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栀接过她的粉色水杯,握在掌心里,杯身的温热直达血管, 让他整个人在微凉的空气里变得舒服了许多。

“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他看出她不停地在摆弄手机, 偶尔蹙眉,偶尔叹气,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金雨苫说:“我昨天忘记通知大家今天需要给讲座出观众了,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同学们都在抱怨怎么不早说, 还有几个人已经去校外了。”

“我正在一个个解释,哎呀烦死了!”她撅起嘴,用手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泄内心的焦虑,却被他抬手攥住了手腕。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白色麻花纹套头毛衣,一笑起来喉结随着雪白的牙齿滚动着,嘴角有两道笑纹,两条卧蚕托着带着淡淡的红血丝眼睛,眉毛一褶闪出两分心疼。

“不要打自己。”

“你别乱动,你打着针呢!”她赶紧把他那只正插着针头的手放好。

“小栀,你转专业就对了,我们院真的神烦,三天两头出观众,被迫听各种讲座、演出、运动会,你看看这通知,动不动就按旷课处理,这算不算是威胁勒索?”

焦栀难得见她抓狂的样子,眼中竟有几分有趣,他咳了两声,说:“你把你的瓶盖给我,我帮你找人?”

金雨苫把手揣进兜里,握了握,犹豫道:“我不……我就这一个……我才不要总在这种事上呢!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他收起玩笑,正色道:“你还差几个人?”

“有六个不在学校。”她说。

他的眼珠向上看了看,从左向右,在空气里列了一张透明的名单,半晌把目光摆正,看着她:“讲座几点,在哪里?”

“下午六点,第一报告厅。”

焦栀拿起手机开始挨个同学发微信,金雨苫在一旁看着,他的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飞舞,黑眼仁投射着荧幕的光,抿着唇,很用心地联系着每一个好友。

两分钟以后,他关掉手机屏幕,一派轻松:“好了。我有几个在校的同学可以帮你顶替。”

金雨苫双手合十:“谢谢师兄救场。”

“不客气。”

“来来来,”她从他手里拿过水杯,“为了表示我的感激,奴婢帮你吹凉。”

她说完两片唇聚出一个小口,清凉的气息从杯子表面吹过,焦栀看看那杯子里的水波荡阿荡,再看着她可爱饱满的唇,心湖也跟着荡漾。

她的嘴唇有些厚,唇色淡粉,上唇中间有个小小的唇珠,她吹了两下以后,那唇珠便吻到杯口上去,一条水流便被她吸进口中去,她离开杯子砸吧砸吧,觉得温度可以了,便递给他。

“给。不烫了。”

他接过水杯,看着她留下过口水的杯口,心头一动,也把唇贴了上去。

“烫……”他沾了一下水,条件反射地把水杯拿开,皱着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哎呀,我再吹吹。”病号最大,她忙接过水杯继续吹,吹完了尝,认真反复,温柔呵护。

他把身子往床头一靠,目光深深地欣赏着她的动作。

“这回呢,我觉得不烫了。”

“还是烫。”

“哦哦好,我再吹吹。”

……

下午五点钟,金雨苫把焦栀送回寝室,准备收拾收拾去听讲座,一进门,寝室里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穗子今天跟她请假,说是没办法出观众了,她的妈妈和哥哥从外地杀了过来,只因为她十一没回家,谎称自己生病,家人不放心,就派代表来慰问她来了,不过还好,她的鼻子已经长上了,戴着口罩看不出来。

金雨苫对穗子妈妈和哥哥的印象很深,记得大一刚来的时候,寝室四张床是随机选择的,谁先来学校报道谁就先挑床位,金雨苫是第一个来寝室的人,她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然后把被子卷扔到了靠阳台的两张床的其中一张上面去。

她见床上有灰,就去水房洗毛巾,准备擦一擦,可再回寝室的时候,就看见穗子的哥哥和妈妈站在了寝室里。

她的哥哥穿着鞋踩到那张床上去,把金雨苫的铺盖卷扔了下来,被穗子的妈妈接住,手一使劲扔到旁边的那张床上去了。

穗子妈妈一边扔她的铺盖卷一边说:“靠门的床铺不好,出出进进的影响睡眠,靠阳台的床铺给你妹妹睡还是不错的,阳光能照得到,给被子里杀菌。”

金雨苫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穗子的妈妈赶紧解释说:“同学,这个是你的行李哦?”

“啊……是……”

“啊那你赶紧把靠阳台的另一个床铺占上,靠窗好,靠门不好。”

金雨苫心里有气,但刚上学,不想计较,便爬上床去把自己那被粘上灰尘的铺盖卷拍了拍,说:“我就住这张靠门的床吧,住哪儿都一样。”

从大一的回忆中闪退回来,金雨苫听见穗子召唤她:

“扇子!快来快来!妈,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寝的寝室长,我们的大班长,老好人!金雨苫,你们叫她扇子就行。”

“阿姨好,哥哥好。”金雨苫走进来,关上门,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好。”

她一握上穗子妈妈的手就知道这是位勤劳的劳动妇女,手上全是家庭主妇的洗衣茧。

“哎呦,扇子看着真舒坦,一张老婆脸哦,耐看得狠哩。”

穗子妈妈握着她笑着摇了摇,回身对背着手站着的穗子哥哥说:“你看人家这才是旺夫相,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再看看你处的那个对象,尖嘴猴腮的,哪有扇子顺眼?”

