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白叶对眼前富贵纯然的惊喜,白兰心中更多的是警惕与不安,富贵荣耀看似迷人,可哪里是这么好享的呢?只看姑娘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就知道。未来必然不会如以前在三阳县那般轻松,因此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性子单纯,头脑简单的妹妹,总忍不住一再叮嘱。

“我知道的,在外头多看少说,谨言慎行。”白叶很听白兰的话,闻言忙点头道,“姐姐放心吧,我都记得呢。”

阿茶见此失笑:“白叶姐姐这一路上都做得很好,白兰姐姐莫要担心了。”

白叶憨厚单纯,但极为忠心听话,还有点儿死心眼,阿茶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想着妹妹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出过什么差错,白兰这才神色微缓,温柔地叹道:“姑娘说的是,只是我们姐妹二人出身卑微,见识也少,白兰深恐……”

“所以两位姐姐从明儿起就跟着苏泠姐姐学规矩吧。”阿茶笑眯眯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很认真,“只要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尽最大的努力去学,不管你们最终学得如何,我都会护着你们的。”

白兰一怔,半晌神色动容地笑了起来:“是,白兰必不负姑娘爱惜。”

她们姐妹二人跟着她不过短短几个月,论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在这种她自身都艰难的情况下,她本可以叫王爷重新寻几个懂规矩的丫鬟来代替她们的,可她半点没有丢开她们的想法……

白兰飘摇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主仆三人正说着,一个衣着鲜亮,明显有别于一般丫鬟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瞧着约莫十六七岁,肤白貌美,身姿玲珑,素手端着一只白玉托盘,如弱柳扶风般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奴婢楚碧,拜见王妃。”她边说边随意地福了一下身,声音妩媚,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阿茶脸上的笑意一下子便淡了,她抬目看着这名唤楚碧的女子,挑了一下眉:“你是何人?”

楚碧滴溜直转的眼睛不停地朝里屋看去,嘴上娇娇地回道:“奴婢的母亲乃是王爷的奶娘,兄长则是王府的大管家,王妃,王爷可在屋里?”

竟是那楚南的妹妹?瞧这语气傲的,她怕是还不知道自家兄长已经叫凌珣处置了吧。阿茶挑眉,对眼中已带了怒色的两个白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寻王爷何事?”

“奴婢是来给王爷送百合莲子羹的,这莲子羹可消暑解疲,润肺养身……”

楚碧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阿茶淡淡道:“楚碧姑娘有心了,只是这莲子羹竟只有王爷的份儿,没有本妃的?”

楚碧这才回神朝阿茶看去。座位上女子清丽绝艳的容貌看得她眸子微缩,眼中忍不住流出嫉妒来,只是想到这王妃的出身,她又下意识挺了挺胸,微带不屑地回道:“王妃刚入府,奴婢不知您的口味,是以不敢随意做主。”

“如此看来……楚碧姑娘很懂王爷的口味?”

楚碧眸子微闪,又见这么久了里屋也没有半点动静,顿时心中一动,面上带了几分娇羞地点头道:“奴婢与王爷自幼一同长大,又曾贴身伺候过王爷几年,王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自是清楚。”

说到此处她眼中便多了几分挑衅和得意。

据说大户人家的少爷屋里都是有通房的,白叶顿时大惊失色,飞快地凑到阿茶耳旁小声道:“姑娘,这小妖精莫不是王爷从前的那啥吧?”

阿茶心头的怒火叫这一句“小妖精”逗得泻了大半,她哭笑不得地看了这憨丫头一眼,摇摇头:“不是。”

若是,她早就嚷嚷开了,岂会这般语焉不详?再者,凌珣虽没有说过,可她能感觉得出来自己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想到初次洞房时他难得笨拙的一面,阿茶脸蛋微红,心头的怒气又散了几分。

“以后要叫王妃,怎么又忘了?”

