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卫瞻刚刚的体贴顿时消失不见。他捏着霍澜音的手腕,大步朝土炕走去。霍澜音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在布置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走得跌跌撞撞。

卫瞻将霍澜音拉到土炕上,霍澜音刚在炕边坐下,就被卫瞻压着肩膀推倒在土炕上,压在她身上。

霍澜音懵了,完全不知道卫瞻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再乱叫一遍。”卫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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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第37章

乱叫?

这是觉得她没有资格这样喊他。

也是,他是太子爷, 就算是将来的太子妃也不会这样喊他。

犹豫在霍澜音心里一闪而过, 她摸索着抬起手, 抓住卫瞻的衣襟, 慢吞吞地一路向上,双手软软勾住卫瞻的脖子。

她笑,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像一只勾引人的小狐狸。

“相公, 相公,相公, 相公,相公……”

一声又一声,绵绵软软。

卫瞻眯起眼睛来, 沉声道:“乱叫是要受罚的。”

“相……”

戛然而止。

霍澜音的唇还微微张着,后一个字却没有喊出来。她微张的檀口慢慢合上, 又轻轻抿了下唇,继而又重新弯起唇角妩媚笑起。即使红绸蒙住她那双勾人的眼睛,也挡不住流转而出的万千风情。

她勾着卫瞻脖子的手向上移,动作缓慢地解开了卫瞻的面具, 捧起他的脸。然后她缓缓抬头, 亲了亲卫瞻的唇角。

“相公……”甜软的声线仿若细语呢喃。

在卫瞻将要开口的前一刻,她又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卫瞻的唇。她悠悠轻叹,微笑着说:“晓得不合规矩,晓得没有资格。全当音音任性一回, 日后再也不敢了……”

卫瞻缓缓舔唇。这个女人的唇舌气息都是香的,淤泥根本掩不住。

他抓住霍澜音的手腕,将她温柔捧着他脸的手放下,冷着脸说:“音音,孤说过你勾引的技巧拙劣。过去这么久,还是没有多大长进,真是让孤失望透顶。”

霍澜音心里微惊,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卫瞻捏着霍澜音的下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说:“小泥人儿,只靠美色永远拿不走一个男人的心。”

霍澜音心里顿时松了那口气,甚至有一丝窃喜。

卫瞻以为她要他的心?不不不,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爱上我。只要相信我没脸没皮地深爱着你,您继续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养个玩意儿的态度对我就好。就很好很好了。

情债难还,她和卫瞻无冤无仇,可不想害他欠他。她只要他的信任他的松懈,还有短暂的保护,就足够足够了。

卫瞻的态度让霍澜音觉得她的逃走大计又近了一步。如果眼睛能早点好起来的话……

霍澜音心里百转千回,不过是瞬息间罢了。

她想做出失落难过的样子,可是蒙住了眼睛,实在是难做表情。而且她现在心情很好,有点哭不出来,热泪染湿红绸的戏码现在实在是难为她。

霍澜音退而求其次,抿着唇去推卫瞻。自然是推不动的,她无力地放开手,偏过脸去,整个人安静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反正她现在衣服下涂着一层泥,卫瞻不会动她。

……更何况动她也没什么,她早没了最初的抵触,甚至有时候也能体会到小册子里说的那句“初时怕些,后来回味却觉妙不可及”。

“咚咚咚。”莺时在外面叩门,“姑娘,风寒药给您煮好了。”

卫瞻低头看着他的小泥人儿,想起她还病着。遂松了手起身。

“进来。”

莺时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卫瞻大大咧咧坐在土炕边,正在系面具后面的带子。而霍澜音,她撑着刚刚坐起来。

莺时不敢乱看,赶忙将药递给霍澜音,说道:“江太傅说才刚染上风寒,尽早喝药不会碍事的。江太傅还说晚上要多盖两层被子,千万不能冷着了。”

