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不好推测,毕竟,这数年间,建德帝好几次病重垂危,最后都挺过来了。

难说得很。

在朝中文武来得差不多的时候,缓半拍接到消息的后宫妃嫔也赶到了。

说是后宫妃嫔,其实来的也仅有皇后与张贵妃二人罢了,其余人等,早如同虚设多年,即使知道了消息,也不敢冒头往这边凑。

张贵妃先来的,这位一贯雍容美丽的贵妃娘娘,不待轿辇停稳,便急急下了辇就奔进殿,她惊慌失措,进门时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好在旁边有宫人及时搀扶,才免了重重扑倒在地的命运。

她是真担忧建德帝,连越王这么大一个儿子也视而不见,直直就往内寝而去,见里头在施针,她也不敢进去打搅,只焦急地来回踱步,一张温柔似水的俏面,早失去了往昔淡定从容,急切担忧之色难掩。

皇后后脚赶到,她腿脚不好,是被背进门后,再放进轮车坐着,由宫人小心推过来的。

皇后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因赶得急,她没有均上厚厚的脂粉,蜡黄的脸色掩饰不住,夏季衣衫轻薄,华丽的凤袍完全遮不住她的骨瘦如柴。

她眸中戾气一日比一日重,骤眼看去,竟不似一国之母,反倒似阴测测的像个恶鬼。

殿门这般大的动静,大殿诸人俱察觉了,闻声望去,不少人吓了一跳,这,这竟是皇后?

被这个身穿凤袍的妇人扫一眼,竟觉背心一凉,大殿放置的冰鉴冒出丝丝寒气,让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想的,皇后来了,不管贵妃皇子,还是阁臣尚书,都得立即恭敬行礼问安。

这种场合,不管张贵妃平日多受宠,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现在都得把面子功夫做好,否则独宠多年的她,一顶恃宠生骄、嚣张跋扈的帽子就摘不下了。

百闻不如一见,这其实对越王也是很有影响的。

张贵妃并非无知之人,当即敛了面上神色,便上前给皇后行礼问安。

纠缠十多年的死敌在眼前垂首屈膝,皇后心中快意可想而知,她一一扫过大殿中所有行礼的人,大半年时间以来,她再度深切体会到了皇后的高高在上。

皇后的视线在越王、赵文煊身上顿了顿,方颔首道:“诸位无需多礼,起罢。”在场除了这几人,更多的是朝中重臣,她也让不敢多耽搁。

皇后心中快意不过一瞬,因为她没有忘记建德帝这个大问题,太子迎上前,她忙问道:“你父皇现如何了?”

太子眉心紧锁,“回母后的话,御医、太医们,正在内殿提父皇施针。”

随即,他便将建德帝召见阁臣时突然倒下,被抬回寝宫,御医表示情况严重等事,简单叙说一遍。

皇后母子面色沉沉,若说谁最不希望建德帝驾崩,这二人要属其中之一。

东宫刚有了回暖迹象,太子正要重整旗鼓,以求再次聚拢势力。

未来还是很值得期待的,但实际上,现在东宫的境地,并未比年初好上太多,一旦建德帝就此崩了,太子登基肯定无望。

母子二人如何能不心焦,皇后甚至连赵文煊、安阳伯等人都忽略了。

大殿一时十分沉默,等候的人多了不少,气氛沉重程度同样有增无减。

这般等待让人心头压抑,偏张贵妃根本站不住,只能不停踱步,并不时往里头张望,皇后心烦意燥,忍不住喝道:“张贵妃,若你着实站不住,就立即回去罢,此处本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按照宫规,其实内廷嫔妃们,无召是不能轻易出入内宫的,当然,皇后是国母,遇上这种皇帝病危的特殊情况,她是能过来候着的。

贵妃虽位尊,但严格按规矩来办,她确实不能来。

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建德帝十多年的态度谁不清楚,因此,张贵妃消息灵通进出自如,甚至比皇后要便捷多了,瑶华宫比栖凤宫要远一些,但她硬是早到了一步,这就很能充分说明问题了。

众人也不觉得有异。

但是,这些若拿到明面上来说,张贵妃还是理亏的。

对于正心焦难耐的张贵妃来说,皇后这句突如其来的打压话语,却正中她要害,她脚步一顿,美眸陡然一厉,目光似利剑,倏地射向皇后。

她平日温柔可亲的神色,已一丝不见,嗤笑一声,冷冷睨着皇后道:“陛下曾下了口谕,这寝宫,本宫自可来去自如,无需通禀。”

张贵妃根本不惧怕皇后,对方既然不识相,她不介意用事实嘲弄一番,“这寝宫每一个宫人俱知晓,,皇后娘娘若不信,只可随意召个人来问问?”

