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中间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悠悠驶上一辆华丽的马车,车铃叮叮作响,伴着帷布上一个大大的“信”字,同里面的主人一样,处处都十分招摇。

这辆车就在侯府的马车旁停下,然后信王开门走下来,隔窗冲她笑道:“我这车上还能坐人,三小姐和老夫人一同上来吧,省的等在这里。”

旁边不少人看见这幕,纷纷交头接耳,夹杂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投过来,信王这举动太明显,就是冲着那位长宁侯府的三小姐去的。

顾双华想了想,扶着祖母下车,又唤来另一辆车上的嬷嬷,让她将祖母搀着上了信王的马车,

信王安顿好老夫人,又笑着冲她伸手,可顾双华并不上车,只是走到另一辆马车旁,将侯府的女眷全叫下来,然后冲信王屈膝一福道:“多谢王爷,愿意帮双华将亲眷们送回府。”

信王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他已经摆出这般姿态,总不能说除了你谁都不准上吧,只得看着侯府女眷鱼贯而入,边上车边对他说着道谢的话,听得他脸都快绿了。

好不容易几人都坐上去,顾双华故意往里看了看,一脸惋惜道:“看来里面好像坐不下了,我就在家中的马车里等着吧,过一会儿,应该也就能走了。”

信王一挑眉,索性往侯府的马车上一坐道:“那本王陪你一起等。”

顾双华未料到他会这般无赖,还未想好对策,信王已经交代车夫先将侯府众人送回去。然后冲她笑着道:“双华妹妹不上来吗?”

顾双华见旁边的人也顾不上抱怨了,都看八卦似的往这边瞅,不想再让人议论,低着头正准备上车,突然听见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我会送她回去,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顾双华惊喜地转头,只见哥哥骑着逐风,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她缓缓而来,他足踏银靴,身披红日,所骑的黑鬃骏马更是神清骨峻,长宁侯在马上足以睥睨千军的英姿,引得四周传来赞叹声,然后见他轻拉缰绳,让马在顾双华面前停下,弯腰伸手,脸上现出几分温柔:“拉住我,咱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不但让哥哥出场,还要让他苏遍全场,现在大声告诉我,我是谁的亲妈╮(╯_╰)╭

第74章

“拉住我, 咱们回家。”

顾双华仰头看着哥哥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沐在澄明的柔光之中, 仿佛某种奇异而矛盾的融合,稳重却不羁, 霸道又温柔。

于是她眯眼笑着,将手放进他的手心,哥哥一用力就将她拉上了马背,然后自她身后扯动缰绳,驾着逐风让它迎着两边艳羡的目光,往来路上小跑起来。

这是顾双华第二次骑上“逐风”,心中的信赖多过于紧张,弯腰摸摸它后脖油亮的鬃毛, 轻声在它耳边道:“辛苦你了。”逐风马尾朝两边甩动,歪头打出几声响鼻,颇有些骄傲和撒娇的意味。

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顾远萧身子微微后倾, 和她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可视线往下, 就能看见她凝脂般白皙的脖颈,微微向前弯曲着,很是纤细脆弱的模样。

他突然生出狭促之心, 趁人没注意,恶劣地朝她脖颈上吹了口气,果然看见上面立即起了薄薄的红潮, 顾双华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看见哥哥眸光闪动,低头问道:“你刚才为何不上信王的马车?”

他方才正准备回府,听说镜湖那般出了事,立即策马赶过来,谁知在大道上撞见信王的马车,更惊讶的是,里面居然坐着侯府的亲眷,然后老夫人掀开车帘告诉他:双华不愿上车,还在原地等着呢。

他一听更是焦急,快马加鞭往回赶,正好撞见两人在车前僵持那一幕。

顾双华听见哥哥的问话,想了想,老实答道:“因为你知道了会生气。”

顾远萧一听翘起嘴角,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被她说的好像个心胸狭窄的恶霸,在她耳垂轻捏一下,问:“你很怕我生气吗?”

