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过身,擦肩而去。

“闹剧,闹剧,不过闹剧一场,来来来,我们继续。”喜婆缓解了尴尬,将身着喜服的一对新人领进了里堂,人群再次变得沸腾了起来,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终于,心如同被无数双手撕裂一般,疼得让泪再也掉不下一滴,似傻了般,看着,听着——

“二拜高堂!拜——”

“嘿!这就对了!”

“夫妻交拜!”

“礼成!!!”

悠长的喝声传入了我耳中,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冻结,看着哥舒亚,看着他,许久,缓缓的扬唇,冷冷笑了开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呵…”冻结的眼泪这一刻滑下眼眶。

“杨月容,你清醒一点,他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夫婿了。”宇文成都的手捏痛我肩膀。

伤口还在流血,他撕破了长袍想要包扎,却被我飞快的躲开,越上了府外的马,头也不回,向无边的黑暗奔去,可笑,真的可笑,原来,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一场滑稽。

泪,不停的流…

“杨月容,你在做什么。”狂奔的烈马扫过我身侧,身子被带入了一个紧紧的怀抱,谁的手牢牢按在了脖间,宇文成都狂怒:“可恶,我替你杀了他!”

说罢,他调转了马头,竟真的再次朝王世充府祗而去——

十四

却在回到王府时,所有的喜悦和喧闹都不见了!

方才还一派喜庆的喜堂之中,鲜血四溅,那些家丁和待卫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远处的院里有打斗嘶杀的呐喊,冲入了院里,看向那半空中凌空挥刀的人,红色的喜服已褪去,青色的战甲在月光下潺潺发亮,凌乱狂舞的发丝在呼啸的夜风里,漫天飞扬。他眼里满是噬血的苍狂,似在发泄一般,将刀劈向了一个又一个围上前去的待卫,那些人身首异处,死在了他刀下,不远处的长亭,身负了伤,眼里有着死灰般绝望的女子,正是王若蝶。

她手持长箭,拉开了弓,正要射向哥舒亚——

“不,小心!”

扑向了箭射来的方向,有道力量将自己重重撞开,宇文成都飞越接过了长箭,眼里满是震怒:“你不要命了!”

“平都公主!”我看到,哥舒亚眼中这一刻迸射出的震憾,掩盖了所有的冷冽,他僵在半空,有片刻的失神,在劈裂了那些围攻的待卫后,闪电般的速度向我掠来,将我带离了宇文成都身侧,飞越到高墙之上,漆黑的眸中满是我看不懂的神情:“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何又回来?”

“我要问你,为何不喜欢我,为何要娶她?”泪眼相望。

“杨月容。”不再唤我平都公主,轻轻的,他唤出了我的名。

指在我发间轻柔的抚过,叹息:“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我喜欢你,不准你娶别的女人,如果要娶,只能娶我,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话语,停住了。

他的手紧紧的环了来,将我拥入了怀里,可以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就在耳边,隔着柔软的衣料,他的嗓音沉沉而温柔映入心底:“好,我答应你,不娶别的女人,别哭了!”

“嗯!”哽咽着,泪,落得更凶…

不停的,不停的,打湿了他的衣襟。

“傻瓜!”那手柔柔的扶起了我身体,相视而对,泪眼凝望,他伸手小心翼翼擦掉我眼中的泪:“别再哭了,我们走!”

“你不能带她走!你已经和别的女人拜堂了!”宇文成都挡在了我们面前,满眼狂怒。

“我只是为了她的安全,难道你没有看到,方才府中的弓箭手全都围在屋顶,将箭头对准了我们吗。”沉静的眸中没有宇文成都那样的愤怒,却有了些许薄薄的冷冽,环在我身侧的手微微用力,将我揽腰抱起,跳下了墙,落上一匹黑色的战马:“宇文将军,你去告诉皇上,他的女儿我带走了,两个月后我随她一起回长安。”

“月容,我现在已经不是漠北沙都城的首领了,跟着我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若你后悔还来得及。”他目光直视前方。

“走吧!”轻轻的,没有回答,双手环紧了他的腰,凝眸,含泪而笑:“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随即,抬头看向仍站在高墙上的宇文成都:“宇文将军,替我好好照顾云裳,我们后会有期。”

