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夫果然快人快语。”蔡攸本就是存心结纳而来,此时索性装了大方,“说起来我在潘楼街巷倒还有一座宅子,虽说不算十分奢华,但毕竟好过这个地方。若是道夫不嫌弃,我明日让人把房契送过来,你先搬到那里去。”

“这怎么好意思?”童贯心中一跳,慌忙起身推辞道,“我怎好收受蔡学士如此大礼?”

“不过是两三千贯罢了,等你将来大用之时,也就说不定看不上这种小地方了!”蔡攸实在耐不得这种昏暗狭小的厅堂,说完就站了起来,“我此来也就是来看看你这个百战将军,如今看来果然是深得尊师李宪风范。好了,你刚刚回京不妨好好休整几天,我还另有要事,先告辞了!”

童贯连连道谢,当下亲自将蔡攸送到门口,方才回转了来,刚刚的满脸谀笑无影无踪。他不是那种只看到眼前好处的愚夫,当初蔡京怎么对他的,他时至今日仍旧心中记怀。在他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摊上蔡攸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就更加可疑。他可绝对不会相信,天性凉薄的蔡家父子会雪中送炭。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在家里休整了两天,内廷便有旨意下来召见。由于他曾经是内臣,自然和外臣召见时那种郑重其事的形式不同。天子官家并未正儿八经地在崇政殿召见,而是有小黄门将他带到了御苑之中。

童贯已经有数年未曾回京,此时再见皇宫景象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路上时不时偷眼觑看四周境况。倒是那引路的小黄门十分健谈,一路上都讲些宫中旧事,言语中流露出不少提点。童贯起初还不经意,听到后来心中大凛,情知别人是在有心提点自己。

快到御苑的时候,那小黄门便停住了脚步,指着前边的路道:“童大人,圣上便在那边,小人不便过去打扰,你自己顺着这条路走过去就成。圣上此时大约是在骑马,童大人乃是战场宿将,到时候应当知道该怎么说话。”

“多谢提醒了!”

童贯深深凝视了那小黄门一眼,整了整衣冠便向前走去。而那小黄门直到童贯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方才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自顾自地嘀咕道:“要不是曲头吩咐,谁给你提醒这么多!还真是好运气,在外打仗是功臣,回了京城还要高升,唉!”

童贯却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此时此刻,他只在那里一门心思地担忧着自己的前途。若是真的要博取军功,那么,他当然是留在刘仲武军中继续当他的监军,犯不着为了报功而亲自回来一趟。只是,王厚既然死了,那就代表着他在军中最相得的人已经不在了。刘仲武虽然对他一直很客气,但是,那也仅限于尊重——要再重复一次湟州西宁州大捷,再取得那样大的军功,哪怕西凉四州全部取下也没有用。所以,哪怕知道京城这碗饭不见得好混,他也不得不回来。毕竟,监军比不得统军大将,是没有多少前途的。

进了御苑,他便看见场中正在打马球。饶是他眼力很好,也被那骏马飞驰电掣般的速度吓了一跳。西北军前的骑兵算是多的了,但更多的仍然是步卒,虽说这些年也在努力打造骑兵,可没有无数钱粮砸下去,要有一支无敌铁骑谈何容易?所以,当他看到那一匹匹明显就是千里驹的骏马,忍不住露出了十分殷羡的神情。

然而,这一瞬间的羡慕过后,他终于看清了居中一匹马上的骑士,那穿着一身月白紧身骑装的,不是天子官家赵佶还有谁?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骏马是何等彪悍了,他只想到,在这种可怕的速度下,万一赵佶一头栽了下来,谁能承担这责任?

不管他如何观察,御苑中那些内侍和驯马师却没有一个露出任何惊容,一个个都在旁边看得聚精会神,不时还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却让他心里大大捏了一把汗。好容易等到两边暂停,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瞅准了赵佶下马的方向便三两步迎了上去。

“卑臣童贯叩见圣上!”

赵佶正在擦汗,猛地听见这一声,立刻丢下了毛巾。定睛看去,他不由大笑了起来,随意地点点头道:“多年不见,朕看你又壮实了不少,有些百战将军的样子了!起来吧,这里是御苑不是崇政殿文德殿,别摆出那么一副拘束的样子。”

童贯闻言自然欢喜,起身谢过之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卑臣记得这大内以前从来不玩马球的,怎么如今……”

“哦,那是伯章的主意。相传唐时君王宗室一直都以马球为戏,是以人人弓马娴熟。我朝以前缺马,马匹供应军需还不够,自然不能够这样使。如今契丹开放和我朝互市,再加上河西已经收复,朕决定日后在宗室大臣中推行这马球之戏!”

第三十四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推行马球?

童贯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大宋自从立国以来,由于吸取了唐朝亡国的教训,把重文轻武的宗旨贯彻到了极致。宗室子弟中也同样是以读书为第一要旨,很少把习武骑马放在重要位置。除了开国那些禁军世家以及后来逐渐崛起的西军世家之外,官宦子弟少有骑术出众的,而现如今,天子官家居然要贯彻马球这种游戏。

如果是童贯自己的意见,那么,他当然认为这一点是可取的。但是,要让马球在大宋复兴谈何容易,首先只怕是大臣那一关就过不了。大宋自太祖以来,便是推崇和士大夫治天下,而要这些士大夫接受这种看起来玩物丧志的东西……

“圣上之议虽好,只怕……”

赵佶见童贯满脸难色,哪里会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不由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为难,朕如今也只是在御苑中和禁卫玩耍而已,要让那些大臣官员接受,只怕是急不得的。你既然曾经在战场上纵马飞驰,只怕是这骑术也是第一流的,日后少不得来陪朕玩两回,如何?”

对于这样的建议,童贯当然不会拒绝,当下便暗自决心回去苦练马术——他确实上过战场不假,但毕竟不是和那些西军将领一样从沙场中拼杀出来的。要是真的让他一个监军上阵杀敌,只怕是这仗也败的差不多了。所以,他的骑术也许比寻常人要好一点,但要真的说娴熟却还差得远了。

赵佶随手把马鞭扔给一旁的小黄门,便问起了西北战况,童贯投其所好,将那些激烈的战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听得赵佶眉飞色舞连连拍手称快。

“想不到你去了西北这几年,着实历练出来了!”赵佶满意地看着这个昔日内侍,颇有几分为自己的识人之明而得意的心思。“你既然是功臣,若是再入宫操持贱役不免浪费了人才。殿前司因为王恩过世,正好缺了人手,你暂时去帮办一下,到时候朕再和他们合议一下,看看给你派个什么样的差事。”

童贯闻言不禁喜出望外,尽管一门心思回京,但是,对于自己的未来前途,他还是有些茫然的,此刻听到能够去殿前司这样一个处所,这心头的欢喜劲就别提了。当下他连忙跪下谢恩,起身之后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

“说起来,卑臣这一次和刘帅西征凉州,倒是发现了一个年轻俊杰。”

“哦?”赵佶闻言大感兴趣,不由追问道,“你倒说说,是什么骁勇的小将?若是功劳簿上确实有他的名字,异日有机会,朕倒想见一见。”

“圣上容禀,这功劳簿上,却是没有这个人的。”童贯见赵佶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心中暗幸自己的欲擒故纵之计到位,连忙又补充道,“并非是刘帅刻意吞没别人的功劳,实在是因为这年轻俊杰年纪过于幼小,而且又和刘帅沾亲带故,所以不便在请功的折子上捎带一笔,但是,不是卑臣夸口,若不是这位少年英雄此次识破敌军诡计,只怕是我军险些中伏。”

“竟有此事?”赵佶的兴头终于被童贯完全拉了起来,“你既然说是少年英雄,只怕是年纪小的,究竟是何人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本事?”

