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叹一声,似是十分惋惜地对那孺人道:“怎么办呢?你犯了错,本来罚到长宁侯府去做个侍婢也就罢了,可长宁侯不愿收你,那便只得罚你去慎刑司了。”

王孺人一听,吓得转身去抱他的腿,凄声哭喊道:“殿下,是妾做错了,请殿下留妾一条活路吧。”

太子将腿嫌恶地一收,随即往顾远萧那边一指道:“你要求,就去求长宁侯,他若收了你,就能救你。”

顾远萧捏起拳,未想到太子竟会用如此阴招,可王孺人已经跪走过来,伏在他面前哭求道:“求侯爷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吧,妾做牛做马也会好好伺候您。”

见顾远萧面色铁青,迟迟未发一语,那女子哭声渐转凄厉绝望,太子眼角一斜,啧啧两声道:“长宁侯可真够狠心的,如花似玉的女子,你舍得就这么将她推入火坑。”

顾远萧冷笑一声道:“殿下若心疼,又何必执意为难臣。”

太子面容阴沉下来,随即用无辜的语气道:“我好心送顾家哥哥娇妾美婢,怎能叫做为难。”

顾远萧一怔,他还记得,以前他在宫中陪大皇子伴读,偶尔会同他一起去探望他多病孤僻的皇弟,那时他还不过五岁,还是小孩子心性,心心念念想同他们一起玩耍,可走上几步路就会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拉着他的袖子,目光忽闪地道:“顾家哥哥,你牵着我走好不好。”

他心中突然一软,那时的太子还那般小,那般依赖他。

可后来大皇子病逝,自己袭爵出征,领官职入兵部,再见时,那个怯弱的男孩已经长成孱弱少年,却变得格外的敏感阴鸷,令人摸不透,也再难亲近。

这时太子将目光斜过来,半带着玩笑道:“孤记得,当初父皇为你赐婚,你也是如此不乐意。看来长宁侯如今权势滔天,也不用再费心思揣测上意,可以肆意妄为了。”

顾远萧倏地站起:“殿下若对臣不满,大可当面同臣说,无需累及他人。”

他语声铮铮,颇有当初同皇兄一起教训他时的架势,倒令太子震了震,随即恼羞成怒道:“人我放这儿了,你要是不要,若是不要,便直接杖毙了罢。”

王孺人一听见杖毙两个字,本就已经吓得肝胆俱裂,这时倒抽一口气,竟是哭得晕死过去。

顾远萧冷冷一笑道:“臣答应过妻子,绝不会再收妾婢,所以太子的好意臣不能领。”他见太子气得坐起猛咳几声,摇摇头继续道:“她是东宫的人,太子要作何处置,臣绝不敢干涉。可是太子应该知道,陛下向来是仁厚明君,若是储君殿内,竟发生孺人随意被杖毙之事,再被文臣参奏,殿下准备如何向陛下解释呢?”

太子冷笑着道:“你以为孤会怕吗?”

“殿下不怕,陛下却怕。因为这江山迟早会交到殿下手上,天下之重,重不过民心,殿下真要因为任性,而将陛下几十年苦心建立起的民心,就此摧毁吗?”

太子身子微微发抖,他如何不知,顾远萧这番话,已经算是发自肺腑地劝谏,尽的是臣子义务,他若不当自己是储君,根本无需如此冒进。

自己若继续为难他,实在显得太过小气,可他还是觉得心有不甘,眼角瞅着瘫软在地上的女子,吩咐外面的守着的内侍进来道:“把她拖下去,过两天逐出宫去。”

然后抱着手炉站起道:“孤今日请长宁侯过来,是有一本兵书,实在不得其解,想请长宁侯留在东宫,好好教一教我。”

顾远萧微微蹙眉,边跟着他走边道:“不知需要留多久,可否让臣派人回侯府报个平安。”

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长宁侯可是怕孤要害你?”