白兰教训傻妹妹的话让阿茶回了神,她重新看向楚碧,见她眼神越发轻蔑,不由笑意一收,学着凌珣素日的模样神色冷冽道:“白兰姐姐,我瞧这位楚碧姑娘仿佛不是很懂规矩,礼都行不好,你且教教她。”

楚碧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白兰噙着温婉的笑容快步走到自己身边,以极其标准的姿态对阿茶行了个面见贵族妇人时该行的大礼。

作为阿茶的贴身大丫鬟,两个白这一路上自然不是真的什么准备都没做,其他的不说,这进京之后马上就会用到的各式见礼是早早就随桂嬷嬷学好了的。

“楚碧姑娘可看清了?”脑中想着桂嬷嬷的话,阿茶伸出纤白的玉手,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一边轻抚茶盖,一边漫不经心挑了挑眉角,斜眼看着楚碧,“若是看清了,就重新给本妃行个礼吧。你好歹是王爷的奶妹,若是连个礼都行不好,岂不影响王爷名声?传出去别人还当咱们王府里的人都是这般没规矩的呢。”

欺负她不懂规矩?那她就用规矩反击。

楚碧叫阿茶优雅从容又不失凌厉的模样瞧得整个人愣住了,又见白兰正直直地看着自己,眼中已有冷意,她猛然回神,又惊又怒地咬了一下唇。

哥哥不是说这女人就是个山里长大的村姑么,怎么竟这般厉害?!对了,哥哥……王爷都回来这么久了,哥哥怎么还不见踪影?

楚碧心头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好放肆的丫头,不仅对王妃的话置若罔闻,还这般不知规矩的直视王妃,谁给你的胆子?!”

白兰是个温柔的人,平日里鲜少大声说话,但一旦板起脸,却是极有威严,楚碧叫她一声冷斥惊得回了神,心下一时有些发怵,只是她这会儿脑中有些混乱,再加上因生母是凌珣的奶娘,哥哥是王府大总管,这些年在这没有正经的主子的府中常得优待,过得如同小姐一般,心中早已没了为人奴婢的自觉,遂这会儿没怎么细想便脱口而出道:“放肆的是你!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王爷的奶妹,从小与王爷一同长大,将来更会是王爷的女人,你竟敢对我口出狂言!”

“王爷的……女人?”阿茶猛地抬头,眼睛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茶表面:懂不懂规矩?还不给本妃跪下唱征服!

阿茶os:演得到位不?哈哈哈觉得自己棒棒的呢!

第115章

苏泠抱着一个雕花嵌玉的红木箱子走在通往主院的花园里,这箱子里装着陈默的宝贝手札与王府这几年的账册及库房钥匙。

凌珣常年不在家,这些年府中的内务一直都是由陈默打理的,只是如今府中既然已经有了女主人,且这小王妃又是个虚心好学,勤劳肯干的,他自然没有不交出管家权的道理。

想着陈默拿出这箱子时虽有些失落但眼神一派清明的样子,苏泠清冷的目光中泛起些许柔光。

她很高兴他没有和楚南一样叫富贵迷了眼,失了心。

“王爷您回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问安声叫苏泠回过了神,她转头,见凌珣气息冷冽地大步而来,忙退避到一旁低头行礼:“王爷。”

凌珣脚下生风,走得很快,路过她身边时才稍稍顿了一下:“王妃呢?”

“王妃正在屋里看账本,听闻陈默管家时有写札记的习惯,便吩咐属下去取了来。”他面无表情,身上寒意冻人,与先前出门时的平和大相径庭,苏泠看在眼中,心里不由有些担忧。

莫非是叶公子那边情况不好?

凌珣看了她手中的红木箱子一眼,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径自往主院去了。

苏泠拧眉,快步跟上。她曾得叶绍救命之恩,心中难免挂念,只是凌珣眼看着心情很不好,她并不敢多问。

主院很快便到了,想着媳妇儿甜美可爱的笑容,凌珣心头沉重的郁气稍稍散了些。他在院门口顿了一下脚步,努力缓了缓神色,这才抬脚往院子里走去。谁料刚走了几步,便听得主屋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奴婢不知自己做错了哪里,竟惹得王妃大怒要打我!莫非只是因王爷喜爱我的容貌,王妃就容不下奴婢了吗?您这般善妒,岂是贤妻所为!”