“就是刘帅的幼子了!”童贯笑吟吟地道,“刘帅膝下子女成群,此番建功的便是九郎,大名唤作刘琦。虽说小小年纪,却善于骑射,箭法奇准,除此之外,更是仪表堂堂……”

“等等!”赵佶虽然越听越满意,但心下不免存了疑惑,当下取笑道,“你刚刚说他年纪尚小,怎么连仪表堂堂都用上了?别是你为了卖刘仲武交情,言过其实了吧?”

若是换了别人,此时免不了诚惶诚恐下跪请罪,童贯却不然。他偷眼觑看赵佶神色,知道天子只是不能尽信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俊杰,并非真的怀疑,便连忙解释道:“圣上若是不信,他日刘帅凯旋的时候不妨召刘琦一观,卑臣可以担保,此人绝对令人一见忘俗!卑臣这些年可是没费这样的力气举荐过人,难道圣上还不相信?”

童贯这样说,赵佶倒不好不信了,心下立刻种了这么一个人影。等童贯告辞离去之后,他回到崇政殿,便在发往凉州军前的咨文上又加了一笔,问起了刘琦的情况,顺便召其入京来见。而他这一笔加下去会引发如何的风波,他却一丁点都没放在心上。

次日,童贯就接到了正式任命——暂代殿前都虞候之职。大宋三衙军官向来最尊,更从来没有任用阉宦的道理,然而,此番任命却没有任何风波便通过了。一来是童贯在外监军期间很会收买人心,兼且又会做人,军官中虽然也有人看不起他的出身,但是亦不会因此看低了功臣——此时,他作为李宪的徒弟这个身份,自然也发挥了莫大的好处。而文官之中虽然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合惯例,但由于先前已经破了太多的规矩,因此没多少人愿意为了一个暂代的殿前都虞候而和天子过不去,而蔡京的默认更是让这一任命平安无事地通过了。

上任伊始,童贯压根没去动姚麟王恩留下来的旧例,每日只是去殿前司点卯,然后竭尽全力地和同僚拉关系,其他的什么都不做,而这种方式反而讨了好。而蔡攸虽然之后派人登门送上了房契,他却并没有立刻搬迁,一面磨磨蹭蹭地粉刷新居采买家俱,一面却在暗自打听当日接济自己家中的究竟是谁。

他如今正当红,很多事情做起来自然容易。很快,他便找对了路子——这些年每年给他家人五百贯开销的,正是如今赋闲在外休养的高俅!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颇有些不敢相信,但转念深思之后却又立刻深信不疑。道理很简单,当初蔡京给他使绊子的时候,高俅确实出力帮过他一把。而高俅的仗义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受过其恩惠的不在少数,昔日姚家王家都是如此,那么,加上他童贯一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并非童贯的本性,但是,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有心之人,更何况,从他回来之后和天子官家的几次见面之中,他敏锐地感觉到,高俅并未失势!倘若他主动示好未免唐突,但如今有了高俅资助他这段往事,那么,他便可以好好计划一下如何做了。

至于蔡攸……不过是价值两千贯的房产,凭这点钱就想打发他童贯,以为他是叫花子么?凭着大臣之子的关系成了龙图阁学士,居然也敢在他面前卖弄,还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以为他是什么?

带着这种隐衷,在回京将近十日之后,他终于悄悄来到了高俅的庄子,递上了自己的拜帖。而高俅在接到高升递过来的帖子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即使没有见到人,他也能猜到对方的来意,只可惜,蔡攸的算计是不错,只可惜料错了别人的心思!

童贯只等了片刻便有人将其引了进去,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农庄,一路上他数了数,除了种着各色花草之外,还有几块菜地,心中不由暗自惊讶。等看到不远处一间寻常的木屋时,他终于瞥见一个一身布袍站在那里的身影,脸上不由一呆。

“道夫阔别多年终于回京,可喜可贺!”

同样是道夫两个字,童贯只觉得从高俅口中蹦出来显得格外可亲,连忙紧赶两步上前见礼,只是这腰还没弯下去便被人扶了起来,心下自然更加妥帖。

“高相公……”

“道夫远来是客,别那么客气,这屋子是我刚刚令人建的,你别看简陋,却是冬暖夏凉,你还是第一个访客,进来坐吧!”

童贯早知道高俅豪富,而这一点在京城亦是人尽皆知,因此并不以为高俅矫情。待到进得里间,发现所有家具陈设全都是原木所制,面上全都刨得极其光滑,却未曾上漆,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扑面而来。

“相公真是好雅致。”脱口赞了一句之后,童贯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起身深深下拜道,“我在西北多年,早忘了京城那座破院子,没想到相公如此周到时时照拂,我实在感激不尽!只因为家人愚昧不知道此事,我费了不少功夫方才访查到真相,因此如今才来造访,实在是不恭得很。”

“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换作旁人也许转头就忘了,道夫你还巴巴地赶过来道谢,足可见是有心之人!”高俅连忙扶起了童贯,然后便解释道,“我那时不过是正好路过你那宅子,所以便举手之劳帮了一把,后来成了例也是底下管家经手,算不得什么大事。好了,不说这个,你如今暂代殿前都虞候,可知道自己的职责?”

童贯今天的真实目的正是为此而来,自然不会领会错了意思。

“前有姚公和王公的榜样,我定当尽心竭力!”

第三十五章 谁人损人不利己

郭成暂代殿前都指挥使,童贯暂代殿前都虞候,两个暂代便如实反映了如今朝堂中的博弈。性格豪爽的郭成自然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童贯却不同,他出身内侍的背景以及在外监军的经历,自然给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联想。其中,认为自己示好在先的蔡攸自然最是得意。

一个阉奴能有多大的能耐,还不是得靠上一座大山以便将来指望?如今高俅可是递上了辞呈,这个时候,自己上门示好,童贯还会不接受?