顾双华缩了缩脖子,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不想看你生气,想看你多笑,一直笑才好。”

顾远萧仿佛被她喂了口蜜,满心的柔情却无法抒发,索性策马拐进小巷,然后将下巴压在她发顶蹭了蹭,故意道:“嘴突然这般甜,和谁学的?”

顾双华被他蹭着发痒,偏头撇了撇嘴道:“我是这般想的,就这般说了,哪里嘴甜了?”

然后她似乎听见哥哥闷笑一声,搁在她身侧的双臂突然收紧,他将脸埋在她发间用极轻的声音道:“你若喜欢看,我就多对你笑,只对着你笑。”

顾双华赧然低头,也不知为何,心脏仿佛被牵了根丝线,他在那边轻轻一扯,这里便扑通通跳个不停。

可她不想去深究其中缘由,十几年的兄妹情谊,还有祖母同她说的那些话…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挡在她面前。

她从未被赋予肆意妄为的权力,也不敢轻易迈出脚步。

与此同时,在长街之上,拥堵的马车已经一辆辆动起来,信王站在路旁,目光凛凛,始终望着两人骑马离开的方向,直到暗卫来到身边,小声问道:“王爷可是要回府?”

信王长吐出口气,抬眸看了看天色,总是挂着几分浪荡的面容,似乎添上了些许阴影,然后沉声问道:“太子下船没?”

见那暗卫摇头,他眯眼将手中的折扇一展,转身道:“走,回听梅舫去。”

在那一年的乞巧节,在京城纷繁的女儿心事之外,各人都有着各人的谋划,许多事,也终于要浮上台面,迎来破冰的那一刻。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缘于一个看似普通的清晨。

那一日,在公主府的卧房里,长乐公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懒靠在椅背上,边让丫鬟给自己梳发,边对魏将军抱怨道:“这个顾远萧,大清早就来跑来敲门,就往花厅那么一坐,还非得让我们一同过去,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扰人清梦,懂不懂递拜帖再求见本宫的礼仪。”

魏将军已经系好衣袍,笑着走过来半坐在桌沿,弯腰沾了螺子黛为公主描眉,道:“他不是这般没轻重的人,今日赶着过来,必定是真有急事要同咱们商议。”

公主被夫君画眉安抚,起床气也淡了不少,对着铜镜照了照妆容,确认并无瑕疵,便懒懒伸出手,让丫鬟搀扶着起身,同魏将军一起朝花厅走去。

顾远萧正垂着眸子端起杯热茶,一见两人进来,忙站起问安,公主抬手让他坐下,眼皮向上一掀,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顾远萧并不开口,只是往花厅里的下人们身上扫了眼,魏将军立即意会,挥手让他们都退下,然后走到门前亲自检查了一番,再将房门锁好,转身道:“现在可以说了?”

顾远萧朝他微微颔首,开口道:“公主可知苏州贪墨赈灾银一案,主犯刺史周童,如今已经被收监,此案牵扯甚广,苏州县郡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都牵涉在内,陛下对此案十分重视,责令臣督查严办,臣同大理寺清查审问足足半月,才总算将所有涉案者连根拔起。”

公主皱眉按着额角道:“这些朝廷里的事,本宫听了就头疼,长宁侯大清早上门,莫非就是要同本宫说这个。”

顾远萧不急不缓继续道:“公主慢慢听下去就是。这位周童的父亲,就是曾经的吏部尚书,太子的老师,周渊周太傅。他与太子有十余年的师徒情谊,陛下刚将这件案子交给我时,他就曾数次登门求情,甚至拜托太子威逼利诱,希望这案子查的点到即止,莫要牵涉太深,留下周童一条命。”他抬眸淡淡一笑:“可我却知道,除了他儿子的性命,他更怕的是另外一件事。”

公主听着听着,渐渐收了慵懒神色,这周渊她倒是认得,苏少陵任五军都督时,与他曾有过些交情,而顾远萧特意前来,必定是和当年那件案子有关。

于是她和魏将军互看一眼,倾身追问道:“你究竟查到些什么?”

