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相对而立。

她一个劈腿飞快的踢了来,我闪身躲开,但,是什么,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她红色的绣花鞋底竟暗藏了一把尖刀,青绿色的刀锋看起来令人惊惧,躲了开来,她再一次踢腿而来,这一次,她的刀直击我的小腹,却,一道身影在我面前扑过。

是谁,将我紧紧的带离了他身边。

又是谁,将温热的血滴落在了我唇角。

缓缓抬头,看去。

哥舒亚,他的唇色在这一刻如此的苍白,他的后背,王若蝶放出的冷箭直击背部,让他带着我一起摔倒在了起面,微微急促的呼吸,似有些脉像紊乱,瞬间慌乱了:“哥舒,你怎么了?”

“哥舒亚,你为了她竟然挡我的箭。”王若蝶的神色亦变得苍白:“你明知道箭上有毒。”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谢谢你了,王家大小姐。来人,将哥舒亚拿下,活捉人,死拿尸。”李密狂放的大笑。

“是。”那些士兵似真的不认识哥舒亚,不再顾及往日的情面,全都围了上来。

他们在口口声声喊着:出卖兄弟的叛徒,朝廷的走狗。

“不,你们误会了,他不是这样的人。”慌乱的护住了哥舒亚。

那么多的剑冲自己刺了来,有道身影在人堆里将我带起,落到了半空,我看到,哥舒亚受了伤,跌跌撞撞间,抵在了那树杆之上,许久许久,和他们打斗着,退到了密林里——

而宇文成都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们中埋伏了,未曾料到王世充会与李密合谋,大军全都覆没,走。”

“不,我不走。”用力的挣脱了他的手。

疯了一样的挣扎:“哥舒亚!”

“他已经中了剧毒,没救了。”宇文成都咬牙得紧紧:“若再不走,你也会出事。”

“不,若他死了,我便一起死,我不要一个人走。”

终于,还是挣开了他的怀抱,冲到了哥舒亚的身边。

枪林箭雨中,有箭射向了自己的身边。

哥舒亚越身而来,挡开了那把箭,惊惧,无边无际的惊惧,他的前胸,箭头已经露出,那深遂的眼里有了一样的冷冽:“走,让宇文成都将你走。”

“我不走,我不要丢下你。”

“我让你走,听到没有。”他的俊脸紧绷,将我护在了身后,冷冷看向袭来的士兵:“今日是你们逼我的。”

“啊!”一声狂啸的怒吼,哥舒亚的刀不知何时回到了手,劈向了他们。

无数个人一个个倒下。

用力的,他将我推开了箭雨包围的圈子。

再一次的落入宇文成都怀里。

飞越到了密林之上。

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的倒下…

而哥舒亚…

人呢。

为何不见了身影。

“哈哈,哈哈…”李密得意的狂笑声里,那个万人包围的角落,是谁陷入了泥潭。那个事先设好的陷井里,有那么多的士兵围在那里,他们的目光是冷冰的,拉开了长箭,泥潭中,已被血水模糊,睁着漆黑的眼,冷冽看着的身影,已不能再动。

他的那把刀,在潭中,缓缓沉下。

李密抬手——“准备——”

“不!不要!”看向宇文成都:“你去救他,你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我们的大军已经覆没,我别无选择,只能保护你。”他的嗓音是低沉的,分明看到那眼里有一抹痛。

他睁着眼看着。

而我,在疯了一样的挣扎里——

听到:“放箭!!!”

“不,不要!”是我的幻觉,一定是我的幻觉,无数把箭射向了那个曾伟傲如神的躯体,在泥潭之中,最后一刻,他的目光向我望了来,就那样纵身飞越而起,可是,已经太迟了,在四溅的泥水里,亦有血,无边的飞溅了开来。

那些箭,一根根,一根根…

无数根,数不清的,刺穿了他的身体。

那飞越而起的身影——

飞越到了空中——

“哥舒——”撕心裂肺的呼喊,痛了谁心。

他的身子,缓缓坠落,落入了泥潭,那只手,终于,将刀举出了泥潭,人,却慢慢的深陷。

不再挣扎,落得很慢,很慢。

一点点,在我的眼里,令世界一片黑暗。

沉坠,就此沉坠。

四十三

冰冷,黑暗,无边无际的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这里的冷冽里,似有寒啸的风在耳边不停的刮,殿外的一片落花狂舞里,缓缓睁开了眼,只看到那天空,竟是黑暗的,阳光是冷的,蓝色,亦是幽沉的,发生什么事了——

随哥舒一起去了瓦岗,为何我一个人回到了殿里。

小环的眼睛为何哭得红红。

为何这么多的人守在我床边,看着我,宇文成都的沉遂,隋炀帝的痛心,还有后妃们假惺惺的关切。

看着他们,轻轻问:“怎么了,哥舒亚呢?”

“月容…”隋炀帝欲言又止。

看向他:“我是怎么回来的。”又看宇文成都:“那天你也一起去了,哥舒呢,他和我们一起回来了吗。”

“回来了!”

角落时,泓白的战刀刺亮了我的眼睛。

宇文成都缓缓递来:“这是他的刀。”

“为何只有一把刀,人呢?我要见他。”脑中有些混乱的惊惧,为何他们都是这样的神情,看着这把刀,那天,我们去了瓦岗之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正想着,用力的想——

身边的小环脚下,红色的宫靴,蓦然——

脑中一片轰然。

想起了那一日。

我和王若蝶在比试。哥舒亚挡在了身前,受了伤,后来,后来…好多好多的人埋伏在了我们身后,哥舒亚将我推向了宇文成都怀里,然后…

“哥舒亚呢。”嗓音蓦然增高。

看着他们,缓缓的笑。

连扑带撞的爬下了床榻,扑向了宇文成都:“哥舒亚在哪里,他受了伤,在太医殿养伤吗?”