正因为这种优势心理,蔡攸对于童贯的动向并没有多少留心,而且在得知自己赠送的那座宅院已经在整修中时,心中便更笃定了。眼下他要留心的倒是另外一边,代州马案的审理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这回他不敢再有一丝马虎。

所以,他早早吩咐了萧芷因,将事先准备好的谣言一点点放了出来。为了故布疑阵,这一次他有心采取了不同手段,既有说他老爹蔡京任用私人贪得无厌,也有说何执中持身不正,甚至连阮大猷郑居中等人都没有放过。反正只要是能编造的,他全都一杆子打落了下去,在他看来,只有将水全部搅浑了,他才有得胜的机会。

而这个法子虽然阴损,却着实有效,一连几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政事堂几位宰相虽说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拿这些言论没有法子。如今街头巷尾传闻这些的人多了,总不成让开封府一个个把人拿了下狱治罪吧?为免事态扩大,蔡京一面下令开封府严查谣言源头,一面通过枢密院请殿前司帮着维持,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事。

阮大猷郑居中虽说觉得事有蹊跷,但一来是因为此次的谣言几乎是冲着所有政事堂大臣,二来因为分布面太广,一时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而,谣言涉及这么多人,偏偏就没有高俅,这却让他们在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事情,总不成是高俅的手笔吧?

而在别庄静养的高俅在听说了这些天的谣言之后,脑子中闪现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嫁祸两个字。他虽说递了辞呈,但只要通过赵佶的态度,那些朝臣便会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这种节骨眼上冒出这样大规模的谣言,偏偏又把他置身其外,别人不怀疑他才是怪事!

“要是我真的这么做,那么就应了一句话——损人不利己!”高俅恨恨地迸出一句话,转头向燕青问道,“你那里可有查到什么端倪?”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燕青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无数探子几乎用最快的时间往各处分散了开来。虽说也抓到了几个散布谣言的人,但那些不过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三句话问下去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还没有,不过是有人煽动却是肯定无疑的。”虽说还不见成效,但是,燕青却有把握顺藤摸瓜,因此语气中仍是自信满满,“大哥,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个人,蔡攸的嫌疑自然最大。他如今深陷于代州马案中无法脱身,自然要搅出一点名堂来。不过,大哥为什么不让种师道将蔡攸那封信交出来,如此便可证死了此事,就连蔡相公也难以脱身。”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高俅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凝重,“种师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整个种家,倘若他将蔡攸的私函往上一交,那么,和蔡家便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蔡元长倘若就此倒了,那么,种家之后即便可以平安无事,也不免被士大夫仇视;而蔡元长此后倘若不倒,那么,种家极可能便会遭到报复。所以说,这私函留在他手中,便有如多了一件利器,你明白么?”

燕青原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闻言自然心领神会,但最终还是嘟囔了一句:“早知如此,当日我截到了人之后,就该把信函的原本留下来的。”

“要是你那样做,种师道还会信你?”高俅情知这位义弟是在说气话,便笑着反讽道,“你当时不是想都没想就把东西送去代州了?”

“嘿嘿。”燕青干笑了一声,遂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提到童贯频频出入内廷。历来殿前司主管殿前司禁军,权力可达禁宫,但由于殿前都指挥使,都虞候全都是军官,不可能和内廷诸妃有什么往来,因此,童贯这番作为自然引人注目。

“童贯在西北没有捞到多少钱,怎么有钱给内廷诸位娘娘送礼?”对于这一点,高俅心中颇有些疑惑。要知道,如今这位童贯可比不上历史上那位宦官的风光,功劳虽说不少,但是,童贯在西北从未担任过主将,从来都是监军,因此,注定他不可能大把搂钱,否则,主将弹劾是免不了的。要是真的有钱,童贯只怕也不会在乎他这些年每年五百贯的周济。

燕青原本想卖一下关子,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哥你是不知道,这童贯着实好本事,居然让蔡攸相信他的投靠,这些钱全都是那位蔡家大少掏出来的。除此之外,蔡攸还送了童贯一处宅子表示笼络。要是他知道童贯的真正心意,只怕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虽说童贯拜访时曾经提到过蔡攸送宅子的事,但燕青说的这些他倒是第一次听说,此刻细细一想,心中便多了几分提防。人说童贯外表豪爽内心细腻,果真是一点不假,只是,他究竟真的是敷衍蔡攸,还是其实在敷衍他高俅?

想到这里,他立刻吩咐道:“你传信给宫里头那些人,让他们小心些,务必注意童贯都出入了哪些娘娘的住处,都说了些什么话。此人内侍出身因缘巧合方才到了如今的位置,心思灵动处决不亚于那些朝廷官员。”

“我明白。”燕青点了点头,亦收了脸上的笑意,“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我不会出任何纰漏的。”

“相爷,相爷!”

两人正说话间,高升突然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脚下未稳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报说:“外头有一位宫里出来的人,说是奉了曲都知的令,有事求见相爷!”

高俅闻言心中大凛,立刻站了起来。须知自从他卷入此次的风波之后,和曲风便暂时停止了往来,这也是为了避免曲风这个提举皇城司被人抓到了把柄。这种时候,曲风突然派人出城来见自己,难不成宫内又有什么大事?

他点头允准之后,高升便立刻去把人带了进来。来人二十几岁的年纪,长得又高又瘦,一看就是个机灵人,上来便深深下拜行礼,起身后方才肃手站在一边,眼睛绝不乱瞟。

高俅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曲都知遣你来所为何事?”

“相爷,曲都知让小人禀告一声,今日圣瑞宫孟后请了几位命妇赏花,有人便在孟后面前提起了高小姐的事,说是和嘉王金童玉女,正是良配,孟后心有所动,下午圣上驾临的时候便提了一提。”

果然来了!高俅心中暗叹一声,眼神倏然一变。他早知道别人会走出这一步,但却没有积极地去防止,毕竟,要他从满京城的适龄官宦子弟中挑一个配给女儿,他心中也有些疙瘩。想到这里,他便淡淡地问道:“那圣上反应如何?”

那内侍偷偷抬眼瞧了瞧高俅脸色,这才嗫嚅道:“圣上虽然大笑了一通,但似乎不置可否。”

不置可否……看来赵佶自己也在犹豫呢!

高俅心中冷笑一声,却也不愿意再多问,点了点头就对旁边的高升吩咐道:“赏他一百贯钱票!”

那内侍连声道谢,随即便跟在高升后头离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到他完全消失,燕青方才叹道:“曲风提举皇城司还是有一套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仅仅看此人刚刚的举止便可见一斑。”他微微一顿,随即转头问道,“大哥,嘉儿的事情怎么办?”

“此事还只是提了个由头,暂时不用操心。嘉王自己的意思暂且不提,就是王贵妃也有自己的考量,何况圣上?虽说我早知道有这种由头,但却不想过早给嘉儿订亲,京城官宦子弟虽然不少,但配得上嘉儿的人却屈指可数!”

听到这句话,燕青不由得莞尔一笑——确实,以高嘉的个性,能够吃得下这位主儿的着实很少。不过也实在巧得很,赵楷的封号中有一个嘉字,而高嘉的名字中亦有一个嘉字,有心人一说和,确实是有如天作之合的姻缘。但究竟如何,却要看两边大人的意愿了。他不愿意,赵佶也未必愿意!