苏泠猛地抬头看向凌珣,然只是看了一眼便心下一颤不敢再看了。

屋里阿茶都要被楚碧气笑了。她看着眼前这声情并茂地给她讲了一个“青梅竹马,互许白头,奈何身份有别,只能两地相思”的恶俗故事的女子,心中只觉得匪夷所思,这楚碧莫非有病?这么荒谬的事情,她真觉得她会信?还是说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恶心她?如果是这样,那她确实是成功了。

“继续掌嘴。”

桂嬷嬷说过,要想管好一个家,首要任务是树立起自己的威信,管好府中的下人。对于这等以下犯上的刁奴,不可太过仁慈,否则只会叫底下其他人也跟着生出异心来。阿茶虽心软善良,可却也不是包子,见这楚碧还要装模作样恶心自己,当即便“碰”地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道。

方才白叶动作太快,楚碧没躲开,生生挨了一个巴掌,这会儿脸蛋还红着呢,见白叶还要打她,顿时又惊又怒地尖声叫道:“你敢!王妃就不怕王爷知道……”

她说着便要往外跑,谁料刚走了两步就感受到一阵寒意刺骨的冷意,紧接着便觉得心口尖锐地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

玉盘瓷碗的碎裂声响起,她也重重砸在了地上,口角呕出腥浓的鲜血来。

“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对王妃如此放肆!”

听着这冷厉如刃,怒气勃然的声音,楚碧顿时面色煞白,眼前阵阵晕眩。她又惊又骇,只觉得自己快要痛死过去了,然到底更害怕叫凌珣厌恶,便强撑着一口气,哀哀地唤道:“王……王爷……”

她面色苍白,唇角带血,眼中含泪,害怕又委屈地看着面色阴冷的凌珣,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柳絮,柔弱又可怜,叫人看着心中十分不忍。

但谁会去怜惜一个有心给自己夫君做小老婆的人呢?阿茶抿了抿唇,到底是移开视线看向了凌珣。

青年面无表情,下颌紧绷,眼神锐利冰冷,叫人见之生寒,显然是对这楚碧没有半点怜惜的,阿茶心中的怒意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些不舒服,只是总不好叫外人看笑话,便起身走到他身边,淡淡道:“王爷回来啦?”

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凌珣眼中怒色更重,但他没有再看向楚碧,只握住阿茶的手,放缓语气“嗯”了一声,道:“莫要生气,丫鬟不听话,发卖了便是。”

楚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尖叫了一声:“王爷!”

哥哥明明说过她生得这般貌美,王爷定会喜欢她,收她做妾的!可他不仅毫不怜惜她,竟还想要发卖自己?这怎么可能!

“王爷饶命……王爷!”楚碧吓得涕泪满脸,挣扎着爬起来便呜咽着求道,“奴婢,奴婢是楚碧呀!您不认得我了吗?奴婢的娘是您的奶娘吴嬷嬷啊!还有哥哥……王爷,奴婢的哥哥是楚南……”

“就是那个认不清楚自己身份,妄图做本王的主的楚南?”凌珣闻言面色更冷,他回头看了苏泠一眼,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看在吴氏曾喂养过本王的份上留着他们一命,发卖西陲。”

他们?这是要把他们一家人全都撵走?!

“王爷!王爷您不能这么无情啊!我娘是您的乳母啊!您不能因为她老人家已经过世了就这般残忍地对待我们兄妹——唔唔唔!”楚碧是真的慌了,强压下心头的剧痛便要爬过来抱凌珣的腿,只是才刚动了两下,便被苏泠叫进来的两个婆子堵住嘴巴拖了出去。

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气氛却沉沉的很是压抑,苏泠面色凝重,忙跪下请罪:“苏泠办事不利,请王爷王妃降罪。”

楚南近几年心气越发的高,他媳妇和妹妹也跟着膨胀得厉害,隐隐有将王府当自己家的意思。她和陈默看在眼中,直觉不妥,曾出言提醒过好多次,没想到却被视为别有用心,久而久之便也不再说了。

至于其他……虽然王爷自来更亲近她婆婆,但楚南的娘是王爷的乳母,两人之间的情分也是不可小看的。再者楚南到底是凌珣亲点的大管家,又并未真的做出什么渎职贪污或是其他祸害王府的事情,因此她和陈默也不能对他们一家人做什么,只能等王爷回来再请他亲自处理,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苏泠目光冷冽,不过是个丫鬟,却将自己当成了主子,还敢指责王妃攀附王爷,这楚碧真是被楚南养废了,莫怪方才出门接迎王爷的时候她没有出现,想来是在屋里梳妆打扮呢!