穗子赶紧把老妈拽开,说:“妈,人家扇子有对象了,你就莫惦记给我哥介绍了啊,人家男朋友可帅,甩我哥十条街。”

穗子哥哥戳了戳美美的脑门:“小白眼狼。”

金雨苫羡慕地笑着称赞:“我也有个哥哥多好,穗子真幸福。”

王铂菡从穗子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袋子,说:“扇子,这个是老妈从老家带过来的特产,咱们一人一袋。”

王铂菡惯会哄人的,一句甜甜的“老妈”叫的穗子母女笑逐颜开。

金雨苫瞥了正坐在自己床位上戴着耳机的印清羽一眼,说:“那我和清羽也谢谢阿姨了哈,清羽和穗子最近在准备主持人大赛的稿子,非常非常忙,正好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可劲吃,阿姨行李箱装不下了,要不然我儿子非拦着,我还能再装一个行李箱。”

穗子哥哥说:“哎呦老妈,敢情不是你扛行李。”

金雨苫说:“要不然怎么说,有一种爱叫做妈妈给装的行李箱呢,我爸妈也是,每次从家里一回来,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压缩到箱子里给我搬来!”

“是是是,我们就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这帮小崽子。”穗子妈妈笑得皱纹堆叠,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你们寝室那个阳台喔,我看死角里积了好多污垢。你们谁有钢丝球给我找一个,我去擦一擦。”

王铂菡说:“哎呦不用阿姨,您刚下火车,快别忙活了,我们几个邋遢惯了,就那样吧挺好的!”

“那不行,得注意卫生呀,不然生蟑螂怎么办?快给阿姨找一个钢丝球,刷子也行。”

穗子妈妈的手比嘴还快,忙忙叨叨地将整个寝室擦来蹭去,上到灯管,下到面盆底,擦了个底朝天。

印清羽在上铺坐着打字,用手捂住鼻子挡住灯管上被扫下来的灰,清秀的眉毛始终蹙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逃掉。

金雨苫和王铂菡在下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帮忙又插不上手,不帮忙又看不下去眼,非常难受。

只有穗子心安理得地给哥哥展示着自己的游戏战绩:“不用管我妈,她就那样,让她收拾吧!”

穗子妈妈从水房和寝室之间进进出出,不知哪一回不经意地抬头,突然就触了霉头,仰起头惊诧地说:“这床上怎么挂了个大白帘子?”

金雨苫见她看向印清羽的床帘,便起身说:“哦,阿姨,是这样的,我们三个除了穗子,都睡眠浅,所以就在床上挂了帘子提高睡眠质量。”

王铂菡看不惯穗子心安理得打游戏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阿姨你不知道,有时候穗子在寝室里直播呀,我们怕穿内衣耽误她的收视率。”

穗子听了,没好气地剜了王铂菡一眼。

穗子妈妈压根没听王铂菡说话,径直走向印清羽的床铺,见印清羽正聚精会神地用笔记本写稿,她便拍了拍她的床铺。

印清羽听到动静,低头一看,是穗子妈妈,便把耳机摘了下来,问:“阿姨,有事么?”

“小姑娘,你这个帘子怎么弄了个白色呀!”

印清羽的嘴巴往中间聚了聚,双眼缓慢地一抬一放,说:“我喜欢白色。”

“死人才挂白布,屋里挂白帘子不吉利的呀!”

印清羽合眼睁眼的速度又怠慢了几分,脸上的微笑连一丝一毫都不见了,她声音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我的床铺,我有权利挂任何颜色的床帘。”

金雨苫和王铂菡对视了一眼。

穗子妈妈见她态度这么冷漠,忽然顿了顿,说:“宝贝,阿姨建议你换一个颜色的帘子,阿姨去市场给你买也可以的。”

“不用,谢谢。”

金雨苫看见印清羽已经很努力地在巨大的烦躁之下维持着教养。

穗子妈妈仍旧没有要离开她的床铺的意思,见印清羽孤傲不屑的表情,语气便有了几分家长的教训意味:“小姑娘,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高兴,要顾及到其他人的,穗子的身体从小就不大好,十一假期都生病着不容易好转,你……”

“行了!”穗子把电脑狠狠扣上,打断了母亲的话,站起来把她妈妈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嚷道:“你整天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你再这样你别来给我添乱了!烦不烦啊!”

