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用指甲掐着衣角,生出浓浓的挫败感。她竟大意忘了,这丫头还是方仲离的入室弟子,方仲离有帝师之才,连她这闺中妇人都曾闻得他的大名。

三小姐习从名师,连在公主府都未荒废过,被引导着博览群书,小小的账目怎么难得倒她。

邹氏讨了个没趣,越看她越觉得碍眼,将帕子一拎,走到外间让丫鬟给自己按肩捶背去了。

双华这账一看就是整个下午,然后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抱着账本走到外间,对歪靠在榻上的邹氏福了一福道:“账本我已经全看完了,婆婆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双华便回去用晚膳了。”

邹氏半睁开眼道:“看完了,我便考一考你。”

她让丫鬟扶着坐起,伸手接过账本,随意翻开几页,抽出日期发问,双华眼尖瞥见自己做的记号,立即就能答出当日的进项和支出。

连着答对了几题,邹氏没达到立威的目的,便觉得十分无趣,正闷闷挥手让她退下,突然想到什么,又喊了声:“你先留下来。”

然后她用眼神示意两旁的丫鬟离开,按着膝盖站起来,又在双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就能扬眉吐气,好好偿还这些年你在我面前的不平不甘。”

双华低着头道:“母亲对我很好,让双华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双华心里只有感激,并无不平不甘。”

邹氏笑得越发讽刺:“你刚踏进门,就摆出主母的架子,觊觎府里的中馈,又在我面前抖小聪明,难道不是为了打我的脸面,显摆给所有人看,你比我这个婆婆更适合管家。”

双华抬眸坦然地看着道:“双华之所以愿意接过府里的中馈,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想让夫君高兴。他曾说过,不想看我总是小心谨慎,压抑地将自己藏在人后。现在我做了他的妻子,自然要学着去做能独当一面的主母,哪怕再辛苦,我也想让他看见,我在人前发光的模样。”

谁知邹氏听完,竟捂嘴笑了起来,随即摇头道:“那你可真是不了解我这儿子,枉你叫了他十几年的哥哥。”

她见双华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她,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你应该知道,他从小就是侯府嫡子,又在宫中同皇亲国戚一同长大,深得陛下喜爱。世家子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翘楚,你觉得,他为何会钟情你这样除了外貌毫无光彩的女子?”

她似是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过的太顺,因此满脑子的英雄情结。他十几岁的时候,府里有个丫鬟被赌鬼哥哥找上门来要钱,本来是下人的事,让管家出门打发就行了。他却非要为那丫鬟出头,硬是将那赌鬼给揍了顿,勒令他再不许欺压自家妹妹。也怪我以前没往心里去,现在想一想,其实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出身高贵、饱读诗书的世家女,而是因为那份英雄情结,迷恋上柔弱无助,需要他拯救的女子。”她眼皮往上一抬,看见双华的脸已经发白,笑了笑道:“可他自成年以来,忙于袭爵擢升,能接触到的贵女又都是被捧在手心,千娇万宠出来的。你觉得,他能日日见着的,满足他的英雄情怀,样貌学识又能入他眼的女子,还能有谁?”

“所以我劝你,莫要傻的去学着要强管家,小心适得其反,失了丈夫的宠爱。”

双华听得双唇微微发抖,想要张嘴,却可悲的发现,她竟觉得这番话合情合理,毫无值得反驳之处。

她原本就一直不懂,为何哥哥这样耀眼的男子,偏偏就会对她钟情,现在想一想,如果哥哥是亲眼看着她的窘境,想要做拉她出泥潭的英雄,然后才由怜生爱,实在是再合理的解释。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她就是觉得很难受,若是以后,还有像她这般过的艰难无助的女子,哥哥也会对她动心吗?

顾远萧今日进了趟宫,赶回来时已经到了夜晚,府里都用完了晚膳,他记挂着房中娇妻,推门时,却见她怔怔坐在床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未察觉他已经进门。

摇摇头,将官服外袍除下换了件常服,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搂着她的膝盖问:“怎么了?”

双华惊醒般抬头,然后转身假装找帕子,仓促地抹了抹眼角,再笑着转回头来,问道:“你用了晚膳了吗?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

顾远萧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我在宫里吃过了,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刚才为什么傻愣愣坐在这里,在想什么呢?”