话罢,张贵妃下颌微抬,冷哼了一声,继续关注内殿,根本无心与皇后多说。

这脸打得真够啪啪响的,皇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大实话,她再纠缠下去,自讨没趣不说,还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其实,笑话早就开始看了,如今大殿中的视线,或明显或隐晦,俱聚集在皇后身上,皇后只觉窘迫万分,浑身血液往头上冲,蜡黄的脸最终涨得通红。

赵文煊淡淡打量皇后,很好,对方这个狼狈模样,实在非常让人快意。

他暗嗤一声,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投向内殿。

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内殿终于有了动静,老御医为首,领着一众御医太医,鱼贯而出。

众人刷一声抬头,目光紧紧盯住老御医,皇后与张贵妃的声音同时响起,二人急不迫待问道:“御医,陛下如何?”

老御医花白长眉紧蹙,神色沉重,哑声道:“陛下之病很是凶险,微臣施针亦收效甚微,若是陛下一日内未见清醒,只怕……”

凶多吉少。

第131章

老御医神色沉重, 哑声道:“陛下之病很是凶险,微臣施针亦收效甚微,若是陛下一日内未见清醒, 只怕……”

凶多吉少。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建德帝即便能清醒,情况也未必好, 不过,醒着总比不醒好。

老御医的话如平地惊雷, 一语落下让人心脏骤停一拍, 随即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擂鼓般的心跳声,就响在耳边。

不少重臣额间以冒出冷汗,很明显, 这次是来真的。

张贵妃失声痛哭,立即抬脚,就要奔进内殿。

“站住!”皇后大喝一声。她呼吸沉重,浑浊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张贵妃, 冷声道:“陛下病情凶险, 你怎可单独入内?”

皇后只差明晃晃的说, 她不相信张贵妃, 绝不可能让对方独自入内了。

其实, 若建德帝意识清醒,或者这事没闹得这么大, 张贵妃要入内,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以往皇帝几次病重,她就是这么干的,根本没皇后知道的余地,更别提质询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有了这么多“外人”在,情况截然不同。

皇后这话说得也不算错,一经提起,张贵妃即便再受宠,她这般想进去,面前一群重臣也是不会答应的。

毕竟,所谓真情他们完全不知,即便真知道,也无从分辨真假,张贵妃有儿子在夺嫡,能发生的情况多得去了。

须发皆白的首辅杨鹤年上前,恭敬拱手道:“贵妃娘娘,请留步。”

杨鹤年历经三朝,为官清廉,鞠躬尽瘁,即便是建德帝,也颇为敬重这位老臣,因此他说的话很有分量。

张贵妃心急如焚,偏不得不顿住脚步,她气恨难当,盯着皇后面色涨红,恨不能生啖其肉。

越王自不可能看着母妃受欺,他已抬步上前,道:“杨首辅此言有理。”

他先附和着,然后提议道:“父皇情况凶险,我等几个身为人子,不守候榻前如何能安心?”

