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倍感屈辱,执念更深,越发不愿放弃,便寻了许许多多疗伤的药逼他喝,企图治好他的隐疾。

那时他是怎么样的?

——面无表情地接过喝下,来者不拒。哪怕其中许多药是虎狼之药,会损及身子,他也只管一饮而尽。只因她说,他若不喝,她就派人毁了他的女儿。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看着她时,脸上都只有冷漠与麻木,哪怕在外头与她逢场作戏,他也是冷着脸,眼里看不进任何东西。旁人都以为他是天性使然,可只有她知道,他是没有心。

渐渐地,她开始觉得累了,心里的爱意也渐渐变成了恨。

终于某一天,她心烦之下喝醉了酒,意乱情迷之中,被来看望她的娘家表哥半强迫地带着做下了有违妇道的事情。起初她心中是愧疚不安的,可谁料他发现此事之后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婊子”,而后脏了眼似的转身离去,半分在意都不给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她终于恨极怒极,开始变着法儿折腾他,甚至当着他的面与他人交。合,打骂他侮辱他。

可他始终不曾对她露出过冷漠麻木之外的神色,更别说是笑容了。

那样无情,又那样叫人不甘心。

如今他终于对他笑了,可她却宁愿没有看到。关氏闭了闭眼,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你想知道是吧?好啊!我告诉你,那人就是我随便从街上找来的乞丐!又脏又臭,浑身还长满疮的烂乞丐!赵婉晴那个贱人,只配被那样肮脏的人占有!”

第42章

关氏这番话换来的是一顿狠抽。

待抽至胳膊发麻,全身无力,阮庭舟这才喘着气儿停了手。他近年来身子骨越发不好,这会儿又有伤在身,其实不该做这般剧烈的动作,可他显然并不在乎,喘息片刻回过劲儿,又扬鞭继续抽,直至关氏全身都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方才罢休。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手上沾了鲜血,他说着便嫌脏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拭了起来。

若当真只是一个街头乞丐,如何会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叫他查了将近十年也只查到关氏身上却始终都无法再近一步?且晴儿是在家中遭的祸,关氏只是个女子,那时更是还未出阁,纵然手下可用的人不少,可也绝不敢大白日的将人送进他家里行凶。

可她不仅这么做了,还做成功了。

起初他以为是关城夫妇出手帮的她,可仔细查探之下却发现,关城夫妇并不知此事的细节,他们与关氏这会儿说的一样,以为行凶者不过是关氏随便从街上找来的人。自然他们也并非是无辜的,这事儿夫妇俩从一开始就知道,并赞同了关氏的想法。只是到底是后宅之事,关城没有过多关注,关氏的母亲又被有着小心思的关氏哄了过去,这才一直不知那行凶者的真实身份。

那人的身份,关氏竟连疼爱自己的父母亲都瞒着,可见是极不寻常的。

可那人若当真是达官显贵,为何却会配合关氏做出这样的事呢?他们那样身份的人,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至于用上如此卑劣的手段?

这里头,怕是还有些别的什么事。

阮庭舟越想心里的冷意便越重,看向关氏的目光也越发阴冷。

关氏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疼得厉害,连哭泣尖叫的力气都没了。汗水和泪水混在血色中蜿蜒而下,她努力睁大眼睛,见他眼神越发冷酷无情,心里一时凄然无比。

她一直都知道他无情,可没想到竟能无情至此。

越发浓烈的恨意叫她更加不愿妥协,她扯了扯苍白的唇,挤出一声古怪的笑:“我……我说的……就是实话……”

“别忘了你还有四个孩子……”阮庭舟神色温和,语气却越发叫人害怕,“我不喜欢对无辜之人动手,你别逼我,嗯?”

“你,你敢!”关氏眸子剧烈一缩,她虽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到底是亲生的骨肉,如何会不在乎,见阮庭舟竟用几个孩子的性命来威胁她,顿时又急又气,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我……你……祖母,祖母最疼我……你,你就不怕她……”

“是了,你还不知道呢。”不等她说完,阮庭舟便身形一顿,敲着椅背笑了起来,“忘记告诉你了,关家老太君昨儿晚上……病逝了。若非如此,这案子的结果如何能这么快出来,你父亲又何至这么干脆地被判了斩刑呢?”