因为卫瞻在屋子里,莺时有些畏惧,声音小小的叮嘱着。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注意着卫瞻的态度。分明他戴着面具,可莺时还是感觉到了卫瞻的不耐烦。她也不敢多陪霍澜音,等霍澜音将整碗风寒药都喝光,她便拿着空碗匆匆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莺时不由在想:大殿下这么可怕,姑娘要天天面对大殿下真是好可怜哦!真希望赶紧来个天神救姑娘于水深火热才好。

莺时一走,卫瞻暴躁地摔了面具。

——因为药的臭味儿。

霍澜音不去招惹他,安安静静地摸索着去铺被子。她惜命得很,把莺时带的话记得牢牢的,今晚不能着凉,得盖两层被子发汗。

卫瞻上了炕,拎住霍澜音的后衣领,将她从土炕里侧拎到近处,一脸嫌弃:“霍澜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有多丑?”

原先,霍澜音体香还可以中和药的臭味儿,如今淤泥遮住了她身子原本的香,再也没有东西去遮药味儿。偏偏玉克县这样的小地方寻来的草药也都不算上等,药的味道也更重一些。

霍澜音不懂卫瞻为何对草药的味道这么敏感,她也不想去弄懂。

她乖乖地抱紧被子,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小声说:“那、那我今天晚上睡在地上好了。”

卫瞻板着脸:“夜里会有老鼠在地面乱窜。”

霍澜音吓得缩了缩肩,越发将自己的身子缩进被子里,又说:“那我今晚去隔壁林嬷嬷和莺时的屋子挤一挤。”

卫瞻继续黑脸:“咱们可是在扮演恩爱夫妻。”

霍澜音怯生生地仰起脸,朝向卫瞻的方向。

隔着红绸,卫瞻指腹捻了捻霍澜音的眼角。眼前浮现霍澜音眼泪欲落不落的委屈样子。

卫瞻松了手,朝后躺去。睡觉。

霍澜音侧耳听了又听,听不到卫瞻的响动。她摸索着去整理被褥。躺下来后,去扯两层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到底是什么都看不清,动作显得十分笨拙。磨蹭了好半天,她才将身子缩进两层被子里,连头都一并给蒙住。

卫瞻欣赏了半天小泥人摸着黑把自己当成蛹一样裹起来的操作,他将自己身上的那层被子扔到霍澜音的身上,然后把霍澜音连人带被子拉进怀里。大长腿一搭,搭在霍澜音的腿上。

有三层被子裹着,总能裹住药臭味儿吧?

哎,还是臭。

凑合睡吧。累。

大概是风寒药的缘故,霍澜音第二日醒来已经过了中午。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红红的。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患上了雪盲症。她撑着土炕坐起来,犹豫了一下,解开蒙着眼睛的红绸布。

做了番心理准备,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灰漆漆的,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大片不同色块的影子。想象当中的睡一觉醒来就会痊愈并没有出现。

虽然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霍澜音还是难免觉得失落。

隐约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霍澜音听出莺时的声音,还有王大娘的声音。她重新将红绸蒙上眼睛,才推开窗户,轻声喊:“莺时?”

“哎!姑……夫人醒了!”莺时赶忙起来。

王大娘笑着说:“哎呦喂,你这丫鬟可真不会看眼色。人家恩爱小夫妻,哪里用你进去帮忙?这是小娘子脸皮薄,想喊自己的男人不好意思呦!帮你家夫人穿衣洗脸的事儿自有他男人来做,你这丫鬟去打打水、端端饭才是正经!”

莺时被说懵了。她当然记得眼下一行人撒了谎,她无措地望向霍澜音,可是霍澜音的眼睛看不见,哪里能给她什么眼色指使。

“去罢。”卫瞻开口。

莺时更懵了。去哪儿了?

小豆子轻咳了一声,笑嘻嘻地说:“莺时你去打水,我去端饭!”