见顾远萧连忙摇头,太子便笑了笑道:“那就行了,你尽管安心留在这里,嫂嫂知道你留在东宫,自然不会再担心,也不必多派人过去了。”

顾远萧还想再坚持,太子却已经不发一言,打定主意要将他留下来。

顾远萧摇了摇头,吐出口气想,幸好他来东宫前,已经派了暗卫出去,给双华送了个消息,告诉她无论出了什么事,一定要留在侯府里,除非是自己再送信回来。

他怕的倒不是太子,太子就算对他再多不满,也不敢在东宫对他怎么样。他怕的是有人浑水摸鱼,趁机使些什么心思。

尤其是,他一直防着的那个人。

转眼到了晚上,双华同祖母、邹氏坐在一处,明明心中焦急,还得安慰两位长辈:“远萧在被太子叫走前,曾派人送信出来,说他会随即应变,让我们一定不要担心,他必定会平安回来。”

可邹氏越想越害怕,握着老太太的手,颤声道:“可到现在已经整整四个时辰了,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今晚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老太太虽也十分不安,却还是正色劝慰道:“萧儿也不是未经过事的人,不至于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把心放回肚子里,等他回来就是。”

双华也跟着劝慰几句,可心里哪里放心的下。偏偏公主同魏将军去了南方的别苑赞住,也不知什么时候回京,现在连个打听消息的人都没。

双华走出花厅时,天已经全黑了,树梢上寒鸦声声啼叫,她拢紧了斗篷,莫名打了个冷碜。

回房时,宝琴递过来一封信道:“方才有人送来的,看样子好像是个小黄门,奴婢不敢大意,赶紧交给夫人。”

双华心头一跳,莫非是哥哥差人来报信,连忙让宝琴先出去关好门,再将信打开,谁知竟看见里面写着:“云霆有难,速来找本王。”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信”字。

她捏着纸笺皱起眉头,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好,思索许久,终于决定将那封信烧掉,然后脱衣上床,告诫自己谨记哥哥的嘱咐,千万莫怕的乱了阵脚。

她这一整晚都睁着眼,听到外间的小小动静,都会跳起来听是不是哥哥回来了。

可直到晨光亮起,顾远萧还是没有半点音讯,侯府众人连早饭都吃不下,只等着邹氏去找嫁进冯府的顾双娥打听消息。

“冯家是皇后娘家,若是有什么风声,他们必定会提前知道。”

老太太整晚也没睡好,这时握着双华的手继续安抚道:“放心吧,等你婆婆回来,自然会带来消息。”

谁知邹氏一直没回来,倒是陪顾双娥出嫁的大丫鬟匆忙回了侯府,急得带着哭腔道:“太夫人也不知怎么了,听见冯家从宫里传的话,就突然昏过去,现在小姐急得直哭,派我先来送个信。”

老太太一听,也捂着胸口脸色发白,莫非,真是凶多吉少。

双华倏地站起,攥着帕子左右走了两圈,看着祖母已经吓得泪都落下来,终是下了决心,走过去对祖母道:“祖母莫要着急,我还有办法。”

老太太抬起泪眼,问道:“公主和魏将军都不在京中,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双华想着昨晚收到的那封信,犹豫一番,终是下定决心道:“总之祖母先回房歇息,其他交给我就是。”

好不容易将祖母送回房哄着睡下,她走回卧房,将宝琴拉到身边,小声交代道:“帮我准备斗篷和马车,我要出府去。”

第96章

马车停在冯府的门楣外, 双华裹着黑色斗篷探出头看了眼, 然后吩咐随身带的丫鬟去找人送拜帖。

外人的传话毕竟不准, 她得去把婆婆给接回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双娥将她领进门时, 眼下还带着泪痕,冯博文始终默默陪在一旁,偶尔搂过妻子的肩,低头轻声安抚她几句。

邹氏这时已经醒了,正喝着参茶,双华同双娥就坐在她面前,听冯博文道:“来传信的,是在宫中的一个亲信, 据他所言,陛下昨晚身体抱恙,准备移驾去华清宫休养, 将朝中诸事全交给了东宫做主。”他顿了顿, 压低声音道:“而东宫对长宁侯一向忌惮, 这次硬将他留在东宫, 里面一点风声都没。今早就有传闻出来,只怕,是要逼他交出手中金吾卫的兵权。”

邹氏握着茶盏的手开始抖, 顾双娥生怕她又受刺激,忙搂住母亲的肩,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

双华也听得背脊发凉, 她虽不懂朝中之事,但也明白长宁侯被留在东宫两日,陛下却根本不过问,这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可哥哥又怎么会乖乖交出所有兵权,到时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在一片混乱中,她想起哥哥派人送回来的最后一句话,于是站起对姐夫道了声谢,冯博文也是机敏之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顾双娥的肩,便走出房去。

双华朝邹氏倾身过去道:“现在所有的事,都不过是听,谁也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咱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她深吸口气道:“婆婆先同我回去,云霆在被带进东宫前,曾派暗卫传话给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让我们留在侯府里等他。越是风声鹤唳之时,越是难辨真伪,既然如此,宁愿按兵不动,除非是云霆亲口传出的消息,其余的,我都不愿信。”