说到这,阮庭舟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他原以为关城最多就是被流放,哪想……

“你……你说什么?!你……你骗我的!”关氏双眼顿时惊恐地瞪大,“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她父亲是关家嫡出的三房,可其实并不得关老太爷看重,否则她父亲不会被外放出去做了个地方官。家中疼爱他们的其实只有关老太君,可如今这个唯一会给她做主的人也病死了……

完了……真的完了。

关氏绝望地瘫倒在了血泊里。

——————

半刻钟之后,阮庭舟踏着星辰与月色缓步从柴房里走了出来。腥浓的血色宛如红梅一般在他月牙色的衣襟上绽开,衬得他谪仙般的面上多了几分叫人心惊的妖异。

“怎么样?她说了没?”迎面走来一个年纪约莫四旬,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见阮庭舟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忙快步走过去扶住了他,“小心!”

“人老了,不中用了。”阮庭舟揉了揉额角,待站稳之后才轻声道,“多谢义兄。”

中年男子面容斯文,眉目可亲,看着十分宽厚正直,其长相与邵朝阳有五六分相似,显然是亲生的父子——这便是出门在外,久未归家的邵家老爷邵义了。

外人只知两人是同村,虽年少时关系不错,可后来做了情敌,便从此有了隔阂,彼此生疏不再往来。可这会儿看来,两人关系明显不像外人说的那般差,反倒是极好的。

“你的伤还没好彻底,下回要动手让我来。”见阮庭舟神色苍白疲惫,邵义皱眉道。

“无妨,仇,还是亲手报才畅快。”虽这么说,可他眼中却并无多少快意,反倒是茫然更多些。

就算报了仇又如何?他爱的人终究是永远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邵义看得心里难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她招了吗?”

“怕死,不肯说呢。”阮庭舟回神,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森冷地笑了起来,“义兄,替我找三个乞丐来吧,越丑越脏越好,嗯……若身上生疮就更好了。”

邵义惊得呛了一下:“找,找这样的人做什么?”

“她毁了晴儿,我自该用一样的法子千万倍还之。”阮庭舟微微一笑,笑容清俊出尘,语气也很轻松,仿佛是在说“今日天气很好”,可眼底的冷意却叫人浑身发寒,“她既然怕死,怎么都不肯说出那人的身份,那我便成全她,让她好好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邵义却有些迟疑:“关氏素来自诩高贵,最是看不起身份低下之人,万一不堪受辱愤而自尽,那那人的身份……”

“放心吧,”阮庭舟目含讥讽,“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邵义并不了解关氏,盖因阮庭舟处境太过艰难,为了不叫关家人发现,他们之间联系得极少,见阮庭舟坚持,他也不再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了。”

两人边说边往书房走去,一路上空荡荡的,并不见仆人丫鬟的影子,显得十分萧条寂寥。

“你这府里所有的人我都清出去了,该杀的杀,该放的放,都已处理好,这几日你就先用我手下那几个人吧,我都吩咐过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阮庭舟停住脚步,弯腰对着他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若无义兄,我不知何时才能报此深仇,义兄……还请受我一拜。”

“这有什么,便是没有你,我也要替她报仇的。”邵义扶起他,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而后才笑道,“何况我就是个帮你跑腿的,若无你暗中筹谋,我也做不了什么。”

阮庭舟一直知道邵义对妻子的心意,可他并不介意,盖因邵义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在晴儿嫁给自己之后,便一直以兄长自称,从未再有过旁的心思。甚至为了避嫌,他还主动减少了与他家的往来,不给旁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阮庭舟感念邵义的心意,邵义也敬仰阮庭舟的为人,因此两人虽多年未见,可这会儿并不生疏。

“若无义兄在外跑腿,我心中便是有再多算计也施展不开。”阮庭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外人眼里看着是个官儿,其实不过是个没有自由身的废人罢了。”

想着阮庭舟这些年艰难的处境,邵义心中同情又敬佩,见他神色空茫,有些伤感,便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只是关家这事儿……你有没有觉得太过顺利了些?大理寺审案的速度有这么快?咱们这证据送伤去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这审判结果竟就下来了……还有那关家老太君,怎么偏生就死在了这紧要关头?咱们准备了那么多后手,如今竟一个都用不上了……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你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阮庭舟眸子变得幽深,半晌才眯着眼道:“前些天,我派人送了封信给梅家九爷。”

“谁?梅家九爷……不,不会是凌阳那个梅家吧?”邵义惊愕得瞪大了眼,“你怎么会认识他?你,这,那京城那边……是他插的手?”

