就下来了。

邓夫人见状更急。

顾云锦摇摇头,跟这人文绉绉显然是不行的,她干脆直接点,速战速决了。

她笑道:“我以为,你家女儿的婚事,是由你夫婿做主的,不想,夫人与姑娘,竟能自作主张。”

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不假,但政治婚姻,很明显得由男人做主,而非邓夫人一般的无知妇孺。

顾云锦始终不觉得,一个能从地方杀上京城,并眼疾手快站队秦.王府的男人,会是一个这般无脑之辈。

这男人有这么个妻子拖后腿,也是不易。

当然,这是人家的事了,她可管不着。

顾云锦一语毕,邓夫人立即哑口无言,她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立即便朝武安侯府方向看了一眼。

顾家诸女眷心领神会,上官氏辈分大年纪大,不好出面挤兑个小辈,于是,便由余氏出场。

“娘娘这话说得对!”

余氏高声笑道:“活了这半辈子,我从没听说过,一个姑娘家颠颠儿跑出来,就要找男人的,我是没出过京城,竟不知外边儿竟有这般恬不知耻的人。”

末了,余氏还掩嘴低声嗤笑,“哟哟哟,这都自荐枕席上了。”

邓夫人是母亲,能笑她不懂规矩,但不能说她没资格做主女儿婚事,余氏便瞄准对方软肋攻击,说话毫不客气,反正她觉得,一个姑娘家能默认母亲做这事,也不无辜。

京城不比西南,名声对于姑娘家而言,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大殿里济济一堂,坐了大半个朝堂官员的家眷,经过这一回,邓姑娘不要说嫁个好人家了,即便低嫁,怕也是难上加难。

大家贵妇不同于市井泼皮,即便挤兑人,也个讲究绵里藏针,点到即止,过了不但不美,还会影响自身,余氏说了两句,便住了嘴,只似笑非笑睨着邓家母女。

不过仅这两句,也足够了,大殿诸女宾完全领会,大伙儿再次哄堂大笑。

邓姑娘泪如雨下,年轻姑娘脸皮薄,见希冀的事已无望,再也承受不住当丑角的压力,她掩面痛哭,急奔出殿。

邓夫人惊呼一声,忙边呼喊女儿,边急急追上去。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转瞬间便跑出了大殿,这飞毛腿一般的速度,让女宾们愣了愣,随即又再次前仰后合。

顾云锦侧头,侍立在一旁的青梅会意,悄悄退下,忙命人看紧这邓家母女。

邓家人来做客,不论何等无礼出丑,也是要全须全尾送出去的,且这王府,不是什么地儿都能乱闯的。

邓家母女出去后,便没有再回过大殿,诸人哄笑一轮,这个倍让人尴尬的插曲,便揭过去了,顾云锦没打算扰了自家男人的生辰宴,便微笑带头活络气氛。

上官氏、余氏等人立即响应,在场基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瞬间画风一转,重新热闹起来。

这次一直到宴散,也再没有岔子出现,顾云锦的表现可圈可点,只是心中已索然。

上了暖轿后,她的微笑立即收了。

那对母女固然贻笑大方,但却还是将顾云锦一直回避的事情,赤.裸.裸摊开在眼前。

赵文煊如今剑指帝位,若败了不必多说,只是如果胜了,她将会一而再,再而三面对今日情景,他日来的不会是边城少女,而是京城各世家千金。

这倒犹自可,只要赵文煊不变,即便烦扰些,她也是能应对妥当的。

二人朝夕相对已久,男人的真心,她是能真切感受到的,也愿意相信他,毕竟,藩王身份亦足够尊贵,他若有心,恐怕早已妻妾成群,小星遍地了。

怕就怕,朝野上下给予的压力。

皇帝虽位居九五,坐拥天下,但只要不是想当个昏君,他还是会有这般那般的不得已与妥协。

很无奈,也很现实。

顾云锦怕就是怕这个,自从男人进京,正式加入夺嫡行列后,这个念头总是时不时涌现。

虽知这时还没个影子,提前担心实在不应该,顾云锦也努力调节自己,但痕迹始终是有了。

那中年妇人母女倏地跳出来,戳破了一贯掩饰的外衣,这隐忧便重新冒头。

顾云锦出神良久,直到暖轿回到了明玉堂,轻轻一顿落地,方惊醒了她,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不是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吗?

