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金雨苫万万没想到,正在发烧的他会出现在闹剧的现场, 更没想到他会像一头愤怒的小牛一样,冲上来跟那人拼撞,事后竟然连想都没想又跳进湖里救人。

金雨苫搂着他的身子, 柔声问:“是不是特别难受?嗯?要不要现在送你去医院?”

焦栀哆嗦着,嘴上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把湿漉漉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摇摇头。

“那我们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说吧, 好不好?”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又把脑袋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金雨苫对蒋英宇说:“他现在需要洗个热水澡,这个时间澡堂也关门了, 你帮我把他送到校门口,我们开个房间给他。”

“嗯。”蒋英宇扶住焦栀。

金雨苫又对薛凝宁说:“你快点离开这里,趁那个水鬼还在地上趴着起不来。”

“啊!”薛凝宁跑开了。

“小抒子,你去焦栀寝室帮我找谢不邀,顺便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我们到了宾馆电话跟你联系。”

“好!我这就去。”小抒子也跑开了。

刚从水里爬出来的H男坐在岸上,看起来筋疲力尽,也被这清湖吓得不轻,他上气不接下去地冲着金雨苫的背影大喊:“疯女人……你你别跑……你还没有赔我手机……”

金雨苫扶着焦栀的腰,回过头来,狠狠地对H男说:“行,你给我等着!”

尽管学校正门附近就有宾馆,但是C大太大了,走到正门要十分钟,好在事发地点离后门近,金雨苫在后门拦了一辆出租,把冷得瑟瑟发抖的焦栀拉到了宾馆处。

焦栀的状态比刚刚上岸的时候好了一些,刚上岸的时候由于浑身湿透夜风再一吹,他整个人都是抖的,手脚上的动作也像是灌铅一样沉重。但此时的他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已经适应了外面的温度,只不过下车的时候,她看见他的嘴唇又青又灰。

金雨苫让蒋英宇带焦栀去开房,自己去了药店。

蒋英宇在前台登记,拿出两张一百块放在台面上,焦栀走过来,从裤子里掏出湿透了的钱包,轻轻地甩了甩刘海上的水珠。

蒋英宇说:“我来吧,学长。”

焦栀的声音十分喑哑:“我来。”

蒋英宇说:“毕竟学长也是因为我们受的伤。”

前台拿着蒋英宇的两百块,为难地说:“现在只有一间地中海风格的浴缸间,499。”

蒋英宇尴尬地挠挠头:“哈哈,月末了,全部家当了。”

“谢谢你。”焦栀一边对蒋英宇的心意表示感谢,一边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递给了前台小姐:“麻烦快一点,我有点撑不住了。”

前台看了一眼他浑身湿透的样子,赶紧连连应答,动作迅速地递出了房卡。

两个男人进电梯上楼,刚才给焦栀递房卡的女前台把手捂在唇边,小小地跳起来:“好帅啊好帅啊!”

另一个值班的前台感慨:“哎,丑的都带美女开房,帅的都带男人开房,这是什么世道。”

……

金雨苫买完药回来,拎着一个袋子敲开了房间的门,蒋英宇站在门口,金雨苫一边进一边问:“他呢?”

“他说站不住了,躺一会。”

“身上那么湿躺着多难受,你烧水了吗?”

“烧了。”蒋英宇说。

金雨苫关切地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他大字型地仰躺着,胳膊压在眼睛上,看起来睡着了的样子。

金雨苫把门关上,走到水壶处,小声说:“你烧水之前有没有把水壶涮一下?”

“没有啊……”

她立刻拿起水壶把水倒掉,小声说:“宾馆的水壶很脏的,要涮一下再用。不然拉肚子怎么办?”

蒋英宇一撇嘴,像个老太婆一样学着金雨苫的口气:“拉肚子怎么办~哎呦呦,就你们家男人娇气!”

“你懂个屁。”

“我不懂,反正我是多余的,我回去睡觉了。”

“喂,”金雨苫抓住他的袖子,一边恐吓一边央求:“答应我!不要把我们两个扔在这儿!”

“为什么?”