“驾…”

风在耳边一路的呼啸,躲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所有的伤心与绝望都远去,尽管他没有显赫的官位,也没有神般强大的力量,但,坚实的怀抱,强有力的心跳让我觉得如此真实,抱着他,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其它的一切全都在眼中褪去,此刻,除了他,还有我,什么都不重要了。

前方的路越来越崎岖,城镇的繁华被甩在了马后,两旁是碧绿葱郁的树林,有野兽的怒吼在山间咆哮,将马儿系在了树上,升起了篝火,坐在火堆旁,依旧觉得很冷,冷得让人身子发抖,将手放在唇边不停的呵着气儿,强有力的双臂向自己后背环来,低低的呼吸沉在耳边:“再忍一忍,还有三日我们就到瓦岗了!”

“你想去瓦岗寨?”

“是!”他眸中有着无比的坚定,看着我,有些犹豫:“你父皇…”

“父皇不喜欢那些人,我知道。可这一切和我们无关,哥舒亚,既然认定了你,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握住他手臂,回眸,坚定柔软的笑。

“月容!”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隐忍,似隐藏了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却在片刻后,轻轻的一吻落到了额间,印去我猜疑:“放心,不管怎样,我不会辜负你。”

“嗯!”火堆旁,紧紧的相依,很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躺在他的怀里,暗夜的湿寒渐渐散去,他的手在后背轻抚:“睡吧,我来看着火堆。”

真的有些困了!一夜的折腾!耗费了力气。

在他轻轻低喃之中,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十五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冲破了云层,睁开眼,光芒耀得有些刺目,这才惊觉,竟是晌午了,火堆已熄灭,转头,对上了他沉遂的眼:“醒了!”

“嗯!这么晚了,为何不早点唤醒我。”

“见你睡得香甜,让你多睡一会,既然醒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他将烧尽的枯枝用树枝掩埋。

看着大堆未用完的柴火,惊住:“你一夜未眠?”

“这林中有野兽出没,怕它们会惊扰到你。”他轻描淡写。

“可是,这样你会很累的。”暖流自心头划过,鼻尖竟有些酸涩了,似觉察到我的异样,他唇边的笑变得明朗了起来,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爽朗的笑,那曾经幽冷的眼中所有阴霾散去,手捧起我的脸:“有灰尘,擦一擦,我不累,已习惯了。”似怕我不相信,继续道:“曾与狼族部落决斗时,十天不曾合眼,不过一晚而已,不算什么,若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月容,你记住,你选择了我就是我的女人,我有责任保护你。”他神情变得认真,擦净我脸上灰尘后,将衣紧了紧:“走吧,上马!”

翻过了几座山头,瓦岗寨近在眼前,守山的人似与他是相识,没有多加阻拦便让我们进了寨,只看到大队大队的人迎了上来,为首的男子满脸的豪放,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了几抱,朗声大笑道:“哈哈,你可算回来了,怎样,这一路还算顺利。”“多谢大哥关心,还算平安。”寒喧过后,虎背熊腰的男子这才看到站立在哥舒亚身后的我,目光变得疑惑:“贤弟,她是——”

“她叫月容,是我喜欢的女子,大哥,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既是你喜欢的女子,我们热烈欢迎啊。贤弟,众人传闻说你不近女色,此刻看来,纯属谣言,哈哈。”说罢,看向了我,做出请的手势:“来,弟妹,进屋里说话。”

却在此时,不远处的地方有黑衣素裹的女子骑着马儿飞奔而来:“哥舒大哥,你回来了!”

