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在国丧当中,这个年过的很是安静,全上京没有一处燃放鞭炮,就连昔日热闹的街道也安静了下来。

腊月初八,沈初夏满周岁,若是老皇帝未驾崩,江沉定然会宴请宾客,为外甥办个周岁宴,但眼下也只能一家人围在一起热闹一下了,未过门的舅母薛宁还让人送来了周岁礼,以示对沈初夏的喜爱。

转眼过了年,天气还冷着。去接江家人的仆人通过驿站传了消息回来,倒是江长封于流放当年便得病没了,最小的江茂也得病没了,只剩下苗氏与江妙仪姐妹,还有十岁的江宇。而江妙仪也在去年春天嫁给当地的一户人家,听闻大赦天下,吵闹不休的与夫家和离了。

也就是说能跟着江家仆人回来的,就是苗氏、江妙仪江妙仙姐妹,还有江宇四人。

一家人听闻这个消息,心里都不好受,虽然江长封活着的时候对她们兄妹二人甚为苛待,甚至伙同苗氏气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江长封毕竟是他们的父亲。就连他身死兄妹二人都不知晓。

按照道理来讲,江沉是要守孝的,但太子自来和江沉关系不错,直接下旨夺情,让他们不必守孝。

岭南路途遥远,又加上冬日路上难行,苗氏母子几人到达上京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中旬。

即便对苗氏再不喜,江妙伽还是去江宅见了苗氏等人。

苗氏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只这两年多的功夫居然老了许多,鬓角更是添了许多白发。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却多了些刻薄和凌厉。

江妙伽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倒是江妙仪笑着过来拉她手:“大姐姐这两年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江妙伽瞥了她一眼,却见江妙仪居然一身姑娘家的打扮,身上虽然穿的普通,却一身风尘的样子,再看眉宇间,眉形已散,显然不是姑娘家了,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便知这江妙仪不甘在岭南过苦日子,想到上京靠着大哥再找个婆家了。

而江妙仙已经十一岁了,江妙伽从来都知道这个最小的妹妹最是聪慧,现在也是不例外。见大姐姐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神怯怯的看着她,道:“大姐姐,这两年妹妹好想你.....”

江妙仪眼珠子转了转依然像以前那样讨厌,笑道:“可不是,我们一家人到了岭南受了可不少苦,比不得大姐姐跟着姑母去了肃州。姑母自来疼爱大姐姐,这日子想必也好过的多。现在真的看到大姐姐,也放下心了。大姐姐不知道,在岭南这两年父亲母亲时刻牵挂着大姐姐,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大姐姐。可惜父亲不在了,若是父亲知道大姐姐去年就回了京城,日子过的又好,想必也是安心的。”

江妙仪说她蠢又似乎不甘心和江妙伽和解。一通话说出来,看似是一家人对江妙伽担心不已,实则是指责江妙伽兄妹只顾自己享乐完全忘了生身父母。

而江妙伽听了这话,只觉得讽刺。当日她被苗氏等人嫌弃,被视为累赘般抛给了陈家,现在居然说什么牵挂于她。真若牵挂于她又何必当初将她抛给陈家。

现在她倒是庆幸当日被抛给陈家,否则她又如何碰见沈思阮又如何能早日回到上京与大哥团聚。

江妙伽冷笑道:“妹妹红口白牙说的好不自在,先不说当日我是被父亲母亲嫌弃作为累赘抛给陈家的,就说当初流放是陛下的旨意。现在妹妹指责哥哥与我未能顾及你们,可我们能抗旨不成?”

“那姐姐如何从肃州回来的?”江妙仪维持的笑容落下,飞快的接上。

江妙伽眯眯眼,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妹妹,“我夫君为国出力,现在已是军中正六品校尉,有何不妥?”