第三十六章 蒙圣恩渐生异心

一如往日地进了殿前司,和几个同僚打了招呼,童贯便径直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郭成虽然在名义上是殿前都指挥使,但是,由于其还身兼了提举讲武堂这样的职分,所以,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殿前司禁军上。能被各地禁军选拔上来的军官虽然都是军功赫赫,但同样都是性格桀骜之人,要镇住这些家伙,如今京城中也就只有郭成一人能够办到了。正因为如此,童贯虽说是暂代殿前都虞候,事实上却连郭成的事务也揽去了一半。

好在他做事谨慎,又不在同僚面前摆架子,十几天的殿前都虞候当下来,竟是大多数人都说他的好。在军中厮混了这么些年,说什么能够让那些军官喜笑颜开,他已经是很有心得了。

今儿个下午,他就在裁汰禁军的时候用了些手段,赏多罚少,结果不仅底下的军士说好,就连几个殿前司的同僚也同样称赞连连。他比不得姚麟王恩的资历战功,若是贸然学他们那一套,只怕是转眼便会掉下来。但是,一味和稀泥也同样不是办法,毕竟,宫中那位天子官家可不是耳聋眼瞎之辈。

在几个小吏的帮助下处理完了公文,童贯便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却不肯伸懒腰。虽说如今蒙天子宠信,官职也一再得到了提升,但是,他的出身始终不免遭到别人诟病,所以在小节上就不愿意被人挑到了错处。

“童帅。”一个小吏突然拿起一份公文凑了过去,“请看看这个,上头说城东那边的酒肆中老是有人在议论朝政,不少谣言便是从那边传出来的,是不是要派人去瞧瞧?”

维持治安原本是开封府的勾当,但随着赵佶登基,原本只有尊荣而实权不大的殿前司渐渐掌握了越来越大的权力,在很多职权方面甚至和开封府有了重叠。而童贯不过是暂代殿前都虞候,并没有资格让人称一个帅字,但底下的人为了逢迎哪里管这么多。就是童贯本人,也无意去修改这个听起来很舒服的称呼。

“这些都是以讹传讹,指不定是有人构陷,大张旗鼓地去反而不好。这样,派两个人过去看看也就行了,若有事再报回来。”

等到一群小吏离开,童贯便渐渐皱起了眉头。谣言便犹如无根之木最是难查,这些天开封府和殿前司拿到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若要一一治罪却难为煞了人,所以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蔡攸对他暗示过这是高俅做的,但他却根本不相信——凭他见识过的高俅手段,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只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让大家这么想。这样说来,蔡攸不免就是最可疑的人。

想把他童贯当作枪使,门都没有!

这一日下午,他照例进宫奏事,把一干公务例行奏了一遍之后,不料赵佶突然劈头盖脸地问道:“朕听说你新买了一座宅子?”

童贯愕然抬头,见天子官家的眼神中闪动着一种奇怪的光芒,慌忙答道:“圣上容禀,那宅子不是臣买的,而是有人送的。臣一时鬼迷心窍,便收了下来……”

赵佶这才微微一笑,随即摆手示意道:“朕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如此紧张。你刚刚暂代殿前都虞候之职,便收了一座宅院,难道不怕御史弹劾你手长?”

童贯细细品评着赵佶的语气,觉着天子官家并非是准备追究此事,心中顿时大定。略略一思忖,他便装作尴尬地答道:“圣上,臣当时离京至西北出任监军,事出仓促,只在京城花了五百贯买了一座小院子,这将近十年下来已经是不成样子。此番刚刚回京,小蔡学士便登门造访,言说这宅子实在太寒酸,便大方地赠了一座宅院给臣,并道明不过两千贯,让臣以后再偿还。想着小蔡学士的身份必定没有什么要让臣去做的,臣就答应了,谁知后来圣上抬爱……小蔡学士的房契却是那几日后方才送来的。”

赵佶若有所思地眉头一挑,随即便摇了摇头:“你需得记住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再是宫中内侍,也不是监军,凡事更得三思而后行。那宅院就算了,改日朕再赐你一座就是了!”

“臣拜谢圣上!”这一次童贯是真的大喜过望,慌忙伏地拜谢。天子钦赐宅邸固然是了不起的荣耀,等闲却落不到普通人的头上,更何况他还是内侍出身?而他这番诚惶诚恐的神情看在赵佶眼中,自然是十万分满意。

等到童贯拜辞离去,赵佶的面色就渐渐阴沉了下来。高俅不走还好,这一走之后,他登时看清了朝廷中的景况,以前只道蔡京是能臣,但确实会揽权,如今看来,那何止会揽权而已!若不是他这个天子还算勤勉,岂不是这朝堂就完全被把持住了?

还有蔡攸!

赵佶一瞬间沉下了脸,重重阴霾之中隐藏着深深的怒色。他承认自己对于蔡攸确实有几分偏爱,一来是因为当年的情分,二来是因为其人机灵多智,又不像那些大臣一样一味迂腐不知道变通。但是,蔡攸却有一个唯一的缺点——手太长了!

“圣上,小蔡学士求见!”

闻听蔡攸求见,赵佶的面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嘲讽,转瞬又收敛得无影无踪,点头示意道:“让他进来。”

蔡攸最近也极其小心,伴君如伴虎,他先前也曾经被冷落过几回,如今这段时日求见十次至少被拒五次,因此听得赵佶宣见,他登时神情一振,进殿行过礼后便把准备已久的说辞奉了上来——邀天子官家出宫散心。

换作往常,只怕赵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此事,但这一次他却露出了踌躇的表情。“如今朝堂多事,朕也实在没有赏玩风景的心情。居安,你大约不知道,可是有人造膝密陈,说外头那些关于元长的谣言都是真的。你是元长的儿子,你倒说说,你爹可曾擅权作威作福?”

蔡攸万万没有想到赵佶会突然丢下来这样一句话,一时被砸得愣在当场。好半晌他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跪下顿首道:“圣上,父亲从来都是对圣上忠心耿耿,处事亦不失公道,兼且所有朝廷政令都是请示圣上然后施行,断然没有擅权的地方。外间谣言不过是小人所为,怎可取信?”

面上虽然惊慌失措,但他的心里却没有那么紧张。天子官家单单只挑了他父亲一个人出来做法,显而易见是心有定计。否则,征询他这个当儿子的干什么?

“唉,百姓只知道人云亦云,所谓忠奸却不是那么好分的!”赵佶感慨了一句,随即便摇摇头道,“元长已经老了,我记得你还有三个弟弟,是也不是?”

