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们身后看了许久。
看着林中快乐如许的云裳，久违了的感动涌上心头。
“你不一起来吗？”许久，宇文成都回到了我身边。
他看着马背上静立的我，道：“我觉得你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吧。”找了个借口随意塞弄着，看向随远而近奔来的云裳：“裳儿，你想去哪？”
天大地大，游山玩水也终需有个落脚地。
方才还欣喜的她此刻脸色似乎更红了，低垂下头，嚅嗫了许久，低低道：“我想去太原。”
“太原？”山西太原，是唐王李渊所管辖的地方，看着云裳眼中的隐忍，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莫非云裳她喜欢的人是李家那几位公子。李建成，那个笑得像花一样甜美的男人，他，不太适合云裳，还有其它几位我似乎没有见过，等等，那一日与宇文成都在一起的青衫男子，他似乎也姓李，那眉宇间暗暗流露的帝王之光，谦逊的模样，莫非他是李世民，他，与云裳倒不失为很完美的一对。只是，宇文成都，他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吗，略微犹疑的看了看他们，也罢，感情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其它人无法定论。
于是笑道：“好啊，让宇文大哥带你去。”
“你呢，你要去哪？”宇文成都似看出了我眼底的其它。
他转过头来，微皱起眉：“你不随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十五日后我们在这个地方碰面。”漠北应在边关很远的地方，十五日一个来回完全不可能，但此次去了以后，或许可以找到回那个世界的办法，那样便不用回来了，只是，心里有点舍不得云裳，这像极了馨儿的女孩。于是跳下马来，将她抱进怀里：“裳儿，成都哥哥会保护你的，别害怕，知道吗。若遇上坏人，我相信，就算拼尽性命他也不会让你受半点伤，你说对不对，宇文将军？”
略微调侃的语气令宇文成都脸上有丝不自在一闪而过。
这个男人，那天如此的阴冷残酷，此刻看起来，竟换了个人般，略带羞涩。
看来，那一切的冰冷不过是他伪装的防备。
于是更深的笑了开来：“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先行一步，驾。”
“姐姐，万事小心。”
“我会的。”回头冲他们嫣然一笑，策着马儿离开了桃林，往北而去。
身后是潺潺的风声，马儿越骑越快，渐渐，飞奔的马蹄声里，似有谁追了上来：“平都公主，等等。”
温柔的嗓音，回过头去，如风一样的笑颜映在眼帘，是那日将我打晕以后带回皇宫的李建成，他是从何时冒出来的，什么时候跟在了我身后，竟浑然不觉。
放慢了速度，望向他：“李公子？你怎会在这？”
“呵，正好路过，你要去哪？”
“漠北。”
“太巧了，在下也有事要前去漠北，一路同行吧。”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好，多个人也有个照应，天快黑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驾！”他的马儿竟骑得如此好，从我面前侧身而过，似要与我比拼骑马的技术，回过头来的笑里有着阳光的温暖，刹那间，原本对他的讨厌全都散了去，这个男子生得一副女子容貌也许并不是他的错，向来都不是以貌取的人，更何况，想到很快就能与那青甲男子再次见面，心情变得如这阳光一样明媚，扬鞭策向了马臀：“呵，想和我比，看咱们谁厉害，驾！”
策马奔腾，身后一路桃花芬芳。
渐渐，两旁的风景开始变得更明亮。
碧绿葱郁，一路掩映着，人烟稀少的小道上惊起了无数飞鸟。
“喂，日落了，林中有野兽出没，要快点走出这里。”
“我知道，驾。”
更快的策着马儿向前奔去…
十一
再回到漠北时，进了城门，却再也没有了那好的心情，反而一片沉暗。
眼前看到的这一切是幻觉吗，心里的诧异不低于初入隋唐的震惊，只见四处都是残缺的躯体，那些百姓不知道被谁全都给杀了，有鲜血染红了士兵的战衣。
黑色的战衣，与哥舒亚那天所穿的有些相似。
下了马，飞奔向一旁就要咽气的男子：“哥舒亚呢，他在哪？”
“首领，首领他——他被——”男子话还未完，就已然断了气。
“公主，你看。”李建成扯下了一旁男子身上的箭，只见那箭的上方有一个诺大的王字。