那眼里有着满满的欣喜,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枣红的烈马之上,她犹如从天而降的一道光芒,照亮了整个营寨,那如明月一样生辉的眼睛,如花一样娇艳的红唇,还有她脸上飞舞的那抹红晕,不难让人看出,她对哥舒亚满怀情意,落下了马,直直扑进他怀里:“秀宁担心死了,害怕你在漠北出事,正准备带兵前去接应。”

“我没事,傻丫头。”他揉了揉她的发。

不知怎的,这动作令我有些不悦。

转过了身去:“我先进屋了。”

“月容,等等!”哥舒亚唤住了我。

“你们旧人相聚,定有很多话说,我还是不在此打扰了。”脚步顿了顿,继续向前。

却有道力量将自己手腕攥住,就那样拽到了他面前,落入宽厚的怀里,他隐忍的笑在唇边勾勒出一抹淡淡温柔:“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李秀宁,我的义妹,也是我们瓦岗的军师。”

“你好,月容姑娘。”她眼里有灿烂的笑意。

“秀宁,这位是…”他顿了顿,似不知该如何向她介绍我的身份。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看向她,微微一笑,身子更近的依到了哥舒亚身侧。

我看到她眼里的笑全都转变为震惊,似不敢相信,看向哥舒亚:“哥舒大哥?”

“她说得没错。”淡拧的眉有些无奈,随即化为一抹宠溺:“好了,都已经认识,我们进屋再聊。”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先回营了。”原以为这等豪迈的女子会坦然接受,却不料,在我挽紧了哥舒亚的手臂后,她飞快的转了身去,越上了马背,冲向不远处的白色营帐,只留下身旁的一众男子,摇首,微微叹息:“哥舒贤弟,你给了她一个意外啊,秀宁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李大哥,我一直知道,只是——”他向我看来:“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罢,这个我们也知道,秀宁是个坚强的女子,再过些日子她就会明白了。”众人的拥簇中,一起走进了屋子,仔细的打量,这才看清四周的一切,诺大的院子里摆满了兵器,有些年轻男子正在不远处的山边操练,顺着他们的方向望去,四面环山,葱郁的树林中有条潺潺的小溪,隔得远,依稀可见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温热的茶被递到我手中,回眸,哥舒亚沉静的脸庞近在眼前,他低低道:“待我与大哥商议要事之后,带你去溪边策马。”

只不过短短一眼,便被他看出我对溪的喜爱。

茶暖了手。

话暖了心。

浅浅一笑:“好。”

随即觉得自己此时留在这里不妥,于是道:“你们先谈要事,我去四处走走。”

“月容!”他在身后轻唤。

“嗯。”回头。

“别走远了,林中有野兽,很危险,让他们陪着你。”他的话惹来了四周一片笑意:“哥舒贤弟,看不出,你还是如此心思细腻之人啊,大哥我还当你只懂得行军打仗,没想到也是一顶天立地铁骨柔情的男儿,好,好样的。”说罢,李姓男子看向一旁伫立的两名士兵:“李龙李虎听令,你们带月容姑娘四处走走,记住,不容有任何闪失。否则,我们的哥舒亚将军会心疼啊,哈哈哈…”

“月容先去了。”他的话令颊边飞起两片滚烫,提着裙摆跳下了石阶,向山林方向而去…

十六

姹紫嫣红的花儿在草丛间绽放,阳光流转在每一片绿叶,绽放出耀眼的莹碧光芒。坐在石块上擦着汗,两名随行的士兵在不远处紧紧跟着,打量着四周,不远处的地方似有轻轻响动,抬眼望去,树丛间有只小兔子飞奔而过,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轻松而愉悦,自馨儿死去,大学毕业那一年便加入了警队,开始封闭式的训练,有时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名女子,和那些男同事一起,天涯海角追赶逃犯,而方才,哥舒亚告诉我,女人生来是被男人保护的,不需要那么累。

唇,不知不觉扬起,看向那只小兔子,顽皮心起:“呵,不相信追不到你。”

扑进了草丛间,兔子向远处溜走。

一路不停的追,追着追着,脚步慢慢停住了——

这是哪?

四周是一片幽深的阴暗。

有奇怪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回荡,啾啾、咕咕、一阵又一阵。

乒乒乓乓,似有兵器相撞的声响。

探过了树丛去看,视线瞬间惊憾——只见那丛林之中,无数具尸体横躺在那里,黑发遮面的少年正不停的挥刀而砍,四肢与内脏碎屑纷纷飞溅,有一块,落到了我手背。

低头望去,颤抖了,竟是一根断指——

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亦不由得被此刻惊呆了,许久,才放声:“啊!!!”

