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耳朵微微一动,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凌珣眸子微闪,继续说道,“时刻处在算计与戒备中,太累了,我总想着叫你过得轻松自在一些。”

阿茶咬唇,暗道自己没出息,叫这么两句话就说软了心,可想着他话中不经意透出的含义,她又无法遏制地觉得心疼。

对他来说,简单纯粹的生活确实很奢侈,也正是因为自己无法拥有,他才格外小心,不愿叫她也失去吧?

“可我更想与你携手共进,”想到此处,阿茶叹了口气,到底是闷闷地开了口,“厉之哥哥,我是你的妻子,更是骁王妃,我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必然不可能再和过去一样单纯无知了。不管你心中我是如何值得珍爱保护,可在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眼中,我和你是一样的,甚至因为我是你在意的人,他们更可能会利用我来对付你……我知道自己很多方面永远都不可能真的追上你,也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像那些高门贵女皇家公主一样给你强大的助力,可我想,努力让自己不拖你的后腿我还是能做得到的。像是今日这件事,我若早知你们的计划,必然会第一时间跑向苏泠姐姐,而不是慌张无措累得你险些受伤……”

说到最后,阿茶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厉之哥哥,我是你的弱点,可我不想变成你的缺点。”

她的夫君是盖世大英雄,人人都说他该配天下最好的女子,可阿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哪怕她的外祖是声名显赫的文远侯,她的父亲将来或许也会直上青天,她也依然不是世上所有姑娘中最配得上凌珣的那一个。

不能陪他上阵杀敌,不能为他出谋划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做好,把骁王府管好,不叫自己变成他的累赘。

凌珣一怔,心头有些发疼,忙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安抚道:“你不是我的弱点,也不会变成我的缺点,你是我的优点,是我眼光好的证明。”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做一个强者,或许是出于男人想要保护女人的自然反应,哪怕心中早已知道她与旁的女子不一样,也愿意支持她,可在某些事情上,他还是会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不愿叫她无故受累。

直到这一刻,凌珣仍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他尊重她就是。

“往后,我什么都与你商量,什么都与你说。”

他不停亲着她的眼睛,似乎想把她即将掉落的眼泪全都吻掉,阿茶心头震动,一时竟无法想象自己前世究竟做了多少好事,今生才能有这样好的福气,遇见这样好的一个人。

她忽然埋首在他怀里,用力地吸着鼻子憋回眼泪,许久才哑着声音笑道:“好。不过为了记住这回的教训,保证下回不再犯,厉之哥哥得同我赔罪,嗯……有诚意地赔。”

凌珣心下一松,抬目看她:“那王妃娘娘要我怎么做?”

“我要……”阿茶抬头,叫水汽润得明亮异常的乌溜大眼微微一转,带了几分狡黠地说道,“你去书房睡上三日。”

这几日叫饿了一路的青年不停地啃来啃去,王妃娘娘有点吃不消,需要休息来着。

凌珣眼角一跳,断然拒绝:“不行!”

阿茶顿时泫然欲泣:“你没有诚意!”

凌珣坚决维护自己的权益:“换一个,这个太残忍。”

阿茶小脸红了红,轻捏了他的手背一把:“不行,你就说答不答应!”

凌珣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要哭了!”阿茶吸着鼻子揉着眼睛欲耍赖,只是话还未完,马车突然微微颠簸了一下,而后“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阿茶下意识低头一看,见是那半块蝶形玉坠,不由微微一怔。

“你方才不是问我齐三说的‘他’是谁么?”凌珣也像是被那玉坠吸引了注意力,弯腰将它拾起,目光微柔道,“阿茶,那个‘他’是小昀,他还活着。”

阿茶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儿:“什么?!”

凌珣便将前次伤他之人看到这蝶形玉坠时的异常反应一一道来。

楚昀竟然还活着!凌珣唯一的弟弟还活着!

阿茶听完又惊又喜,一下就忘了赔罪的事儿,只是想到楚昀如今的处境,这惊喜又变成了焦急:“那他……我瞧这些人眼珠赤红,力气极大,缺胳膊断腿了还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只知道起来杀人,厉之哥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小叔子又为何会听命于他们?”