“公主!”宇文成都静默。

他身后的隋炀帝等人看了我一眼,叹息着离去:“走吧,让他们说个清楚。”

屋子里变得寂静。

宇文成都一言不语,看着我:“对不起。那天,我别无选择。”

“为什么说对不起,哥舒亚呢,他在哪里。”终于,最后一句,发了疯般,尖锐怒吼。揪紧了宇文成都的衣襟:“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够了!你分明亲眼看到,他身上中了很多箭,已当场毙命,陷入了泥潭。”他沉静的一字一语。

“泥潭。”混潭——记起来了,那个泥潭。

那个李密让人挖出来的陷井,那个哥舒亚的目光深情的凝望向我,最终陷落的地方——

“不,那是幻觉,不是真的。”

“是真的。”宇文成都将刀摆在我面前:“他的战刀,我拾了出来。他的尸体已经被乱箭碎了!”

“不——”捂着耳朵,摇头,看向他。

眼角没有一滴泪。

只是震震的,喃喃:“我不相信。不相信。”

不相信,前一刻还在我耳边温柔低语的男子,会那样的死去,不相信那么的突然,他就不再我身边了。

“我要去找他,一定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对,一定是父皇,父皇不太喜欢他,所以把他藏起了。”光着脚,奔跑,奔出了荣华殿,身后,有急促的脚步追了来,却跑不过我飞奔的速度,这一刻,似要让自己飞起,冲向了隋炀帝的寝宫——

四十四

宫中有璀璨的夜明珠。

隋炀帝在书桌边支着头低沉着。

见我撞进了门内,有些许讶异:“月容,你怎——”

“父皇,你把哥舒藏起来了对不对,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对不对,他没有死对不对,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看着他,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体,不顾身边公公的劝阻,缓缓,跪倒在了他面前:“求求你,父皇,把他还给我。”

“容儿。”第一次更亲近的呼唤。

隋炀帝的眼眶竟红了,那眼角竟有水光。

他起了身,将我缓缓扶起:“朕,也后悔啊,也想把他还给你。是朕害了他,不该让他前去出征。”

他昂首,有隐忍的哽咽:“容儿啊,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不,你们骗我,都在骗我,他没有死。”看着他,不相信。

终于,转身,冲出了寝宫,在皇宫的长廊里,漫无目的奔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只知道,只要跑,不停的奔跑,终会看到哥舒的身影,他一定在和我捉迷藏,一定就躲在这宫中的某个角落里,在我奔过他的身边时,他会突然的扑过来,抱住我,抓住我调皮的身影,刮我的鼻子,对我说,你啊,怎还像个小孩子。

一定会,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会的…

但,为何…跑着跑着,冷冽的风让心蓦然的清醒了…

所有的一切如记忆回放一般倒映在眼前。

那个消烟弥漫的战场,哥舒亚挡在了我身前,是他将我推离了危险,然后,那些箭真的——射穿了他。

我看到他的血飞溅。

就是在那一刻,我的记忆,想要消失。

不,不是的…

这一定是我自己的幻觉。

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或者这一刻,我根本是在做恶梦。

没有那一切。

我们不曾出征。

他一定还在皇宫的某个角落。

“哥舒,你出来,出来。”奔走着,呼喊着:“月容在这里,你出来,不要和我捉迷藏了。”

脚下是什么,蓦然刺痛,有湿湿的东西流淌。

向着前,没命的奔跑。

黑暗的御花园,枯萎了的荷花池,那个长亭里,似有道青色的身影,是谁,幽幽的发在黑暗里绽放着润绎的光芒,他的背影是那样的挺傲,伟傲如神,他背对着我,没有回头。

是哥舒,是哥舒。

飞快的上了前去,紧紧的抱住:“我就知道是你,你不会丢下我的。”

“哥舒,知不知道,若你死了,我也不想再活。”紧紧的,抱着…泪,流下了眼眶。

但为何,他的怀抱是冰冷的,不再温暖。

为何肌肤传来的是冷冷的触感。

凝眸,抬头,泪眼去望——哥舒呢,哥舒去了哪里,为何,怀中空抱着一根廊柱。

裹了轻纱的柱身,在我的手臂里,被圈得紧紧。

不是哥舒,不是哥舒——

他究竟去了哪里?

“哥舒,你出来,你究竟在哪,知不知道,月容好怕,你出来。”跌坐到长亭,冷冷的风吹过,拂开了长发,那遥远的夜空,有星光闪烁,似哥舒的眼睛,倒映在荷花池,清冷无比的池,瞬间,有了暗香,吸引着我向前。

一步步,一步步,终于,纵身越下——

四十五

“来人,不好,公主跳荷花池了。”小环的声音。

“该死!快,唤御医。”是什么东西在耳边沉沉响起,是谁将我从池水的温暖中攥离,身子冰冰凉凉,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第一次看到哥舒的时候,那漠北城楼的风沙吹打在我脸上,谁的手在鼻间不停的掐着,我却不想醒来,不想。

但终究,有温软的力量覆在了唇上。

将我从一片迷乱里拽离——

睁开了眼,眼前漆黑沉遂的双眸。

冷冽着,心疼着,却又温柔着。

是哥舒,这一次是真的。

紧紧的,抱住了面前的人,闭上了眼,不敢再睁开,去感觉,温暖的怀抱。

泪,潺潺滑落眼眶:“哥舒,我就知道,是你。”

真的不敢睁开,睁开了,只怕又是一场幻觉,睁开了,只怕又是那冰冷的虚幻。

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哪怕只多一秒,便幸福。

“你…”低沉的嗓音,只一个字便隐了去。

他的心疼。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