老皇帝的驾崩,并未将今年的春闱搁置,春闱过后便是武人考试,沈思阮不负众望取得第三名探花。加上李百户自肃州而来,向新皇禀告了之前出使所带来粮食的产量,新皇大喜,封了李百户为千户,而李百户所说的沈思阮又在上京,新皇便接见了沈思阮。再加上他听闻这沈思阮是江沉妹婿,便封了他为正六品校尉。

江妙仪一听顿时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她面色顿时难堪,心里将江妙伽记恨又嫉妒的要死。明明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却突然在流放前变得强势,非但如此,在她为了母亲和弟弟妹妹委身那癞子时,对方居然嫁给了军户而且成了官太太。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刚见面就争个什么长短。”苗氏许是这两年吃够了苦头,现在说起话来和当年那个江夫人千差万别,她皱眉看了一眼江妙伽和江妙仪,继续道,“嫁了人又如何,照样都是姐妹,一家子人,哪里用得着攀比和炫耀。”

江妙伽心中暗笑,没想到自己刚一见继母和继妹,就和她们对上了。

而不巧的是江沉正好出去有事,只留下江妙伽和沈大娘招待她们。沈大娘看着苗氏等人着对江妙伽如此态度,心里暗自不喜,甚至埋怨上了她们。

在她的眼里,再没有比江妙伽更好的媳妇了,可就是自己疼都疼不过来的媳妇娘家的母亲和姐妹竟是如此的人。

苗氏瞄了沈大娘一眼,颇为不在意,她对江妙仙道:“瞧我,刚到家倒是怠慢了客人,妙仙还不去给亲家母倒茶,没的怠慢了。”

江妙仙盈盈的福了福身子便去倒茶了,看的沈大娘一直撇嘴。

江妙伽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待会儿母亲带着念念先回去,我来对付她们。”

沈大娘担忧的看她一眼,见她毫不担心,便点了点头。

这时江沉和沈思阮从门外进来,沈思阮自从地封校尉,便在军中任职,此时从营里回来,身上尚穿着一身薄甲。再加上他相貌本就不凡,如此进来倒是得了众人的目光。

江妙仪看到二人,先是从江沉身上略过,不经意扫过沈思阮身上时,眼睛一亮,不自觉开口:“这位公子是?”

第六十七章

江妙仪殷勤又不失妩媚的姿态让众人看个正着,众人无不惊讶的看向她。只见江妙仪有些羞涩,脸色微红,拿着帕子掩唇娇笑:“看这位公子面生,不知是哪家公子?”

江妙伽脸色一黑,这江妙仪是在干什么?公然勾引她的夫君吗?也不看看自己骚狐狸的样子,沈思阮怎么会看上她!

她真想上前扇她两巴掌,让她清醒一下,省得丢人现眼。

不等她发怒,却见沈思阮瞥都不瞥她一眼,径直走到沈大娘跟前叫了声娘,又走到江妙伽跟前含笑看着她,眼中情意满满,笑问她晚膳用的可好。

江妙仪自恃美貌过人,这两年虽然在岭南却因嫁了那人的缘故并未吃过苦,皮肤保养的也好,眉目精致,长相又比江妙伽出挑,可谁知这男子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到了江妙伽跟前,让她顿时颜面无存,脸上的笑都差点维持不住了。

再听他说话,这才知这俊朗男子竟然就是江妙伽的夫君!

江妙仪脸一下子黑了,咬牙切齿的看着江妙伽,又忍不住去看沈思阮,脸上又顿时通红一片。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像要跳出胸口一样,江妙仪捂着胸口,看着沈思阮,让她明白这就叫一见钟情!

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一见倾心呐!

只是对方却是江妙伽的夫君.....

江妙仪不甘心,她咬了咬唇,幽怨的将目光投到沈思阮身上,可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想到传闻中母亲上位的经历,江妙仪又信心满满。自己长相比江妙伽可是讨喜多了,是个男人就该喜欢她才是。母亲能做到的事她一样能够做到!

江妙伽夫妇俨然不知一会儿的功夫沈思阮便成了江妙仪的目标,两人只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孩子走了。

她们走后江沉的脸彻底拉了下来,不悦的看了江妙仪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被忽略已久的苗氏突然叹了口气道:“沉儿啊,这两年不见,见了姨母就这种态度?还是说你现在做官了,瞧不上姨母?”

江沉转头看向苗氏,发现苗氏还是那个苗氏,只是举手投足间与两年多前又有所不同。想了想岭南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江沉眼神暗了暗,然后淡淡道:“姨母想是累了,早些歇着吧。”说完并不看几人神色便往外走去。

待到了门口,又回头对怨恨的瞪着他的母女几个道:“这里是江宅,不是以前的江府,还望各位消停些,我的脾气可不如几年前那般好了。”

“大哥,你怎能与母亲和姐姐如此说话!”一直沉默着看着周遭一切的江宇突然出声呵斥道,“母亲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妻子,是大哥的母亲,可大哥如此对母亲说话,不是不孝吗?在朝为官的不都讲究仁孝治国吗?似大哥这般不孝,大哥的上官知道吗?”