“哦……哦!”莺时赶紧应了一声,又看了霍澜音一眼,才脚步匆匆地去打洗脸水。

“看来昨夜娘子睡得不错。”卫瞻走进房中,弯下腰来,摸了摸霍澜音的头。

霍澜音一怔,被卫瞻这一声“娘子”叫得毛骨悚然。

莺时端着热水进来,卫瞻捞出浸在水中的帕子,看着霍澜音,慢条斯理地拧干帕子上的水。他扯开蒙着霍澜音眼睛的红绸,给她擦脸。

……霍澜音觉得脸有点疼。

卫瞻立在炕前,即使是给霍澜音洗脸,也站得笔直,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样子。他忽然弯腰,凑近霍澜音的脸,说:“娘子,你有眼屎。”

霍澜音一怔,忽然就红了脸。

卫瞻面具后的唇角轻轻扯出一丝笑,他站直身体,顺手将窗户关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瞥了一眼莺时:“出去。”

他将莺时赶了出去,才伸手去脱霍澜音的衣服,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霍澜音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露出里面涂了泥的身子。她身上大片的泥已经皲裂,看得卫瞻皱了眉。

“真丑。”他说。

霍澜音刚想说话,卫瞻将她拎了起来,去扯她的裙子。霍澜音沉默起来,不吭声了,任由卫瞻给她脱衣服,穿衣服。

穿戴整齐,霍澜音扶着卫瞻的手臂走出小房间,去厅中吃饭。农家小院,屋子都很小,里面除了一张土炕和一个小柜子,并没有能吃饭的桌子。她睡到这个时候,的确饿得很。

“饿了吧?快吃些东西!都是些农家的饭菜,你可别吃不惯。”王大娘十分热心。

“还没有吃闻着就很香,味道一定很好。”霍澜音又一次次道谢,才接过莺时递过来的筷子。

卫瞻夺过筷子,缓缓说道:“娘子眼睛受了伤,当然是要为夫喂你才行。”

“还是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我可以。”霍澜音摸着去抢回筷子。

“不成,不成。这是为夫应该做的。”卫瞻语气很慢,也听不出情绪。

王大娘掩嘴笑,觉得小两口真恩爱!

霍澜音却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卫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不是因为她乱叫还发了脾气?

每当卫瞻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听不出情绪的话,霍澜音都觉得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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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第38章

霍澜音怀疑卫瞻会故意喂她吃些她不吃的东西,怀疑他会故意欺负她看不见, 弄脏她的唇角和脸颊。还怀疑……

她一边默默一口一口吃着卫瞻喂过来的东西, 一边在心里怀疑了好多种被卫瞻欺负的方式。

直到卫瞻开口说:“娘子, 还没饱吗?再吃可要撑着了。”

霍澜音愣了一下, 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吃了不少东西。

卫瞻将最后一口粥喂进霍澜音的嘴里,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声低语:“少吃些罢。吃撑了, 为夫还要扶娘子去茅房,给你擦屎擦尿。”

“咳咳咳咳……”霍澜音剧烈地咳嗦, 被口中还没有咽下去的那口粥呛到了。

“哎呦喂,这是说了什么悄悄话,小娘子都不好意思了!”王大娘捂着嘴笑。

霍澜音真想堵了王大娘的嘴!

卫瞻慢悠悠地去拍霍澜音的背, 给她顺气。

林嬷嬷走进来,扫了一眼屋中情景, 说:“江郎中在隔壁等着给小娘子瞧眼睛。”

听了林嬷嬷的话,霍澜音连莺时递过来的温水也没喝,作势就要起来。现在没有什么比她的这双眼睛更重要。

然后霍澜音就听见王大娘又笑了。王大娘一笑,霍澜音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儿。

霍澜音正这般想着, 已经被卫瞻抱了起来, 抱着往外走。

王大娘还在后面笑:“哎呦喂,这小两口感情可真是好!这小娘子好福气,男人疼着宠着,一时也分不开!舍不得呦!”

霍澜音尴尬得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王大娘还在念叨:“诶?这地上怎么这么多的泥?我记得早上扫过了啊……难道忘了这一块?那也不至于这么多泥……二柱子!赶紧过来扫地!”