不来的总不来,该来的避不过,担心是无用的,倘若真有朝一日面对如此情景,顾云锦苦笑一声,她还是必须周旋下去的。

毕竟,她膝下还有钰儿,还有肚子里的小宝贝。

顾云锦深深吐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多想无益,届时坦然面之吧。

她下了暖轿,回屋洗漱更衣。

赵文煊未回屋,前殿的宴席散了后,他又领一干新老支持者再小聚一番,以示亲厚,到了酉时末,还未见人影。

小胖子今儿没午睡,眼皮子开始打架了,顾云锦便哄睡了他,让乳母抱他回屋。

白日的事到底留了些痕迹,有个淘气小儿在身边还好,钰哥儿回屋后,顾云锦一反常态没有发困,在软塌上坐着坐着,反倒出了神。

赵文煊回来时,正好看见这场景,昏黄的烛光下,顾云锦斜倚在软塌上,背靠引枕,正愣愣出神,连他挑起门帘子也没有发觉。

往日他回屋,她总是立即发现的。

赵文煊剑眉一蹙,没有进门,反倒轻轻放下门帘子,踱步出到正房前的回廊上,招来金桔李十七等人问话。

金桔早有准备,一早借机离了里屋,等着主子传召。

还是女子更懂女子的心思,哪怕金桔打小遭遇不同普通女孩,也没经历男女情事,但她还一语中的,直接切中要害,并将心中猜想陈述了一番。

殿下待娘娘的心意,她看得分明,没有顾云锦当局者迷的惘然,金桔对两位主子的前景很乐观。

殿下是个心智坚毅之人,怎会就范于他人胁迫。

赵文煊仔细倾听过后,心里有了底,方重返正房。

顾云锦出神间,有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拥抱住她,熟悉的宽阔胸膛贴近,醇厚的阳刚气息环绕着她,她恍然回神,赵文煊回屋了。

“殿下,今儿可是喝了许多酒?”

这话实质是陈述,顾云锦已嗅到他身上酒气,忙命人捧了早准备好的醒酒汤来,道:“你快些喝了,醒一醒酒。”

赵文煊其实没醉,他清醒得很,他也很庆幸自己的清醒,若不然,他便很可能忽略了爱人的彷徨。

顾云锦将这份隐忧藏得极好,好到他一直没有察觉。

赵文煊接过醒酒汤,一仰而尽,将碗递了回去,他便立即挥退屋内所有下仆。

“锦儿,我有话与你说。”赵文煊转身面向她,黑眸注视着美眸,神色严肃。

这件事,赵文煊认为,必须开门见山说清楚,藏着掖着,很容易伤害了二人感情。

顾云锦有些疑惑,但还是正了正身子,应道:“好,我听着呢,你说。”

“锦儿,我这一生,能与你相知相爱,实乃大幸事也。”

赵文煊字正腔圆,神色认真至极,缓慢而清晰地道:“我此生惟愿与你携手终老,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二人相爱两生,不论前世今生,赵文煊都没有另纳他人的想法。

上辈子饮恨而终,赵文煊再世为人后,能再度与她携手相爱,他已感激涕零,日日小心呵护自己的小家,唯恐这不过梦一场,如何还会伤她的心?

他本不好女色,对姬妾成群毫无兴趣,又有了珍爱之人在身畔,此生足矣。

赵文煊一字一句说:“锦儿,我对你的心如何,你不知么?我怎会另纳他人?”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一贯含蓄的男人,正郑重表明心迹,顾云锦又惊又喜,眼眶发热,心中欢喜之情满溢,她偎依到他的怀里,让他紧紧抱着她。

她缓了缓,让有些哽咽的喉间缓了缓,方低低回答他的问话,“你的心意,我自然知晓,只是……”

顾云锦迟疑,赵文煊便轻放开她,让两人面对面,他关切道:“如何?”

“我怕你有朝一日,会身不由己。”顾云锦轻叹。

听清楚了她担忧,赵文煊一颗心放下,他一笑,道:“锦儿,你莫不是太小看自家男人?”

顾云锦眼,仰脸看他,赵文煊扬眉,神色笃定万分,他朗声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不愿意之事,谁也不能让我就范。”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赵文煊一听顾云锦的话,立即明白她担忧何事,只是,如今头上顶着建德帝也就罢了,若往后真登了顶,他绝不会让人干涉自己的决定。

朝臣,是用来协助皇帝处理大小政务,以及提出适当谏言的,至于采不采纳,便是皇帝的事。

赵文煊认为,若是当了皇帝,却连自己要睡多少个女人,睡哪个女人都做不得主,这帝位还有何意思?