他自以为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有理有据,足以让江沉忌惮,这样大哥就不会在这样对他们,起码也得礼遇有加才是。

江沉似笑非笑的看了十岁的江宇一眼,又瞥向神色晦暗的苗氏,冷声道:“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生教导了。”

苗氏身子一顿,有些紧张道:“你要做什么?”神情里有恐惧有惊疑,却没了刚才的老神在在那样的淡定。

江沉只笑了笑,抬腿走了出去,并没有回答。

他走后,江宇有些紧张,问苗氏:“母亲,大哥他会怎么对付我?”

苗氏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离开上京两年多,到底当初的事让这兄妹俩记恨上了。本来当初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回上京这繁华之地了,谁知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他们也得以逃出生天,重回上京。

当初一听到能回到上京,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大女儿江妙仪使了法子和离出来,然后一家四口被继子接了回来。

想当初江沉虽然不喜她们母子,可却也面上尊重,谁知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后,江沉竟脸面也不打算给她们了。

她抬头看了眼虽然为妇人但还明媚娇艳倾城绝色的大女儿,再看已经初露娇颜的小女儿,苗氏心里笑了笑。

上京中总不乏贪慕颜色的权贵,舍出去一个女儿又何妨。

再想到刚刚江妙仪对沈思阮的青睐和作态,心里顿觉不喜,她得想法子打消她的念头才行,当然她绝对看不得江妙伽这么轻易的快活下去,总得让那夫妻俩起了冲突才好。

苗氏头疼的揉揉额角,抬头对三个子女道:“现在咱们靠着你们大哥过活,在咱们没有其他靠山之前,须得夹起尾巴做人啊。”她心疼的看了看江宇,宽慰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也不知道江沉打算如何对待江宇。要知道江宇是她和两个女儿往后的依靠,万不能让江沉毁了去。

苗氏一直提防着江沉对江宇下手,却不料江沉将江宇塞进了上京有名的书院:梧桐书院。

梧桐书院在上京并不是最大的,但是却是最严格的,只要进了书院,一月只能归家一次,无论勋贵之子,还是皇天贵胄,无一例外,只要书院允许该学子入学,便秉承对学子负责的道理,轻易不会开除学子,当然十恶不赦之徒除外。

早先便有传闻,说当时先帝有个顽劣不堪的儿子,先帝不堪其扰,听闻梧桐书院教书严格,便将皇子绑入该书院。本以为书院会顾忌对方的皇子身份拿皇子无可奈何,谁知半年过去,皇子再次回宫之时,竟然性情大变,俨然一翩翩公子,再也没有当初的顽劣和戾气。

先帝大喜,大赏梧桐书院,从此梧桐书院扬名天下。而当初那位皇子,便是如今新皇的幼弟,被封为裕王,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

所以梧桐书院的出名不只因为其夫子教学有方,也因为其严格程度。

可想而知江宇进入梧桐书院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苗氏在上京居住多年,对梧桐书院自然了解,她是个疼爱儿子的女人,一听说儿子被继子硬生生塞进梧桐书院,顿时大惊,顾不得这几天维持的贵妇形象,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前院闯入江沉的书房。

“沉儿,看在你死去的父亲的份上,放过你宇儿吧,他是你嫡亲的弟弟呀。”苗氏一闯入书房,便情真意切的对江沉道。

江沉正在练习,对她的闯入毫不在意,头都没抬的将笔下的字写完,然后将毛笔放下,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才道:“我是打了江宇了还是骂了他了?怎的姨母如此说话,不知晓的还真以为我不孝呢。”

苗氏一噎,江宇进入梧桐学院除了会受苦之外并无不妥。况且刚到岭南的时候他们一家也没少受苦,可她就是看不得自己儿子受苦。想当初刚到岭南,江长封身死,最小的儿子在半路上也没了,江宇是她唯一的指望,她宁愿自己吃苦受罪,也不愿儿子吃一点苦头。

现在回了上京,靠着江沉便能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哪里舍得儿子进鬼见愁的梧桐书院。

她不指望儿子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她便能想法子让江沉养着他们一辈子,给江宇安排好退路。

谁知江沉如此狠毒,竟然将江宇直接扔进梧桐书院去。

苗氏动了动唇,突然流下两行清泪,“沉儿,莫不是你也以为是姨母当年害了你母亲?”

