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阿茶心中微叹,若真是如此,顾花桐就太可怜了。

可能是因为她昨晚那句完全发自内心的“王妃”,也可能是凌珣的态度让人安心,再加上夫妻俩昨夜又更添亲密,阿茶如今再想到顾花桐,心底已是半点醋意都没有了,反倒生出了不少的怜惜。

福安郡主本性可爱,还是挺招人疼的。

月牙叫这话听得愣住了,半晌才诧异道:“那我方才怎么听人说她吵着要给妹夫做王妃?”

这是府中下人们乱嚼舌根了?阿茶笑意微敛,有些不喜地皱了一下眉:“只是误会罢了。”

月牙这才舒了一口气:“不是真的就好,要不就算是郡主,我也得好好与她撕一场叫她知道厉害!”

阿茶心中发暖,勾着她的手又笑了起来,刚想说什么,浓浓的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一宿没有睡好,身上虽上了药,但也仍有酸痛,因此她这会儿精神不大好,十分困倦。

“还没睡醒呢?”月牙掐掐她的脸,“咦?怎么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可是昨晚没睡好?”

阿茶顿时面上发热,含含糊糊道:“唔,昨晚……昨晚有些热,所以……”

“难怪这漂亮的脸蛋都蔫巴巴的,”月牙觉得她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只又道,“这几日确实有点热,若是晚上实在睡不着就打打扇子,能好一些。”

她不追问,阿茶便暗暗舒出了一口气,她与月牙姐姐之间没有秘密,可这等私。密的事情却是没法说的。

“好,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不好。”月牙冲她挤挤眼,面带促狭,“没有了陪。睡之人,孤枕难眠啊。”

阿茶昨晚刚做完“坏事”,难免心中发虚,叫月牙这一打趣,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忙转移话题道:“咳,那什么,姐姐早上可去看过阿绍了?他今天怎么样?”

月牙笑容不变,眼神却黯淡了许多:“嗯,还是那样,跟只懒猪似的呼呼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豆砸:岳父大人你打吧,别打坏衣服就行!这是阿茶亲手给我做的呢!(⊙v⊙)

阮爹:炫耀?原本只想打半残的,现在……呵呵,不打成肉酱绝不罢手!(`へ‘)

第104章

阿茶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等过些时候到了京城他就会醒了,他爷爷医术极好,又最疼他,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月牙点头,想着从前比她都活泼爱蹦跶的青年如今却躺在床上一无所知,心中难受得厉害,但她是愿意和阿茶多聊聊叶绍的,便又道:“从贺州到京城,听闻正常行路要花上一整个月的时间,等咱们到那,都该入秋了吧?”

阿茶眨眨眼笑了:“是呢,京城位于大周北方,气候与咱们江南大有不同,听说冬日还会下鹅毛大雪,覆得满地雪白,可漂亮了。”

对于从未离开过贺州,只在画中见过北国雪景的江南姑娘来说,这样的场景无疑是不可想象且充满新奇与惊艳的,月牙有些期待地笑了起来:“那会不会很冷呀?”

“定比咱们这儿冷,不过应该会有炭盆之类的取暖之物吧。”阿茶说着便想到了一事,“对了,姐姐随我们进京了,你娘怎么办呢?昨儿听爹爹说义叔近来也在京城办事,短时间内回不来,朝阳哥哥又忙于学业,常不在家,那邵夫人一个人呆在家中,岂不是孤单无聊?”

月牙笑容一顿,因阿茶的关心而惭愧,但又觉得暖心:“我已经去信请了姨母家的表妹前来长住,她年纪小,正是天真可爱的时候,我娘十分疼爱她,有她相陪,想必就不会觉得孤单了,你莫要担心。”

“那你和阿绍的事情她怎么说?”严格来说,月牙与叶绍之间并无媒妁之言,最多只能算是私定终身,她就这样追着他去京城,其实是很不合适的。如今是有阮家在前头挡着,外人不知其中内情,只道她是去义父家中作客,这才没有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可京城不比三阳县,这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叫外人知道了,月牙必定会名声尽毁,因此邵义起初是不赞同的,后来实在是拗不过女儿,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而邵夫人那里,阿茶一直没听月牙提起过她的反应,因此这会儿便有些好奇。

月牙又是一顿,而后不经意似的起身去倒水。

“我娘啊……”

一开始自然是反对的,被她爹关了几个月的禁闭,她娘出来之后半个字都不愿再提与赵家有关的人,可见心中不但没有反思,反而恨意更深了。阿茶嫁给了凌珣,叶绍是凌珣的友人,她娘自然也恨屋及乌,一百个反对她喜欢叶绍。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叶绍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然后……她娘的态度就变了。

