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华惊讶地瞪大了眼,跟着走过去问:“王爷竟会煮茶吗?”

信王笑得一脸得意,将折扇横在胸前,朝她微微弯腰,似模似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今晚皓月当空,正是良辰佳日,不知本王可否有幸,能为三小姐煎一壶茶啊?”

顾双华被他逗得忘了方才的忧虑,于是压着裙摆坐下,倾身问道:“王爷是何时学会煮茶的?”

信王将铜炉架在炭火上,碾茶饼的手势还有些生疏,抬眸朝她一瞥道:“自然是认识你之后学的。”

顾双华看他的动作有些着急,又分心帮他听水沸声,闻言只淡淡“嗯”了声,并未听出这话的深意。

她眼看着壶中沸水已经如涌珠连泉,可信王还在哪儿手忙脚乱地筛茶,急的站起走过去道:“水已经到二沸,要投进茶末了,不然就煮老了。”

然后她从信王面前拿过茶夹,在沸水中搅动出漩涡,信王适时将茶末倒进去,眼看着水面上翻滚起漂亮的茶花,顾双华总算松了口气,将沫饽杓出,再熟练地将茶壶拎起,这时突然想到旁边的信王,手臂便有些尴尬地僵在空中。

自己好像太过忘形,抢着替他做完这些工序,只怕会扫了信王的雅兴。

可信王面上含笑,突然自她背后伸手,包裹住她拎着壶柄的手,顾双华吓了一跳,却怕松手会摔了这壶茶,只得由他握着手将铜壶放下,然后飞快地抽手,短短一瞬,脖颈上已经沁满了热汗。

她按着心跳转身,用帕子擦着脖子上的汗,信王却又靠在她背后问:“你为何不问本王,因何要学煮茶?”

顾双华耳边酥麻,满面飞起红云,指甲深深陷进帕子里,嗫嚅着道:“王爷一时兴起,还需问个缘由吗。”

信王瞥见那壶由他们一齐煮好的茶,走过去斟进茶杯里,再捧起递到顾双华手上,自己却并不松手,只是盯着她道:“并非一时兴起,只是本王心悦之人,恰好对茶艺痴迷,所以本王为了她,也想要试着学上一学。”

顾双华手腕一抖,差点将那杯茶给泼了,然后将手硬收回来,低头皱眉道:“王爷莫要说笑。”

信王并不说话,只是定定看她,那张足以令任何人深陷的脸上,竟找不出任何戏谑与浪荡,顾双华越看就越是心慌,仿佛有什么重重落下来,将她苦苦维持的分寸与藩篱全打碎,只剩一片混乱与迷茫。

幸好这时,亭外守着的小厮在外通传一声,然后就领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内侍进来,信王肃起面容,往椅上坐下道:“把你看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

顾双华捏着拳,提心吊胆地听那内侍转述方才发生的一切,直到听见顾远萧据婚的理由,瞪大了眼问道:“他真的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内侍恭敬地点头,道:“后来冯小姐也跪下说不嫁,陛下也觉得没意思,便不再提这婚事,让他们退下了。”

知道哥哥并未因这时得罪今上,顾双华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却有另一件事堵住胸口,信王打发走那内侍,看了眼桌上那杯冷茶,笑了笑道:“你觉得,云霆那倾慕多年心上人是谁?”

顾双华皱了皱眉,摇头道:“从未听他提过谁家姑娘,更别说是心上人了。”

信王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深邃,如寒夜星子,晦烁不明。

过了一会儿,他夸张地叹了一声,重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手枕着后脑在长椅上躺下,“想不到云霆,竟还藏着这种秘密,瞒着本王就算了,竟连自己的妹妹都瞒着。过几日,我同你一起去好好审问他,必定撬开他的嘴。”

顾双华勉强笑了下,心头却总有隐隐怀疑的不散,她不敢再想,忙对信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信王却半眯着眼,看着上方铺了满幕的夜空道:“今日正好是十五,你看,这月亮圆不圆?”

