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我打死你……我打……不……我要……了你……杀……”

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伴随那沉痛的哭声,从他喉咙中一点一点挤出,在这寂静的芦苇丛中飘荡开来,又被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冲散。

阿茶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隐隐听到了几个字眼儿,但却能感受到那几个字下藏着的满腔恨意。

月牙也听出来了,忍不住啧啧道:“看来是被人欺负了,可是躲起来打小人儿哭什么的……好幼稚啊,你这个未来三叔真的三十多岁了吗?”

知道她只是忍不住感慨,阿茶无声地笑了出来。

“对了,我听说凌铁柱现在住在他们家?”

“是呀,他爹娘蹲大牢去了,家中只他一个小孩儿,没法过活,所以凌三成就出面将他领回了家。”

“这会儿倒是好心,从前你家凌哥哥吃苦的时候怎么就一声都不敢吭?同样都是侄子呢。”

“那时凌二成夫妇强横,他大概不敢与他们对上吧……”

二人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凌三成收拾好心情离去了。

“我腿都麻了。”月牙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原地跳了跳,等缓过那阵酸麻劲儿,这才拉着同样已经缓过来的阿茶往外跑,“你这三叔,嘿,简直是在耽误我的人生大事!”

见她这样不知臊,阿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却并没有觉得这样率直有哪里不好。感情是美好的事情,做什么要藏着掖着呢?阿茶姑娘自己,平时面对心上人的时候,也总想往他怀里赖来着……咳。

两人牵着手往外跑,经过方才凌三成蹲着哭的地方时,阿茶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没想却看到了一支被石头砸坏的木簪,上头还带了些血迹。

不知为何,阿茶心中生出了些怪异之感,但到底不是要紧的人,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径自回家给月牙打探消息去了。

第62章

阿茶进屋的时候,凌珣正立在案桌前擦拭刀箭。

高大挺拔的背影与桌上的兵器一样,皆透着一股冷锐肃杀之气,叫人不敢轻易接近。若是从前不知他来历的阿茶,定已经拔腿跑了,但这会儿,小姑娘心中却只剩下了心疼与自豪。

这都是保卫国家留下的英雄痕迹呢!

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她踮着脚勾着背,悄悄走到他身后,然后飞快地跳起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故意搞怪的声音叫青年眼底浮现了满满的笑意,他拿下覆在自己脸上的小手,转身搂过小姑娘,低头给了她一记深吻,这才嗓子微哑道:“调皮。”

阿茶红着脸傻笑,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呢,忙四处看了看:“阿绍呢?”

“吃了饭回屋睡觉去了。”

那就是在隔壁屋子了,阿茶眨眨眼,装似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我瞧阿绍仿佛比你小一些?”

凌珣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答道:“嗯,他今年十九。”

十九呀,月牙姐姐十六,年龄倒是相配,阿茶琢磨片刻,又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我瞧他仿佛很敬重你呢!”

凌珣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我救过他的命。”

阿茶眼巴巴地等着他说下文,可半晌都不见他继续,懵了:“然,然后呢?”

“什么然后?”凌珣回头看了她一眼,剑眉微挑,“为何突然对阿绍这么感兴趣?”

“那个……”事情到底如何还未可知,此等女儿家的心事自然不好随便说出去,阿茶想到这,转了转眼珠子道,“因为你呀。”

“嗯?”凌珣静静地看着她胡扯。

“他是你的弟弟,往后自然也就是我的弟弟,做嫂子的,自该多多关心他不是?可我今儿才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呢,这不是……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青年奇异的目光叫阿茶说不下去了,一张小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嫂子?”凌珣眼神玩味,屈指轻弹她的鼻尖,“不害臊。”

阿茶一下子烧红了脸,可见青年眼神促狭,又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下意识挺了挺胸脯,结结巴巴道:“难,难道不是吗?你我都定亲了,这,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还是,还是你想要反悔了……”

再也忍不住弯起了唇,青年单手搂住小姑娘的腰便将她抱了起来往一旁的小榻走去:“没错,阿茶说的对极了。”

骤然凌空,阿茶吓了一大跳,待被他放到小榻上才嗔怒地拍了他一下:“你伤还没好呢!乱来!”