虽这变化是她想要的,可想到自己临走之前母亲说的那番话,月牙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疼。

她喜欢叶绍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可在她娘眼里,叶绍的身份是那么重要——嫁入侯门不仅能光宗耀祖,还能给哥哥仕途上的帮助,所以她要她“哪怕是做妾,也要进到侯府去。”

妾啊,半个奴才,主人家的玩物……月牙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忙喝了一口水,这才压下了鼻尖的酸涩。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少女不再去想,只端着茶杯走回床边,对阿茶笑了一下:“和我爹一样,担心呢。”

月牙并不是个会掩藏情绪的人,阿茶一看便知她说了谎。可她不愿多说,阿茶也就不多问,只琢磨着邵夫人定是因为担心不让她进京,母女俩闹了分歧。

“他们担心也是正常,不过姐姐却可以放心,厉之哥哥说过,以阿绍的性子,既然已经说出心悦你的话来,醒来之后必定会上门提亲的。”

月牙闻言一怔,半晌才脸蛋微红道:“真的?我倒没想过这些,一心只想着让他赶紧醒来了……等等,厉之哥哥是谁?”

这下轮到阿茶脸红了:“咳,厉之是凌大哥的……表字。”

月牙抖抖身子:“啧啧,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给我肉麻的!”

阿茶掩面:“将来姐姐嫁人,我可得取笑回来。”

嫁人啊……月牙顿了顿,布满阴霾的心又渐渐亮堂了起来。可不是么,她也该嫁人啦,等他醒来,必须叫他马上上门提亲!

想象着两人成婚时的场景,月牙心中一动,笑容重新变得真切。

“你脸色不好,再多睡一会儿吧,我找他谈婚事去!这可是人生大事,抽也得把他抽醒!”

少女似风似火,说着便起身要走,阿茶觉得她这性子实在太可爱,挥挥爪子笑道:“姐姐加油!”

月牙嘿嘿一笑便冲了出去,只是才刚走到门口,便叫人挡住了路。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来人。

是个十五六岁,与她和阿茶一般大小的姑娘,皮肤白似雪,眼睛黑如墨,下巴尖尖,唇色嫣红,穿着一件月牙白的缠枝葡萄绣花裙背光而立,富贵清丽。

她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肃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便抬步要往屋里走。

月牙眼睛一转,冲她行了个礼:“见过郡主?”

顾花桐从不搭理不认识的人,充耳不闻地迈进大门,在外间停下,这才用那天生甜美的嗓子对着里屋叫了一声:“阿巽哥哥?”

她知道里屋是睡觉的地方,不能随便进的。

里头阿茶听到这动静欲哭无泪,挣扎片刻之后还是重新穿好外衣,忍着浑身的酸痛走了出来。

到底是郡主,不好怠慢。

素手拂珠帘,娇若桃李的姑娘缓步而出,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风情。不过月牙和顾花桐一个粗心大意,一个宛如孩童,自然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见到阿茶,顾花桐眼睛一亮,哒哒两步走到她眼前:“王妃姐姐,我找阿巽哥哥,他们说阿巽哥哥住在这里。”

她还记得这个抢了她王妃之位的人,阿巽哥哥好似很喜欢她,所以她也喜欢她。

“这就是那位福安郡主?”月牙对福安郡主颇为好奇,见此又一个箭步蹿回阿茶身边。

阿茶点头,还没说话,便又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来是两个雪追来了。

顾花桐性子安静,又随家中兄长学了点自保的身手,因此跑得又快又无声息,婢女们时常追不上人,否则昨晚也不会把人弄丢了。

“见过王妃。”

二人福身行礼,阿茶忍着回房躺倒的冲动,冲她们点了一下头,这才看向顾花桐:“阿巽哥哥不在屋里,他出去办事了。”

顾花桐如墨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哪里?”

想着阮庭舟一早派人来请凌珣,定是有要事相谈,阿茶恐顾花桐前去打扰,便没有说,只笑了一下道:“这我也不知,郡主找他有事?”

顾花桐似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

阿茶的话还未完,顾花桐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睛微微亮了:“香。”

阿茶和月牙皆是一愣:“什么东西香?”

顾花桐眼底的不高兴一下子就消散了,她肃然的脸上生出些许波动,而后弯了弯眼睛说道:“屋里,香,有好吃的。”

月牙顿时惊奇地问阿茶:“你里屋有吃的?我怎么没看到?”