江沉身子一顿,眼中却充满了不耐。

苗氏继续道:“姨母真的是冤枉的呀,当年姨母事后才知,当时吃的点心里是被下了药的,等醒过来时却发现为时已晚。而你母亲又不听我的解释,郁郁寡欢,可这一切,真的不关姨母的事,姨母也是受害者啊。”

“住口!”江沉眼中戾气大盛,打断苗氏的话,指着门口道,“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苗氏见她不信,只呜呜的哭的好不凄惨,又开口求江沉放过江宇。

江沉平复怒气,对苗氏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回心转意的,在江宇十五岁之前,只能在梧桐书院呆着。”

苗氏身子一哆嗦,愣了,到十五岁.....现在江宇才十岁,等到了十五岁要五年时间啊....

她还想再求,可江沉已经大步离去,根本不给她机会。

几天之后哭闹不休的江沉在苗氏和江妙仪姐妹的担忧中被江沉扔进了梧桐书院,开启了他痛不欲生的读书生涯。

江妙伽听闻的时候江宇已经去了四五天,江妙伽只笑了笑,满眼的幸灾乐祸:“这下苗氏该哭死了。”

苗氏当然大哭了一场,连着许多日也不知是没想起还是不敢,居然没给江沉兄妹找麻烦。

国丧已经过去,整个大齐进入了新皇统治的全新状态之下,而当初由于国丧推迟到四月的江沉与薛宁的婚期转眼也来了。

第六十八章

四月,天气暖和,上京城的众人都已换上轻薄的夏衫,就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苗氏终于知道自己继子将娶妻的消息,

不怪她不知道,因为之前江宅实在狭窄,江沉和江妙伽商量一番又在不远的位置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还是因为有朝中老臣致仕归乡,拖了人多番打听才得知的消息,东拼西凑才买了这宅子。

搬到新家后,江沉便主动将主院让给苗氏住了,自己则住到东跨院去,而西跨院却空着,留给江妙伽的,苗氏对此颇有微词:“妙伽都是出嫁的人了,何必留个院子,妙仪和妙仙也是你妹妹,还住不得西跨院?”

自从江宇被扔进梧桐书院不能改变之后,苗氏便对江沉恨之入骨,也似乎忘记了那日如何对江沉祈求,隐隐有些当家做主的派头。在加上江家现今没有当家主母,苗氏的到来对于不知就里的下人来讲,还是有些威慑的。

许是时日久了,竟然忘记了江沉是什么人,在搬家的时候指手画脚,企图当家做主。

江沉只笑了笑,没将她当回事,依然将江妙仪姐妹安排进其他的院子。

在苗氏母女的愤恨中,江家搬入新家。

搬家后江家大宴宾客,又让苗氏大出了一次风头,苗氏打扮的光艳照人自然而然额享受着不明就里的一些江沉下属夫人的追捧,心里难免得意。现在朝中谁人不知江沉深得皇帝器重,现在虽然是正四品,可人家年轻呀,又有工部尚书的岳丈,前途自然可以知晓。

就在各家夫人谈论的时候,被苗氏听见了,“工部尚书之女与江沉有婚约?”

那夫人正好是工部侍郎的夫人,看她惊讶的表情震惊道:“江太太不知这事?”那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就等着苗氏回答后笑出来了。

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看过来,看苗氏的眼神瞬间变了,再想起苗氏只是江沉的继母关系又不好,又加上传闻,看她的目光多了些轻视和不屑。

苗氏震惊之余没控制住情绪,脸色变得难看。自己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居然现在才知道继子将要成亲的消息,还是从别人的嘴里知晓的。这让她颜面无存,心里不由将江沉骂个半死。

只是这事也是巧了,江沉一直将成亲的事宜交给江妙伽和沈大娘在操办,许多采买的物品江妙伽嫌江家搬家麻烦又不乐意看见苗氏,索性一股脑都先堆在自己家,等江家归置好了再搬过去。

而且苗氏又一直沉浸在回上京的喜悦中和对儿子的担忧中,居然也没注意到这事。

江妙伽兄妹更不会为了这事特意跟苗氏几人去说,于是便有意无意的将事情瞒了下来。

“哎呀,想来咱们的江大人太忙了,将这事给忘了。呵呵。”这位工部侍郎夫人讪笑着打岔,然后撇嘴去与其他人说话去了,显然不想与身为不受重视的继母说话。

苗氏脸色难堪极了,见江妙伽笑意盈盈的正与几家姑娘说笑,阴沉着便对身边丫头道:“将姑奶奶请过来。”

不一会儿江妙伽来了,只福了福身子,笑道:“姨母有何事?”