“是王世充。”他的眉瞬间拧起，不再笑颜如风，变得沉重：“王世充一直想造反，四处屯兵，我唐王府早就已觉察他的不轨，没料到，他竟如此阴狠，从边关开始侵袭。”
城中的百姓痛苦的呻吟着，王世充，史书中那个令隋唐灭亡的始作俑者。
“哥舒亚定是被他们捉走了！”心里一阵恐慌，突然想起那张冷冽中却满是正义的脸，那样的他在这种时刻定会捍卫城中百姓的生命，可是纵然漠北之王再强大，也不会抵得过王世充那足以覆灭一个王朝的百万大军，看向身边的李建成，乱了方寸：“我们去救他！”
“你喜欢他了？”他蹲下身，继续查看其它的伤者，轻描淡写间唇边浮现一抹柔软的笑。
隐隐约约觉得那笑中有些忧伤。
却也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李建成不可能会喜欢我，若是不喜欢，便不应有这样的神情。
“我——”犹豫着，觉得闪躲不是我尹雪颜的风格，于是承应道：“是，我喜欢他，第一眼就喜欢了。”
“当真。”他蓦然起身，眼神变得认真。
清澈的眸中那如水一样流淌的是什么…让我有些不忍心了。
转过了身去，蹲下装做打量那些死者，低低道：“是。”
“好，我帮你，来，我们去洛阳。”
他将我带上了马背，牵着另一匹马儿：“洛阳的路途遥远，我们共乘一骑，以便换马，否则十日内无法到达。”
“好。”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将手放在他掌心，握紧了他的衣，一路飞奔，向洛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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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街道如此的繁华，与漠北边塞之城相较是两个不一样的场景。两旁林立的高楼以及各商品琳琅的店铺，看起来不像是即将要掀起腥风血雨的地方，向过路的人一路打听，终于打探到王世充的府祗就在东边大街不远处的一幢华宅里，将马儿系在了客栈，与李建成隐藏在密树之后悄悄的打量，意外的看到，王世充府上似正在办喜事，火红的灯笼两旁高高挂起，那些马车在府外走走停停，家丁下人们将各种逢年过节才置办的猪肉菜品之类送到了侧门…
“大叔，请问，府上为何这般热闹？”
“噢，你是问这个啊，呵，王大人的女儿要出阁，明天便是好日子，所以我们这些贫民百姓啊也跟着沾点光，要发达喽。”
“办喜事？”疑惑不解的看向李建成。
他微微的笑了：“他的意思是王世充的女儿要成婚。”
“可恶，刚刚血洗了漠北，他竟有脸面在这个时候办喜事，别人家的丧事都还来不及办呢，不行，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他。”冲向了前去，却被他一把拉住：“先不要急，据我所之，王世充的女儿自幼性情高傲，二十余五仍未出阁，先问问她要嫁的是何处的男子，若是鲁莽行事，会落入他们的陷井。”说罢，他纵身飞越，越上了枝头，向府内而去。
寂寂。鸟儿在枝头喳喳叫个不停。
太阳慢慢升到了半空…
“公主，打听到了！”李建成再次出现在面前。
“王世充的女婿是谁？”
“说了你可别难过…”他淡淡拧眉：“是哥舒亚。”
“哥舒亚，怎么可能，王世充杀了他那么多的子民。”震惊，呆在原地，久久的，才从晕怔中恍然清醒：“一定是他们逼迫的。”
“不，是哥舒亚自愿的。他这么做也许有他的道理。或许，他是想先娶了王世充的女儿，再利用她来对付王家的大军也说不定。”李建成眼中一抹锐光一闪而过，嘴角有了丝淡淡嘲弄，继续道：“以我对哥舒亚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有勇无谋之人，所以，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不，我不相信，我要见他。”纵云踢，顺着树爬上了墙，跳进院内。
李建成的声音自身后追来：“公主，别做傻事，他或许早就把你忘了。”
十二
我不相信！
那一刻，转身离去的瞬间，他问了我的名字，那眼中分明是有温柔的。
抓住了府中的下人：“哥舒亚在哪，带我去。”