“没,没有啊。”阿茶懵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

顾花桐鼻翼一动一动的,似是十分喜欢这味道。

雪玉这时便站了出来问道:“王妃可是刚用过早膳?”

“是,莫非郡主还未吃早饭?”阿茶闻言愣了一下,昨晚她和凌珣就已经吩咐过下面的人不可怠慢贵客,这早饭按理来说不可能到现在都没送过去。

“王妃误会了,郡主已经用过早膳,”雪玉外貌温婉清秀,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只是郡主的鼻子异于常人,能闻到许多常人闻不到的东西,这才对您屋里的香味格外敏感。”

“竟是这样!”阿茶惊诧地与月牙对视了一眼,这才看向顾花桐道,“郡主若是喜欢这味道,我叫人再送点过来给郡主尝尝?”

顾花桐眼睛一亮,点点头,声音甜甜地说道:“想吃,小花儿想吃。”

明明板着小脸,口中却像是在撒娇,阿茶觉得她可爱,眉眼一软,笑了起来:“那郡主坐下稍等片刻。”

说着便叫人去厨房再端些豆渣饼来——因凌珣喜欢吃这个,厨房每日都会做一些备着。

顾花桐闻言便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了下来,脑袋微垂,双手放在腿上,瞧着乖巧极了。

月牙有心帮阿茶打探敌情,便闲聊似的问道:“郡主素日在家中都做些什么呢?”

顾花桐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气氛有点尴尬,阿茶刚想调节,便听雪玉解释道:“郡主畏生,对所有不熟悉之人皆是这样,姑娘莫要见怪。”

“没事,我明白的。”阿茶事先已经与她说过顾花桐的情况,月牙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只是心中却也明白了对待这位郡主不能以常人之理,遂决定观察一番先,便也不再多言。

这时雪雁说话了:“长公主疼爱郡主至极,因此郡主无需像寻常人家的小姐们一样苦练琴棋书画,苦学管家之道,寻常多是进宫陪五公主玩耍或是在家中做些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另外皇后娘娘也十分喜爱我们郡主,平日多有召见与赏赐。王妃您瞧,郡主手上这七彩琳琅宝石手串,便是上回进宫时娘娘亲自给郡主戴上的。听闻是西边小国的贡品,十分珍贵,咱们整个大周朝只此一串呢。”

雪雁生得风情貌美,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尤其出众,因此眼角眉梢便带了几分与雪玉不同的傲然,只或许是昨晚叫凌珣暗中收拾了一顿,她这会儿态度恭敬极了,语气中也已再无半点昨晚的轻蔑与不屑。

可阿茶不知为何,听着这家常闲聊似的话,心中仍是莫名生出了几分不适来。

第105章

一开始她还想不明白这股子不适从何而来,直到白兰端着一碟子豆渣饼进来,雪雁面色惊异过后,一脸淡然地与阿茶说她家郡主肠胃不好,长公主叮嘱过不许她乱吃“陌生的东西”,阿茶才明白她对她的轻蔑和不屑一直都没有消失。

这种看不起是因她不够高贵的出身而生,并不会因凌珣一个冷锐的扫视便轻易褪去。

不过想想也是,她不过是一个末流小官的女儿,出身寻常,自幼更是在山野长大,按常理来说是给骁王做妾室都不够格的,如今飞上枝头变成正儿八经的骁王妃,确实难以叫人心服。

想到这,阿茶心中的不适散去了一些。

出身无法改变,雪雁等人的观念也无法改变,横竖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只要她们表面上待她客气,不给她添堵,心中怎么想,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阿茶这么想,月牙却不高兴了,只见她脸上笑容一收,扬着浓眉解释道:“这饼是寻常人家都会做来吃的家常食物,香甜软脆,极好消化,我保证郡主肠胃再精细也吃得了这个,二位姑娘放心便是。”

阿茶再如何都已经是骁王妃了,所以雪雁不得不对她恭敬,可月牙她却没打算忍让的。她是长公主亲派到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又照顾郡主多年,劳苦功高,京城勋贵人家的姑娘见了她哪个不客气地唤一声“雪雁姐姐”?这邵月牙纵然是骁王妃的义姐,可实际上不过只是区区一介商户女,她又何须对她太过客气?