说到正事儿,凌珣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去,仔细地与她解释了何为皇室秘药,楚昀又为何会受制于这些人后,他才摸摸她的脑袋,解释了今日计划的由来:“昨日齐三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收到了舅舅的来信——舅舅是我外祖父的义子,如今在暗中帮我行事,得知小昀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我便请了他前去查探。”

阿茶不知道魏奚的存在,但凌珣与她说过自己不能与镇南王府亲近的原因,因此并没有不高兴,只点点头道:“信上说什么了?”

“舅舅查到那些人给小昀吃的药是可以从他同伴的心头血里提取出来的,因此要我们提早做好准备,等这些人再出现时将他们的尸首留下。”

“难怪他们上回宁死也要带走同伴的尸体!”阿茶一惊,而后恍然大悟,随即便有些兴奋道,“那我们若是从尸体上提取出这药,进而研究出解药,小叔子是不是就有救了?”

“嗯,齐三的人方才已暗中取出一人的心头血送往永安侯府了。”

永安侯府……阿茶明白了:“你们是想请老侯爷帮忙研制解药?”

凌珣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阿茶一转念便知道他怕是想起叶绍了,心中低低地一叹,她忙转移了话题:“那厉之哥哥怎么知道他们今日会出现呀?”

凌珣回神看她:“猜的。受伤失忆,手中又没有兵权,想要除去我,如今自是最好的机会。”

“是呢,狄戎人定是恨死了你的。”阿茶说着皱了一下眉,有些担忧,“那你近来岂不是很危险?”

“我早有准备,莫要担心。”

“可是宫里头那位……”阿茶知道凌珣暗中是有势力的,但这些势力如今还见不得光,尤其不能叫宣和帝知道,因此眉头皱得更紧了,只是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闪,眼睛亮了,“三表哥?你请了他帮忙?可是你们俩从前不是不对付么?他怎么会帮你呀?”

文远侯府暗中的势力宣和帝是清楚的,如今文远侯府和骁王府成了亲戚,互相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宣和帝即便心中忌惮,明面上也不好做什么,这倒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法子了。

想到齐熙和说起楚昀时不自知变得明亮幽深的眼神,凌珣眸子动了动,半晌才有些复杂道:“他与小昀关系不错。”

岂止是不错,分明是很好吧?每次见到他时都笑容满面的表哥都为了小叔子都甩脸色给厉之哥哥看了呢!阿茶这么想着,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然她这会儿脑袋乱乱的,也没心思多想,只又问道:“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派小叔子来刺杀你呢?他们就不怕你将他认出来?”

“应是为了测试药性。”凌珣说到这目光微冷,透出一抹锐利来,“真正的死士是六亲不认,只听上令的,可按照小昀上回的表现看,他心里怕是还残存着自己的意识。那些人应该是发现了他的异常,所以才利用我来测试他的反应。”

阿茶也明白了,气愤地捏紧拳头暗骂了一声,这才又道:“那今天小叔子的反应如何?啊,还有!你怎么伤了他?”

阿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叫凌珣捅了一剑的为首之人怕就是楚昀呢!

“比前次差,但所幸还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至于伤他,舅舅的来信上说他如今情况不大好,这样做或许能刺激他,叫他清醒一些。另,我们也需要时间研制解药。”

“是了,他们的目标是杀你,此次不成,下次必然还会再来……”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同时一阵凄厉惊惶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王爷!王爷救命——”

是个女子,阿茶瞪圆眼睛,刷地一声便转过头看向了凌珣。

凌珣:“……”看他做什么?