刺耳的惊尖吓到了自己,亦惊动了那少年。

他目光怪异向我望来。

这才看清,青丝掩映的那双眼,有莫名的颠狂。

转身,疯了一样的飞奔——

只是一个闪电的速度,他落到了我身前,刀,横空向脖间架来:“你为什么要逃?”

“你杀了这么多人?”颤抖着,惊惧。

“他们全都该死。”他娇声嗔喝:“你为什么要逃,难道你也是坏人,也该死?”

“我…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杀人?”看着他,余光却撇向了四周,暗自观察地形,找机会逃跑,这少年轻功虽了得,看起来却傻头傻脑。若我钻进了那青藤之中,以他高大身形根本无法钻入,即便挥刀劈藤,也可以争取一些时间,不相信今日会命丧此处。

“他们欺负我,他们该死。”他举起刀,万分委屈的模样:“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坏人,你也该死。”

寒冽的风,迎面而来。

吹迷了我的眼,亦吹开了他脸颊覆盖的凌乱长发——

这才看清,他的容颜——

竟然——

怎么可能!

面前的这张脸,细细长长的眉,微微上挑的眼睑,挺立的鼻,红润的唇,眉头微拧之中淡淡如玉的光,像极了谁?

像极了李建成!

“你,你姓李是不是——”

刀,停住了。

他震惊向我望来:“你怎会知道。”

“李建成是你什么人?”

此言一出,他面庞即刻松软了,眼神变得欣喜,仿似一孩童般:“你认识我大哥?”

“大哥?”李建成是他大哥。

“我是元霸,李元霸。”他欣喜的上了前来,满是血腥的手晃向了我胳膊:“这些人将我带到了这里,他们想杀我,可是娘说过,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就要先欺负别人,所以,我把他们给杀了,姐姐,你一定知道我家在哪里,带我回去好不好。”

“你家?”唐王府。这里是瓦岗边境,山西太原路途遥远。

眼前的他,似有些痴傻。

惊魂未定,许久才缓神道:“好,姐姐带你回去。”

李秀宁,不知她为何会是瓦岗的军师,可眼下将这危险的少年交给她是最好的办法。

十七

“月容!”

林中飞鸟层层惊起,就在我带着身后少年提心吊胆前行时,有焦灼的呼喊自不远处传了来,马蹄驰踏的声音很快近在耳边,旋风般的速度,马背上的青色身影风一阵向我们袭来,身后的少年被踢起,重重落地,刀自那沾满血的手中滑落,紧随而来的李秀宁惊呼出声:“元霸!”

她扑向了那少年。

少年的眼神是惊喜的,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回家的方向,扑进她怀里:“四姐。”

“月容!”漆黑的眼里满是焦灼。

被紧紧的搂入了哥舒亚怀里,他的心跳急促而凌乱,隔着衣料传到我耳边,他在紧张,环在后背的手有些颤抖:“不是说过,不要走远了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的眼里没有半丝责怪,令我愧疚。

“傻瓜,没事就好。”将我从他怀里扶起,带上了一旁的马背,目光仍有些冷冽的看向拥在一起的李秀宁和李元霸:“义妹,你先带他回寨,我陪月容去将衣赏洗净。”

这才惊觉,身上溅满了血,马儿奔出了林子,直奔那条小溪而去。到了溪边,当马儿停稳时,所有的恐惧和不快都散去了,被眼前的一切惊住——好美!美得像人间仙境一样,无数嫣紫嫣红的花儿在碧绿的草丛间开得正灿,那溪边不知明的碧树,有白色的飞絮缓缓飘坠,落到了溪里。四周空无一人,除了鸟儿欢快的鸣叫,再也听不见半点其它的声响,哗啦啦,哗啦啦,小溪在不停的流,澈可见底的溪里,鹅卵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圈一圈的水映在半空中扩散了开来,映在脸颊,惹得眼底一片柔幻。

“喜欢吗?”

“喜欢!”越下了马背,走进溪里。

脚板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清冼着胳膊上的血迹和身上的污垢。

扭头向岸边看去时,哥舒亚站在了不远处的石后,凝眸看着远方。

竟然害羞吗。

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衫全都湿透了,映着玲珑有致的躯体,顿觉有些凉意:“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