这么想着雪雁便稍稍挺直脊背,语气轻柔道:“姑娘说的是,只是听闻这豆渣饼乃是穷苦人家才吃的粗粮,郡主身份高贵,往日里喝的水都是由晨露凝成,吃食上更是再精细不过。这豆渣饼虽好,却是过于粗糙了些,郡主玉体娇贵,奴婢们实在不敢冒险,还请王妃见谅。”

她面上是笑着的,态度也恭敬,可话中的意思……

阿茶眉眼微沉,只是还没说话,月牙已经跟着冷笑一声道:“穷苦人家吃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暗指王妃苛待郡主?!且王妃早上刚吃过这豆渣饼,你却道是穷人家才吃的,岂不是指王妃穷苦低下?”

她红唇微微上扬,目光张扬又犀利,竟是气势不小,雪雁心下微惊,更没想到她说话这般厉害,脸色顿时变了变:“我自然不是……”

“这么说来竟是我的不是,”阿茶没等她说完便有些忐忑地说道,“吃完早饭该开窗散散气的,如此也不会叫郡主闻到这豆渣饼的香味,引得她发馋了。”

两个雪皆是一愣,似是完全没想到阿茶会反击,且还这般厉害,一击即中——这豆渣饼可是顾花桐自己要吃的么,她可没主动拿出来招待人!

“王妃误会了,奴婢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长公主……”

雪雁心下凛然,暗惊自己竟轻敌了,但她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可阿茶却并没有给她说太多的机会,听到这,一个利落起身便状似害怕地冲她行了个礼:“长公主?我出身不高,见识不多,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常吃的豆渣饼郡主竟是不能吃的,还请雪雁姐姐快劝劝郡主,否则长公主知道此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呀!”

雪雁大惊要避开,可阿茶动作利落得很,竟叫她生生受了这一礼。

“奴婢不敢!”雪雁并非张狂没脑子的人,不过是瞧阿茶性格软绵又不懂规矩,因此才心生轻视罢了。这会儿发现阿茶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般弱,当即便屈身跪了下来。

阿茶出身再低也是已经得到皇上承认的骁王妃,不管是为了什么,她一个小小婢女竟叫堂堂一府王妃给她行大礼,此事一旦传出去,她必然要背上一个狂妄悖逆的恶名,同时还会牵连主家,叫主子也跟着受累——毕竟奴仆在外的言行,代表着主家的规矩与教养,而长公主素来最厌不知本分,影响郡主名声之人,到时必然不能轻饶于她。

雪雁跪在地上,面色惶恐,心中却是又惊又怒,恨得不行。

果然是无知村妇!都是做了王妃的人了,竟还跟个低贱的村姑一样,对着她一个丫鬟也行得下礼!这样做纵然能叫她讨不着好,可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堂堂王妃竟叫一个丫鬟压制,传出去外人只会更瞧不起她,更觉得她配不上骁王!

一旁的雪玉见此也是面色微变,顾不得劝已经自顾自吃上了的顾花桐,也跟着跪了下来:“雪雁一心为郡主,一时着急才言辞不当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和带着些锋芒的雪雁不同,她生得温婉文静,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她方才就屡屡想打断雪雁的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因此阿茶对她还算有几分好感,刚想开口叫她起来,外头突然大步走进来一人。

“恕罪?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粉紫色长袍,周身佩玉环绕,叮咚作响,不是梅劭却还有谁呢?

“梅公子,是郡主闻到了豆渣饼的味道想吃,这位雪雁姐姐不让,说是这豆渣饼乃穷苦人家才吃的粗糙东西,郡主肠胃不好吃不得,王妃正为此感到抱歉呢。”说话的是立在一旁的白兰,她性子聪慧,口齿伶俐,一句话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个明白。

梅劭出身勋贵,见惯了这些弯弯道道,哪里会不知道雪雁是怎么想的,当即便眉头一皱,冷声斥道:“胡说八道!这豆渣饼味道极好,小爷近来常吃,难不成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娃?!”

梅劭可是京中一霸,熟知他脾气的人都是不敢轻易叫他不高兴的,雪雁面色一白,眼中已有泪光:“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雪玉也忙道:“奴婢们见识浅薄,雪雁也是紧张郡主,因此才大惊小怪了些,并非是刻意冒犯王妃的,还求王妃恕罪。”

月牙面色犹有不忿,下巴一抬便要说什么,却被阿茶拉住了。

“既,既是误会,说开便好了,二位快起来吧。”阿茶有些无措似的摆了摆手。

小姑娘心里自然还是不舒服的,但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进京之后雪雁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今日这样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她必须要学会适应。换个角度想,雪雁也算是提早帮她熟悉未来生活了。

想到这,她心中更平静了些,又问梅劭,“梅公子是来找夫君的?”