第130章

待掀开马车窗帘往外一看,阿茶才发现外头那女子口中喊的“王爷”并非是指自己身边这个,而是指路边一个年约五六十,两鬓都已然花白的胖老头儿。

那胖老头儿衣着华贵,显然出身不凡,然此刻一张富贵白胖的脸却涨得通红,呐呐地立在一个身着华服,气势凌人的中年妇人身边,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我道这些天为何总有人请王爷吃酒,原来吃酒是假,私会金屋藏娇的美人儿才是真!”那中年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生得圆润富态,保养得也好,看起来双颊红润,十分有精神,只是此刻眼尾上扬,柳眉倒竖,涂满丹蔻的指甲狠狠点着那胖老头儿的胸膛,显得很是泼蛮厉害。而她腿边,一个做妇人打扮,年纪约莫二十三四的素衣美人正趴在地上嘤嘤哭泣。

“王妃娘娘,奴家自知卑贱,绝不敢与您争锋,不过是因着心中真真儿地仰慕王爷,所以才忍不住想留在王爷身边做个伺候的人,求求您不要赶我走,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您,您就是叫我做只小猫小狗,奴也愿意呀……”她穿得朴素,打扮也简单,这会儿捂着红肿的脸蛋凄然地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显得十分柔弱无助,叫人看着忍不住心生怜惜。

果然听到这话,围观人群中有不少男子都目露怜惜,交头接耳地对那中年妇人指指点点起来。不过因着她“王妃”的身份,众人也只是小声议论,并不敢大声喧哗,自然,打抱不平什么的就更别说了。

那胖老头儿显然也叫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心疼动容,犹豫片刻,到底忍不住小声地嚅嗫道:“王妃啊,采娘,采娘她身世真的很可怜……”

那女子眼睛微亮,流着泪哀哀地唤了一声:“王爷……”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个重重的巴掌迎面甩来,只打得她头晕目眩,口角流血,趴在地上好半天缓不过气儿来。

“贱人!”赞赏地看了动手的贴身丫鬟一眼,中年妇人这才满眼厌恨地唾了那女子一口,而后指着胖老头破口大骂道,“她身世可怜与本妃何干!又不是我叫她死了丈夫和孩子的!再说,身世可怜就可以勾搭别人家的汉子?还什么仰慕之心,我呸,好好儿一个青春貌美的小寡妇,跟谁不比跟你这糟老头儿好!若不是有魏王这贵重的身份,你看看她还会不会多瞧你一眼……”

前方的小巷口叫看热闹的人群堵住了,马车一时过不去,凌珣制止了府卫欲上前去疏通人群的行为,看着缩着脑袋趴在车窗口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媳妇,眼中笑意流转。

他生性淡漠,不喜八卦,对这类事情自是没有太多兴趣,然小媳妇显然十分好奇……青年眸子微动,突然十分主动地凑过去说道:“魏王生性风流爱美色,只是却十分惧内,这位魏王继妃出自将门世家,素以性子刚烈,泼蛮善妒闻名,是以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时日一久你就习惯了。”

阿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言辞犀利,半点情面都不留给自家男人的彪悍妇人,听到这话顿时回了神,十分诧异道:“可是这位魏王妃行事如此直接,半点面子都不给魏王,她就不怕被御史弹劾,叫皇上怪罪吗?”

魏王好歹是宣和帝的皇叔,魏王妃这般在大街上指着他的鼻子骂糟老头儿,是不是太打皇家的脸了?——虽然她私心里觉得她这么做挺大快人心的。

凌珣淡淡解释道:“魏王妃的父亲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当日这桩婚事也是先帝亲指,皇上最是孝顺,自不会轻易动她,再者,魏王惧内,并不敢往宫中告状。”

魏王自己都没吭声,宣和帝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管他家的破事儿。至于外头那些御史们,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弹劾魏王妃早都弹劾累了,如今也是不大愿意搭理他们一家了——反正苦主魏王也好似叫妻子欺压习惯了呢。

看来魏王妃不是愚蠢,而是有所依仗才敢这般放肆的,阿茶若有所思,又见外头那原先美貌如花的小寡妇已脸蛋红肿再不敢说话,魏王脸上也不知何时挂了彩,只魏王妃带着一众丫鬟仆子虎虎生威地立在那,顿时忍不住眼睛亮亮地叫了一声:“好!”

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出去勾搭年轻女子,魏王可不就该抽么,还有那小寡妇,看似态度卑微,实则哪一句不是在刺魏王妃的心呢?这要换做她,她也必然是不能忍的。且这女子既然敢与堂堂王妃抢夫君,就必然要有挨抽的准备,按她说,魏王妃打得可好呢!