顾双华哪有心思赏月,站起走过去道:“王爷,我要回去了。”

信王却闭上眼,缓缓道:“我还记得,那一年也正是月圆之时,父皇抱着我走到城楼上,那日的天色温润清透,连一片沉云都没,像块上等的墨玉,再往外,就是斗拱飞檐,繁京华灯,他让我坐在城墙上,对我说:这是朕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

顾双华心头一惊,突然明白他说的父皇是谁,连忙在他旁边蹲下,压着声道:“王爷,这里,千万小心失言啊。”

信王转头看她,那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寂寥,然后笑了笑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皇,他们同我说,父皇在亲征木戎时中了埋伏,后来母后因为太悲痛也薨逝,我被祖母接到了永寿宫里。这些年来,陛下对我不可谓不好,每当年节家宴时,都会带我一起,可我看着他们在桌上雍雍睦睦,说着彼此才懂的趣话,就好像一遍遍提醒: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始终是仰仗他们庇荫的外人。”

顾双华被勾起内心隐秘的伤痛,眼角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从未想到,外表浪荡不羁、仿佛什么都不当真的信王,也曾有过孤独时刻,也曾对着不属于自己的父子和睦,惶惶而不知所措。

信王羽睫轻轻往下一搭,似笑似叹着道:“双华,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顾双华听得怔住,她突然间明白了,为何信王总爱逗弄她,半真半假地哄她开心,他从那个孤独卑怯的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便总想着能为她燃起,哪怕只是小小一簇微光。

她低下头哽咽难言,眼角忽闪的泪光,如同夜色中流动的萤火,信王看的心中悸动,伸手去摸她的鬓发,可指尖刚碰上她的额头,顾双华却突然惊醒,倏地站起道:“王爷,我们该回去了。”

信王指尖一僵,随即做出痛心表情,翻身坐起道:“三小姐如此拒绝,实在令本王伤心啊。”掸了掸衣袍站起,转头看见顾双华还站在那里发愣,又冲她一挤眼道:“不过放心,本王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不会因此对你不理不睬,还得将你恭恭敬敬送回府去,是不是十分感动啊。”

顾双华被他一调侃,方才那些紧张也就散了,又看了眼天色,笑着道:“王爷莫要贫嘴了,再不走人家可要赶人了。”

凉亭离马车还有段距离,这时灯火渐熄,信王打发跟着他们的小厮去收拾茶具,只留两人并肩,走在影影绰绰的槐树下,顾双华今晚装了太多的心事,陡然安静下来,便忍不住心绪翻飞,一时想着哥哥据婚之事,一时又想着身边这人,似真似假的剖心,只觉得眼前暗夜迷离,心中更是乱糟糟的,辨不出个头绪。

她想的太入神,脚下绊到个石块,身子便往前踉跄,幸好信王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的胳膊一托,脸靠过来含笑道:“本王就在你身边,还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

可信王将她扶好站稳,那只紧攥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松开,她红着脸甩了两下未甩开,一颗心快蹦出胸口,却不知因何种情绪驱使,手腕一软不再挣扎,就这么任他牵着走到濮圆门前。

可一走出门,两人就看见凛凛站在夜色中,高大冷硬的身影,他不知站了多久,浑身都被霜寒打湿,仿佛身披黑色羽翼的夜魔一般。

顾双华手指一抖,下意识地用力将手抽出来,然后走过去怯怯叫了声:“哥哥。”

信王瞥了眼自己的手,方才还是温香软玉,如今只剩一掌凉风,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又对顾远萧笑了笑道:“云霆你为何站在这里,我都说了,会送三小姐回公主府。”

顾远萧始终未发一言,只是伸手钳住顾双华的手腕,拉着她飞快往侯府的马车上走。信王着急跟了两步,却看见顾双华被他拉的十分吃力,却努力跟上他的步伐,目光黯了黯,终是停下了步子,随即看着呼啸而去的马车,唇间浮起个冷笑。

车厢里,顾双华埋着头根本不敢看哥哥,可还是能感受到自那边散发出的凛凛寒意,她攥着手看了眼窗外,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

顾远萧用赤红的眼看着她,又看了眼她方才被信王牵过的手,从喉咙中吐出两个字:“过来。”

顾双华被这气势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坐到哥哥身旁,脑中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谁知哥哥高大的身子突然压过来,不由分说按住她的手腕,呼吸微沉,然后低头重重压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终于写到这里了,虽然这章字数少,可是信息量巨大,所以写了好久才写完,看在作者如此努力的份上,给我一个么么哒,让我知道还有人愿意看下去好吗555