苗氏皱眉,早先没流放之前,江妙伽一直称她为母亲的,现在却和江沉一样只叫她姨母,好似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在继母手中讨生活的一般。

苗氏冷哼一声,道:“你大哥与薛家小姐定了亲?”

江妙伽点头,“对。”

“婚期什么时候?”苗氏见她不主动说,按捺着性子问道。

江妙伽笑了笑:“四月二十。”

苗氏脸都黑了,距离婚期居然只剩半个月了,她这个当家主母才知道。

一旁的江妙仙突然过来,怯怯的看了江妙伽一眼,道:“大姐姐,为何我和母亲、二姐姐都不知道大哥要娶妻呢?”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时不少夫人都看了过来。江妙伽心里冷笑,江妙仙两年多前不过九岁就表现的比江妙仪都有心眼,两年过去还是一样,城府倒是深了不少。最擅长的可不就是利用自己年纪小和楚楚可怜的模样获得同情吗?

江妙伽笑:“说来话长,不是姐姐不告诉你们,实在是....”她状似为难的看了苗氏一眼,掩唇笑道,“姨母和两位妹妹归来,这段日子忙着采购各种衣服首饰的,哪有功夫管大哥的婚事啊。”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苗氏和江妙仙的脸顿时红透了。

她们在岭南两年多,虽然靠着江妙仪的夫家过着衣食不愁的日子,可要想买好的衣裳和首饰却是无能为力的。乍一到上京,母女几个自然要改头换面更换这些,不然出门做客岂不是落了下乘。也幸好江沉并没有在这上面拿捏她们,才让她们有银子去置办这些。

苗氏母女都是罪臣家眷,得到皇帝隆恩得以回上京,这是上京贵妇们都知道的事。

虽然江妙伽同样是罪臣之女,也曾流放过,可江妙伽到底是江沉一母同胞的妹妹,比苗氏等人可亲多了。

“大姐姐....”江妙仙眼圈一红,眼珠子就跟断了线是的掉落下来,她委屈道,“是妹妹目光短浅了....可实在是....岭南日子困苦,经常缺衣少食....母亲和我们一时回不过神来,母亲恐我们穿着打扮太差丢了大哥哥的面子,这才采买......”

江妙伽笑了笑,摸摸她的脸,怜惜道:“真是苦了你们了,看看这小手,都不如以前光滑了....”

众夫人闻声看去,只是江妙仙的手虽然不若其他闺秀的白嫩,可却一点都不像吃过苦的样子。众人虽然都是没吃过苦的人,可家中都有干粗活的下人,相比那些干粗活的下人,江妙仙母女的手可是白嫩多了。

苗氏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不自在的将手掩进袖内,颇为尴尬。

今日薛尚书的妹妹,也就是户部侍郎的夫人也来了,叹了口气接过去道:“可怜了这些孩子,受了这些苦。我还记得头一次见沈太太时,那双手,唉,一看就是遭了罪的。可沈太太却告诉我说,多亏了她的婆婆和夫君,不然自己的手早就不成样子了。可比这个小姑娘的粗糙多了。”

江妙伽不由看她一眼,却见她眨了眨眼,心里失笑。自己虽然刚去肃州时吃了苦,可嫁给沈思阮后却没真的苦过。这薛氏分明是在讽刺江妙仙而给江妙伽找场子罢了。

薛氏这样一提醒,倒是有口快的夫人问道:“江太太,为何当初只沈太太去了肃州,而你们一家人去了岭南呢?要知道岭南可是比肃州好多了。”

苗氏脸黑的吓人,没料到这些妇人居然将这事给问了出来,丝毫不给她一点颜面。自从她回到上京,怕的就是江妙伽和江沉追究当年的事,本来这些日子看兄妹俩没有动作,以为是忘记了这事或者是不再追究,谁知竟然在这等着她呢。

其他夫人也没人劝阻,也小声讨论起传闻中的事情。再抬头看苗氏的时候,眼神变得更不屑了,甚至带着厌恶。

“大姐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负母亲吗?”离开不知何事的江妙仪突然气势凛凛的来了,径直到了苗氏面前,握着江妙仙的手道,“大姐姐既然不想我们回来,何必让大哥哥接我们回来,接我们回来就是为了折辱我们吗?当年之事,母亲一直悔恨,这难道还不够吗?咱们是一家人,何必在外人面前羞辱母亲?”