邹氏怔怔看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褪去了唯唯诺诺,显出沉稳的主母风范,于是她将杯盏放下,理了理鬓发道:“好,咱们回府去。”

顾双娥想了想道:“我同你们一起回去吧,不然我也安心不了,顺便也照顾下母亲。”

她出门让丫鬟给她收拾箱笼,又同冯博文一起向公婆说明要去娘家住几天,冯家十分喜欢这个儿媳,体谅她担心哥哥的心,便安排了马车将她和邹氏一同送回侯府。

双华走回侯府的马车旁,正要上车,脑中却是一阵晕眩,宝琴吓得连忙将她扶住,然后担心地道:“夫人昨晚整晚未睡,现在又这样奔波,可千万小心身子啊。”

双华冲她摆了摆手,强自镇定下心神,被扶着上了车,直到车帘被放下,她才放任自己往后靠去,颤颤阖上眼,压抑那股浓浓的泪意。

其实她怎么可能不害怕,不慌张呢,可她现在是侯府主母,哥哥不在,她就必须将侯府撑起来,有太多的事,容不得她去哭去无助。

她实在疲惫至极,被车厢摇晃着脑中渐沉,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马车好像停了,本以为到了侯府,抬起手想让宝琴扶她下去,却听见旁边的宝琴警惕地喊:“是谁?”

她倏地惊醒,听见外面有人道:“信王爷说,恰好撞见侯府的马车,想请夫人下车一见。”

双华攥着手腕,逼自己冷静下来:这世上哪有什么恰好之事,信王特意等在这里,到底是何意图。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于是吩咐宝琴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有什么事,随时听我吩咐。”

然后她穿好斗篷走下车,被那随从领着走到一处石坊后。算起来,她已经有大约半年未见过信王,可他好像并没有变,仍是那般招摇放浪,只是面容稍显憔悴,手握一把骨瓷折扇,挑起桃花眼看她,十分唏嘘地道:“双华妹妹许久未见,竟是越发动人了。”

双华立即板起脸道:“若王爷还将云霆当作兄弟,就应该唤我一声嫂嫂。”

信王看着她有些失神,随即笑了笑道:“我还未甘心让你嫁给他,又怎会甘心喊你嫂嫂。”

双华皱眉,并不想同他纠缠这件事,:“王爷派人送信到侯府,又特意引我相见,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信王轻摇折扇道:“你可听到风声,东宫这次将云霆囚禁起来,想要的,是他手上的兵权。”

双华手指一抖,强自镇定道:“这些话无凭无据,也不知传话之人是安着什么心思,当不得真。”

信王挑眉道:“那你可知道,本王与太子交情甚好,若是由我出面去劝,也许…他能卖我这个面子。”

双华眼眸燃起光亮,随即又生出防备,试探地道:“那不知王爷可否看在和云霆相知一场,帮他跑这一趟。”

信王却摇头道:“只怕,云霆并不愿承本王这份情。”他微微一笑,折扇往她肩上一搭道:“双华妹妹,你却可以。”

他见双华露出疑惑表情,身子往前压,用折扇去挑她的发髻道:“若你愿意好好求一求本王,本王就帮你去走一趟。”

他将这个“求”字咬的格外暧昧,惊得双华猛往后退,随即捏起拳道:“双华敬王爷是至情至性之人,相信你与云霆多年的交情,才会放心来见你。只是未想到王爷竟会落井下石,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王爷若不愿就算了,我也该回府去了。”

说完她生怕信王再动手动脚,拢紧斗篷,脚步匆匆就往回走,却听见信王在背后用饱含涩意的语气道:“你可知道,在你们婚事定下的那一日,我足足醉了一整晚,后来便逃出了京城,因为我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见你们的喜讯。”

双华只当没听见,加快步子飞奔出去,信王却看着不远处闪过的一个黑影,凉凉勾起唇角。

等到双华坐马车回府时,首先听到的,就是顾远萧已经回府的消息。

她满心的担忧立即变成了狂喜,正提着裙摆想跑去见他,想了想又转头问宝琴:“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憔悴。”

宝琴笑着道:“夫人怎么样都好看。”

双华这才笑出来,她不在意好不好看,但不想哥哥看出她的忧虑,无端端为自己操心。

一路小跑到花厅时,顾远萧正在陪祖母和邹氏说话,双华只得按着乱跳的心规矩地走过去,偷偷抬眸瞥一眼,哥哥看起来仍是神采奕奕,一点也不想受了苦的模样,总算放下心中大石,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那边祖母还在夸赞她临危不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邹氏,都破天荒为她说了几句好话。

顾远萧倾身过去,冲她笑了笑道:“你做的很好。”

双华也跟着笑起来,可很快就发觉,哥哥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以往那般炽热,好像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她怀着这个奇怪的念头,陪着祖母她们一起用完了饭,同哥哥回了卧房,实在按捺不住,从背后将他抱住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远萧深吸口气,沉声问:“你今日,是不是见了信王?”