凌珣这会儿哪有心思管她?头也没抬便冷声道:“出去。”

苏泠不敢再多说,忙无声地行了个礼退下了。

凌珣冷厉的目光又扫向两个白。白叶叫他方才那凶残的一脚吓得心里直抽气,一见他朝自己看来,顿时双腿直哆嗦,拉着白兰便逃也似的跑了。

凌珣这般生气,白兰本有些担忧,但思及他对阿茶的疼宠,便也就放了心,迈着同样有些虚软的脚步和妹妹一同走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了夫妻两人。

虽知道被人喜欢不是他的错,可想到楚碧方才那些暧昧的话,阿茶心中到底有些不舒坦,径自转过身便往里屋走去。只是没想到刚转身便被人一把搂住腰箍进了怀里,正欲挣扎,耳边突然响起了青年沉沉的声音:“老侯爷说……阿绍若是醒来,便只有最多三个月的寿命了。”

阿茶顿时脑袋一嗡,整个人傻住了。

——————

叶绍是为了救凌珣才出事的。

白云山之战后凌珣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叶绍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尝遍百草,耗尽心力,这才险险地将他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可他自己却在这个过程中误食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草,坏了身子。那种慢性毒草没有解药,它会一点一点蚕食中毒者的五脏六腑,叫人在一年之内渐渐衰败而亡。

老永安侯说,如今他陷入了类似假死的沉睡中,毒素无法扩散,可一旦将他从沉睡中唤醒,那积累了许久的毒素便会以比从前快上许多倍的速度蔓延至全身,届时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老侯爷决定让阿绍继续沉睡下去。”

此刻的凌珣面上已经没有冷意,他低头看着阿茶,语气很轻也很沉,带着叫人鼻酸的涩意。

阿茶这时才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她颤抖着握住凌珣的大手,眼泪刷地一下子流了下来:“没,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难道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要叫他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上一辈子?对于爱跳爱闹的叶绍来说,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凌珣没有说话,他还记得老永安侯老泪纵横地说自己无能为力时的样子,那沉痛绝望的样子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脑中,这一辈子怕都不会再散去。又想到若非老爷子太过伤心不慎漏了痕迹,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叶绍中毒的缘由,他心中便愈发沉闷。

“不,我不信……阿绍这般好的人……”阿茶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决堤般汹涌而下。

莫怪他明明喜欢月牙姐姐却死活都不肯承认……

凌珣低头为她擦泪,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可许是从前经受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他面上却十分平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那是他的弟弟,为了救他连自己性命都不要的弟弟,他绝对不会让他像个废人一样在床上躺一辈子,他会救醒他,不计一切代价。

阿茶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可一想到月牙,她又心头钝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月牙姐姐……月牙姐姐怎么办?她一直在等阿绍,如今……如今……”小姑娘浑身发抖,几乎不敢想象月牙知道此事后会是何等伤心。

凌珣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派人叫她过来一趟吧。”

阿茶一下子就慌了:“不!不能告诉她!厉之哥哥,她会受不住——”

“阿茶,她有权知道。”

阿茶想反驳,可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揪紧凌珣的衣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凌珣紧紧抱着她,心头像是灌了铅似的沉。

第116章

方才还是明媚炙热的艳阳天,眨眼便乌云滚滚下起了倾盆大雨。

雷声隆隆作响,伴随着骇人的闪电,发怒似的吼叫着。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重重地打在窗外花坛里的娇花嫩叶上,落了满地狼藉。

夏雨总是这般说来就来,不给人半点儿准备,就如同生活里的某些意外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阿茶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细密的雨幕,心情如同泥地里的残花落叶,低进了尘埃里。

凌珣被陈默请走了,仿佛是什么重要的故友来访,凌珣一听便立即赶去了书房。

按理这日下午夫妻俩应该要先去定国公府走一趟的,只是叶绍之事一出,二人哪里还有心思出门呢?且定国公虽是凌珣的祖父,但从未尽过祖父之责,那定国公夫人更是与凌珣不睦,凌珣自来与他们不亲,便也就更加无所谓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场大雨来得还挺及时的,至少有了“雨天不宜出行”的借口,不会被人诟病。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阿茶猛然回神,一时竟不敢回头去看。

“小女月牙,拜见王妃娘娘!”