穗子哥哥听不得她吼母亲,怼了她一下:“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滚开!”她打开哥哥的手。

穗子妈妈却丝毫不生气,笑了笑说:“好啦好啦妈不说了。”

穗子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上铺的印清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抽50个送红包,Lucy的比心有多少,我的红包就有多少,biubiubiu~

新文在作者专栏里,相中哪个自己放车车里

第54章 校庆主持人

【412寝室信条:总不带钥匙、死敲、叫门, 这样的室友就让她留在门外吧, 交寝室费住在这里,不是为了做条开门狗。】

通知:“90年校庆现面向全校招募主持人, 请将报名文件发送到校学生处邮箱,可随附一张彩色带妆照片,获得初选资格的名单将于下周一在学校公众号上公开进行学生民主投票。”

清晨, 金雨苫收到这条通知的时候, 正在体育场跑步,她关掉屏幕,把手机揣进兜里, 迎着肃寒的空气,呵出一口白气来,紧接着,她的目光变得亮晶晶, 口中不自觉地念起了绕口令——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 标兵怕碰炮兵炮。”

她的声音字正腔圆,口条极溜, 这是播音专业最常用的绕口令,可以磨炼双唇的力量和舌头的灵活度。

正在这时, 身后一个清澈的声音跟了上来,金雨苫回头一看,焦栀已经跑到了与她并排的位置。

“山前有个严圆眼, 山后有个严眼圆,二人山前来比眼,不知是严圆眼的眼圆,还是严眼圆比严圆眼的眼圆?”

他又急又快地说完这个绕口令,不慎呛了一口风,便用拳头抵着嘴巴低头咳嗽,宽大的肩膀耸动着,步子停了下来,金雨苫一边拍着他的雾蓝色羊绒毛衣,一边嗔怪道:

“嘚瑟吧?谁让你感着冒还出来跑步?”

他把手里拎着的早餐递给她,问:“我那一年的专业水平还在吧?”

“还凑合吧,”金雨苫故意扣他一分怕他骄傲,便学起专业老师的语气说:“同学你的声音条件不错,但是要记住,用心吐字……”

“用爱归音。”他很快就接上了这句把播音学生听到耳朵长茧的话。曾是同一专业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声音条件这么好,当初为什么转专业?”她就地坐下来,打开早餐,这一次记得先递给他一个包子,自己才吃起来。

他也坐下,白色运动鞋纤尘不染,握着包子说:“我高三的时候就想考农科专业,我妈不同意,她比较反感我回到我爸身边搞农场。播音主持随便考的,想着大二偷偷转专业她也不会知道。”

金雨苫抽了抽嘴角:“随便考的?你专业课成绩排多少名考进来的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

金雨苫膜拜地看着他,说:“难怪啊,我专业课成绩,这个数。”

她伸出五根指头。

“第五?”

“第50。”她懊丧地说。

他露出一副“我怎么会跟你玩”的表情。

金雨苫赶紧说:“但我文化课第一。”

他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还好,我们的孩子保住了第一的基因。”

金雨苫打掉他的大手:“谁要跟你生孩子!”

他双眸含笑,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很无辜,可目光又大胆地在她的身上游走着,两侧精小的牙齿笑起来像个孩子,偏偏轻薄唇线又带着点性感。他这般盯着她,让金雨苫忽然有了一种他正在对她做着可以生出孩子的事的错觉……

她受不住这个男人如此直白轻浮的目光,当即又羞又恼,就要站起来,却被他伸出长臂一扣手腕,拽住了。

他坐在地上仰视着她,忽然收起了笑容,认真地问:“你喜欢主持吧?”

金雨苫又重新坐下,和他面对面,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地说:“我的梦想呢,是做一名好记者。”

“如果不是热爱主持,文化课第一,为什么不考新闻专业?”他反问。

金雨苫的心被闷闷地锤了一下,说:“我又不是没试过……校电视台主持人的竞选、各种晚会的主持人报名,我都参加,但主持人的位置就那么两个,总有比我条件好的适合去站在镜头前和舞台上,有人在台前,就应该有人在幕后。”

焦栀一览她眼中不易察觉的落寞,说:“可是人人都渴望在台前。”

“做人要实际一点吧?”她低下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焦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盖,举到她面前,说:“第二个瓶盖,我想让你梦幻一次。”

“梦幻?你想干嘛?”金雨苫警惕地看着他。

“去报名校庆主持人。”

她沉默了。

“小栀呀,你以为我不想吗?”她嗷呜一声把头栽倒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蓝天:“那可是90周年校庆啊!我校牛人那么多,说不定同台主持的还有某卫视知名主持人的学长学姐回来助阵,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小小小……”她把目光钻进拇指和食指捏出来的小缝隙:“小小小虾米,报名了又能怎样呢?”

他侧低着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女人,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你这么一个小小小小小虾米,可是我的荣耀。我先来投你一票。”

金雨苫在他的手指上亲啄了一口,后脑勺还靠在他的肩膀上,仰起脸朝他甜美一笑:“谢谢你呀,小栀。”

“去报名吧。”他把瓶盖放进她的掌心,将她不敢握住瓶盖的小手包裹住,合上。

金雨苫的手,被他握着,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名的力量。

比起被轰下台,没上过台的遗憾,会更加痛苦吧?

有谁知道,好多同专业的同学只是大一做做样子的出早功,她至今扔在坚持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