他若要称帝,绝不会是这般一个窝囊君主。

“锦儿,你放心,我绝不负你。”赵文煊放轻声音说了一句后,竟当场举手立了誓,以彻底安顾云锦的心。

誓言一字一句,重重撞进她的心房,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顾云锦喜极而泣,投进他的怀抱,二人紧紧相拥,她哑声道:“我相信,我相信!”

自此之后,再不会有半分怀疑。

第122章

情到深处, 二人紧紧相拥, 唇齿贴合在一起, 辗转厮磨,不愿分离半点。

两颗心亦紧密相连。

二人急切渴望彼此, 希冀灵肉合一, 一层层衣裳悄然落地,赵文煊将她轻轻放倒在软塌上,覆身而上。

“锦儿,可冷?”他轻轻吻着她耳下膏腴, 低声问道。

正房底下燃着地龙,两侧火墙也放了炭盆,房里还有熏笼, 即便屋外飘起雪花, 室内依旧暖烘烘的,顾云锦呢喃道:“我不冷,我想与你在一起。”

“好。”

软塌上□□缠绵,屋内温度渐渐攀升,直到最后风平浪静,顾云锦已半睡半醒, □□后的慵懒,日常的犯困, 齐齐涌了上来。

她勉强睁开眸子, 看了他一眼,赵文煊拥着她轻拍, “快睡吧。”

顾云锦便真的睡了,清理穿衣,俱由男人亲手包办,二人相拥而眠,一夜酣睡无词。

等到翌日,顾云锦才有空询问他,关于前殿宴席的事宜。

庆国公世子来了,她知道,她之前还听说了,东宫太子颓势难改,如困兽一般挣扎月余,却也徒劳。

在这种时候,庆国公世子来了,顾云锦难免联想其他。

赵文煊挑唇,淡淡道:“正如你所想。”

*

事情回到昨日。

赵文煊的请柬,虽说送到庆国公府去了,但按照太子如今困兽一般状态,未免东宫敏感,庆国公府的人,很可能不会出席。

他也不在意,反正请柬送了,大面子能圆上便可以了。

只是,庆国公府偏偏来人了,是赵文煊的亲舅,世子爷章世宏。

章世宏很早便来了,赵文煊刚接了宫中赏赐,头一位上门的宾客,便是他。

赵文煊城府足够深,神情动作一如既往,舅甥二人比肩而行。

“殿下,”章正宏面上有些愧疚,低声解释道:“父亲他有些不得已,只能不来了,你莫要怪他。”

章今筹不来,官方解释是身体抱恙,当然,京城里这些积年世家个个金睛火眼,心中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章正宏却没打算敷衍外甥,直接将事情摊开说明白,他叹了口气,道:“你外祖父日常也念叨你的,只是如今……”却暂不好多往来。

“你外祖父为人古板,你勿要与他心生隔阂。”章正宏反复替父亲解释。

赵文煊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章正宏方脸大耳,五官一如他记忆中般严肃,只是如今却眉头深锁,低低替父亲说话,唯恐父亲被误会。

要说古板严肃,其实他这舅舅便是表率,他对妻子不体贴,对儿女不算慈爱,但却有另一个好处,他很孝顺。

快五旬的人了,头上顶着一个老父事事做主,只能听从不能违抗,他却丝毫不觉被束缚,反倒毕恭毕敬乐在其中,且俱赵文煊所知,章正宏为人不擅于灵活变通,章今筹对儿子将来当家,其实不算很满意,早已越过儿子,开始培养长孙了。

就这样,章正宏还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日日尽心打理一应事务,劳心劳力。

赵文煊有探子在庆国公府,这些事他都知道。

他默然,从前未封王就藩时,外祖父舅舅都很疼爱他,只是疼爱之余,外祖父给他的印象是城府极深,而舅舅虽严肃,但却没这种感觉。

经过一系列事宜,赵文煊已证实了,外祖父的“疼爱”水分极大,那么舅舅呢?