顾远萧肃起面容,继续道:“苏州太守廖文远,曾经在苏都督手下做一个小小的文官,可自从苏都督被以叛国之罪问斩之后,突然连升几级,直到得到苏州太守这个肥差。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周童的左膀右臂,与周家来往甚密,当初家父就曾怀疑过他,可惜直到逝世都未查出证据,但这次的贪墨案,我查出廖文远不光贪了赈灾款,还收受贿赂,导致河堤决堤,这是需诛全族的罪过,所以无论太子如何施压,我都坚持查下去,果然就在昨日,他终于松口,决定用一个秘密,交换他亲眷的性命。”

公主按着狂跳的胸口,仿佛有什么又酸又涩地哽在喉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魏将军倏地站起,大步走到顾远萧面前问道:“他可是知道,当年在朝中是谁与燕王有勾结,害得灵州城失守,都督要以命相救!”

顾远萧面容冷峻,语声铮铮:“没错,就是当时任吏部尚书的周渊!”

公主听得浑身一软,然后捂住脸,从指缝中传出呜咽声,过了一会儿,又含泪大笑起来。

魏将军也咬紧腮帮子,拼命忍住眼中的泪,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魏某有生之年,真能看见都督沉冤得雪的那一日。”

顾远萧见他们如此,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若是父亲能站在这里,想必也是一般的欣喜吧。这时魏将军揉了揉眼角,急切地朝他问道:“你手上可有证据?”

顾远萧点头道:“廖文远当年作为暗线为周渊和燕王传信,为了保命,特地收藏了关键证据,这样东西,现在已经在我的手上。”

他顿了顿,又对着公主道:“可这样证据该如何交到陛下手上,我却还没有想好。”

公主这时也渐渐冷静下来,用帕子擦干脸上的泪道:“你是怕陛下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奸人所惑,误杀了忠臣良将,只会私下将周渊处置了了事?”

顾远萧点头道:“若是如此,都督的冤屈,便再无可能伸张,所以我们手里的这样东西,必须找个最合适的时机,用来点醒陛下。”

魏将军坐下沉吟一番,“还有太子,他从小性子孤僻,周渊对他尽心教导多年,与他情同父子,现在你一门心思要了他恩师的命,他必定会记恨上你。”

一时间,花厅里静默无语,最后还是公主冷哼一声道:“何须左右顾忌,既然已经有了周渊通敌的证据,本宫自然会让皇兄还少陵一个清白。”

顾远萧微微一笑,他今日前来,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要说服皇帝面对自己的错误,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长乐公主能做到。

于是他站起朝公主弯腰一拜,道:“那臣便将此事全托付给公主了。”

他没想到公主竟站起,一把托住他的胳膊,语声哽咽道:“为少陵翻案,原本是我同双华该做的事。这些年来,多亏了有你和老侯爷锲而不舍地追查真相,若是少陵真能洗清冤屈,本宫要代他向你们好好说一声谢。”

顾远萧见公主作势要向他行礼道谢,吓得连忙阻止道:“当初苏都督牺牲自己,为的是社稷黎民、江山永固,莫说长宁侯府曾经受他恩惠,哪怕只是寻常大越子民,都有责任还他一个清白。”

公主偏过头忍住眼中的泪,魏将军走过来轻按住她的肩,意有所指地笑着道:“待到这件事了结,双华能认祖归宗,咱们自然有法子谢他。”

公主被他提醒,想起这一对小儿女,脸上总算露了笑容。

就在这时,花厅外突然有人敲门,三人互看一眼,又听见小厮在外通传道:“宫里来的李公公要求见公主。”

李公公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今日专程前来,想必不是为了寻常小事。公主忙理好妆容坐下,高声道:“唤他进来吧。”

李公公进门先屈膝行礼,抬眸看见顾远萧也在,惊讶地“哟”了一声,道:“顾侯爷也在呢,这可巧了,也省的老奴再跑一趟了。”

顾远萧与公主互看一眼,彼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又听李公公笑眯眯道:“陛下特地差老奴过来,宣侯爷和公主进宫议事。”

顾远萧涌上些不好的预感,站起拿出锭银子塞过去,问道:“究竟是为了何事,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李公公笑得眼都眯起,将那银子塞进袖子里,上前一步小声答道:“是为了三小姐的婚事。”

顾远萧猛地一惊,连忙追问道:“什么婚事?”