双华被他眼里的柔情弄得又想要哭,想着祖母的话,干脆把心一横,拉着哥哥的手站起道:“既然吃过了,就早些安歇吧。”

然后她不顾哥哥惊讶的表情,咬着牙就去扯他的腰带,可男人的衣裳十分繁琐,她扯了半天也扯不动,懊恼地猛咬唇。

顾远萧挑了挑眉,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自己将腰带抽出扔掉。谁知昨日还羞答答的娇妻,突然猛扑过来,将他脱得只剩中单,然后一把给按到了床上。

她虽是未经人事,但也得过书本教导,努力回想书里的画面,笨拙地伸手往他衣襟里伸,顾远萧被她撩的浑身起火,但还是敏锐地发现,妻子的神色很不对劲,于是一把按住她乱动的手,撑起身问道:“到底怎么了?”

双华没忍住,俯下身脸靠在他胸口,嘴一扁就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不说了。

第84章

夜色深沉, 娇俏女子被戳中心事, 小声啜泣起来, 哭得颇让人心疼。

可偏偏他们正躺在床上,自己的衣裳被扒了一半, 另一半快被她哭湿,顾远萧卡在动情的边缘,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问:“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双华觉得有些丢脸,抹去眼泪想:该怎么说呢,问他是不是因为可怜她才对她钟情, 刚刚才结婚两日,她的自尊不想让自己显出如此闺怨。

顾远萧听她不言语,只是可怜巴巴地吸着鼻子, 让她翻身下来, 头枕着自己的手臂, 苦笑着道:“你这样, 弄的好像我要强了你似的。”

双华提了提嘴角,总算压下难受的情绪,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将脸埋在他臂弯里喃喃道:“祖母今天同我说,你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若是…若是一直不圆房, 你迟早忍不住,会纳别的女子进来。”

顾远萧听得啼笑皆非,正要开口,心中突然一动,垂眸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问:“你不愿我纳别的人进门吗?”

“那自然是…”双华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半,突然又心虚起来,轻声接了两个字:“不愿。”

顾远萧勾起嘴角,将胳膊收紧一些,唇压在她耳边问:“为什么不愿?”

他口中热气吹得她有些发痒,忙偏头避开,左思右想,才捏起拳坚定道:“因为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顾远萧被她这语气逗得笑出来,张嘴在她耳垂上轻咬一下,用气声提醒:“哥哥不是,夫君才是。”

双华心口微微一颤,随即便有些恍惚起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对哥哥有了独占欲呢。

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张作乱的薄唇,已经顺着耳后一路往下游移,又痒又麻,惹得她直缩脖子,顾远萧手臂一翻就将她按在身下,眸间染满浓黑,认真问道:“刚才的事,还要不要继续?”

双华害羞地把脸往下压,小声道:“你…是不是很想?”

顾远萧没好气地捏了下她的脸:“你说我想不想?”

双华连脖子都红了一片,声音轻的几不可闻:“那就…试试看…”

顾远萧眼波动了动,俯身拨开她的里衣,昏暗的光线下,满眼都是酥软滑腻,喉结上下滚了滚,那团火烧得汹涌,却怕吓着她,手指顺着锁骨往下滑,脸压下来,一点点将雪白的峰谷染上潮红…

双华握拳放在身体两边,紧紧闭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身体越是被他打开,她越是紧张,待到锁骨下湿热一片,终是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道:“明日我们要回门,是不是…该早些睡。”

顾远萧不舍地停下来,撑起身子问:“你是不是不想?”

双华觉得十分愧疚,将手遮在眼上,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

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怕的要命,满脑子都是他们从小相处的画面,根本没法接纳他。

哥哥似乎叹了口气,手指再度挪上来,一层层为她将里衣穿好,然后拿开她的手,在眼皮上亲了亲,哑声道:“你若不想,无需找什么借口。”

她心中愧疚越浓,轻声道:“对不起。”

顾远萧让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里,嗓音温柔地道:“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吾心若扁舟,这一世,只想载你一人。那些承诺,永远都有效,你不必害怕府里会纳其他人进来,只要你不想,我就等着你。”

双华感动地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她有世上最好的夫君,何必再去计较,他究竟是为什么对自己钟情。

第二天一大早,公主府里一片忙活,公主想着即将回门的女儿,边嘱咐嬷嬷好好为她打扮,又让三个儿子在院子里等着迎接新人回门。

顾远萧牵着双华进门时,就看见三个弟弟齐声声喊道:“姐姐姐夫好。”场面颇为壮观。

双华害羞地往哥哥身后躲,可顾远萧一眼就看出,有两个是真心招呼,一个却是不情不愿,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承珏一眼,让管家把带来的礼物纷发下去,然后就随双华去拜见公主。

承珏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撇了撇嘴,懒懒同哥哥们说了几句话,便走回房去。

他将顾远萧送他的白玉砚台随手扔在案上,看了会儿书,总觉得十分碍眼,便吩咐随从道:“随便找个地方收着,莫要再摆我眼前!”