霍澜音悄悄捏紧自己的袖子, 想得到那些泥是从她身上掉下去的。事实上,那些泥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舒服。昨天还只是觉得闷热,今天甚至觉得有些痒和刺痛。

隔壁房中,江太傅正在整理药匣里的药材,猛地见到卫瞻直接将霍澜音抱进来,不由愣了一下。

这……让他们演一对患难小夫妻,演得也太像了吧?这都快连体婴了。

卫瞻把霍澜音放在椅子上。

“夫人眼睛可觉得疼?”江太傅询问。

“有一点,但不是一直疼。”

江太傅点了点头,说:“睁开眼睛,我看看。”

红绸解下来,霍澜音适应着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大块的阴影色块,甚至连色块的颜□□分也没有睡醒时清楚。

江太傅给霍澜音检查了眼睛,立刻在原本写好的药方上,又添改了一番,交给奚海生出去买药。

“江太傅,我的眼睛什么时候可以好?”霍澜音急急问。她心里不可能不急。

“夫人不要着急。这雪盲症不是一副药即可药到病除的症疾,先喝几服药看看。若是仍没有恢复,再施针调理。这几日夫人千万注意眼睛,一定要避着强光。更是不要再看大片的白色。”

“有劳江太傅了。”霍澜音温声道谢。

她心里闷闷的,有着很强的不安全感。

纵使卫瞻口气随意地说过会护着她,可是身份的巨大差异,让她并不信卫瞻的话。兴许眼下他对她有兴趣会带着她,而明日后日哪一日不小心惹了他,他就会把她丢在半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和十三岁的莺时……

霍澜音心里越来越闷。

喝过药,霍澜音坐在小院子的角落,有着凉风吹在身上。她以前很怕冷,如今倒是喜欢凉风灌满襟,可以让人变得清醒。

莺时小跑着过来,拿着毛茸茸的斗篷裹在霍澜音的身上,说:“姑娘,您染了风寒还没好。可不能再冷着了。”

霍澜音轻轻摇头:“我心里有数,不冷的。”

莺时挨着霍澜音坐下。

“姑娘这一路受苦了……”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立刻红了一圈,“这一路上,莺时看着姑娘如何讨好大殿下……瞧得心酸又心疼。”

她用手背使劲儿去擦眼泪,想哭又不敢哭,怕惹了霍澜音的情绪,只好自己使劲儿憋着。

霍澜音摸索着拉住莺时的手,像哄一个小妹妹一样,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声细语:“莺时别怕,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咱们对于大殿下来说不过蝼蚁,如今寻求他的庇护,自然要千方百计地哄着他。有付出才有得到,理应如此。没什么可委屈的。”

可莺时还是觉得心酸。忍不住想起先前姑娘还是周澜音的日子……

“日后不要再说这些,总归是祸从口出,隔墙有耳。”霍澜音叮嘱。

莺时重重点头,擦干眼泪笑着说:“莺时都知道,以后不管怎么样都听姑娘的吩咐就好!”

吃过晚饭,霍澜音又喝了两副药。一副疗养眼睛的药,一副治疗风寒的药。

霍澜音晓得卫瞻讨厌药的味道,在小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又仔细簌了口,才回到屋子里。她已经不烧了,可是头脑有些发沉,很想钻进暖暖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

卫瞻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他在院子里遇见江太傅,随口问:“小豆子呢?”

“他和奚海生去瞧瞧那些暗杀的人有没有离开玉克县。如果离开了,咱们多住两日也可。可若离得不远,咱们还是应当早些离开这里,去往阳遥郡。”

卫瞻随意点了下头,说:“切忌不可伤及这县里的百姓。”

“正是这个意思。”江太傅点头,“消息已经送到了阳遥郡,阳遥郡的郡守汤修明应当早就等着咱们过去。汤修明这个人精明得很。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

卫瞻懒得听这些,随口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吧”,便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