第53章

车夫用力一甩马鞭, 引得两匹马轻啸着, 用钉蹄踩着石板路踏出“哒哒“声, 风声吹打车窗,将华盖下的角铃震得“叮叮”作响…

在那一刻, 顾双华觉得心跳静止,耳边所有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四周的空气闷热粘稠,鼻息与唇舌间,却充满哥哥的味道…

灼热、清冽,混着白芨香的香气,像三月的花,海上的月, 像被漫山遍野的浓雾挟裹,浮浮沉沉,望不尽的彼端。

惊恐的眼来不及闭上, 就那么傻傻地圆瞪着, 她能看清哥哥陷在暗影里, 沉溺专注的脸, 眉心微皱着,浓黑的羽睫沉沉搭在眼下,微光从车帘中溜进来, 掠过他英挺的面庞,一滴汗从刀刻般的额角滑下,要命的吸引人。

而他的唇, 向下绷起不甘的弧线,强势而滚烫,一丝缝隙都不留,紧紧黏在她的唇上。顾双华不敢闭眼,不敢呼吸,连该怎么拒绝都忘了,颤抖的手无处安放,只死死攥住他的衣襟,薄肩微微发颤。

可下一刻,哥哥突然松开她的手腕,抬起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住她的眼。顷刻间,所有的光亮都被收走,唯有唇上的触感不断被放大,粗粝摩挲着柔软,夹杂着甜腻的吸吮声。

顾双华浑身都是热汗,手指徒劳地屈起,在旖旎的黑暗中挣扎沉浮,随即涌起股奇异的熟悉感:这样的亲吻,她以前也曾有过。

那晚的记忆重又涌来,哥哥醉酒后野兽般的眼,放在自己后颈摩挲的手指,他带着醉意呢喃:“还不是时候。”还有迷离夜色中,在她舌尖流转的醺意与温情。

萦在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开,她这时才真正感到恐惧,仿佛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被打碎了,然后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可哥哥的身体太过硬朗有力,牢牢压着她娇小的身子,顾双华所有的哽咽都被堵在喉咙中,小腿胡乱踢着,仿佛在他腰下蹭着个硬.物,然后哥哥猛地撤了力气,将身子与她隔开,气喘吁吁地放开她的唇,一把按住那只乱动的脚腕,用粗哑的声音道:“别乱动!”

顾双华陡然得回自由,连忙将身子缩回角落,用手背抹着唇,眼睛红的窜出火来:“你是我大哥,我尊你敬你,你怎能像这般…这般”

她到底不习惯对哥哥说重话,连斥责都显得词穷。

顾远萧嘴角挑起抹讽刺的笑意,半边身子埋在黑暗里,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用斩钉截铁地语气道:“我不是你大哥!”

顾双华瞪着他,抱紧了膝盖用哭腔喊道:“可我两岁就到了侯府,爹爹说过,我是姓顾的!”

顾远萧欺身过去,不顾她的退缩,将手伸到她的脸旁,却只用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她的唇,一字一句道:“你不姓顾,你是姓苏的。”

顾双华瞪大眼,竟一时忘了害怕,抓住他的胳膊颤声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顾远萧低下头,指腹挪到她凝脂般的脸颊上,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放心,迟早有一日,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让你认祖归宗。”

顾双华仰着素白的脸蛋,流光带泪的杏眸里,充满了迷惘与疑问。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将她十几年来循规蹈矩的生活全打破,她突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亲、什么是疏,哥哥为何要如此对她,她通通都不明白。

可她并未发觉,自己这样子楚楚怯怯,看起来颇为诱人。顾远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念又被勾起来,轻轻捏住她尖俏的下巴,手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然后深吸口气,用近乎决绝的语调道:“你不懂,我就来告诉你。”

顾双华怔怔看着哥哥的脸不断靠近,想退却退不开,只得任由他贴在她耳边,用挟裹着热气的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拒绝陛下的赐婚?又知不知道,为何这些年来,无论母亲和祖母如何紧逼,我都执意不娶,也不纳任何侍妾?”