“好了。”凌珣捏住她的下巴又给了她一个火热的吻。

虽然也喜欢这种亲近,但阿茶还是觉得……一言不合就亲人什么的,简直是亲嘴儿狂魔啊!

许久,两人终于分开,阿茶盯着青年嫣红水润的唇,咽了一下口水,而后才不好意思地嘟囔道:“这么用力,怎,怎么感觉想吃人似的……”

是想啊。

凌珣眸子暗了暗,放开了她:“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晚饭莫要再送过来,以后我和阿绍去隔壁吃。”

“好。姥姥也总说两个人吃饭没意思呢。”知道他是觉得自己来回跑辛苦,阿茶回神,眨眨眼笑了,而后又捏捏他的手指头,不依地问道,“你还没与我说阿绍的事情呢,我瞧他出身富贵,不似寻常人,他家中是做什么的呀?”

小姑娘今天有点古怪,凌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的这么想知道?”

阿茶讨好地拱了拱他的掌心:“你知道人这个好奇心一旦上来了,轻易,轻易下不去呀。”

凌珣弯了一下唇:“那,我有什么好处?”

阿茶心里着急,想也不想就道:“我给凌大哥做好吃的!”

他想吃的现在还不能吃,凌珣摇头,半晌才扬眉道:“我肩膀有些疼。”

阿茶眼睛一亮,刷地一声就直起身子来到了他背后:“我给你捏!我可会了!”

凌珣被她这谄媚讨好的模样逗得心痒至极,但思及最终难受的还是自己,又堪堪忍住了没有动,只一边享受小姑娘的按捏一边说道:“阿绍出身高门,因母亲早逝,父亲不慈,从小就跟随身为太医的外祖学医,后来因缘际会,便去军中做了军医。”

“军医?!”阿茶惊得愣了一下,“那他也……”

凌珣点头:“他十三岁上战场,至今也有六年了。”

“真的呀!完全看不出来呢!”想着军医在战场上的重要性,阿茶顿时心生敬仰,好半晌才回神,“那……他这些年一直和你们一起在边关打战,应该也还未娶妻吧?”

“嗯。”

阿茶眼睛微亮:“亲事呢?可已定下?”

凌珣偏头看了她一眼:“没。”

阿茶暗喜,又装模作样道:“军中都是男子,他应该也还没有心上人吧?”

凌珣若有所思,但随即便微微拧了一下眉:“……嗯。”

太好了!阿茶心中为月牙感到欢喜,眼珠子微微一转,又感叹似的说道:“阿绍长得这般好看,也不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天下比他还美的人儿可不多见呢……”

凌珣顿时眯了眼:“他很好看?”

“是啊,他……”阿茶还未说完,便被人拉进怀里重重堵住了唇。

许久之后,他贴在她耳畔轻声问道:“阿绍是谁?”

小姑娘被方才暴风式的吻弄得差点喘不上气,这会儿整个人瘫软成水,心头碰碰狂跳,脑袋更是乱糟糟的半点都无法思考。听到这话,只眼中泛着泪花,委屈又可怜地吸着鼻子道:“不,不知道……”

凌珣满意地啄了一下她的眉心。

——————

月牙还在家中等消息,阿茶出了凌家之后就快步往邵家走去。

出门的时候她脑子还有点乱,但走了两步便彻底清醒了。又细想了一下青年方才的反应,小姑娘顿时忍不住压着唇角暗暗笑了起来。

他方才是醋了吧?

不就是夸了一句阿绍好看嘛,幼稚!阿茶心里啧啧几声,可又忍不住心花怒放,走路都不知不觉蹦跳了起来。

正暗爽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恐凄厉的哭声。

“我要爹娘……我……我不进去……不——救命!救命!”