李公公嘿嘿一笑,压低声道:“老奴先恭喜顾侯爷了,太子殿下今日一早求见陛下,说要纳三小姐为侧妃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稍安勿躁,非得下点猛药刺激才能有突飞猛进的进展,嘻嘻。

第75章

辰时三刻, 街市上正是热闹之时, 小贩们沿途高声叫卖, 将担子放下,用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汗, 眼瞅着两辆官家马车从面前径直驶过长街。

两辆马车在华清门前停下,顾远萧和公主一前一后走下来,换了乘轿子往雍和殿去。

顾远萧心急如焚,不断催促轿夫快些走,可真到了雍和殿门前,却用力压着袖口,看着面前微微晃动的轿帘,竟不知该不该踏出这一步。

耳听得更鼓声响起, 顾远萧终于刷地拨开车帘,抬眸望见宫殿重檐上的琉璃金瓦,正被日头照出一片华光, 他微微眯起眼, 却发现公主的软轿竟还未跟来。

算算时间, 他们是一同从华清门出发的, 就算轿夫脚程有快慢,也不该现在还没到。

除非,她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于是顾远萧不顾李公公一再请他入殿, 只是长身站在玉石台阶上,等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总算看见公主那顶轿子慢慢停下。

公主满怀心事地撩开轿帘, 一见面前的顾远萧便露出惊讶表情,随即又垂下眸子,看起来有些心虚。

顾远萧面色更沉,随即向她走过来,弯腰请公主先上台阶,等到快进殿门时,小声问了句:“公主因何事耽搁了?”

公主正有些出神地想着些什么,闻言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又望向前方道:“没什么,先进去吧,听听皇兄怎么说。”

大殿之上,皇帝一身便服坐在龙首椅之上,旁边坐着笑意盈盈的皇后,见他们进来,挥手示意免礼,对顾远萧道:“今日朕唤你们过来,可是有件喜事要说。”

可他很快就看出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公主最是藏不住话的人,目光锐利地盯着皇帝道:“皇兄可是要说双华的婚事?”

皇帝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又释怀,笑着摇头道:“看来,你们已经听到风声了。”

可公主倏地偏头,明显是心里憋着气,而顾远萧始终沉着脸坐下下方,一句话都未说过。

皇帝渐渐敛起笑容,胳膊一抬,身后的李公公立即弯腰将茶递上去,见皇帝垂眸喝茶,皇后立即将话接过来道:“玉儿昨日来找本宫,说他心仪长宁侯府的三小姐,将她接入东宫为妃。”

殿内仍是一片静谧,皇后顿了顿,继续道:“本宫也未想到这孩子不声不响的,怎么就对清平县主留了心。可县主虽然是公主的义女,长宁侯的妹妹,但到底不是侯府嫡出的小姐。若直接封为太子妃,身份怕是不够,怕堵不住悠悠之口。所以本宫就想,先以良娣之礼娶进来,反正东宫并无正位,日子久了总有机会更上一层。”

她是不好明说,太子迟早要继承大统,就算只是个妾室,未来也是能入宫为妃的,以顾双华的身份,已经算是能飞上枝头的荣耀,况且太子一日不立正妃,只要她够聪明,说不定就能扶上正位。

而长宁侯府能送位姑娘进东宫,还是个出身不明的养女,对长宁侯来说,实在是件大大的便宜事,根本没理由拒绝。

顾远萧十指捏紧,总算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和娘娘,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皇帝将茶盏一放,道:“玉儿今日旧疾发作,在宫里歇着,怎么,云霆是觉得有朕同你说还不够?”