“嫂子往后叫我小九便是,你叫叶绍那小子都叫名字,对我却用公子之称,这可不行,我们俩都是表哥的弟弟呢!”梅劭这话极显亲近,两个雪听着心中一时都是惊异不已。

梅劭面上看似温和,其实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性格狂傲浪荡,极少有人能真正被他看在眼里,这小官之女出身的骁王妃……他却主动要她叫自己一声“小九”?

他家中几个嫡亲的堂哥堂姐都被他威逼着叫九爷呢!

阿茶也有些讶异,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梅劭与叶绍不同,哪怕他们俩对凌珣都是一样敬畏,也一样都叫她嫂子,可她知道,他们心底对她的态度却是不一样的。

或许因为叶绍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又常年与凌珣行军在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看到过各种各样的事,所以他看她和月牙的时候眼神是平等自然的,并不会因自己出身高贵便与她们有所隔阂,与她们相处时,更多更在意的也是她们这个人的本身。

真心换真心,他发自内心将她当嫂子,她自然也能将他看做亲弟。

可梅劭却不同,这个不同并不是说梅劭讨厌她或是看不起她,而是一种阶级差异造成的自然反应——他也是敬重她的,但这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凌珣喜欢的人。若凌珣喜欢的是其他姑娘,他也一样会敬重她,待她和善。这与这个人是不是她,没有关系。

在梅劭眼里,她更多是作为凌珣的附属品存在,而非一个独立的人——这正是世上大部分男子对待女子的态度,也是世道对女子苛刻的原因。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阿茶对梅劭才比对叶绍多了几分客气与生疏。梅劭对此一直也没太在意,足可见他在意的只是凌珣的态度,而非她的,只是这会儿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亲近起来了呢?

阿茶想了想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不管为了什么,梅劭这么做显然都是在给她撑腰,她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

“你年纪比我大,我可不敢托大,不若叫你阿九如何?”

“行,听嫂子的。”见她没有矫情推脱,很利落就应了,梅劭挑眉,想着方才在门口看到她对雪雁步步紧逼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也爽快地摆了一下手。

他先前一直以为表哥是看上了这小嫂子的美貌,毕竟她性格娇软胆儿也小,并不见其他出彩的地方。那时他虽看在凌珣的面子上对她客气,但心中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毕竟京城里暗流汹涌,表哥又是备受世人瞩目的大周骁王,这样一个单纯软弱,又没什么见识的下乡姑娘,如何能帮他撑起偌大的骁王府呢?

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瞧人家了。

不过这是好事,她厉害些,他表哥就能轻松些不是?梅劭因此心情不错,对阿茶也多了几分正视。见两个雪还跪在地上,便漫不经心道:“嫂子大度不怪罪你们,还不赶紧谢过?”

第106章

雪雁强忍着心中的不忿与雪玉一起向阿茶道了谢。

到底是顾花桐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阿茶哪里能真因为这点子小事儿就与她们过不去,自然是客客气气地叫她们起来了。

强撑着精神说了这许久的话,她身子越发疲累,笑都没甚力气了,因此瞧着越发娇弱,雪雁瞧在心里,越发气怒,暗道这人竟这般会装!

阿茶却并未再搭理她。阮庭舟不在的那些年里,她与姥姥相依为命,没少遇到恃强凌弱的人,也没少与他们对掐,她早就学会不去在意无关紧要之人对自己的喜恶与评价了。

“小花儿,你这都吃了几块了?”梅劭的话叫大家的视线都下意识落在了默默无声的顾花桐身上。

“事,事块。”少女头也没抬,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像只小老鼠。

梅劭哭笑不得,见她吃得满嘴渣,便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小花猫,来,擦擦嘴。”

顾花桐显然很习惯他的伺候,不仅没有躲开反而抬起下巴凑了过去,梅劭的眼神不自知变得柔软,看似粗鲁实则轻柔地替她擦干净嘴上的饼渣,这才笑道,“好了。”

就算是嫡亲的表兄妹,这样的行为也过于亲近了,但梅劭霸道,顾花桐又异于常人,倒也无人敢说什么。

顾花桐秀气地砸吧了一下嘴,仍觉意犹未尽,又朝一旁的碟子伸出手,梅劭忙制止了她:“方才吃过早饭了吧?这些先放着,等晚点饿了再吃,否则该积食了。”

顾花桐低头摸了摸自己确实已经鼓出来的肚子,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碟中剩下的豆渣饼一眼,这才不怎么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没想到素来吊儿郎当的梅劭竟还有这般温柔体贴的时候,阿茶暗自惊奇,笑道:“梅……阿九可吃过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