阿茶一愣,下意识抬头,却见不远处一扇门前有三个歪歪扭扭的石阶,门板斑驳老旧的院门后头,一个孩子正一只手死死扒着半开的院门欲往外冲。门里,一个约莫三十四五,面容平凡但皮肤白皙,右眼眉角一点红痣鲜明夺目的妇人抱住了他的腰,一边将他往屋里带,一边试图把大门关上。

“铁柱乖,咱们回屋里去好不好?你还病着呢,可不能出去吹风的,你听话,好好养病,三婶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妇人柔声哄着,对上外头路过之人询问的目光,便苦笑着叹道,“这孩子自打那日之后就病了,许是思念父母,竟是迟迟不见好,我和三成上山给他寻了草药,他也不肯吃,还总是往外跑,说是要去找他爹娘呢……”

那孩子赫然就是凌二成的儿子凌铁柱了,从前那个壮实的孩子竟短短半个月便消瘦了许多,此刻瞧着面色发黄,眼下发青,嘴唇更是没有半点血色,一副久病不愈的虚弱之象,哪里还有半分那日放狗咬她时的蛮横劲儿呢?

只是瞧他身上虽有些宽大,却暖和厚实,比那妇人穿的还要新几分的衣裳,想来凌三成夫妇对这个侄子还是很照顾的。

到底不喜这家人,阿茶没有多思,只对那妇人——凌三成的媳妇儿钱氏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便欲快步离去。

“不!救命!救救我!她会打死我的!我要找我爹娘!呜呜呜——救我!”凌铁柱却仿佛十分惊恐,拼命挥着虚软的四肢挣扎,涕泪糊了满面,那只紧紧扒着门的手更是怎么都不愿放开。他一边哭一边含糊地说着求救的话,像是害怕极了。

钱氏听着便有些伤心,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怎么会打你呢?好孩子,咱疼你都来不及呢……你听话,跟三婶进去吧,好不好?你牛根哥哥昨儿也染了风寒,三婶还得给他煎药呢……”

凌铁柱听到这话却挣扎得厉害了,许是因动作过大,他长长的袖子被大门蹭得卷了起来,一抹怪异的青紫色突然闯进阿茶的视线,她微微一愣,再定睛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了——因为钱氏终于掰开了凌铁柱的手指头,将挣扎不休的他从门上扯下来按在了怀里,然后她对众人无奈笑笑,飞快地关紧了大门。

“好了,铁柱听话,咱们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婶婶再带你去见你爹娘,好不好?”

温柔耐心的嗓音从那门中传出,外头众人听在耳中,纷纷赞叹道:“这三成媳妇儿当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从前凌二成和刘氏可没少欺负他们两口子的!”

“可不是,以德报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难为三成两口子竟一点儿都不记恨,主动收留这凌铁柱不说,还这般悉心地照顾他。”

“是啊,他自己家也不富裕呢,多了一张嘴吃饭便罢了,还得天天上山给他抓药,哄祖宗似的哄着这小子,也确实是难得。”

“要不能怎么办?凌二成夫妇俩蹲大牢去了,剩下就这么一个孩子,他们俩也是没法子,不能不管……”

“要是老娘就不管!那凌二成夫妇从前可是没少往死里磋磨弟弟弟媳的!看他们两口子好欺负总来占便宜不说,还没事儿就找借口叫凌三成去帮忙种地做活儿!刘氏也常把三成媳妇儿当下人似的使唤,动不动就叫她去家里帮帮这帮帮那,人家自己也有家,也有那么多活儿要干呢!”

“可不是么,这铁柱从前也没少欺负他家牛根……”

阿茶边听边往前走,心中却忍不住想道:凌二成夫妇对凌三成夫妇这么坏,钱氏心中当真一点儿都没有怨恨吗?还有凌铁柱……真的是病糊涂了在胡说吗?

想着方才无意中瞧见的他手臂上那抹青紫色,阿茶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紧闭的破旧院门一眼。

也许,并不是的。

第63章

阿茶先去探望了邵义,见他确实病色已褪,精神也恢复如常了,这才放心地随月牙出了屋。

“姐姐,这几日好像一直没看到夫人,她不在家吗?”邵夫人不喜欢阿茶,还曾当面讽刺过阿茶叫她不要与自己套近乎,因此阿茶并不敢亲近地唤她为伯母,从来都以夫人相称。

想起被父亲关了那么多日紧闭,却仍不愿承认错误,反而越来越憎恨阿茶的母亲,月牙面色微僵,而后忙掩去不自在道:“她和我爹吵嘴了,所以……那什么,长辈的事情,咱别管了,没事的。”

义叔生病卧床都不见她出面照顾,看来闹得不轻……但这并不是她能管的,阿茶虽有些替月牙担心,却也没有再多说,只有些抱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移了话题:“想不想听好消息?”