阿茶觉得心中痛快,忍不住转头与凌珣眨眼笑道:“他们好像都在说魏王妃善妒凶蛮呢,我却觉得她做的挺好的,不过这般当着众人的面下手还是太冲动了些,关起门来在家中抽岂不是更畅快?”

一旁端坐在车门边的苏泠闻言眼角微抽,暗道这小王妃看着娇柔和气,没想到竟也是个烈性的,这骨子里的辣劲儿,瞧着比之外头那魏王妃也不遑多让啊。然见凌珣不以为意,反倒纵容点头,一派疼宠的模样,她又有片刻的失笑。

王爷喜欢的怕就是这样真实率直的王妃呢,自己倒是多虑了。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嘈杂声,阿茶忙又回头去看,原来是有人出来劝魏王妃了。

那是个与魏王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儿,身材偏瘦,胡子花白,穿着银白锦袍,面容和蔼斯文,动作温温吞吞,看着是个文人的模样。

“皇嫂息怒,有什么事儿不妨回府再说,在外喧嚣,到底有损您的清名,做错事的不是您,皇嫂又何苦与自己的名声过不去呢?”

竟有人敢在这时站出来为魏王说话,阿茶顿时便好奇了:“厉之哥哥,这又是谁呀?”

凌珣往外看了一眼,答道:“永王。”

“原来是他,莫怪这般低调,身边都没带几个人。”桂嬷嬷和阮庭舟从前都给她介绍过如今皇室中的成员,因此阿茶是知道这位永王的。又因这人乃是皇室中的一朵奇葩,她对他印象便比旁人要深刻许多。

据闻这位永王生来胆儿小,从不敢与人争吵打架,为人十分懦弱,也因性情如此,他对皇位争夺之类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成年封王后就迫不及待地搬出皇宫,过起了自个儿的悠闲小日子。在众兄弟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时,唯有爱好吟诗作画,游山玩水的他始终不闻窗外事,一心做着自己的逍遥闲王。

也正是因此,他才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且始终富贵自在。不像魏王,作为上上任帝王最宠爱的,几乎就要许下太子之位的儿子,不知是经历了多少劫难才换来了如今的安稳。不过永王有一点比不上魏王——他生不出孩子。不止是儿子,连女儿都没有一个,有传言说永王得了不孕症,这才空有满院子妻妾,却至今连颗蛋都见不着。

然这些都不影响二人之间的关系,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魏王与永王自小感情便极好,魏王很护着这个弟弟,永王也自来亲近这个兄长。魏王如今还能安然活着,除了他自己机智识相之外,永王也在其中费了不少心力。

许是因此,魏王妃对永王态度不错,自打他出现之后盛怒的面容便缓和了不少,那永王又在魏王求救似的目光中温声说了几句劝慰的话,魏王妃这才勉强点了头,叫手下的丫鬟仆子拖着那小寡妇,自个儿拎着魏王的耳朵回府了。

没热闹可看了,围观众人便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骁王府的马车也继续前行,只是刚走了几步,突然有府卫禀报道:“王爷,永王过来了。”

凌珣正在把玩小媳妇的纤白手指,那上头从前留下的薄茧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他心中十分满意。听到这话,青年抬目点头,吩咐府卫停车,这才撩开马车帘子,神色淡淡地与已经走至车前的永王见礼道:“见过永王爷。”

“看见你府上的车架了便过来打个招呼,厉之不必如此多礼。”永王温和地笑道,面容十分慈祥,说完又有些关心地问道,“听闻你受伤失忆,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见凌珣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冷淡疏离,他不由面露担忧,“我与你外祖是故友,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厉之连这都不记得了么?”

凌珣转头看了赶车的府卫一眼,见他点头,这才稍稍褪去周身的冷意,“嗯”了一声:“抱歉。”

“无妨无妨,你好好养身子便是。”永王摆摆手叹道,透过掀起的帘子看见车里的阿茶,又面带善意地笑了一下,“这位便是你新娶的王妃?”