“想来是吧。”阮庭舟抬头看了看天,心里一时转过很多东西。他没有说的是,他在信中只是请梅九在京城关家反扑的时候,出手护一护阿茶和崔氏,并未求他相助关家之事。

可他不仅出手了,还出得这般彻底。

他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梅九是为了他才帮的这忙。

身在千里之外的乡野之间,却能使唤动梅家九爷这样的人物在京城中搅弄风云,那个叫“凌珣”的青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还有,他如此大力相助,又有什么目的?

第43章

翌日。

“阿茶,你看我带谁来啦!”清脆灵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如清晨枝头的鸟鸣,带着蓬勃的生机,叫人听着便心生欢喜。

阿茶正在屋里喂崔氏喝粥,崔氏胃口还不是很好,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只笑道:“月牙来了,去……看看吧,我一会儿饿了再吃……”

“好,那姥姥饿了就叫我。”阿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将碗勺收好放在桌上,又扶着崔氏重新躺好,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跑了出去,“月牙姐姐?”

“快看谁回来了!”少女笑容明媚,显然很是开心,阿茶一抬眼便见到了她正拎着大包小包,一张胖脸格外红艳的邵朝阳以及他身边那个与他生得有五六分相像的中年男人……

“义叔!”阿茶顿时喜上眉梢,小跑着迎了过去,“您回来啦!”

“诶!来,快让义叔瞧瞧有没有长高!”邵义笑容满面地绕着她走了一圈,见她眼底青黑,神色憔悴,不由十分心疼,“我不过出门了一个月,小丫头怎么就瘦了这么多,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阿茶还没回答,月牙已经撅着小嘴告状了:“才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阿茶是生病才刚好呢,爹,你不知道,那个裴……”

“月牙姐姐!”阿茶忙打断了她,“你头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拿下来!”

“啊?哪儿呢?”

“这儿,你弯一下腰……”

裴沁雅做的事情邵义早上刚到家就从朝阳嘴里听说了,自然也知道阿茶这会儿打断女儿的话是不愿叫他为难,不由心中怜惜地一叹。

孤婆寡孙的艰难处境叫这孩子自小就分外懂事,可他反倒希望她能和月牙一样无所顾忌地与自己告状,因他是打从心底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

只可惜……

不知想到了什么,邵义眼中浮现一抹怅然。

“你姥姥怎么样了?我能去看看她吗?”

阿茶回神,忙点头道:“姥姥好些了,谢谢义叔关心,她刚吃了饭,这会儿醒着呢,您这边请。”

“好,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别害怕,我已派人去寻集名医,崔姨定不会有事的。”邵义闻声安慰道。

“又叫义叔费心了。”阿茶感激地点点头,只是刚说完便发现他身后的邵朝阳脸蛋似乎格外艳红,像是要烧起来了似的,不由微微一愣,有些担忧道,“朝阳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什么。”心上人的注视叫纯情的少年脸红得越发厉害,又见一旁的父亲目光戏谑,心头更是砰砰直跳。

他想求娶阿茶,他爹竟一口应下了!不止如此,他还答应一会儿就向崔姥姥探一探口风!若是顺利……兴许就直接开口提亲了!

想到这里,朝阳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心中期盼至极也忐忑至极。不敢再面对阿茶那张娇美的脸蛋,少年突然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飞快地往门外跑去:“我,我出去一下!”

他需要平复一下心情以免失态!

月牙也觉得自家哥哥今儿有点奇怪,但她神经大条习惯了,也没多想,拎起地上那堆东西就拉着阿茶往屋里走:“别管他,咱们进屋看礼物去!爹爹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有些是给你的,有些是给崔姥姥的,还有还有,祛疤的药膏!哎呀赶紧进屋试试去,我看你这疤不爽很久了!”