“是,臣是有三个弟弟。”蔡攸中规中矩地答了一句,心中却很有些惊疑不定。他向来瞧不起那三个弟弟,只是如今听赵佶的语气,似乎有施恩整个蔡家的意思,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老三蔡絛可是早就虎视眈眈了,要是这样,还不如……

“圣上对我蔡氏一门已经是隆宠,父亲固然是铭感五内,就是臣也觉得担待不起。父亲虽然渐渐年迈体虚,但臣还在壮年,自当为圣上效力。至于臣那三个弟弟已经都有荫补,不敢再奢求圣上加恩。”

“好!”赵佶貌似赞赏地点了点头,“朕正准备效仿神宗皇帝再改官制,如今谋置宣和殿学士,属意于你。今日听你这么一说,足可见公心可嘉,朕意甚慰。”

宣和殿学士!

蔡攸闻言只感到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大宋历来学士最尊,而一般说起来,殿学士总是高过阁学士一筹。他能够在这个年龄成为龙图阁学士就已经是越级拔擢,倘若再得宣和殿学士,岂不是意味着进入都堂已经不再是梦想?

见蔡攸连连顿首谢恩,赵佶又抛下了另一句举重若轻的话:“你如今已经官至高品,倘若再和元长住在一起,未免有些干碍。朕觉着保康门外有一座宅子不错,便赐给你作为府邸,到时择一个好日子,你就搬过去吧!”

“臣叩谢圣上!”一日之间得到了这许多好处,蔡攸自然喜不自胜,仅有的一点疑惑也不由丢到了九霄云外。一直以来,他盼望的就是羽翼丰满的这一天,如今看来,这一天终于到了。迟早有一天,他这个小蔡学士前面的小字一定会去掉,他也一定有被人称作蔡相公的那一天!

很快,蔡攸获钦赐府邸的事便在京城传开了,大多数人自然都在议论着蔡家的荣宠,只有寥寥数人品出了其中滋味。正如何执中暗中品评的那样——“朝堂又得多事”——这一次的施恩之举,却不是表面这般和谐轻巧的。

而高俅在得知此信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大笑,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只不过此事和他无关,他乐得看一场好戏。

第三十七章 骤升迁万人瞩目

对于蔡攸得赐府邸,蔡京心中着实五味杂陈。不过,于情于理,已经三十出头的蔡攸确实到了自立门户的年纪,况且这又是天子对于蔡氏一族的加恩,他自然不好在面上露出什么异色。只是,和妻子吕氏的满心欢喜相比,他自然表现得有些淡淡的,孰料放在儿子蔡攸眼中就是另一番滋味。

在心机方面,蔡攸深得乃父三味,此时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担心什么。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现如今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自然不必再躲在父亲的羽翼下过活。至于老二老三老四,还不放在他蔡攸的眼中。

所以,面对前来道贺的三个弟弟,他当面笑吟吟的,背后却换了另一幅脸色,甚至警告妻子宋氏将来少和妯娌往来,以免惹出什么麻烦。另一边,赵佶钦赐的府邸极其奢华,虽然略逊于蔡府,但比起寻常大臣府邸来却要壮大十分,看在他眼中自然成了大用的标志。

由于赵佶是一揽子的赏赐,包括家具仆役一概附赠,因此旨意下过之后第十日,蔡攸便急匆匆地搬进了新府。乔迁的那一日自然是热闹万分,或是看着蔡京的脸面,或是攀附蔡攸的宠信,总而言之新府这一条巷子都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好一派喧哗景象,宾客盈门自不必说。蔡攸则特意穿上了一身紫色公服,又佩戴了天子赏赐的金带,一时间,殷羡的目光四处飘荡,恭维的语句不绝于耳。

这一晚蔡京并没有出面,一来这是小辈的乔迁,他一个作父亲的出面不合适,二来则是他心中仍有些疙瘩,因此便由三个儿子出面。至于何执中阮大猷郑居中等政事堂要员,也只是派了子侄辈前来道贺。蔡攸如今虽然风头正劲,但毕竟是小一辈的官员,这些宰臣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自然犯不着前来巴结蔡攸。

饶是如此,这一日的风光还是看在无数人眼中。有人感慨蔡家一门出了三个高官,有人则认为盛极必衰,至于百姓则在潘楼街巷口指指点点,有说好话的,也有暗地骂娘的。不过不管他们怎么说,此事已成定局。

此后不过三日,赵佶和政事堂诸宰臣合议之后,正式下旨置宣和殿学士。正当朝臣们为这个新出现的学士之位而摩拳擦掌时,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接踵而来。

拜蔡攸为宣和殿学士!

蔡攸不过是大臣之子,身上的进士出身还是天子恩赏的,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级拔擢,如今既然还要拜宣和殿学士!对于大多数寒门出身的官员来说,这不啻是莫大的笑话,不过他们人微言轻,兼且一群朝廷大员都保持了沉默,此事在一片议论中就这么定了。

郑居中当日本想反对,却得了阮大猷暗示,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此事成为定局。然而,他在心中却不忿至极,在公事之余,未免又跑到大相国寺向智光诉苦。

“蔡攸身上有什么功劳,不过是一个半吊子罢了,居然也能做学士!”郑居中自忖乃是进士出身,因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分外有底气,继而又愤愤骂了一句不学无术。他毕竟属于骤贵之人,不似那些同僚能够做到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当着智光这位老友的面更是原形毕露。“你倒是说说,圣上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智光人虽在方外,心却在庙堂之上,因此甫一听到蔡攸拜宣和殿大学士的时候,心中便算计了开来,此时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头绪。然而,不少事情只能自己领会,若是说穿了反而没意思,当下他斟酌了片刻,便笑着说出了一番话。

“郑相公是当局者迷,你细细想想就应当明白了。圣上虽然用着蔡相公和高相公,但是更信任谁一些?为什么屡次挽留高相公不果,圣上不顺势准了高相公的辞呈?既然想留住高相公,为什么不将先前的事抹平了?为什么明知蔡相公确实有擅权之嫌,却未曾作一丁点表示?最后就是,蔡攸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大臣子弟,身上根本没有多少拿得出来的政绩功勋,为什么将其骤然置之于高位?”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郑居中眉头紧锁,他虽然资历浅经验少,但毕竟不是笨蛋,此时一点一点把智光的话嚼碎了品评,顿时心有所悟。再想到高俅虽然递了辞呈,却在外头优哉游哉过着逍遥日子,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师的意思是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智光双掌合十长长叹了一声,随即笑道,“郑相公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宰臣,只要置身事外,自然看得清楚。”

有了智光这边的指点,郑居中回家之后自然是一扫脸上愁容,让妻子王氏好生不解。待听得丈夫说今后不必在命妇中多作走动,她更是摸不着头脑,忍不住便问了出来:“相公你刚刚上位,如今不趁机笼络一些人留作班底,这位子如何坐得稳?”