“请诸位阁老一同入内,诸位以为如何?”越王安抚性拍了拍张贵妃的手,示意她暂且按捺。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诸位重臣其实也很担忧建德帝情况,于是,便立即表示同意。

内寝并不大,赵文煊等皇子进去了,几位阁臣连同皇后贵妃也进去了,再加上伺候的人以及御医,便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只能在外殿等着。

他们的待遇已算很好了,毕竟有瓦遮头,还有冰鉴,殿外黑压压一群更惨,被烈日暴晒一个多时辰,如今夕阳西下,却还热得很,身上官袍又厚重,湿了一层又一层,已经有人挺不住中暑倒下去了。

滴水未进,汗水潺潺,偏无人敢抱怨半句,只静悄悄等着,那几个中暑倒下的,被抬走缓了缓,也不敢耽搁,稍好些便赶紧回来了。

这么一等,便是月上中天,晚膳不见踪影,也无人敢提,所有人皆站着守候。

内殿落针可闻,赵文煊身畔站着的正是杨鹤年,这位老臣年纪很大了,这般站了半天,实在熬不住了,身躯不禁晃了晃。

他立即伸手扶住,打量一眼杨鹤年,对方面色发青,已微阖双目说不出话来了。

赵文煊蹙眉,这么干熬着,这些年纪大些挺不住的,别建德帝还没事,阁臣都给倒下了。

入阁既讲究能力,也要求资历,资历是一层一层熬上来的,能当阁臣的,最年轻也有四十余岁了,更多的,则是五六十的。

偏偏这种事情阁臣不敢开口,其余人也不会轻易冒头。

“梁总管。”赵文煊压低声音道。

梁安听得清楚,压下心底焦虑,上前道:“殿下,奴才在。”

赵文煊微蹙剑眉,道:“梁总管不若先安排一下,让杨阁老等人轮流退下,用些膳食。”

退下是委婉说法,其实意思是让这些老头子轮流歇歇脚,毕竟建德帝不知多久才能醒来,若真让他们水米不进,干站一整天,肯定要出事。

“阁老们年纪大了,想必父皇若清醒,也会十分赞同。”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至于他们这些年轻人,熬一下就熬着吧。

道理梁安都懂,他也清楚若阁臣都倒下,建德帝即便醒来也不会乐意,只是他一个奴才却不能挑起这个话题。

如今既然秦王提出了,他从善如流,道:“陛下以往最体恤老臣不过,想必会欣然应允。”

话罢,他召来一个御前太监,如此这般吩咐下去,不但阁老们,即便外头有上了年纪的,也能轮流歇脚用膳。

这点主,梁安斗胆也做了。

紧接着,阁臣们便能轮流下去了,不论他们以往如何保持中立,丝毫无投靠党派的意思,此时也不禁面露感激之色。

人老就是不中用,赵文煊此举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越王挑起眼帘,瞥了赵文煊一眼,建德帝脸色很差,可见情况确实凶险,他方才看似安静,实则一直在沉思后着,这施恩之举倒是没空留神。

他收回视线,到了这等时候,这些小恩小惠已不再重要,既没能留意就算了。

御医又小心给建德帝灌了第二次药。

诸人一直守到半夜,老臣们已下去歇过第二次脚了,诸皇子终于有了动静。

毕竟都是人,一些生理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

当然,以上都是次要问题,他们最重要的借机进行一些安排。

赵文煊出了大殿,沿着回廊,转进用于更衣的小侧殿,跟随他一起进行宫的廖荣等人,早守候已久,立即闪身跟入内。

其中一人立即返身掩住殿门,并附耳在门上,小心倾听外边动静。

廖荣与其中一人守在内屋门前,谨慎左右扫视。

赵文煊与剩下两人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里屋。

“你二人立即设法出行宫,立即传信冯勇,命所有据点做好准备,需随时可进军京城。”

赵文煊压低声音,继续道:“尤其京郊两处据点,一旦再次传信过去,便立即挥军西山。”