“可,可是义叔……”

阿茶刚想挣扎,邵义已摆摆手大步往屋里走去:“行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想玩就玩去吧。”

话虽如此,可来者是客,到底不好太过失礼,阿茶还是去厨房泡了茶送到崔氏房间,又郑重为那些礼物谢过邵义,这才和同来向崔氏打招呼的月牙一起回房了。

——————

进屋看见床上瘦骨如柴,满脸病气的崔氏,邵义顿时心中一紧,失了笑容。

“崔姨,”他快步走过去,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神色担忧道,“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崔氏刚吃过东西,精神还不错,见邵义神色严肃,便慈爱地笑了一下,“在……外面辛苦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刚到。”邵义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您的事儿朝阳那孩子都与我说了,其实,崔姨,阿舟……当年的事情,阿舟是有苦衷的,您……别恨他。”

崔氏一愣:“你……你也知道了?”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邵义惊诧道:“难不成……您已经知道了?!”

崔氏病重的事情他是早上回来才知道的,听林大夫说崔氏是因当年旧事积怨成疾,且情况严重已损及性命,顿时心下“咯噔”一声,马上派了人去通知阮庭舟,自己也匆匆赶来了。

当年的真相与阮庭舟这些年做的事情,旁人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的。本以为不叫崔氏知道是对她好,谁料却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好在如今人还在,否则阿舟不知要如何追悔如何痛苦了。

邵义想着便一阵后怕,可没想到崔氏竟早都知道了?

“豆子那孩子……都已经与我说了……”崔氏说着便红了眼眶,一想到阮庭舟独自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还被她误恨了那么多年,她便心疼得厉害,“阿舟那个傻孩子……傻孩子啊……”

“豆子?”

崔氏微微喘了口气:“就是大成家多年前离家出走的那……那个孩子,大名叫凌珣的……”

凌珣。

阮庭舟叫他查,他还没来得及查的那个人。原来他竟是凌大成的儿子,看来是他救了阿茶回来之后把一切都告诉崔氏的。

邵义心下微转,还没说话,又听崔氏道:“你呢?你又是如何……如何知道的?”

邵义回神,笑叹了一声:“我若坦白从宽,您可不许生气。”

崔氏心中一顿,当下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难不成……你,你一直都知道……”

“阿舟怕不小心会牵连到你们,所以……”邵义毫不犹豫地把罪魁祸首拖了出来,“您要生气就骂他,我只是从犯,被迫的。”

崔氏一下子被逗笑,可想着阮庭舟把她们祖孙俩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独独苦了自己一个人,心中又难过得厉害。但一听邵义说关家已经倒台,他们一家很快就可以团聚,顿时就振作了起来:“那阿舟,阿舟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方才已派人去信给他,想来他很快就会赶回来。”邵义微胖的脸上笑容温和,叫人信服,“所以您要赶紧好起来,不然阿舟会自责的。”

崔氏心下一凛,忙抹着湿润的眼睛哽咽道:“我,我晓得的,我好着呢!好着呢……阿舟……我的阿舟……”

怕她情绪波动太大会伤身,邵义又劝道:“崔姨莫哭,您瞧,往后您的儿子,您的女婿就回来了,还有阿茶,她以后也有父亲疼爱了,这都是好事,您该高兴不是?”

崔氏一边落着泪一边点头,暗沉的眼睛里盛满了明亮的期盼:“那……那阿茶往后,往后就是……”

“官家小姐,阿茶往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了。”邵义说完便微微动了一下眼珠子,感慨似的笑道,“小丫头乖巧懂事,如今又有了贵重的身份,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她了……”

阿茶的婚事原是压在崔氏心头的大石,可自打知道凌珣的心意之后,她基本上已经放了心。如今说起这事儿,虽因阿茶身份的变动生出了几分本能的犹豫,然她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想得开也想得深,便喘了口气笑道:“只要人品好,待她好,其他的……都不要紧……”

“这倒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大多三妻四妾,后院乱得很,阿茶性子单纯,还是要选一个家里人口简单,对她一心一意的才好。当然家境也得过得去,不能叫阿茶吃苦。”虽有私心,但这话也是邵义的真心话,见崔氏露出赞同的神色,他便又笑道,“说起这事儿,我便想起前年我家那婆娘想给朝阳张罗通房的事儿,您猜那孩子怎么着?竟是吓得连夜收拾东西逃回了书院,说是他娘不打消这念头就不肯回家呢……”

崔氏愣了一下,心中隐隐闪过些什么东西,然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的有那个意思还是自己想多了,便只轻笑道:“朝阳是个实在的好孩子……”

“可不是,还说若是要娶妻,定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娶了之后便一心一意,绝不会纳妾伤妻子的心呢!”