“朝堂中的事情你不懂,此一时彼一时。”郑居中轻轻松松地嘱咐道,“你只需记住,最近好戏连台,我们只需作壁上观就好。”

有人可以作壁上观看好戏,有人却做不到,这其中,何执中就是最最头痛的那一个。不知是谁在蔡京耳边吹了风,将嘉王赵楷的婚事提上了台面,而蔡京又在他面前好一阵抱怨,说是这样的计策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让他好不懊恼。然而,眼看着蔡京准备借这一条让高俅仕途受阻,他却觉着蔡攸那一头同样是不小的威胁,又不好对蔡京明说,一气之下竟是染了风寒病倒了。

何执中这一病不要紧,都堂之中登时有些乱了。如今虽然政军分外,政事堂专管政务,枢密院料理军情,但是乱七八糟的事情着实不少。平日倒也不觉着什么,可一旦少了一个人,众人肩上的担子立马重了。现如今政事堂剩余的三人当中,蔡京一个人算一派,阮大猷仍然代表高俅,郑居中表面不偏不倚,其实同样偏向高俅。如此一来,蔡京顿时有一种掣肘重重的感觉。

而这种时候,偏生他的耳根又不得清静。在蔡攸开府别居之后,蔡絛自然抓紧机会在老爹身边站稳脚跟,平日更不忘时时刻刻提醒蔡京注意蔡攸的动向,甚至自作主张派人在潘楼街巷蔡府那边监视。蔡京虽然不满意这种兄弟阋墙的举止,最终却也默许了。然而,出入蔡攸府邸的那些人却让他大为警惕。

刘正夫、蔡薿……还有不少其他的少壮派朝臣,那种门庭若市的景象几乎和以前的蔡府如出一辙,而且并不乏三品以上的大员。即使是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势头仍旧让他心中警惕。毕竟,自己儿子的心性他差不多能够料定一二。蔡攸如今摆出这样的架势,自立门户的意思已经完全显露了出来。

思来想去,蔡京只得命人去叫蔡攸回来一趟,谁知家人去过之后,却说蔡攸这些时日忙于编撰国学大典,因此无空过来,这一番推托之词自然让蔡京气得七窍生烟,心中连连后悔当日没有制止那道宣和殿学士的任命。

他原本就年纪大了,何执中病倒原本就给了他一点刺激,如今儿子如此不肖,自然又给了他另一重打击。于是,当夜他就发起烧来,第二日不得不因病告假。

彼时京城的局势原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执中一病就已经引来了无穷议论,而蔡京再这么一病,各式各样的说法就更多了。而蔡攸听说父亲病了,心中也不免着慌,扔下了手头的谋划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谁知在父亲房门口,他却被老三蔡絛拦住了。蔡絛何尝不知道蔡京这一次生病是被大哥气的,心中且忧且喜。忧的是老爹这一病倘若有所闪失,自己的前程便再也休提;喜的是老爹终于看清了蔡攸的真面目,一旦病愈之后必定会竭力提拔于他。因此,他哪肯放蔡攸进去探病。

“大哥这时候倒知道来了?爹爹那时候派人去请你,你却三番两次推托不来,你那时可曾想到过爹爹?别说爹爹,就连娘也已经被你的薄情寡义气哭了一场,你这个时候还有脸来探病?”

蔡攸原本就看不起老三蔡絛,此时闻言更是心中大怒,仅剩的一丁点歉疚以及对蔡京病情的一点担忧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狠狠瞪了蔡絛一眼,突然冷笑道:“好,好!我此番是真心实意回来探病,你既然不让我进去,他日爹爹也怪不着我!别以为爹爹如今用了你,你就能够飞黄腾达!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进一步!”言罢又冷哼一声,这才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这一幕顿时让旁边的一群下人看得面面相觑,而蔡絛自然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恼火十分,好半晌才对那些下人喝道:“看什么看,他来过的事情不许禀告爹爹。否则若是耽搁了爹爹病情,我唯你们是问!”

第三十八章 嫌隙言父子陌路

外边的对答蔡京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实在提不起精神说话,待蔡攸道出那一番话之后,他的脸上突然涌起了一股病态的潮红,几乎没有气得背过气去。对于这个长子,他一向花费的功夫和精力最大,一心希望其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想不到最后竟有这样的结果。

蔡絛吩咐了那些下人,便担心起房中的父亲是否听到了刚才那些话,连忙回身推门进去,见蔡京已经是醒得炯炯的,脸色却相当难看,心中也不由一沉。他刚刚是故意气走蔡攸不假,但倘若连累得父亲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可是用什么都弥补不回来的。

“爹,您没事吧?”

他不安地叫了一声,见蔡京半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更加焦急,快步上前坐在了床沿,小心翼翼地将蔡京半扶了起来:“都是我刚刚一时气急说错了话,所以才气走了大哥……要不,我去把大哥追回来?”

听了蔡絛这种倍加小心的语气,蔡京不由长长叹了一声,转而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养出这么一个逆子还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我的命数罢了!想不到我蔡京机关算尽,偏偏没有算到我会有这样一个不肖的儿子!”

蔡京这样一通感慨听在蔡絛耳中不啻是天纶之音,尽管心下欢喜,他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连忙劝解道:“爹爹,兴许大哥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今后一定会醒悟过来的。父子连心,他总不至于忘了爹爹教导和提挈之恩才是……”

“你不用说了,攸儿什么脾气,我这个当爹爹的还会不清楚?”蔡京冷不丁打断了蔡絛的话,转而目光炯炯得盯着这个老三,好半晌才沉声道,“你往日和你大哥多有不合,别以为我这个当爹爹的就什么都不知道。要真的想上进,就把那些小肚鸡肠全都收起来,别成日里只知道那些歪门邪道!”

蔡絛被父亲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到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方才呐呐地答应了。等到将父亲重新安顿躺下,他出了房间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原以为父亲不知道他们这些兄弟之间的勾当,想不到居然一清二楚。看来,他今后还得小心为上。至于蔡攸刚刚放出的狂言,他压根不相信——蔡攸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父亲蔡京的提挈?父亲的老谋深算他一点一点全都看在眼里,绝对不信蔡攸这个当儿子的能斗得过父亲。

别人不信蔡攸能斗得过蔡京,但高俅却相信蔡攸能够办得到——事实上,蔡攸就是办不到,也自有人想方设法地让其办到。蔡京根基已深,而蔡攸刚刚起步,根基还浅得很。如今比不得崇宁五年星变的时候,当年复相之后,蔡京的手就愈发长了,不动声色在朝中安插的私人不计其数,如今即便再罢相,只要那些党羽未去,蔡京就还有复起的可能。于是,借着蔡攸打击蔡京便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尽管那个和蔡攸狼狈为奸的王黼还不知道在哪里,但是,高俅却不敢小觑了此人的破坏力,因此,在蔡攸得拜宣和殿学士之后,他立刻便派人严密监视蔡攸,准备在这两父子闹翻之后伺机而动,让蔡攸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他原本是想在代州马案上大做文章的。无奈这种事情只有人证远远不够,赵鼎还没有回来,他只能暂时把注意力集中在蔡攸和萧芷因的勾结上,顺便在两父子中间撩拨一下。

到时候借着蔡攸取其父而代之得意忘形的当口,此事就可以完全了结了。而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蔡京病好的那一日,也就是两父子直接对决之时。而他的精力,目前大可放在稳固朝廷局面,应对外间局势上。

何执中总算是平日身体硬朗,几剂药下去发了汗,身子便渐渐好了。此时他已经听说了蔡京病倒之事,心中不免苦笑连连,却也只得专心养病。如今之际,他不得不在心中揣摩起了天子官家的用意,而隐隐约约的一点想头不由让他心悸十分。

这一切的一切,竟好似是赵佶一手导演的好戏。倘若真是如此,不管孰胜孰败,蔡氏已经是招了赵佶疑忌了。那么,自己这个铁杆的蔡党又该何去何从?