月牙刷地抬起头,双眸闪闪发亮,一改方才的黯然:“那只绿孔雀没娶亲也没心上人是不是?!”

见她浓眉高高扬起,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提,阿茶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又把从凌珣那里打探来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听闻叶绍从前竟是军医,月牙愣了愣,而后一拍大腿便哈哈大笑道:“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嘛!虽然那只绿孔雀外表娘们了点,但是……那什么,救死扶伤什么的也很英雄啊,对不对?”

“嗯。将士们守卫国家,军医们守卫将士,若没有他们,不知多少战士活不下来呢。”见月牙欢喜成这样,阿茶便知她是真的喜欢叶绍了,她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月牙飞快地拍了拍红红的脸蛋,而后双眼发亮地拉着她往外冲去。

“等,等等!姐姐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抓紧时间,找他培养感情去呀!”月牙搓着手嘿嘿笑道,一点儿也没有害羞的样子,“过几日你们就要搬到镇上去,到时见面机会就少了,我得赶紧把他拿下!要不到了县里,他被旁人勾走了怎么办?”

阿茶听得笑了出来,但想起凌珣说的叶绍“出身高门”,便又有些担忧:“可阿绍的出身仿佛极高……”

月牙却并不在乎:“这些都是次要的,若真的有心,什么困难跨不过去呢?我可不会未战先言败!再者,就算将来当真结局不好又如何?至少我努力过了,不会叫自己后悔不是?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看着少女灿烂明媚的笑脸,阿茶终究还是重新笑了起来,她不如月牙姐姐洒脱,做事情的时候总要想得多一些,这并没有不好,可月牙姐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谁都有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的。

——————

因家中还有绣活儿要赶,阿茶便没有再和月牙一起往凌家去,只目送她进了凌家院子便转身回家了。

崔氏已经午睡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看阿茶这几日绣的帕子,见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看来这门亲事果真是极好的,瞧瞧我们阿茶,近来天天美得跟花开似的。”

这么多日休养下来,她精神已大好了,寻常下床走两下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还不能太过劳累,因此阿茶并不敢让她做活儿,只是这么一天天光躺着又实在难熬,小姑娘便拿了自己做的绣活叫她指点,也好打发时间。

“姥姥!”阿茶脸一红,拿着绣架跑到她身边坐下,“哪儿有呀,我从前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呀,您何时见过我愁眉苦脸?”

崔氏也不与她争辩,只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那已经淡去许多,如今只剩下浅浅痕迹的疤痕道:“再过些天,我的阿茶就要变回从前那个小美人了。”

没有人不爱漂亮,阿茶闻言也满眼期待地摸摸脸笑了:“这得感谢阿绍呢。”

“可不是么,那孩子救了我和你爹的命,还治好了你的伤疤,也不知花了多少心力呢,咱们欠他的,当真是数都数不清了。”崔氏说着有些不安,但想着凌珣先前宽慰自己的话,心里便又放松了些,只道,“他是豆子的义弟,往后你也要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知道吗?咱们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唯一能拿出来的,也只一片真心了。”

阿茶忙点头:“姥姥放心,我知道的。”

崔氏这才重新笑了起来:“那豆子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说晚饭叫我别再送过去,要过来陪您一起吃呢。”

“这就好!豆子孝顺,对你也好,我到底没有看错人。”崔氏欣慰极了,拍着小姑娘的手笑叹道,“你们俩往后要好好过日子,一直都这么开开心心的才好……你们俩过得好,姥姥这辈子也就别无他求了。”

“姥姥放心吧,凌大哥……对我很好,”阿茶说着偷笑了一下,“我们会好好孝顺您和爹爹的。”

“好,我这身子如今也好多了,等再过几日进了城,就叫你爹把你们俩的婚期给定下来,早些成亲,也好叫我安心。”

阿茶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心中的欢喜之意,红着脸应了一声,只是想到成亲时得请亲戚上门,她便突然想起了凌三成和钱氏。

“姥姥,凌大哥的三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三成媳妇儿?”崔氏有些惊讶,“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没,就是方才……”阿茶将先前在半路所见之事简单说了一遍,而后才小声猜测道,“你说,她是不是偷偷打铁柱啦?”