他瞥一眼章正宏隐有愧疚的侧脸,相对而言,其实舅舅看着更真诚些。

依照章正宏的性格年纪,章淑妃之事,他更有可能不知情,毕竟当时章今筹正值壮年,处理事情有心有力,涉嫌到杀女之事,即便是亲生儿子,也必然不会轻易吐露。

只不过,赵文煊对这一切,都依然持保留态度,事情一日未曾水落石出,他都不会再相信庆国公府任何一人,章正宏也不例外。

等章正宏的话告一段落,赵文煊便微笑点头,道:“本王自然不会见怪外祖父。”

“如此极好。”章正宏如释重负,攒紧的眉心放了开来。

这个话题揭过之后,他的声音轻松不少,道:“听闻殿下后院又传出孕讯,这是大喜事。”

章正宏面上有关切,他本想说让外甥不要专宠一人,多纳几个,子嗣繁茂才是正道,只是想起赵文煊自小有主意,如今膝下又有子,便把到口的话咽下,只说:“殿下如今长大了,拿正主意便好。”

他并未因赵文煊儿子非女儿章芷莹所出,便心有不悦,对章正宏而言,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他虽惋惜女儿重病,但从没希望外甥就此暂无子嗣。

事实上,章正宏对赵文煊的感情,甚至要超过章芷莹,他本人是个孝子,对女儿竟敢忤逆一事,感到异常震惊而不喜,且膝下女儿又多,而外甥只有俩。

章正宏心中所想,赵文煊不得而知,只是对方这趟的目的,他却心下了然,庆国公府有倒戈的苗头了。

果然,舅甥二人边走边说,进了前厅,分主宾坐下,喝了盏茶后,章正宏沉吟片刻,便叹道:“太子殿下被封多年,不想前段时间禁足,东宫竟是……”颓势明显,再难改变。

赵文煊闻弦歌而知雅意,眸光不动,面上却待些许忧虑关切,道:“庆国公府开国功勋,延绵百余载,这……”可万万不能就此沉寂。

未尽之言,二人俱清楚明白,章正宏又叹了一声,说到底,他还是很担心庆国公府。

章正宏也不会说什么,让外甥若登基需尽弃前嫌之类的话,政治立场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是一句话可以消除了,他心里明白。

只是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以及父亲日前的决定,章正宏精神一振,若是庆国公府投向秦王,那一切便不同了。

章正宏来之前,便打算先试探一番,若是可以,便可稍稍表露,只是如今浅探的结果不错,到表露时,他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虽在座二人是舅甥,但庆国公府坚定不移地力挺太子已多时,如今东宫形势急转直下,他却立即欲另投他人,章正宏有些羞于启齿。

赵文煊心绪清明,微微一笑,他直接道:“太子是储君,先前庆国公府支持东宫,乃是常理,只是本王与太子,俱是章家外孙,若外祖父与舅舅愿意改弦易辙,本王欢迎至极。”

他表面态度和熙,但实则心中淡淡,庆国公府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既然对方主动凑上来,不用白不用。

只是,这事与往日恩怨毫无干系,章淑妃“病逝”一事,赵文煊是必要查个清楚明白的,若章今筹父子有所牵扯,他一概不会手软。

他恩怨分明,但却并非毫无城府。

舅甥相谈甚欢,只是真正大喜的,唯有达成目的的章正宏,赵文煊心内无波无澜,只冷眼旁观。

*

“那母妃的事,如今进展如何了?”顾云锦听罢问道。

赵文煊怀里抱着胖儿子,捉住要揪他发冠小手,训道:“钰儿可不许调皮。”他斥了儿子一句,转头对顾云锦说:“庆国公府倒戈,正好能顺势挖一挖。”

二十年前的秘辛,想必该灭口的都灭了,该消弭的证据也早扫干净了,欲再获悉当年真相细节,谈何容易。

能剩下来的,想必仅是几个主子,他们不会轻易开口。

章家背弃太子及坤宁宫,便是一个契机,依赵文煊对他这姨母的了解,你不让她好,她肯定也不会让你好过,到了山穷水尽之际,大概就是鱼死网破之时。

那个时候,便是赵文煊获悉真相的最佳时机。

他那外祖父老谋深算,这情形肯定在意料之中,他又会采取什么防御措施呢?

不过,不管有什么措施,暂时稳住皇后都是必须的,因此,不论私底下与秦.王府有何进展,庆国公府明面上,必然不会立即倒戈,以免引起坤宁宫的巨大反弹。

这些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冰封湖面暗藏汹涌,那他便拭目以待。

赵文煊微微挑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父王这个笑,与平日格外不同,小胖子顿时注意到了,他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立即便紧紧盯着,小脸写满疑惑,赵文煊话罢瞥一眼儿子,便撞上一双滴溜溜的黑眸。

有小胖子在,多紧绷的气氛也很容易变轻松,赵文煊被儿子这般直勾勾瞅着,心中沉郁不禁消散,他无奈道:“钰儿,你怎地这般看父王?”

小胖子伸手,摸了摸父王的嘴角,又用肥短的小手指戳了戳,刚才这里笑得很奇怪,但他又说不出来,想了想无果,只得侧头看向母亲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