凌珣点头称是,阿茶也忙起身与他见礼,永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只转头与凌珣笑道:“是个周正的好孩子。”

阿茶的身世如今已传遍京都,他自然也是知道了的。

永王似乎真的只是来打招呼的,因此又与凌珣简单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帘子放下,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车轮滚滚声响起,阿茶绷直的身子瞬间放松,又懒洋洋地趴在窗边偷看起街上的风景来。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坐直了身体,面色凝重道:“我突然想起来,方才这个魏王……厉之哥哥,他不就是二舅舅说的那个从前与外祖母提过亲的魏王么?!”

凌珣抬目看她,顿了一下才道:“是他。”

阿茶急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不想影响你的心情。”凌珣捏捏她的手心安抚道,“他虽有嫌疑,但真相未明,多思无益。”

阿茶没说话,许久才将脑袋埋在青年的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诸多证据表明,害死她母亲的凶手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也极有可能就是勾结狄戎,抓走楚昀的幕后黑手,这魏王从前深得君父喜爱,险些成为东宫太子,皇室秘药于他而言应该不难偷到。再者他曾心仪外祖母,若说是因求而不得才对长相肖似外祖母的娘亲下手,也是十分符合常理的。阿茶觉得他实在太可疑,一时心中无法平静,方才的愉快高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凌珣不愿见她不开心,沉吟片刻,暗中吩咐车夫往阮府而去。待见到高兴得亲自出来相迎的崔氏,阿茶这才重新露出笑容,转头小声地与凌珣说道:“厉之哥哥你真好。”

凌珣挑眉,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过去小声道:“那这么好的厉之哥哥晚上就不必去睡书房了吧?”

阿茶忍了忍没忍住,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得睡,不可以耍赖!”她眸子微转嗔了他一眼,而后带着重新飞扬起来的心情扑向了崔氏,“姥姥,我可想你啦!”

崔氏笑容满面地抱住这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的外孙女,口中连连说道:“端庄!端庄!都是做了王妃的人,怎么还这般没个正型!”

小姑娘笑嘻嘻地回道:“是是是,姥姥说的都对,您快瞧我走的这步子,再没有比这更端庄的啦!”

崔氏乐出了声:“你哟,真是叫豆子纵得愈发调皮了……”

祖孙俩边逗趣边往屋里走,凌珣心中柔软,微微舒了一下眉眼,也跟着大步迈了进去。

第131章

夫妻俩陪着崔氏闲话家常了一会儿,阮庭舟便回来了。女儿出嫁了,家中便只剩下了崔氏一人,恐老岳母平日里一个人吃饭孤单,他每日中晚饭都会回家吃。

崔氏本心疼他来回辛劳,但阮庭舟言户部离阮府不是很远,这般来去并不费劲,这才随了他。

“爹爹!”眼看着那清俊如谪仙的男子缓步而进,照得整个屋子都仿佛亮堂了,阿茶忙起身迎过去,笑眯眯地送上茶水,“爹爹辛苦了!”

阮庭舟冷淡的眉眼在见到女儿的一瞬间软化成水,几日未见,他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番,见她气色极好,笑容真切,未有半点不妥之处,这才还算满意地对旁边正与他问安的女婿点点头,而后一边伸手接过女儿递来的茶水一边温和地与她笑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几日未见,我想姥姥和爹爹啦。”阿茶知道阮庭舟喜欢自己亲近他,也不吝啬,嘴巴甜得宛如涂了蜜糖,直哄得自家这素日高冷的父亲眉眼发软,露出了世间蠢爹才有的傻笑。

凌珣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按下微跳的眼角便抬头与阮庭舟说道:“我有些事情想与岳父商谈,可否请岳父移步书房?”

阮庭舟恍若未闻,只摸摸女儿的头笑夸道:“这世上再没比阿茶更乖巧懂事的姑娘了。”

“我们方才在外头遇刺了。”宝贝外孙女回来了,崔氏高兴得亲自去了厨房准备午饭,因此凌珣这话说得没有任何顾忌。

阮庭舟这下是不能再装聋了,脸色猛地一沉便抬目看向他:“方才?!”