她心头的恐惧陡然被唤醒,几乎想现在就跳车而逃,可哥哥手上微微用力,强迫她继续听下去,“只因十六岁那年,我心中就住了个人,我为她痴恋沉迷,寤寐思服,偏那人懵懂无知,令我求而不可得,于是我等着她长大,做一棵大树为她挡尽风雨。可她越长大,我就越确信,迟早有一日,我会让她会做我的妻子。”

哥哥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低醇,那语气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动情与浓烈,好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了她的脑袋,将她十几年来的认定搅得一团乱。

她背脊僵僵地愣在那里,仿佛痴了也傻了,过了许久,才勉强攀住最后一根浮木,用虚弱的声音道:“可是,我一直当你是哥哥啊。”

顾远萧眯起眼,被这话戳中长久的隐痛,掰着她的下巴令她看向自己,哑着嗓子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哥哥。”

然后他再度将她的身子压下,不再像方才唤醒式的浅浅触碰,彻底放任身体里的猛兽出闸,舌尖撬开她柔软的唇,仿佛久旱的旅人找到清泉,贪婪地汲取、啃噬。

顾双华脑子快炸掉,像块冰被投进熔炉,被肆意地压榨、炙烤直至融化,黏黏地往下滴出水来。舌壁间是太过陌生的阳刚味道,来势汹汹地侵占所有感官,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地发觉:哥哥是个男人,是个有欲.望、有侵略性的男人。

幸好这时,马车猛得一震,车夫大声呵斥一只突然窜到轮下的野猫,无意间打碎了车厢里满溢的旖旎。

察觉出哥哥分心,顾双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的身子推开,然后拢紧衣襟,飞快地跑下了马车。

车夫被后面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时,只看见侯爷黑着脸走下来,冲他抛来个莫要多事的眼神。

顾双华下车后一路疾走,所幸她认得这是侯府门外的小巷,也顾不得箱笼细软还在公主府,埋着头,沿着熟悉的角檐朱墙往前走,任夜风吹散她的鬓发,吹凉她眼角的点点泪光,内心却是彷徨无措:这条路走到尽头,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家…

过了一会儿,抬头就能看见侯府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氤氲的红光,照出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她的高大身影,她咬了咬银牙,突然转身大吼道:“你不许跟着我。”

顾远萧微微挑眉,第一次见到她如同被逼急的小兽,凶狠露出獠牙,虚张声势的模样,令他更觉爱怜,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这也是我家。”

顾双华本就梗着脖子十分警惕,一见他逼近,步子踉跄着往后退,谁知慌不择路竟将自己逼到死角,背脊挨到墙砖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太蠢,只能任由哥哥伸手撑在她脸边,低头问:“恨我吗?还是讨厌我?”

也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她竟从这话语里听出绝不该属于哥哥的小心与试探,原本愤怒的心上,竟然生出些许不忍,低头想了许久,终是冷着脸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她都没法讨厌哥哥或是恨他,这是十几年来,她早已深入到骨血的认定。

顾远萧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一片冰凉,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她肩上,帮她将领口拉好,柔声道:“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给我一个答案。”

顾双华一听,又紧张地抬头问:“什么答案?”

顾远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弯腰轻点了下她的胸口道:“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不要告诉我你还不明白。”

顾双华根本没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一猫腰从他胳膊下跑走,然后飞快跑到门前唤着门子来开门,顾远萧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陪她走过门檐影壁、垂花回廊,直至在她院门前停住步子,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躲进卧房,伸手触着自己的唇,浮起一个浅浅的笑。

三小姐大晚上突然回府,让她院子里留守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懒散,赶忙打水的打水、铺床的铺床,忙的满院子飞转。

可三小姐却失魂落魄地坐在窗边,偶尔用手摸着红唇,脸颊微微泛红。丫鬟们面面相觑,觉得小姐只怕是中了魔怔,试探地唤了几声,谁知却见她置若罔闻,时而轻叹、时而皱眉,最后赌气似的擦了把脸,就将整个身子鸵鸟般埋进被褥里,发出惨兮兮的闷哼。

到了第二日,整晚混沌未眠的顾双华,什么也没想出来,只给自己添了头疼,她无力地按着额角,迷糊地任丫鬟她梳头,这时听见有小厮来通传,说公主找上门要人来了。

顾双华一听眼睛都亮了,想必是公主昨晚见她没回去,今日就来兴师问罪。

她现在实在很怕再见到哥哥,听说祖母正陪着公主说话,赶忙催促丫鬟快快梳洗,淡淡敷了粉就赶忙去见公主,盼着能借着公主的庇护,去公主府再躲几天。

可人只要心中有鬼,老天就会让那只鬼亲自跳到你面前。

她刚走出院子,迎面就看见顾远萧往这边走来,连忙用袖子将脸一遮,掩耳盗铃地转了个弯,赶紧往另一条路上走。

顾远萧觉得好笑,她真以为自己那么大个人,遮住脸别人就看不见了,索性抄了个近路,直接又绕到她前面,偏要与她打这个照面。

可顾双华下定决心装瞎到底,明明看着人就在面前,硬是直直转了身准备往回走,可顾远萧快步上前,胳膊一伸将她堵在廊柱旁,眯眼问:“为何躲着我?”