看着邵义那越发期盼的眼神,崔氏哪里还能不明白呢。

只是,朝阳那孩子对阿茶竟不仅仅是兄妹之情,还有男女之意吗?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怎么半点儿没瞧出来?

崔氏心中震惊,又细细地想了一下。从前因月牙在,所以她从没有多想,可如今撇开月牙一看,朝阳那孩子似乎真的对阿枣格外上心……

心中一时有些可惜,但崔氏却并不后悔将阿茶许给凌珣。盖因朝阳本身虽然极好,可他母亲王氏却对她们祖孙素有心结,且这心结还轻易解不了。若阿茶真的嫁到邵家去,婆媳关系便是个大问题。再者阿茶素来都把朝阳当成亲兄长,说起他时言语之间并无一丝男女之情,反倒是对凌珣,小丫头的态度很有些不一样……

想到这,崔氏方才略有动摇的心又一下子坚定了。或许凌珣并不像邵朝阳那般有家底有前途,或许邵朝阳对阿茶的真心也并不比凌珣少,可两人相比之下,还是凌珣行事更可靠,更叫人安心些——单看他对凌二成夫妇的态度,便知他是个护得住人的。且他家中如今就他一人,阿茶嫁过去可以直接当家做主,不必看他人脸色过活。最重要的是,她早已口头上许了凌珣这门亲事,不好随意反悔……

正当崔氏思索着该如何婉拒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大娘,我能进来吗?”

崔氏一下子回了神,因心里已将凌珣当成了外孙女婿看待,这会儿便不由露出了亲近的笑容:“是豆子啊,快进来吧……”

话音刚落,邵义便见一高大俊朗,气势非凡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

第44章

邵义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眼光不说毒辣,却也有几分厉害的,虽不能一看就看出凌珣的来历,心中却也是惊了一下。

目光冷锐,气质凌冽,举手投足间满是叫人胆寒的肃杀之气,此人必定双手染过血,身上背着命。可看他周身那上位者才有的气势,又不像是绿林出身的亡命之徒,莫非……

想着阮庭舟不知为何对这青年有些忌惮的样子,邵义心中飞快地转了起来。

“豆子今儿没……没有上山吗?”

“没,大娘今日感觉如何?”凌珣问候了崔氏,见她似乎嘴唇有些干,便又倒了杯水喂她喝下,之后才转而看向一旁正暗自思索的邵义,“这位便是邵老爷吧,在下凌珣,有点事情想向您请教,不知可否出去一叙?”

他面色淡然,眸子却含着寒冰,邵义回神,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但到底是点了点头,请崔氏好好休息,然后和这叫人莫名发憷的青年一起出了门。

凌珣请他去了自己家。

一进门,不等邵义开口,青年便目光冷厉道:“管好府中家眷,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邵义愣了一下,而后眉头一皱沉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抓了阿茶送给关氏卖好之人是裴舒学的手下,”凌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已经招了,此事是你夫人指使,裴舒学协从。”

邵义猛地抬头,脸色大变道:“此话当真?!”

“我刚找过裴舒学,他认了,你若不信便回去问他。”

邵义一张温厚微红的脸顿时青得厉害,半晌才深吸了口气,转身欲走:“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只是刚走出两步,他又猛地停了脚步,压着心下勃发的怒意道,“你对阿茶……”

凌珣抬眼看他,毫不客气道:“她会是我的妻子,叫邵朝阳死心。”

邵义呆住,见青年目光冷冽,看贼似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又想着崔氏说起这青年时眼中的亲近之意,心中顿时替儿子大叫不妙。

“这话未免说得太满了些,一家有女百家求,阿茶是个好姑娘,心仪她的人可不少,况她即将恢复官家千金的身份,你一介山野猎户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年轻人,口气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别到时候巴掌往自己脸上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