顾远萧撩袍站起,朝着帝后跪下道:“多谢太子殿下和陛下抬爱,可舍妹生性胆怯,也不懂皇家规矩,怕到时候说错话办错事,会惹得太子厌恶。臣便斗胆帮舍妹谢殿下好意,但这婚事我们不敢高攀。”

皇帝听得摇头道:“这说的什么话,你那妹妹朕见过几次,明明就是娴静知礼,与朕对答也十分大方得体,哪里担不起个良娣。云霆就算舍不得妹妹,也无需拿这些话来糊弄朕。”

顾远萧用力握拳,臂上凸起青筋,“可三妹曾经说过,只想找一户寻常夫君,绝不敢妄想踏入帝王家,还望陛下能体谅舍妹的心意,收回成命。”

皇后冷下脸,道:“长宁侯倒是有趣,上次在灯会上,你也是振振有词,偏不愿接受陛下赐婚。这一次本宫与陛下亲自来议亲,可谓给足了你们长宁侯府的面子,你却还是诸多推辞,男婚女嫁,本就该遵从上命,你偏要数次违抗,究竟是为了哪般啊?”

她这话明摆着是带着愠怒,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可顾远萧早已想明白,哪怕在殿上硬碰硬,他也绝不会妥协。

按理来说,太子看上了侯府的一名养女,别说是纳为良娣,就算没名没分接进东宫,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可皇帝赶着将他和公主叫来商议,自然是有他的顾虑。长宁侯和魏将军手上握着大越过半的兵权,而谁都能看出他们对双华的疼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皇帝并不想撕破脸强逼。

这件事,他们君臣之间,彼此都心照不宣,但是皇帝没想到顾远萧会如此强硬,一点退让的余地也没有。他气得脸有些发白,指着顾远萧喝道:“好啊,你倒是同朕说说,除了那些不适合入宫的废话,玉儿身为大越太子,怎么就娶不得你家妹妹!”

顾远萧始终昂着下巴,正要开口,公主突然站起,走到皇帝面前躬身道:“只因双华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们早已在公主府定下终身,那人也同我保证过,十日之内就会向双华提亲。”

顾远萧倏地回头看她,眼中仿佛窜出火来,公主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目光,皇帝和皇后被她给说懵,赶忙问道:“那人是谁?”

公主还未开口,顾远萧就抢先道:“此事另有苦衷,还望陛下和娘娘见谅,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舍妹出身低微,又是心有所属,实在不堪与殿下相配。”

皇帝见面前两人都是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也觉得此事实在无趣,转而看向皇后,想试探她的意思。

皇后低头思忖,公主方才说的私定终身,这里面的说头可就大了,往小了说是德行有亏,往大了说可是贞洁有失,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东宫,实在是为皇家蒙羞。再回想着儿子那意思,好像也不是非她不娶,也许劝上几句也就过去了。于是她同皇帝耳语几句,心中已经计较。

皇帝坐回座椅冷笑一声,将衣袖重重拂下,道:“是吗?那朕倒想看看,十日之内,你准备将妹妹嫁给谁!”

皇后心里不快,又再添了句:“公主可莫要那这种事诓骗本宫,若是并无这个人,本宫可就做主将她接近东宫了。”

一场风波表面上过去,顾远萧同公主出了华清门,目光扫向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公主,手臂往前一伸,拦住了她上马车的步伐:“公主能否陪臣走一走?”

公主叹了口气,同他走到僻静地方,轻声道:“这件事,你也不能怨本宫心狠。本宫知道,你是打定了主意抗拒到底,可皇兄到底是天子威严,若是他被惹恼了,直接下圣旨让双华做太子良娣,她可就真的毁了。”

顾远萧咬着牙道:“所以你就答应了信王,在陛下面前说他们已经私定终身,十日之后就会成婚。”

公主未想到他会猜中,面上闪过愧色,低头道:“没错,方才进殿前,他突然拦下我的轿子,然后对我说了这个计策。本宫思前想后,莫说是太子多病,就算他长命康健,我也绝不会委屈双华去做他的良娣。双华若嫁给信王,至少是明媒正娶的王妃,而且信王也向本宫承诺,绝不会再纳姬妾通房,会保她一生荣宠无忧,你倒是说说看,在那种境地下,本宫该怎么选?”