苗氏随着她的话重新抬起头来,脸上挂满泪水,“母亲真的悔恨啊,那时候被抄家吓破了胆,加上你们姑母一个劲的挑唆,母亲一时糊涂啊。”

这母女两个演的一出好戏,江妙伽摇头叹了口气,也流下泪水,“明明那日是姨母先提出来的,现在倒是姑母的罪过了,只是姑母现今也不在了,倒是无从对峙。罢了,都是一家人,再说下去倒显得我欺负你们了,反正苦已经过去了,想那些又能如何呢。”

她说的时候脸上挂满哀戚。

国丧过后,江妙伽也出去见了不少人,和她打过交道的无不喜欢这个年轻的妇人。

这会儿见苗氏母女将江妙伽架在火上烤,顿时开腔道:“好一个悔恨,若真是悔恨这会儿也不在这儿说这话了,就怕有些人说的好听,却做不到呢。”

江沉是皇帝面前红人,谁不知道巴结,而巴结江沉最好的法子可不就是巴结他的妹妹吗?

说这话的正好是江沉下属的太太,嗓门大的恨不能二门之外都能听见。

苗氏哭着哭着突然眼睛一闭往后歪了去。江妙仪姐妹赶紧叫着母亲去扶。

一场闹剧以苗氏装晕告终。

苗氏被扶去后堂,江妙伽代表主人招待各位夫人,宾主尽欢,一直到了午后。

几天后,上京城内传出当年江家流放之时的□□,又有人八卦的扒出苗氏当初进江府的原因。一时间苗氏招来骂声一片,而本还担心江家名声受损的江沉和江妙伽则是无能父亲和恶毒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可怜人。而江沉还能不计前嫌的将苗氏母女几个接回来过日子,实在是天下至孝之人。

苗氏听说的时候又晕了过去,连大门都不敢出了。

第六十九章

即便是苗氏再愤怒,江沉和薛宁的婚事也已经无可更改了。苗氏有些担忧,她这次回来本打算给江沉说一门低一些的亲事,那样她便可以仗着嫡母的身份拿捏江沉的媳妇,然后进而控制江沉。

谁知这一回来,还没等她腾出空来办理,就发现江沉变得比以前强硬了,曾经胆小懦弱的江妙伽自流放的时候也变了。

更让她忌惮的是江沉妻子薛宁的家世。那可是工部尚书家的嫡长女!虽然苗氏以前对这薛宁知之甚少,可到底是大家出身,尤其是其祖母那可是在上京城内有名的贵妇。听闻薛宁是薛祖母养大的,可想而知薛宁的手段和教养都是不差的。

苗氏想着事情,在屋内走来走去,晃得江妙仪头都晕了,不由抱怨道:“娘,您别晃了,头都晕了。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再怎么说您也是她婆母,若是不敬着您,说出去不就有损她的名声吗。”

苗氏皱眉,“你知道什么!那种大家小姐,岂是我能拿捏的?”

一旁一直静静看着母亲和姐姐的江妙仙突然道:“姐姐,你和华筝不是关系很好吗?”

江妙仪拍手笑道:“对呀,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华筝和那薛宁可是表姐妹呢,我这就下帖子,明日去见见华筝,问问薛宁的情况。”

苗氏还是担忧,也只能点头,“也好。”

距离江沉没几天了,苗氏母女丝毫不担心江沉的婚事出什么岔子,倒是希望真能出什么岔子才好。

江妙仪当天递了帖子便收到回信,第二日一早,早早的便出门去了华府。

华筝自那日在薛家受了气,便再也不肯去薛家,后来听说江妙仪回上京了,自然很高兴。只是华老爷看不上江沉,自然不愿自家女儿和这种人家的姑娘来往,更不能让她去找江妙仪了。

正在她着急的时候,便收到了请帖,还特意嘱咐丫鬟一定不能告诉父亲,这才准备起来。

江妙仪来的这日不是休沐日,华老爷不在家,华夫人又出门访客,倒是对了华筝的心思。

江妙仪来后,两人先去拜见了华筝的祖母,这才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