崔氏听罢摇了摇头:“三成媳妇儿是良善之人,不会像刘氏一样做这种缺德事儿的。”

阿茶迟疑:“可泥人都有三分性子呢,铁柱爹娘从前对他们那么坏……”

“那也不至于拿一个小孩儿出气,再说,他们两口子要是能狠得下这个心,从前也不会受那么多欺负了。”

这倒是。

然阿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人非圣贤,纵然愿意以德报怨,也是有个限度的,如钱氏这般完全不计前嫌,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靠边站……阿茶觉得至少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转念一想,这也有可能是钱氏故意在大家面前做出来的,谁不想要个好名声呢?

至于私下她到底有没有虐待凌铁柱……

“还有铁柱那孩子,他素来顽皮爱闹,又被刘氏教的满嘴胡话不诚实,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崔氏这时又笑道,“不说你根本没看清,只是猜测而已,就是他真的伤着了,没准儿也是自己磕到的呢。”

阿茶一想也是,便晃了晃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到这上头来了,许是……”

“想起豆子从前的遭遇了吧?”

“倒是没刻意去想,可能是下意识受了影响吧。”阿茶想了想才叹道。

“那孩子从前确实吃了不少苦,说起来……”说到这事儿,崔氏也露出了心疼之色,“铁柱手臂上的伤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豆子右手臂上的疤我却是知道来历的——与凌二成吵架心情不好,刘氏那个歹毒狠心的,竟直接拿起烧红的火钳就往豆子身上戳!唉,若不是那日我正好路过,那孩子的脸怕都要毁了……这么看着,若是凌铁柱当真有个什么不好,那也都是他爹娘做的孽!”

阿茶听得气愤极了,可同时又有些疑惑。

因叶绍总往山上跑,之前有几回凌珣换药的时候,是她帮忙换的,可……她不记得他的右臂上有类似烧伤的疤痕呀!

小姑娘心中莫名跳了两下,她想着或许是自己没注意看,便又问道:“那姥姥还记不记得凌大哥伤在哪儿了?伤口什么样子的呀?”

“当然记得,为这事儿,那时我和刘氏还差点打起来了呢!”崔氏点了点阿茶右胳膊靠近腋窝的地方,“就这儿,长长的两条,拇指大小,啧啧,看着都疼呢!”

阿茶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但一转念,凌珣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很多,自己又未曾刻意注意,这会儿没什么印象也很正常,便也就将这事儿放到一边了。

“对了姥姥,今儿早上我还看到三成叔偷偷躲起来哭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他一个大男人哭成了那样……”

崔氏一愣,而后叹道:“许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吧,三成这性子啊,实在是弱了些。不说他们了,来,你看看这帕子上的花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咦?哪里?我看看……”

因是无关紧要的人,祖孙俩只随口聊了几句就没有在意了,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凌三成家出事了,且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

得到消息的时候,天已黑。因手中的活儿比较多,这日的晚饭阿茶便做的晚了些。吃完饭正准备送凌珣和叶绍出门,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茶!阿茶姥姥?豆子在这里吗?”

“找你的。”阿茶看了看凌珣,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院门,只是一见到门外之人,小姑娘就惊了一下,“大山叔,发生什么事情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来者是住在凌三成家隔壁的凌大山,只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在月光映照下惨白一片:“大事儿啊!死人啦!哎哟,豆子他三叔家死人啦!”

阿茶顿时骇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死,死人?!”

两人说话间,凌珣和叶绍已经跟上来。凌大山一见到凌珣便飞快地冲了过来,跺着脚急道:“豆子啊,你三婶和铁柱没了,你,你赶紧去看看吧,你三叔他都哭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