开春以来,冯勇领着麾下将士,化整为零,早陆陆续续抵达京郊,并潜伏下来,前后足足有七万精兵悍将。

这些,大部分是赵文煊的私兵,少部分是秦地的护卫军,俱是精挑细选的勇悍之军,赵文煊没有动边关的军队,因此建德帝未能察觉。

这七万军士若要聚在一处,是不可能的,因此分别藏在京郊、宛平、通州,以及远一些的昌平、顺义两地,京郊离城里最近,只匿六七千人,余者俱在其他几处。

不过,即便距离最远的昌平、顺义,也只需急行军一个白天,便能赶到。

赵文煊已经万分确定,这辈子发生了些许变化,建德帝驾崩显然会提前了,好在他已做足准备,即使早上数日,也妨碍不大。

这是这么一来,赵文煊本来想安排顾云锦母子先行离开,只得放弃了。

“你们回去后,将行宫之事当面禀明侧妃。”赵文煊彻夜不归,明显是出了事,他并不认为隐瞒能让顾云锦放心,反倒是说个清楚明白,能让她心里有底,会更稳妥一些。

虽然,提前离开的计划搁浅,但别院守卫重重,也很安全,赵文煊吩咐尽数启动所有防卫后,末了,他又嘱咐道:“八珍馆有暗室,必要时,让李十七等人伺候侧妃及小公子避进暗室。”

赵文煊早做好两手准备,这暗室十分隐蔽,即便放开别院让人来搜,一时半会也搜不出来,里面备了床铺被褥、水米干粮等等,若有万不得已之时,躲进去,挺到赵文煊回援军不难。

这暗室唯一的缺点,就是建在地底下,难免会阴冷些,并不适宜孕妇孩童久居。

赵文煊跟前两个小太监打扮的人,实则是他的心腹暗卫,二人仔细听了,一一记下,方利落应了。

这更衣时间不宜过长,赵文煊抓紧时间吩咐下去,整理妥当,便出了小侧殿,回到建德帝跟前守着了。

那两个小太监打扮的暗卫,模样普通,服饰也不起眼,小心翼翼窥了个机会,便溜出建德帝寝宫范围,接下来有自己人接应,就轻松很多,折腾一番,顺利出了行宫。

*

赵文煊进门后,越王瞥过来,二人视线短暂相接,立即分开。

大家都明白对方去干了什么,譬如越王,方才他其中一项安排,便是命人潜出行宫,传信手下心腹,让下面立即准备起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便是越王手底下的兵马了。

越王跟太子不一样,他在建德帝的默许下,通过联姻拥有一部分兵权。越王妃之父成国公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兼任五军营武臣,京郊三大营四十八个卫,其中有两个卫是他亲信死忠。

刚才越王经过外殿时,这翁婿二人已不动声色交换过眼神。

赵文煊与越王冷冷扫过对方,表情不变,不动声色继续站定,静静候在建德帝龙榻前。

这哥俩短暂的视线交锋,不是没人察觉,只是诸位阁臣犹如老僧入定,垂下眼睑仿若不见。

建德帝一直没有清醒,老御医每个一刻钟便请一次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越发凝重。

张贵妃的泪水似乎无穷无尽,她从下午开始直到现在,哭泣几乎没停过,越王苦劝了几次,她也实在筋疲力尽了,如今方缓了片刻,正倚在建德帝榻前专注看着,眼圈红肿。

对比起张贵妃的真情流露,皇后只隐带哀戚的表情,就显得很不够看了,哪怕她装得十分逼真。

这般熬了大半天,皇后这虚弱的身子已吃不住了,不过也只能倚在轮车上咬牙硬撑着。

赵文煊感觉恐怕是最好的,他年轻力盛,习武多年又身强体健,一顿不吃,半夜不睡,依旧精神奕奕,不过这些却不好表现,因此他垂下眼睑,籍此稍稍掩饰一些。

这般整整耗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建德帝终于有了反应。

他终于醒了。

建德帝眼珠子滚了几下,终于吃力睁开眼皮子,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张贵妃的白皙面庞,她一腔担忧已瞬间转为狂喜。

他心内一软,刚要出言安慰,但立即,他便发现了不对。

建德帝发现,他除了一双眼珠子,浑身上下竟每一处能动的地方,身躯僵直无法指挥,口不能言,拼命使劲,却只徒劳无功。

第132章

张贵妃狂喜, 扑向龙榻, “陛下!陛下!”

喊着喊着, 她的泪水又下来了,不过这回, 却是喜极而泣。

建德帝醒了, 一切都不同了,皇后垂下眼睑,不敢再阻挠张贵妃上前。

她宽袖下一双枯瘦的手,攒紧瞬间又放松, 吁了一口气,最起码皇帝能醒是好事。

赵文煊沉声喝道:“御医何在?”