“是！”小丫环在凶光微逼之下吓得颤抖不已，带着我拐过了长廊，向后院中一幢独立的阁楼而去，院子里寂寂的，看不到其它半个人影，那阁楼上静立的男子，一身红色的喜服，尽管青甲战衣已褪去，却依旧可以看出，他就是哥舒亚，正午的阳光里，飞扬的长发，还有那凝望着天空，冷冽的双眼，如同第一次所见般。阁楼之上，红衣飘舞，腰间的黑丝软细瞬间就刺痛我的眼睛，原来，有一种喜欢，真的第一眼就可以注定，这样的嫁衣，是要与那王家小姐成亲时所穿吗。
“滚！”将手松开，小丫环吓得爬出了园子。
“哥舒亚！”站在楼下，隔着叶隙的距离，与他相望。
楼上的人回过头来，我看到，他眼底有了满满的震惊。
“我问你，你真的要娶她吗？”
“你是说王若蝶！”他双唇微抿。
“没错！”昂首，定定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竟有眼泪莫名的滑落：“我不许你嫁给她。”
“我嫁给她？”他似乎不解，站立了良久，纵身飞越，落到了我面前，指，向我腮边滑来：“平都公主，你为何哭？”
“我的意思是不许你娶她，因为——”看着他，深吸口气，凝眉：“我喜欢你！”
“平都公主！”他眼里的震惊不亚于初时。手僵在了我腮边：“你…”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所以，我去找你，可是漠北已经沦陷，我就追到洛阳来了，听说你要…”话还未完，被他打断：“没错，我要取王若蝶为妻。”
“我不让你娶。”
“公主！”他的眉瞬间拧起，似有些不悦：“请自重，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是我对你的感觉并不是陌生人，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你是被他们逼迫的吗，不用怕，我让父皇来救你，你不要娶她。”
“对不起！恕难从命。公主，若无其它的事，请离开吧。”他转过了身去，冷冽的眸光将我冻结，怔怔的看着，许久，直到院外有杂乱的脚步声向此处而来，有道力量将我从地面拽起，李建成微愠的脸庞映入眼底，他将我带出了后院，沿着屋檐越出了王府；“你不要命了吗？”
“是，我不要命了！”
王若蝶，我不相信，只是短短的几日，他便会爱上那样一个女子，更不相信，他是不喜欢我的，若不然，那一刻，冰冷的拒绝时，他不会转过身去。一个人，不喜欢你，若是不敢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那就证明，他在撒谎，对我撒谎，对他自己的心撒谎，我不会让这样的谎言继续。
“他们的成婚典礼是明天，对吗？”远远的，看着那幢华丽的府祗，笑，在泪里缓缓缓缓绽放了开来：“我会给王世充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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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灯笼映透了暗夜的繁华，远远的追随了一路，在大街小巷招摇而过，他们就要入府拜天地。门外无数进来贺喜的人挤满了院子，在那正堂的中央，端坐在上席的中年男子定是王世充，年约五十岁的模样，在一群人的恭维笑贺声中，眼已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站在人群里，隔着涌动的人头，我静静的望。那正堂中由喜婆牵引着走出了一位身着嫁衣的美丽女子，红红的头盖遮住了她的容颜，却可以从那婀娜的身姿里看出，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她的模样，她的神韵，定不输云裳。
莲步轻移之中，站到了那同样风华绝代的男子面前。
红色喜服映出了他眼底的幽寒。
成婚！不是应该高兴吗！他的眼里为何没有半丝喜悦。
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新娘。
站立在人群中。
却仿佛置身在一片荒漠里。
心，莫名的痛了一痛。
强忍着泪就要上前，身边是谁攥住了我的双手：“公主，不可轻举妄动。”
“放手！”
“公主！”李建成愠恼了。
“我是公主，我说放手，听到了吗？”冷冷看着他，心虽划过一丝温暖，看向堂中的一对新人时，却又开始拼命的痛。
“一拜天地！拜——”
红色的身影双双跪地，面向人群拜了来，此刻，喧闹的人群开始寂静了，人们全都坐回了席位，空出了宽阔的道路来，站在院子的正中，不曾挪开半步，定定的看。
“二拜高堂！拜——”