而就在何执中心中忧惧重重的时候,却迎来了另一个让他又惊又喜的殊荣——赵佶以之前赐何执中信陵坊府邸太小,别赐金顺坊府邸一座,以示荣宠!

这样的恩宠无疑将何执中的那一点心病打消得无影无踪,赐府之事面子是小,而其中的意义表示重大,尤其是这种节骨眼上,无疑更代表天子依旧相信自己。因此,次日何执中也顾不上病体初愈,硬是坚持着入宫拜谢恩典,结果又留在宫中赐宴。消息传出,何执中顿时也被纷纷扬扬的议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然而,何执中毕竟不是蔡攸,几十年宦海沉浮的经历摆在那里,经由他获赐府邸一事,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安稳了下来。而借着冬季来临之际颁赐冬衣以及诸多物事,京城中的朝臣们渐渐也安分了。但是紧接着便是另一件大事——天子又要册妃了。

对于大宋礼制来说,册妃原本并非大事,就是天子登基之后册元配为皇后,也并不用重礼。但是,换作是两位外国公主,仪制自然不同。好在有耶律燕册贵妃的前例在,事先又已经议定了封号,因此礼部准备起来也就少了些麻烦。而只有少数人知道,之所以硬是将大理公主段若妍入宫的时间拖延了下来,正是赵佶对大理副使高明清心中恼火的缘故。但从深层来说,这也只能说是迁怒,毕竟,大理如今段高两家还在明争暗斗当中。

而高明清也正盼着段若妍能够早日入宫,这样他也能尽快回去。煽风点火的工作他已经做了,效果确实不错,但也为他带来了不可测的麻烦。由客省转迁四方馆之后,接待官员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明里暗里都有人为难。如此一来,哪怕他再迟钝也知道事情败露了,自然倍加谨慎。然而,接踵而来的皇城司盘问和纷至沓来的各种质询让他应接不暇,弄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后悔这棋走得太险。

然而,正当他为此行好歹给段正严设下了一点麻烦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高俅搬离城外庄园,回城住了!虽然他还没有听说高俅回朝理事,但看看大宋这位天子的态度,只怕那一天为时不远。花费这么长时间这样大精力却得到了这样的结局,着实令他欲哭无泪。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是因为高俅懒得再抵挡赵佶的攻势了。人家作天子的如此念旧情,他要是在城外再窝下去,看上去也太不像样了不是?当然,他很清楚赵佶接下来的手段——不管怎么说,大小蔡的龙争虎斗不可避免。

高俅回京的消息自然传入了蔡京和蔡攸耳中,只是,前者目前的注意力全都被儿子吸引了过去,再加上这些天高俅并未出牌,因此蔡京暂时顾不得这一头;后者虽然有心往高俅身上再泼脏水,无奈高明清已经被皇城司的人牢牢看住无法动弹,再者攀附他蔡攸的人越来越多,他恨不得立马扩张势力,其他的事情自然不得不放一放。

如此一来,高俅这个原本处于漩涡中的关键角色便轻轻巧巧地脱身而去置身事外。他这一回来,那些往日唯他马首是瞻的大臣全都领会到了风色,一个个知机地保持沉默,任凭蔡攸上窜下跳。一时间,朝廷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态势,一边是平静无波,另一边则是风波四起。

得了父亲默许的蔡絛渐渐开始用蔡京的名义拜会各处官员,力图把蔡党内部先稳固住。而当日投靠蔡京却被拒之门外的那些官员则争先恐后地往蔡攸府中涌去,正是这些人在蔡攸原本就活络的心上又烧了一把火。

“学士如今正是得用的时候,又何必非得等到将来才能入主政事堂?”

“是啊,蔡相公已经老了,这个位子自然应当属于学士,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高伯章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只要学士能够稳固圣上的宠信,何愁大事不成?”

这样极富蛊惑性的语句一次又一次地在蔡攸耳畔想起,自然让其深深心动。他原本就是野心深重的人,一朝有了这样绝妙的机会,自然更不肯轻轻放过。而蔡薿刘正夫的劝说更是让他渐渐动摇——两人的说辞很简单,尽管赵佶竭力保高俅,但是群臣先前的反对仍在,只要他能够瞅准时机,一定能够顺利上位。但是唯一要做的一点就是,必须和蔡京划清界限。

在他们看来,朝中痛恨蔡京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作为蔡京之子,这一点就是蔡攸最大的软肋!

第三十九章 三人行之主心骨

“看来,宣和殿学士这个职位让蔡攸忍不住了。”

此时的高府书房多了两位客人,一个是枢密使严均,另一个则是中书侍郎阮大猷。两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细品香茗的同时,便在和高俅谈论近期的京城景况。而严均说到如今蔡攸府邸的门庭若市时,忍不住便露出了几分讥诮的意味。

“以前人家都是称呼蔡攸小蔡学士,如今风头一转,那些人索性都省去了小蔡两个字直呼学士,便对了蔡攸脾胃。他也不想想,倘若不是出身蔡氏,凭借他的能耐,能够一路升至学士之职?元长公精明一世,偏偏在儿子身上栽了跟斗,想想大约也是窝心得很。”

“若不是如此,蔡元长又怎会突然染病?这一位的身体原本还是很硬朗的。”此时说话的是阮大猷,脸上很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好在我那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好歹还不会做出这样令人心寒的事情,否则,这父子之间的情份也就到头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随即面带不解地问道:“伯章,我有些不明白,圣上既然已经知道蔡元长擅权,而蔡居安又不是什么有能耐的货色,为什么要用这一条计策?虽说蔡元长安置私人擅权不假,但若是安排群臣弹劾,将其罢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对于这样一个问题,高俅自己的心中也没有确定的答案。他只是隐隐约约觉着,赵佶这一招与其说是釜底抽薪,不若说是给蔡京留了一条后路。同样是去职,罢相却和辞相不同,而且,在朝中台谏忠臣皆去的时候,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火力突破口并不容易。而蔡京如今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小了,只要蔡攸有心,抓住这一点让蔡京致仕最简单不过了。事后只要再腾出手来解决蔡攸,便可一举数得。

当然,这样做有一个最大的难题,那就是蔡攸在拜宣和殿学士之后,一定要和乃父分道扬镳才行。否则,只会凭空多出另一桩麻烦,但如今看来,赵佶对蔡攸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而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处。