听着少女爽朗快活的声音,阿茶鼻尖一酸,蓦地红了眼。

“嗯?王妃娘娘怎么不理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榻上小姑娘的回答,月牙心中奇怪,也不闹了,跑过去往她身边一坐便搂住了她的肩,“这么急匆匆地叫我过来,莫非是想我……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阿茶喉咙酸胀,说不出话来。

“你……”突然被小姑娘紧紧抱住,随即肩膀上传来阵阵滚烫,月牙一下子就慌了,忙拍着小姑娘的背,一叠声儿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莫要吓我呀!是,是不是凌大哥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姐姐替你收拾他去!”

阿茶只觉得心疼难抑。

这么好的月牙,为什么上天不能善待她呢?

哄了许久也不见阿茶停下来,从未见过她哭得这样厉害的月牙坐不住了:“我去找他!”

“姐姐!”阿茶这才哑着声音拉住了她。她咬着唇,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呢?想法子帮她的姐姐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阿茶便彻底缓过来了。

月牙这才松了口气,掏出帕子替她擦去眼泪,明媚的脸上满是担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叫人欺负,受委屈了?”

阿茶摇摇头,伸手握住月牙的手,许久才艰涩地说道:“方才……厉之哥哥去永安侯府了。”

月牙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阿茶通红的眼睛,想着她话中的意思,少女红润的脸色渐渐地白了:“你……”

她忽然往后缩了一下,强笑道,“什么意思啊?啊对了,我还有点事儿……得,得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吧……”

阿茶的眼泪又涌上来了,她强压下鼻尖的酸楚,狠下心拉住了月牙,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月牙听完之后僵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方才还活力满满笑声朗朗的少女仿佛一下子叫人抽去了生命力,剩下的是无尽的哀凉还有茫然。

阿茶心疼极了,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任何言语在这样的事情面前都是苍白的。

“阿茶……”许久之后,月牙终于说话了,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她的指尖却冰冷如雪,“我想见老永安侯一面,你……能帮我安排吗?”

——————

看着月牙乘坐的轿子慢慢消失在门外,阿茶这才转过身,慢慢地往主院走。

天已经放晴,乌云退去,阳光重新洒落大地,炙热依旧。不看湿漉漉的大地,不看花园里的狼藉,只看这天,便会觉得方才那场倾盆大雨仿佛不过是一场幻觉。

它来的突兀,走的也潇洒。阿茶多希望叶绍身上的毒也能像它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姑娘,小心前方的水坑。”两个白方才就在外间候着,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对叶绍不熟,但与月牙关系很好,因此这会儿也十分忧心,面上带着肃然。

阿茶回神,“嗯”了一声,只是才刚转过身,便见不远处假山旁的小道上,凌珣和一坐着轮椅的男子缓缓而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皮肤白皙,容貌俊雅,周身的气质却十分阴郁,叫人看着有些压抑。他穿着灰褐色衣袍,坐在一把檀木轮椅上,腿上盖着玄色竹纹披风,正自己转动轮椅往前走。

凌珣与他并排而行,并没有出手相助。

想来这便是陈默口中那个“时公子”了。

能得凌珣亲自相送,这时公子与他的关系必然不一般,阿茶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郁气,带着两个白朝二人缓步走了过去。

“见过王爷。”

“厉之哥哥。”

她方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凌珣心中不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放缓了声音为她介绍道:“这是时珏,穆春先生唯一的嫡传弟子,从前黑狼军的军师。”

“穆春先生?”阿茶一愣,而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该,该不会是那个考上了状元却在上任七天之后毅然辞官而去的穆春先生吧?!”

阿茶曾听从前邵家的夫子讲过这个人。

据闻这穆春出身豪门世族,自小便天资聪颖,有神童之称。他样貌出众,文武双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治国治民,武懂排兵布阵,是个极为博学多才之人。十七岁那年穆春高中状元,惊闻天下,成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一时风光无限,可惜不知是什么原因上任七日便辞官远去,成了一个浪迹江湖的闲散夫子,至今云游在外,不曾回过京城。

邵家那位夫子有幸曾见过他一面,十分敬仰之,总说这人是经天纬地的绝世大家,朝廷没能留住他绝对是朝廷的损失。阿茶和月牙起初不以为然,直到夫子给她们讲了几件穆春先生的事迹,二人才明白什么叫做为何世人会这般推崇他——那个人,确实是不虚其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