双华心头一慌,歪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完差点把舌头咬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见他的,是他在路上拦了侯府的车,我想他也许会知道你的事,就下车同他说了几句话…”

她生怕哥哥误会自己,着急、委屈、再加上从未敢露出的恐惧混在一处,眼泪吧嗒往下落,顾远萧心疼地摇头,,又将她搂进怀里道:“我只是问一句,何须怕成这副模样。”

双华在他怀里可怜兮兮:“你不知道,这两日我有多担心你,可你一回来,就问我同信王相见的事。”

顾远萧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我派人传出消息,说让你好好呆在府里,就是怕他会趁虚而入,我不想你见他,不是因为不信你,是怕你会受他蛊惑,被他利用。”

他想着当时听见暗卫回报的心情,想着信王同她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难掩妒意,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道:“可你偏偏还是要同他见面,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双华想了想:哥哥原来是吃醋了,于是抬头软声道:“那就打我手心好不好。我记得八岁的时候,爹爹让哥哥检查我的课业,我背书背不出,哥哥就曾打过我的手心,说让我长记性。”

她故意把语气说的楚楚可怜,知道哥哥必定不舍得打她,果然,顾远萧眼眸微沉,用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她,手滑到她腰上道:“你都这般大了,自然不能再打手心。”

双华正要偷笑得逞,却听他低头压在耳边,用气声道:“不过,可以打些别的地方…”

顾远萧轻轻勾起唇角,生怕人给吓跑了,将她搂紧一些,手指沿着背脊往下滑,摩挲着圆翘的弧度,语气越发暧昧道:“这里。”

双华怔怔瞪着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用…用什么打?”

顾远萧手上用了把力:“自然是用手。”

双华总算明白过来,脸腾地红了,连忙往外扭动着道:“不要,你方才还说我不是小孩子,哪有被打那里的道理!”

顾远萧将她牢牢按住,“是你自己说的要认罚。”

双华一阵无语,她哪知道这人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早知道就不同他撒娇卖乖了,忙用手抵住他求道:“那罚别的好不好。”

可顾远萧素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也不再多言,直接将她抱住往床上一放,双华努力压住腰带,可她那点力气那反抗的了,被翻了个身,听着悉悉索索扯下布料的声音,最后认命地听他在耳边吐着气道:“放心,不让你疼。”

然后他抬手轻轻往下一拍,逼的双华“哼哼”两声,随即羞耻地捂住脸,确实不疼,倒是有些麻…

可这还没完,顾远萧又打了两下,道“告诉哥哥,以后还同不同他单独见面?”

双华快哭出来,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乖乖道:“不见,再也不见了。”

顾远萧这才满意,手掌上下抚了抚,慢条斯理脱下外袍道:“乖,刚才是罚,下面…就是奖。”

双华在心中诅咒了他许多遍,最后被折腾的不行,索性哭着骂出声,可顾远萧心里憋着气,比以往那次都狠,最后她连骂的力气都没了,趴在他胸口大口喘气,迷糊间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祖母告诉我,你昨晚整晚没睡。”

双华皱起鼻子,愤愤在他脖子上咬了口,哑声道:“那你还这么欺负我。”

顾远萧摸着她的头发,承诺般地道:“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

双华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不怕担心,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等你,一直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尽力了…

还是解释几句吧,信王的筹谋在后面,这里就是想给他们添点堵,没啥智商上线下线的,作者就想写个甜文,放松点看吧。

另外,因为内容全部改了,为了怕后面的读者混乱,我会把昨天的评论删掉,抱歉了。

第97章

转眼到了腊月, 刚过完初一, 双华便病倒了。

起初以为是年关时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宜, 太过劳累,日日都想昏睡, 直到后来饭都吃不下去,顾远萧坚持不让她再做任何事,又专程请来大夫给她调理身子,谁知那大夫为双华诊脉后,笑得眼尾都皱起,连声恭喜道:“夫人是有了身孕。”

恰逢辞旧迎新之时,街道上、宅院里…张灯结彩、笙歌鼎沸,人人脸上都带着新年的喜庆, 这个孩子也为侯府更添了份喜气,好像连檐下的红灯笼都更亮上几分。

公主听见这个消息,特地来了趟侯府, 想将双华接回公主府休养, 理由也十分充足:这京城里除了皇宫, 还有比公主府药材补品更齐全的地方吗?