“看来,你很不喜欢我?”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飘进来,吓得他脸煞白。

他没想到顾远萧会突然来他房间,承珏自诩为少年君子,嫌弃人家送的东西,还被当面逮到,这时脸上十分不好看,低头小声道:“没有。”

顾远萧摆出长辈的架子走进来,见承珏支支吾吾就要开溜,长臂一伸,拽着他的领子轻松就给拎回来:“那你同我好好说说,为何总用这副模样对着我。”他眼眸一转,面色阴沉道:“莫非你对双华还有…”

承珏吓得瞪大眼,连忙喝斥道:“莫要胡说,她现在是我的嫡亲姐姐!”

顾远萧撩袍往下一坐,抬起下巴:“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对我这个姐夫如此不满意?”

承珏攥起拳头,愤愤不平地道:“我看见你欺负我姐姐了!”

顾远萧被他说啼笑皆非:自己还没欺负着呢,他是怎么看见的!

承珏梗着脖子继续道:“男女婚前本不该见面,可你却总是偷偷跑来,你莫以为次次不被捉到是你本事,那是我同父亲说过后,他故意让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现你也不要声张。”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挥着手道:“十次!你足足来了十次!还都是晚上偷偷摸摸来,若被人知道了,姐姐还要不要清誉了!”

顾远萧听得瞠目结舌,原来以为自己做的不着痕迹,谁知全落在人家眼皮底下呢。

面前这小少年气呼呼的模样,看他的眼神与淫贼无意,随手拿了本书敲了下他的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迂腐,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想她念她,自然就要来看她,何必拘泥这些陈腐教条。”

承珏很不服气地摸着额头,但盘算着两人间身形和力量的差别,只敢狠狠瞪他。

顾远萧站起来时,宽肩高过他的头顶,弯腰下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听着,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在乎你姐姐,也没人比我更能给她幸福。”

承珏被长宁侯的威慑力压迫地后退一步,不服气地偏过头想:这淫贼提起姐姐时认真的模样,竟然还有几分打动人。

“云霆,想不到,你竟跑到这里来了?”

承珏一听父亲的声音,气势立即就弱了,这件事说来总是自己理亏,等魏将军刚进门,就找了个借口,一溜烟就跑了。

顾远萧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小少年大概忘了,这里可是他自己的房间。

魏将军进门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坐下让丫鬟上了两杯茶,道:“方才想拉你多说几句,结果转眼你就跑了,怎么了,承珏又闯什么祸了?”

顾远萧突然想起方才承珏说的,他每次来公主府,都是魏将军刻意交代守卫放水,这时对着他莫名有些心虚,低头摸了摸鼻子道:“无事,找小舅子聊几句。”

魏将军看着他发笑,其实他一想就明白,自家那三儿子就是看这姐夫不顺眼,以顾远萧的性子,必定是要来敲打几句。

他端起茶喝了口,笑容渐渐收起,总算说起要找他的正事:“你知不知道,最近信王同太子走的特别近?”

待顾远萧同双华坐上回侯府的马车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双华又被公主塞了只一丝杂质都不掺的白玉镯子,这时低头按着玉镯,想起母亲仍是满心的不舍。

顾远萧撩起窗前的布帘,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一直记得,那日信王同他的对谈,他说:“若是你愿意退让一步,顺水推舟让双华嫁给我,事情就会好办的多。”

那日之后,除了必要的宫宴,他再没同信王碰面过。大婚的请帖送到信王府,却被告知王爷出门云游,不知何日返京。

他同信王八岁时就相识,在大皇子身边伴读时,三人亲的如同兄弟一般。

可自从大皇子薨逝,他同信王之间,总像隔了些什么,因为他渐渐发觉,信王心里藏了许多图谋,他故意将这一切掩饰在放荡不羁的外表之下。

他想做的,恐怕并不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可这到底只是个模糊的猜测,顾远萧从不敢确定,也不想无凭无据去怀疑自己从小认识的兄弟。