阿茶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硝烟味。

可她也知道今日之事瞒不住阮庭舟,遂只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连她爹的醋都要吃的青年,留下一句“我去厨房帮姥姥做饭”就赶忙提着裙子溜走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不想留下来左右为难,还是叫这难得幼稚的翁婿俩自个儿斗去吧。

女儿一走,阮庭舟脸上的笑意便彻底散去了,他目光冷冽地看着凌珣,大手微微握紧:“又是那些人?”

大事当前,他也没心思教训小气吧啦的狼崽子了,只攒着日后再说。

凌珣颔首,却没说话,只淡淡地看了周围伺候的人一眼。

阮庭舟面色阴郁地起了身:“随我去书房。”

——————

厨房里,阿茶挥退欲上前帮忙的苏泠白兰等人,亲自给崔氏打下手。她从前做惯了这些,因此虽有些时日没做了,却并未生疏,动作利落如旧。崔氏看在眼中,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轻快,她的宝贝外孙女变了,可又没变。

这样很好。

“初入京城,姥姥觉得怎么样?可还习惯?”

“你爹和你义叔早都将一切安排好了,我住的很舒服,没什么不习惯的。倒是你,进宫面圣的感觉如何?豆子那个曾阻拦过你们婚事的贵妃妹妹可有为难你?”

“没呢,如今米已成炊,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接受我这个嫂子啦,而且她怕她哥,不敢对我做什么呢。再说了,我这般机灵,怎么会叫自己吃亏呢?姥姥就放一万个心吧!”

“真的?你爹恐我担心,很多事儿都不告诉我,你可不能与他一样,不然姥姥可要生气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可是咱们家的老祖宗,谁敢惹你生气呀!”

“哈哈,可不是么,这么想就对了……”

祖孙俩一边忙活,一边聊着家常,气氛如往常在和平村时一样温馨自在,并未因身份处境的改变而有所不同。

和两个白等人一起站在门口守着的苏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柔软。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优秀的女子那么多,王爷却独独钟情于这位小王妃了——对于她和王爷这种常与杀戮为伴,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来说,小王妃就像是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家,叫人只是看着便觉得心中温暖安宁。

如同陈默之于她一样,小王妃也是王爷的救赎和归宿。

“苏泠姐姐,水缸里没水了,我现下急用,你身手好,劳烦去院中的井里先打点水过来可好?”

清脆焦急的声音叫苏泠回了神,她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便抄起搁置在旁边角落里的水桶快步冲了出去。

她速度极快,宛如闪电,眨眼的功夫便打了满满一桶水来,阿茶忍不住用惊艳崇拜的目光看着她赞叹道:“苏泠姐姐真厉害!”

崔氏也竖起大拇指夸道:“太厉害了,跟会飞似的!”

苏泠叫这一老一少这么瞅着,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了些豪气来,她有些失笑,随即便利落地福了个身做回了门神,等着祖孙俩的下次传唤。

解了燃眉之急,阿茶手中的动作便又慢了下来:“对了,姥姥今日可有见到月牙姐姐?”

“今日?”崔氏一边炒菜一边摇头,“今日还没见着呢,倒是昨晚父女俩闹矛盾,我过去看了一眼。”

“闹矛盾?”阿茶心中一跳,飞快地抬起了头,“义叔……很生气吗?”

“那能不生气吗?”崔氏示意她往后退一点,免得叫热油溅到,这才摇头叹道,“精心养大的闺女,哪里舍得叫她吃这样的苦头呢?三年,那可不是三个月,万一三年后阿绍还是没有醒来,那她这一生岂不是都要耽误?阿义素来疼她,你叫他如何能点得了这个头呢?”

“那姐姐现在怎么样了?”阿茶闻言有些着急,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一擦便转身要走,“我去看看她!”

“回来回来!”崔氏转身拉住她,“这会儿不方便,你一会儿再去。”

阿茶脚步一顿,疑惑道:“不方便?”

“朝阳那孩子来了,方才刚到,他们一家人也许久没见了,这会儿定有很多话要说,咱们别打扰到人家了。”崔氏说着笑了起来,“前些天听你义叔说,朝阳这孩子如今学问很不错呢,明年春试他一定能考中会元!嘿,没准儿还能中个状元回来!”

“朝阳哥哥来了呀?”阿茶有些惊喜,而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行,那我一会儿再去找他和月牙姐姐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