顾远萧自然是不愿, 护犊一般将媳妇搂进怀里,语气不善地道:“公主莫非是看不上我侯府,只要双华想要的, 我都能给她买回来。”

公主十分不屑的模样:“公主府的药材,可是我夫君这些年,从关内关外搜罗回来的, 还有不少独有稀罕之物,哪里是你想买就买的到。”

顾远萧被她激到,道:“公主若不放心,可以开一份清单,只要公主府有的,我自有法子弄回啦。”

双华无奈地将他的衣袖一扯,小声道:“无需如此铺张!”

顾远萧按住她的手道:“你初次有孕,自然要好好养着,哪怕要天山雪莲我也给你找回来,何需在乎什么开销。”

可双华现在是管帐之人,虽然侯府的产业几辈子也用不完,但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乱用,还是觉得肉疼,连忙瞪了眼自己败家的夫君,又对公主道:“女儿在侯府住的很好,等胎相稳定了,再回府去陪娘亲住几日好吗?”

公主撇撇嘴,她也知道从人家手里抢媳妇不好,可太想亲自照顾怀孕的女儿,告诉她孕中的诸多禁忌,陪她度过难熬的孕吐,谁叫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最后,还是魏将军解围道:“婉婉是不是忘了,你答应我过了十五,就再去晋南玩一圈,好好住上段时间。双华现在是顾家千娇万宠的媳妇儿,又怀了身孕,远萧自然会照顾好她,你就莫要操心了。”

公主这才想起对夫君的承诺,但那时她还不知女儿有孕,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双华明白公主想弥补这些年缺失的,来自母亲的照拂,心中感慨,便坐在公主身边,靠在她肩上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养胎,不想让母亲担忧。

顾远萧见她们母女情深,好似怎么也说不完,便笑着对魏将军道:“魏将军难得来侯府,陪我去喝上一杯如何?”

魏敬亭看出他有话同自己说,便点头随他走到暖阁,顾远萧让小厮上了壶热酒,斟满一杯推过去道:“魏将军可想好了,真的要挂印卸甲,放下你一手带出的魏家军?”

魏敬亭将酒杯放在唇边,笑了笑道:“我和公主这次去江南走了一趟,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我看着那些市井城郭、烟柳画桥,突然发觉,这十几年来,我只是往返于京城和边关,都无暇看一看这秀丽的江山与美景。所以回京后,我才做出这个决定,幸而公主也支持我,她本就是爱玩爱闹之人,如今认回了女儿,再也无心事牵绊,我不该让她一直困在京城。”

他顿了顿,将酒液咽下道:“正好,也遂了今上的意,如今边关平稳,百姓安康,再无外族流民之扰,他也不必费心忌惮我手上的重兵。”

顾远萧神色一肃,朝他敬酒道:“大越能有今天,多亏了将军浴血征战,杀退外敌,魏将军愿功成身退,舍去一身功勋,云霆敬佩至极。”

魏将军笑道:“不光是我,还有你的功劳。”他倾身与他碰杯,道:“我卸甲之后,可就全靠你了。”

他多喝了几杯,将酒杯放下,语气多了些凝重道:“云霆,我与你父亲是挚交,如今也算是你的半个岳丈,所以,想对你说几句真心话。你应该知道,陛下自那次病倒,至今都未上朝过,现在朝野内外风声鹤唳,东宫那边也一直在准备,这天…说变可就要变了…”

顾远萧想起皇帝的病,心头也多了几分忧虑,除了为政事,更是担心皇帝会熬不住。这些年来,他是真心将今上当作敬重的长辈来看。

魏敬亭又道:“从你和双华成亲以来,陛下一直在有意削减我手上的兵权,他对你有从小看大的情意,所以暂时还没动你。但太子却不一样,他生性多疑,本来就嫉妒陛下对你看重,上次将你关在东宫,又放出要收走禁军兵权的消息,弄得外面猜测连连,你应该也明白,这其实就是一种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