顾双华本就因他整晚未眠,谁知一早又被逼问,十分恼火地抬眸瞪着他,气势汹汹地道:“昨晚之前,我明明还有哥哥,他疼我也爱我,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亲人。可他突然告诉我,他不再是我哥哥,他对我一直都有别的企图。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只想要回那个毫无所求宠着我的哥哥,我不想选,也不想给什么答案。”

她越说越委屈,昨晚被他强迫的恐惧一并冒出来,眼圈发红,从喉咙里发出伤心的呜咽声。

顾远萧未想到她怕的竟是这个,叹了口气,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柔声承诺道:“若你做了我的妻子,我也照样会疼你爱你。”

他似是想到什么,微微翘起唇角,手掌在她发间揉了揉道:“还能给你一些,哥哥做不到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顾远萧:等你做了我的妻子,我不但会疼你爱你,还能让你上天。(污到逃走。)

关于更新,我知道你们很怨念,我也很怨念,为什么重要章节写的这么慢,我会努力恢复速度和更新时间,这章发30个红包补偿,5555。

第54章

“哥哥不能做的…是什么事?”

顾双华差点开口问出来, 可她的额头还靠在哥哥的宽肩上, 杭绸薄衫能令她轻易感受到下面结实的肌肉脉络, 她突然红了脸,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

两人的呼吸混成一处绮靡, 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臂,那时的触感也是如此,有力鼓起的肌肉,块块分明被她握进的掌心…

于是她立即站直,心跳如鼓般狂跳,然后揉了揉发红的眼角,用平生最为严厉的语气警告:“你得保证,不许再像昨晚那样对我!”

顾远萧为她的领悟力而惊叹, 自己只是随意挑了个头,她竟知道哥哥做不到的事,就是如昨晚那般的事。

不过她也许还不知, 他能做的, 远不止昨晚那件事。

可他并没有诓骗小姑娘的打算, 于是含笑弯腰, 十分认真回道:“我可以同你承诺许多别的事,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向来不会拒绝妹妹的要求, 因此当他说出“不行”两个字时,立即就看见妹妹眼里流露出迷惘,鼻尖生气地皱起, 全身都绷出控诉的姿态。

他伸手轻搭着她的肩,头压下来,声音柔得如同花叶间流转而过的暖风:“那些别的事,包括将你捧在手心,视你如珠玉至宝,为你穿衣执扇,梳发画眉,还会带你去看金陵繁花、江南城柳、长岭堆雪,还有数不尽的江春草木,广阔河山。”

顾双华一直赌气不愿看他,可听着那些话语,心弦却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世上还有谁比哥哥更懂她呢。她十几年来最大的遗憾,就是只能困于后宅方寸之地,连京城都未好好逛过。可在她年少时,也盼着能看的更远更广,繁街、美景、和一切新奇的东西。可这愿望是如此卑微,遥远到无法触及,于是只能默默压抑下来,渐渐的,也就能淡然处之,再不起任何波澜。

她曾经那样的羡慕,哥哥能游历四方,亲自看到诗里写的大漠长河、落日孤烟,可只敢在他回府后状似随意地打听几句,她没有想到,哥哥会将这样隐秘的愿望给记在心上。

如果有可能,她是真想看到哥哥所描绘的一切,那些迷人的、绚丽的、广阔的,哥哥能给她的一切,都是她心之所向。

可是,她真的可以吗?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哥哥,玉树般,五官俊美非常,他是大越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让长宁侯府走向最鼎盛与显赫,自己从懂事以来,曾经长久地仰慕过、依赖过大哥,可那并不是男女之爱啊。

于是她低头蹙眉道:“我叫了你十七年哥哥,怎么能说改就改,于情不合,于礼也不合。若是哥哥一意如此,不光是嫡母,连祖母也会倍受打击,届时侯府还会传出个乱了伦理尊卑的恶名,哥哥可愿意看到。”