顾远萧冷冷看着她,终是吐出口气道:“所以,公主并不打算信我。”

公主被他逼视的不敢抬头,向来骄纵飞扬的脸上,难得露出局促,捋了捋鬓发道:“本宫明白你对她的情,现在你们的身份还是兄妹,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插手她的婚事。站在母亲的立场上,本宫自然要为双华考虑到最妥当,至于亏欠你的,本宫会尽力补偿…”

“够了!”顾远萧咬着牙出声,低头道:“公主并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但公主最好记得今日之言,臣会让您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然后他冷着脸拂袖而去,留下公主在原地哀声叹气,只觉得眼前皆是痴人,她实在不知到底哪样才是对。

到了晚上,顾双华正觉得屋子闷热,吩咐宝琴给她端了碗冰镇梅子汤进来,正准备喝上一口,突然听见丫鬟来传话,说侯爷唤她过去。

于是她想了想,将梅子汤分了两碗用食盒装好,然后让宝琴提着陪她去了正院。

可到了院门口,守在门前的小厮告诉她,侯爷有话单独同她说,于是只得让宝琴回房去,自己拎着食盒往里走,谁知刚绕过垂花门,竟看见哥哥负手站在一棵槐树下的背影。

她见左右并无下人伺候,便走上前笑着道:“哥哥热不热,今日厨房做了冰镇梅子汤,我特意给你拿了碗过来。”

可顾远萧转过身来,她便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忙上前两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远萧一把钳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听好,我只问你一次,你究竟愿不愿意嫁给信王?”

顾双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到,瞪着眼怯怯道:“为何又问这个?”

顾远萧低头,黑眸直直凝在她身上,加重语气道:“你只需回答我,无需考虑任何人,任何事,仅凭你自己的心意,究竟愿不愿意嫁他?”

顾双华深吸口气,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竟慌张地说不出话来,顾远萧眼里的灼热渐渐冷下来,随即放开她的手,转过身道:“在我转回来之前,你还有最后的时间回答,不然我便当你不愿。”

他阖上双眸,指尖微微发颤,从未觉得这静默会如此难熬,就在他准备狠心转身时,突然听见她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我不愿意!”

他眼中立即燃起光亮,转身看见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皎亮,仰起头,倔强看着他道:“我不想嫁给信王,不是为了别人,这就是我自己的心意。”

顾远萧慢慢勾起唇角,上前一步将她的身子圈进自己怀里,低头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那你便只能嫁给我了。”

见顾双华吓得瞪圆眼,他用手指轻压住她的唇,脸上笑容渐深:“你已经没机会拒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还是挺有行动力的吧,能不能让你们满意呢,嘻嘻。

第76章

七月里,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丫鬟宝琴边擦汗边研着墨条, 看自家小姐对坐着窗台抄书, 布帘挡住炎炎烈日,却挡不住从窗缝溜进来蒸腾的热气, 再多的冰块,也驱不散心头的燥意。

她抄上两句,便长长叹口气,也不知想起什么,眉心锁成川字型,终是心烦意乱地将狼毫一扔,拿着把团扇坐回床榻上,闷闷地给自己扇着风。

宝琴很少见到小姐这副模样, 吐了吐舌头决定不去给她添堵,笑着往门口走道:“奴婢去看看,今日的梅子汤送来了没。”

“等等。”顾双华倏地抬头, 似是想了想道:“你帮我去看看, 大哥在不在家里, 如果在就帮我传个话, 说我待会儿去书房找他,有事要同他说。”

宝琴连忙点头应下,然后掩上门走了出去, 留下三小姐继续靠在床榻上烦忧。

自从那晚,哥哥用志在必得的神情说出:“那你便只能嫁给我了。”可偏偏不告诉她个前因后果,只是揉揉她的头, 让她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