而他们之间的第二个芥蒂,就是信王不管不顾要求娶双华。方才魏将军告诉他,自从皇帝赐婚之后,信王和太子便走的很近,然后皇帝以西北有贼寇窜乱为由,调走了他东岳营的两万兵士,然后便直接编入了西北军李家军,明眼人都看出,皇帝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削弱他的兵权。

顾远萧猜到皇帝会因为他们两家的联姻而忌惮,但是没想打,他会出手的这么快,这其中又是否有信王的作用。

长街上的叫卖声唤回他的思绪,往窗外看了眼,再拐一个弯,就能到侯府门前的小巷了。

他看了眼一直摸着镯子,闷闷不乐的双华,突然高声唤车夫将马车停下。

然后他迎着双华疑惑的目光,撩袍先走下去,再朝她伸手道:“这里离家不远了,咱们慢慢走回去。”

双华不明就里,可是对上哥哥含笑的眼眸,不知为何就将手放上去,任他牵着在,长街上缓缓而行。

彼时暮色四合,夕阳将青石板路染上层层金色,偶有孩童笑闹着从身边跑过,两旁的民舍顶袅袅冒出炊烟,仿佛悠长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市井画卷。

双华的手被哥哥紧紧攥着,看着两人交叠在一处的影子,不知为何胸口填满暖热,眼看侯府的灯笼就在不远处,轻声问道:“为何要走回去?”

顾远萧将她的手拉到身前,柔柔笑道:“我以前就想像这样,与你牵着手,堂堂正正走在人前,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真正的夫妻,恩爱绵长,永世不离。”

第85章

一连几日, 双华都会去邹氏院子里学着管帐。她心思本就聪慧, 又有方仲离教导在前, 哪怕邹氏再不情不愿,也能一点即通, 进步很是神速。

邹氏眼看着就要交出管家大权,五脏六腑都不爽利,再加上这几日天气骤变,先是染上风寒,然后便一病不起。

这一日,双华在祖母院子里陪她用了午膳,正准备回房看书时,见一个丫鬟捧着药碗往栖梅苑方向走。

于是叫住她问:“是送到太夫人那里的吗?”

那丫鬟忙点头, 说太夫人病情反复,今日特意让大夫换了新的药方,重煎了碗送去。

自从邹氏生病后, 就未让双华再去她那里问安, 名曰怕过了病气, 其实是想眼不见心不烦。

那丫鬟走远后, 双华想了想,婆婆的病看来不止风寒这么简单,她做媳妇儿的, 就算不在身边照料,也得去问候下病情。

于是回房去,让宝琴帮忙准备了些酸枣蜜饯, 想着婆婆成日要喝药汤,吃这些也能解解苦味。然后拎着食盒,没让宝琴跟着,独自往栖梅苑走过去。

可到了院子里,丫鬟告诉她,太夫人正在暖阁见客,让她等着让自己去通传。

双华想婆婆既然在见客,便觉得不必去打扰,让丫鬟不用管她,自己走到葡萄架下的廊椅上坐着,正低头用帕子掸着裤腿上的浮灰,突然听见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本想站起打声招呼,可却耳尖听见自己的名字,心头一动,便将身子往廊柱后藏了藏。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邹氏病得并没有她想象的重,只是脸色比以前白,肩上披着厚厚的裘衣,怀里还揣着暖炉,旁边陪着她的娘家妹妹郭姨妈。

两人边走边聊,双华正在踌躇要不要出去问候,突然听见郭姨妈大声道:“什么,还没有圆房”

邹氏脸一沉,伸手按着她的嘴,将人拉到葡萄架后,双华与她们隔了根柱子,对话听得不算句句清楚,但连猜带蒙也能拼凑完整。

邹氏拉着郭姨妈坐下,病怏怏的模样,道:“这种家丑,我也只说给你这娘家妹妹听,偏偏我那傻儿子,对她还是言听计从,让他往东不敢往西,连中馈都拱手交到她手上,也不知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郭姨妈眼珠一转,按住她的手道:“我说姐姐啊,这事你可千万不能马虎。她才刚进门,就有这种手段,可见之前的乖巧全是装的。她在侯府当养女的时候,你可没让她舒心过,如果是个大度的还好,万一她存了报复挑拨之心…啧啧,你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难得养的这么有出息,若他同你生分了,你后半生能还有什么仰仗啊!”