“圣上自有圣上的考量,我等自然是无从揣摩。”高俅将此话轻轻带过,见严均在一旁低低叹了一口气,心中明白对方已经心有所悟。只不过,这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想必就是刚刚提出问题的阮大猷,也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今日我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知会你们一声。”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我的回京对于蔡氏父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因此,圣上很可能准了我的辞呈。也只有这样,将来蔡元长致仕,才有真正的可用之机。”

听到这句话,严均和阮大猷不禁勃然色变,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全都陷入了沉默。良久,严均才开口问道:“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只是,伯章你就不担心……”

“事已至此,担心又有什么用?”高俅摊手苦笑一声,眉宇间却露出了几分昂扬,“即使因此而真的绝了仕途,说实话我也没有多少好遗憾的。先是王厚挥师取了湟州西宁州,然后又是你严均达平定西北,不仅取下了灵州兴州,更是将我大宋的心腹大患远远向北驱赶了出去。就连曾经压过我大宋一头的辽国,照样是苟延残喘。唯一的遗憾,就是日渐崛起的女真了。一日未除如此心腹大患,我又怎会轻易言退?”

一直听到这最后一句,严均和阮大猷方才定下心来,同时相视一笑。室内略有些僵硬的气氛也随即活络了开来,阮大猷说起了朝堂最近发生的几件趣事,而严均则说起了李纲的婚事,最后哈哈大笑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伯纪也老大不小了,京城不少名媛还紧盯着他。如今这下聘一事传扬出去,也不知有多少官宦人家都重新挑选佳婿了。”

“娶妻容易嫁女难,真真是一点不假。”阮大猷也接上了口,又自嘲道,“所幸我没有女儿,不用担心这种事,否则选中的佳婿被别人抢了,只怕是心头郁郁。不过,说起来韩粹彦还真的是会生女儿,凭着相州韩氏的声名,更不怕女儿嫁不出去,真真是好福气啊!”

听到阮大猷堂堂一个中书侍郎也发这种感慨,高俅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若是你有女儿,只怕是早被人抢去了,哪里还会留到今日?向来金明池前抢进士都是出名的,你一个相公出马,哪个单身的进士会出口拒绝?”

三人大笑了一阵,严均却想起了另一阵传扬甚广的事,心中便有些不安。趁着如今话说开的功夫,他便斟酌着语句问道:“伯章,我倒想问你,令千金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大猷闻言也露出了关注的神情,他亦是不得不如此。政事堂诸人中,他比何执中的资历更深,在这个位子上坐的时间更长,但是,身上的高党烙印却是没法去掉了。倘若高俅的仕途因为这种事情而受到阻碍,那么,他也同样会受到威胁。从本心来说,对于迎娶公主或是联姻宗室这种尊荣,大宋的文臣并不是十分热络的。

人家都已经问了出来,高俅便不好再出言搪塞,略一沉吟便说道:“提出此事的乃是圣瑞宫孟后,不过孟后未曾复位,对于朝政向来也不经心,会提出这种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昔日孟后被废,朝廷在位的这些大臣多多少少都有些干系,但在圣上将孟后从瑶华宫迎回圣瑞宫之后,各家大臣无不曲意弥补,所以这一层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听说,蔡攸的夫人宋氏出入圣瑞宫频繁,兴许便是她在其中作梗。”

“圣上至今还没有正面表示心意……这就有些可虑之处了。”阮大猷毕竟比高俅严均年长,此时皱着眉头思量了开来,“伯章,圣上喜爱令千金的事情,宫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说是想要她当儿媳估计也不是空穴来风。之所以圣上没有提出来,只怕也在担心此事对你的影响。太子殿下和嘉王……”

说到这里,他便拿眼睛去看严均,却不再往下头说了。

此中关节大家都很明白,太子妃也就是日后的皇后,自然尊荣无双,但是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却未必是好事。而且,大宋的皇后除了钦圣向皇后和昭怀刘皇后乃是出自文臣之家之外,全都是出自禁军世家,所以说,文臣——尤其是大权在握的家族出现一个皇后,绝对是朝臣无法接受的。

而倘若高嘉嫁给嘉王,凭借天子对高俅的信任,高俅说不定还能继续当他的宰相。但问题在于,嘉王赵楷不是寻常的亲王,而是皇次子,也是天子官家最喜爱的皇子。如此一来,倘若太子有什么万一,或是出了什么纰漏,只怕嘉王还是有问鼎大宝的可能。退一万步说,只怕就是如今的皇太子赵桓,对于这个弟弟肯定也不是没有提防的。

“只可惜我儿子太小!”严均这句话的感慨惋惜之意显露无遗,“京城官宦子弟虽然不少,但也找不出几个像样的。当然,都还太小了,是好是坏看不出来,倘若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行。唉,真真是一件难事。”

“能拖则拖吧!”高俅如今只有用一个拖字诀,此时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而苦笑道,“说着说着竟被这种儿女之事耗去了大半时光,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我问你们,册妃的事大约已经差不多了吧?”

“大约快了。”阮大猷对于此事向来不怎么上心,此时便随口道,“大理将来便是我国藩属,所以大理公主大约会比高丽公主早入宫几日。高丽使团如今还在仪制问题上缠夹不清,礼部那些人已经头痛万分了。对了,伯章你问这个干什么?”

高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向严均问道:“均达,李伯纪回来之后,可有对你说起高丽如今国中情况?”

“他提到过。”严均虽说是枢密使,但如今军情比不得朝局重要这种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把全副精神扑在小小一个高丽上,思忖片刻便若有所思地道,“李伯纪说就他看到的高丽军队来说,士气固然是还算高昂,但装备不怎么样,而且以高丽的国力来计算,难以支撑长时间的进兵。而高丽虽说是岛国,海运也还算便利,但是却不像我国这样有武装海船,更没有什么海军。此番看到我国的军事威慑力量,他们的使团可能会向我国提出这方面的要求。”

这种事阮大猷还是第一回知道,毕竟,自从政事堂归政事堂,枢密院归枢密院之后,军政就大体分开了。他越听越是眉头紧锁,最后干脆冷笑道:“他们倒是好盘算,一个公主就想让我国做出这样的让步?”

高俅却顺势微微一笑:“让步固然不行,但是,他们的要求也不是没法办到的。”

第四十章 谢幕亦是开幕曲

一连两次纳妃大典让京城百姓好生津津乐道了一回,仅仅是那长长的嫁妆行列就已经让围观百姓啧啧称羡,更不用说两国同时送出的那一队陪嫁侍女了。对于寻常小民而言,自然是重色多于重德,一面在那里悄悄品评那些侍女的长相,一面在猜测车中重重帷幔中的公主。而当这两件大事尘埃落定之后,街头巷尾依旧可以听到对此事的种种议论。

送嫁的事了结,大理此次请求册封的事又已经有了结果,使团自然不好在京城多呆。然而,正当高明清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国事宜时,却等到了一个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消息——大宋天子居然亲口邀他在京城多留一段时日,等过了年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