“就是不行!好歹我是女生,我不要名誉的啊!”

蒋英宇甩了甩袖子,说:“好,没问题。”

金雨苫这才放心,转身去重新烧水。

开的这间房,整体装修是地中海风格,地上铺满了白蓝相间的鹅卵石,一张漂亮的圆床下面,是一个白色的搪瓷浴缸,浴缸的后身是一个半开放的浴室,两扇磨砂玻璃后分别是淋浴区和如厕区,半开放,非常符合年轻情侣的口味。

水烧得非常快,她倒了一杯出来,吹了吹,端到床边去,在床沿上坐下来,拍了拍他湿哒哒的牛仔裤:

“小栀,醒一醒,喝口水去洗个澡吧。”

焦栀把胳膊从脸上拿开,眼睛处留下了一些衣服上的印子,看起来非常憔悴,这让金雨苫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尤其是在看到他强行打起精神坐起来的样子更是如此。

他坐起来,双脚放在地上,双手拄在床沿上,垂着头闭了闭眼,努力清醒起来。而她坐在他的身侧,看见那杯水在床头柜上袅袅腾雾。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拿起水杯喝了一点。

“我让蒋英宇扶你过去洗澡?蒋英宇?”

“蒋英宇?”

金雨苫连叫了两声,都没有人应。

金雨苫咬牙切齿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这个骗子……”她喃喃自语。

坐在床上的人,忽然笑了。

“别喊了,”他虚弱地说:“你的名誉早没了。”

她斜眼看他,表情是责怪,声音却是温柔的:“要不是你今天救驾有功,我还真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我的名誉到底是怎么没的。”

这是他们两个第二次共处一个房间,她竟然比上一次,还要紧张。

她站起来,去柜子里把浴袍拿出来递给他,说:“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暂时把这个换上,一会儿谢不邀和小抒子给你送衣服来。”

他接过浴袍,动作非常缓慢,站起来的时候,金雨苫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心里捏了一把汗,赶紧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他挡开她的手,自己走进了浴区。

那浴区只有一面磨砂玻璃挡着,两边都是开放的设计,只要他往左动或者往右动多一下,都会暴露在她的视线里,这个设计真的太尴尬了。

金雨苫只好背对着他做君子,走到椅子上坐下来摆弄着手里的药。

她听见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就说:“你洗完我给你量一下体温,如果发烧呢,咱们明天一早就去医院,如果不发烧呢,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难受的症状,跟我说一说,我看看给你吃哪一种感冒药。”

那边传来他喑哑的声音:“嗓子疼,头疼,有些乏。”

“冷不冷?”

“冷。”

“哎,”她也是干着急:“你真是傻,干嘛要冲出来呢?”

她又回想起他用身体去撞H男的瞬间,心里一阵愧疚:“其实我自己有办法对付他的。”

浴室的热水被打开,他的声音稍稍温暖了一些:“为什么要出头?”

“帮朋友……”

“你不是那么仗义的人。”

“我……”

“你很喜欢演戏?”他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演戏……我跟蒋英宇就是假装抱一下,而且我们俩从大一开始关系就特别好……哎呀算了,我跟你讲实话吧!”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带你见的那个喵喵,她被一个在陌陌上冒充你的人给骗了艳照,我是想把这个人引出来。”

他问:“有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觉得我不会演亲热戏?还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金雨苫的心跳忽然漏掉了一拍。

她很怕他这样子,他生气,让人心慌。

“我想保护你。”这个声音出来的时候,她都震惊了,那仿佛不是她自己说的。

对方沉默,空气里只有水流的声响。

她一点一点地解释给他听:“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人冒充着你的名义去诱骗女孩,他一定是了解你的,如果你出面去解决这件事的话,不太合适,毕竟你在明他在暗,没准他以后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你、抹黑你。”

他不再说话了,金雨苫转头偷瞄一眼,那磨砂浴屏将他颀长的身影映透出来。

金雨苫赶紧把头转回来,低下头,几秒后,她忽地仰起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

“对,没错,我想保护你。我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我就是想保护你,怎么了?”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原来有些肉麻的话,说出来了就不那么麻了,反而会有点甜。她放下手里像糖果一样的药盒,美滋滋地走到他的浴屏前头,背对着他,语气调侃地说:

“喂,现在,是不是觉得为我跳湖,特别值得呀?”