邹氏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身上凉,还是心更凉,叹了口气道:“可你方才说的,是不是也太急了点儿,他们才成亲几天啊,我这个做婆婆的就急着往府里塞人,于情于理都不合,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轻易饶过我!”

郭姨妈摇头道:“你这个脑子就是一根筋,谁让你直接塞了,正好你现在养病,我那侄女儿又刚好习得一手好医术,就说让她来照看你的病,慢慢再图后事。”

她见邹氏面色犹疑,继续道:“叶若虽说是个庶女,可她爹也是户部郎中,而且她是记在嫡母名下养的。最关键是,她同你那养女长得有五分相似,气质也是柔弱令人生怜,你不是说,远萧就喜欢这样的,到时候多叫他来你这边,两人接触的多了,何愁没有机会。”

那边邹氏似乎还是觉得不妥,又说了些什么,双华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倏地站起身,想要去怒斥郭姨妈无耻,转念想着婆婆的病,况且自己这听墙角也不够理直气壮,只得暂时将这口气咽下。

她趁那两人还在对谈,重走回前院,正想将食盒递给丫鬟,想了想又缩回来,从怀里掏出碎银塞过去嘱咐道:“莫要让太夫人知道我来过了。”

那丫鬟十分莫名,可还是点头应下,然后看夫人拎着食盒气鼓鼓地离开。

宝琴见夫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准备好的东西也没送过去,虽是好奇,却并没有多问,只是给她倒热水洗手,等回来时,发现夫人鼓着腮帮,将那些蜜饯一把把往嘴里塞,用力嚼几下再愤愤咽下去。

她忍住笑倒了杯茶递过去:“夫人可别噎着了。”

双华喝了口茶,抬眸看过去,想了又想,示意宝琴坐下,靠过去小声问道:“你平时人缘最好,消息也灵通,你可知道…”她顿了顿,艰难问出口:“那些勋贵人家娶了正室以后,是不是都会被外人塞些莺莺燕燕进去。”

“那是自然。”宝琴煞有介事地回道:“这些勋贵士族最重要的就是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更何况,越是有声望、有权势的,惦记着的人就越多。就拿咱们侯爷来说,若是能有人家塞个姑娘进来,再怀个儿子,往后整个家族都能跟着鸡犬升天,你说他们是不是得挖空心思往侯府送人。”

她说得有些忘形,看见夫人的脸色才发现失言,连忙挤出个笑容道:“哎呀,这是奴婢瞎说的,随口举的例子。侯爷对夫人一心一意,疼爱若此,怎么会任由那些人作妖。”

双华托着腮叹了口气,她其实相信哥哥曾经的承诺,也相信哥哥的人品。

但内心总有些自卑冒出来,如果真像婆婆说的,哥哥所迷恋的,其实是那种拯救弱女子的男儿气概,当比她更值得怜惜的人出现,他会不会动心呢。

她想到这种可能就难受的不行,这时又听宝琴道:“其实啊,要斗这种狐狸精也不难,无非是凭借拿捏自己相公的手段。”她见双华仍是满脸的懵懂,又凑近些,压着声道:“就是…床笫之间那些事嘛,如果夫人日日把他缠紧榨干,哪还有精力对付外面的小妖精。”

双华瞪眼看她,终是憋出声笑来,手指往她额上一点道:“你小姑娘家家的,哪学来的这些词!”

宝琴摸着额头,脸也有点红,嘟囔着道:“还不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同我说的。”

双华又笑了她几句,然后才开始烦恼。若真像郭姨妈所说的,只怕马上就会把那个什么初薇给送过来。可她连开始一步都没迈出,该怎么做才能榨干他呢。

顾远萧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府时又过了晚膳时间。

他匆匆走回住院,推开卧室门时,一眼就看见妻子正弯着腰,专心致志在床上翻找着什么,旁边站着的宝琴看见他正想问安,他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先出去。

双华将枕头被褥全都翻开,皱着眉想了想,准备再去外间的柜子里找,谁知转身就撞上哥哥结实的胸膛,被他抱了个满怀。

顾远萧低头在她额上蹭了蹭,问:“找什么呢?”

双华支吾一阵,厚着脸皮问:“我的书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顾远萧正想问什么书,突然明白过来,抱着她往床上一坐,故意装作不懂道:“要找什么书?怎么找到房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