转身而过的瞬间，红色的身影僵住了。
我看到，他的视线向我凝望了来，那眼底，有了疯狂的震憾！
“二拜高堂！姑爷，您——”
那喜婆惊异于他的僵硬，顺着他的视线向我望了来，这才惊慌的呼叫了开来：“哟，这是谁家的小姐，来贺喜，手中怎带着剑啊？”
此言一出，府中所有观礼的丫环下人全都向我望了来，那小丫环惊尖了出声：“老爷，她就是那天闯入府中的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十三
“不是说过让你离开吗，为何还在这？”红色的身影飞越而来，落到了我面前，那眼里有着深深的震怒：“为何不听劝说？”
“我喜欢你，我要带你一起走。”泪润了眼眶，定定看着他，视线不曾挪开半寸，看进了他眼眸深处，宁愿相信，这世上有一种情感一开始就注定，除了他，谁也走不进心里，而别人一辈子的努力，往往，只需要第一眼的遇见，就可以做到，手中的长剑出鞘，在宫中练习的那几日，所学的武艺根本连防身也做不到，可愿意一拼。纵身，将他挡到了身后，看向围来的王府家丁和待卫，看向礼堂中如木桩一样僵硬了的新娘子，深吸口气，高声道：“他是我喜欢的男子，谁也不许碰。”
“是你？”头盖被掀起的刹那，新娘的眼中有了震惊。
果然没有猜错，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弯弯的柳叶眉，明亮的大眼睛，小巧而挺立的鼻，嫣红的双唇，白皙的脸蛋在喜服的映衬之下，散发着明月般皎洁的光芒，她头上的凤冠一闪一闪，与眼里的晶光相互辉映，让人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真实的，抑或是一个梦境，直到她掀掉了红红的喜盖，抽过一旁待卫手中的长剑，凌空飞越向我而来时，这才从震惊中清醒，剑，已抵到了喉间：“杨月容，就凭你，也想带他走？”
“为何不可以？”冷冷的，笑，暗露嘲讽：“哥舒亚喜欢的人不是你。”
“是吗？这个我知道。”她不可一世的眼里满是高傲：“但只要他做了我的夫君，终有一天，会死心塌地爱上我的。”
“不知怜耻。”
啪！！！重重的一耳光扇在脸颊。
她的手隔空凌厉打来：“你在骂谁，你才不知怜耻，堂堂一位大隋公主，竟为了一个男人搅乱别人的婚礼。”
“我不会让他娶你的。”将泪隐去，头，昂得更高，脖间已有了火辣辣的痛。
是什么东西顺着脖颈滴落到肌肤。
“呵，真是可笑，你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凭什么？”她轻撇的唇角满是讥俏。
“哥舒亚！”凝眸，看向身侧的男人，他眼底的神情已深遂得让我看不清，依稀可见，那眼中有莫名的光芒在流动，火红的灯笼掩映之中，月儿爬上了枝头，四周是一片寂静，所有来贺喜的人全都因我的出现而震惊了，看着他们的目光，缓缓的，一字一句：“若你今日一定要娶她，就先杀了我！”
再看向王若蝶：“你们想要成婚，除非我死！”
轻轻的几个字，掀起了惊天波澜，身前的人震憾了，身侧的人寂静了。
许久，才有尖锐的怒吼咆哮而来：“杨月容，你想死是吗，好，我成全你。”
剑划过了喉间，脖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血飞溅到了衣襟——
“住手！”有道熟悉的怒吼出现在耳边，黑色的身影如一阵旋风袭卷了身前的人，我看到王若蝶扑身在地，手中的剑飞出老远，嘴角有血丝滴滴涎下，宇文成都似一个错觉出现在我面前，他狂怒的眸中满是震惊：“该死，你这愚蠢的女人，在做什么？”
“宇文成都！怎么会是你——”
“我在桃林等你，你失约了，没有来，我一路追到了洛阳。可恶！”他的眼瞪向了高堂之上一身锦服的男子：“王世充，管好你的女儿，若再有下次，我踏平了你的郡都。”
“宇文将军！”王世充似对宇文成都有所顾忌，起身上了前来，垂首致歉：“在下实在不知，她就是皇上最疼爱的平都公主，冒犯，冒犯，公主，还望恕罪。”
“我不要你的赔礼道歉，把哥舒亚还给我。”身后红衣溅血的男子，他眼中是什么，湿润了，定定的看着我，许久，才缓缓走来：“公主，在下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娶王大人的女儿是我自愿的，没有任何人逼迫。”
视线，凝向了远处：“对不起！”
轻轻的三个字，如灼烈的火焰，瞬间，将我心烧成灰烬：“你的意思是，你今日定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