顾远萧未想到她听完那番告白,还能想出这些礼法伦理来教训自己。他当然明白是自己太着急吓着了她,原本想等将那件事查明,为苏少陵翻案,让她能认祖归宗后,再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的爱慕。

全怪信王那个小子先下手为强,昨晚见到他们牵手的那一幕,他连血都是冷的,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只属于自己。

他害怕若不是如此侵占,也许她就会真的离自己而去。

可他到底还是克制住,除了那个充满侵占意味的吻,没有对她做出更出格的行为,但光那个吻,也足以让她视自己为被欲.望操控的禽兽,彻底看低了他。

他握着拳叹了口气,道:“这些事,你都不需在意,我会全部安排好,迟早还你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你要做的只是信我和…爱我。”

顾双华听到“爱我”两个字,脸已经无可抑制地涨红,只觉得哥哥自从昨晚后,好像无耻的越发理直气壮了,于是愤愤地攥着帕子,强行从他身旁越过,道:“我要去见公主了。”

可顾远萧将她的胳膊一抓,霸道地宣告:“你不许回公主府。”

顾双华着急了:“可我答应了陪公主住七日,而且我的东西、还有宝琴都在公主府。”

可顾远萧经过了昨晚的事,绝不愿再放她回去,于是冷哼一声道:“公主让你陪她养病,结果却是放信王带你去逛灯会,是她失约在先,也就莫怪我不信她,你好好留在侯府,那些东西和宝琴,我会帮你接回来。”

顾双华瞪起眼:“哥哥你怎能如此不讲理。”

顾远萧笑着轻捏了下她的耳朵:“你忘了,我不是你哥哥,往后可要时时记得才是。”又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道:“若你不记得,我会提醒你记得。”

与此同时在花厅里,老夫人得了孙儿的示意,在公主面前又是抹泪又是喊胸口疼,就是想孙女儿想的。终是令公主头疼地扶着额,觉得装柔弱这件事,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只得暂时不打人家孙女儿的主意了。

等顾双华赶到花厅时,公主握住她的手长吁短叹一阵,再看站在她背后的黑面煞神,莫名打了个寒颤,然后丢下个你可保重的眼神,喊来门口的侍女扶着她走出门去。

顾双华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十分盼望能回公主府,公主就已经被劝退,只能懊恼地看着公主的背影离去,再瞥了眼旁边一脸得意的哥哥,从未觉得呆在侯府能如此让她心慌。

到了第二日,方仲离听说她回府,便又按时辰来给她上课。

可做夫子的如此上心,但所教之人却明显心不在焉。细白的手指折着书页一角,再用指甲盖慢慢碾平,杏眸无神地低垂着,也不知在迷惑些什么。

方仲离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书卷成卷在她肩上警告似的轻敲两下: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比听自己传道授业还要重要!

顾双华回过神来,忙朝夫子歉意的笑,又为他斟了杯茶安抚。可她现在所考虑的,是比一堂课更重要,能影响终身的大事。

见方仲离并膝坐着,喝着徒儿亲手送上的茶,总算消了气。顾双华突然生出个念头,拿了把团扇帮他扇着风,问道:“哥哥曾对我说,夫子是本朝学问最高之人,我恰好有一事不明,常常郁结于心,能否请先生解惑。”

方仲离被她恭维得十分受用,撩袍将腿一叠,道:“是什么事,问吧。”

顾双华想了想,这事实在有点难说出口,纠结一番道:“我听见人家同我说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咳,譬如说一只狐狸,它被一位猎户驯养了多年,猎户对它极好,为它驱散仇敌,给它温暖安定,是以这只狐狸一直视他为亲人般依赖。有一日,这只狐狸在山野中遇上了另一只公狐狸,他们处境相似,也算是有些…投契,公狐狸想让这只狐狸同它一起去另一处筑窝,但这时猎户却突然告诉那只狐狸,他不愿放它离开,还想与它厮守终生。可狐狸却只将猎户当作亲人,你说,她究竟该怎么办?”

方仲离听得满头雾水,将茶杯一放诧异道:“既然是只狐狸,猎户如何能与它厮守,这样离奇的事,我可从未听过。”

顾双华觉得有些头疼,想了想,道:“夫子就当是志异故事,这狐狸是可以化作人形的。关键是,这只狐狸究竟该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