御医太医们已听到了动静,忙急急赶上来了, 为皇帝请脉。

张贵妃及后面一群人, 立即退后一段,让出位置。

前面御医们动作不停,那边厢皇子朝臣间,亦立即引发骚动,阁臣们喜形于色;越王神情微妙,心中百感交集;安王则松了一口气, 对于他来说,当皇帝还是亲爹比哥哥好。

赵文煊眸光微微一闪, 前世轨迹与今生情况交集, 他基本能肯定,建德帝这回是挺不过的, 关键是,会不会留下口谕或遗旨。

上辈子,建德帝实在小朝会上突然栽倒的,很快咽气了,甚至没能等到御医赶到,众目睽睽之下,他没留下一言半语。

没有遗旨没关系,不是早封了太子么?于是,一干老臣以及东宫党要奉太子为新君。

越王肯定不干的,因此当即翻脸,兵戎相见。

这辈子,建德帝的病情有小许变化,影响却很可能是巨大的,若是他临终前留下遗旨,就必将倾覆京城如今局面。

除去山东、大宁等地的班军,还有二十万京军正拱卫京师,这些京军全部掌握在建德帝手里,统帅俱是他的心腹亲信,一旦皇帝留下遗旨,给这些铁杆保皇党立了新主,那么,这新主便会立即接手这二十万大军。

另还有金吾、虎贲等皇帝亲卫军,也一并归到新主手里。

赵文煊早在之前,便已经预料过最坏的情况,因此他潜伏在京畿附近的兵马,俱是身经百战的勇悍将士,不说以一敌十,但最起码自保是没问题的。

藏匿下七万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若增多,恐怕暴露的风险便会大增。

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他便领顾云锦母子退守一处,等后续援军赶到,再行决断。

他抬起眼帘,静静盯着前头,等待结果。

前面情况却不怎么好,老御医刚把三指搭在建德帝脉门片刻,面上欣喜神色已再不见,顷刻便灰暗下来了。

老御医颓然松了手,又仔细替皇帝检查一番。

建德帝眼睛尽力瞪大,身躯却浑然不动,老御医立即便发现了他的不妥。

“陛下,陛下。”老御医低声唤道。

建德帝想应声,可惜有心无力,他又急又怒,却只能使劲眨了眨眼睛。

老御医心下沉沉,皇帝这是中风后的症状了,若是能好好养着,日后或许能好些,只是现在问题是,皇帝脉象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他再也没有机会好起来了。

老御医这般脸色,背后的皇子朝臣们不见,但旁边的御医太医们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心惊胆战,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轮流给皇帝诊脉检查。

本来,御医太医们诊过脉后,就该聚在一起讨论出具体的救治方案了,只可惜他们如今对视一眼,却齐齐闭口不言。

太子作为皇长子,刚才被赵文煊抢先一步,如今见状立即问道:“父皇病情如何?你们还不细细道来。”

这边的骚动早停下来了,能站在里面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太医们的不妥,他们很快便察觉了,气氛立即凝重,诸人一瞬不瞬盯着太医们。

一群御医太医对视一眼,齐齐将目光投向老御医,毕竟他医术最高,又是御医之首。

内殿落针可闻,紧张得仿若能让人窒息一般,老御医战战兢兢出列,佝偻着身子拱手,道:“陛下口不能言,身躯不能动,据脉象而言,恐怕……”

老御医一咬牙,道:“……恐怕就在今日。”建德帝这脉象,药石无灵,铁定挺不到天黑。

偌大的寝殿一片死寂,片刻后,爆发出一声悲鸣,张贵妃泪如雨下,“不,不可能的,不会这样的。”

她转身扑向龙榻,双膝着地跪在榻前,紧紧握住建德帝的手,哀泣道:“陛下,陛下!”

建德帝神智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听力也没问题,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老御医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楚明白。

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却逃不出一个死字。

建德帝不甘,怨愤,可惜他全无办法,甚至连一个小指头也无法动弹半分。

不过,皇帝到底是皇帝,一瞬间的激动过后,他很快便回归到现实状态。

皇位继承人,还没有最终确定。

相同的想法,其实阁臣们也有,老首辅杨鹤年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微臣斗胆,请陛下留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