她的声音软萌,带着几分调戏的味道,这是她和他认识以来,头一次这样暧昧地跟他讲话。

身后的人不做声,她正美着,背后突然有一只手从浴屏后头伸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使坏似的把她往里拽,金雨苫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挣脱他逃回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惊魂未定的她捂着胸口,又想笑又想骂,最后说了一句:“变态。”

几分钟后,有人在她身后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金雨苫一回头,就看见他穿着纯黑色的宽大浴袍,站在自己身后,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那黑色的布料让他的肌肤白得甚是晃眼,好身材展露无遗。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坐在床头柜前摆弄温度计的她,裸、露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忽然眼睛一闭,身子一仰,便躺在了床上。

他的双腿微微分开,耷拉在地上,身子却仰摊在床上,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嘴唇微张,黑色的浴袍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涣散,露出他高低分明的锁骨、雪白的大腿,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开了一层美颜滤镜,露出来的肌肤每一分,每一寸,都诠释着销魂。

金雨苫赶紧站起来,把温度计递过去:“头又疼了?”

“嗯……”他闷哼了一声,痛苦中夹杂着一丝旖旎。

金雨苫叹了口气,满眼心疼地把温度计递给他:“快量量体温。”

她看见他撩拨开自己领口的衣料,把温度计放进腋下,那画面实在有些诱惑,她的脸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发烫起来。

她赶紧安慰他,也提醒自己:“一会儿谢不邀就给你送衣服来了,到时候我让他给你按摩按摩头好不好?”

“他不会来的。”他声音虚弱地说。

“怎么会?我让小抒子去找他了呀!”

他没有言语,身子在床上微微动了动。

金雨苫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拿出手机给谢不邀发视频。

“师兄,衣服呢?你们怎么还没来?”

谢不邀说:“衣服明天早上我送去,今晚不方便,我让你的小朋友也回去了啊!”

“什么叫不方便啊师兄!你要来照顾一下他呀!你来了我好回寝室呀!”

“妹妹,你要是也不方便你就回寝室吧,没事,撑死就是烧上一宿,明早师兄来收尸。再见,祝好梦。”

“哎哎哎!这是什么人啊!”

金雨苫放下电话回过头去,想跟焦栀告状,却见他把手臂拿开,满眼疲倦,黝黑的眸子里泛着微弱的光,在她的眼中流转。

他咳嗽了一声,说:

“你回去睡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第30章 Narcissus

【有风起舞, 无风独卧。溺水求欢, 试试探探。他就是神话里的水仙花,是她可怜的Narcissus。】

两人说话间, 外面忽然下起了夜雨,小雨窸窸窣窣打在窗沿上,室内灯光暗淡, 温暖又恬然。

他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她看, 金雨苫接过来一瞧,忍不住读了出来:“38度?还真是发烧了。”

他低低一笑:“真争气。”

“争气?”

“不争气。”

“把药吃了,把被子捂好。”

他的病态脆弱金雨苫全都看在眼里, 即使知道有极小一部分有撒娇的嫌疑。她见与他相伴一晚的局势已成定局,只能变得大方起来,坐到床头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来吧!就让我这个陌陌女主角再伺候您一晚, 反正我的名誉早就被你给毁了。”

焦栀似乎听出了她话中带讽,初见时,他的形象在他心中终究是个谜, 是根小毛刺。

然而他也好像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满脸享受地把身子完全躺到床上去, 将头往她的大腿上一枕,舒服地闷哼了一声。

金雨苫盘腿坐在床上, 将他沉重的脑袋往自己的腿上摆好,年轻的手指置于他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摩起来。她是那种小腿很细大腿上却多肉的体型, 现如今才知道自己这多出来的几两肉到底是为了报谁的恩。

“舒服吗?”她柔声问。

“舒服,别停。”他索性合上眼,一脸回到母胎的安详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