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瞻回过神来。

他起身,走到霍澜音的身后,将她的长发随意挽起。然后凑近霍澜音的后颈,用力闻了闻。

香。

他瞥了一眼桶里的泥水,眼中立刻浮现嫌恶的表情。

他的视线重新缓慢游走过霍澜音的全身,拿起木板床上霍澜音白色的亵裤。然后将它撕成了布条。

霍澜音侧耳去听,疑惑地问:“殿下在撕什么?”

她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卫瞻在撕她的衣服。

卫瞻没理她,沉默地取出亵裤里原本的细腰带,系在霍澜音的腰上。然后用撕下来的白布条穿过霍澜音的两条腿。布条的两端一前一后系在她的细腰带上。

“殿下,你、你这是做什么……”霍澜音的声音尴尬到发颤。

卫瞻用掌心拍了拍,说:“这里不准弄上脏泥巴。”

这下,霍澜音的脸颊真真红了个彻底。

卫瞻看着霍澜音红透了的脸,忽然心情大好。他用木条抹了泥水均匀地涂在霍澜音的身上,涂得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他居然问:“你的丫鬟平日是如何伺候你沐浴的?”

这个问题把霍澜音问住了,不知道他指什么。

卫瞻又问:“可会给你擦身?”

霍澜音想了一下,说:“偶尔会。”

“偶尔?”

“偶尔不太舒服的时候她会帮我。”

卫瞻不大高兴,他丢开木条,用掌心捧了一捧泥水洒在霍澜音的锁骨,看着泥水缓缓往下流淌,他才摊开手,用掌心给她身上的泥水揉开。他一边揉着一边说:“音音已经长大了,日后要学会自己洗澡,不能再让丫鬟帮忙。”

卫瞻这话说得古怪,霍澜音一时之间没听明白。

卫瞻涂了泥水的掌心抚过霍澜音的身子,他说:“若是当真不会洗澡,孤可以教你、帮你。”

霍澜音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莫不是卫瞻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身体?即使是她的贴身婢女?所以他才赶走了莺时,决定亲手给她涂泥?

霍澜音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

她不由去想,倘若她逃走的计划败露,以卫瞻这样蛮横的上位者姿态会如何对她。

霍澜音在心里敲了敲警钟,告诉自己逃跑计划一定要十分完备,不可让卫瞻有任何的怀疑才行。

如何让他不怀疑她?完全信任她?

霍澜音心里没谱,不知道卫瞻到底有没有相信她深爱着他。想要取得卫瞻的信任,方法绝对不止一种。可是利用两人关系让他以为她矢志不渝地爱着他,绝对是最快捷取得他信任的方式。

“把腿分开一些。”卫瞻拍了拍霍澜音的腿。

霍澜音回过神来,依言。

她又在心里无声轻叹。原本还急着取得他的信任,如今因为雪盲症倒也没那么急了。

霍澜音穿上衣服之后不会露在外面的肌肤都被涂上了一层淤泥。

全部涂完之后,霍澜音站在火堆旁烤火。需要将她身上的泥水烘干,否则无法在外面穿衣服。

卫瞻用雪水反反复复地洗手。他看着指甲缝里的淤泥,心里又开始暴躁,一脚踢开了木桶。

霍澜音吓了一跳,茫然地面朝向卫瞻的方向,虽然她什么都没看见。

卫瞻瞥向霍澜音,瞧着她全身涂满泥的脏样子,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即使他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

卫瞻忽然问:“音音,你吃过叫花鸡吗?”

“叫花鸡?”

卫瞻忽然笑了。

霍澜音一怔,顿时反应过来,卫瞻这是在笑话她。她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卫瞻。

虽然站在火堆旁,可因为实在太冷,霍澜音又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而且站得时间久了,她的双腿开始发麻。尤其是左脚脚踝,隐隐作痛。

那次她为了救莺时,从马背上跳下去,当时左脚脚踝就有些疼,后来查看也只是有些肿,不怎么严重,不想现在吃到了苦头。

霍澜音有些急地摸了摸腿上的泥。指腹上湿湿的,想来还是没有干。她挪了挪双脚,换了个站姿。

卫瞻支着下巴看了她半晌,起身靠近火堆而坐。然后拉住霍澜音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她臀腿上的泥把他的衣服染脏了一大块。

卫瞻瞥了一眼,捏了捏霍澜音的鼻尖,慢条斯理地说:“孤思来想去,带着你着实麻烦。不如将你仍在这火堆里,还能吃上一顿鲜美的叫花鸡。”

霍澜音知道卫瞻故意逗她,她装出娇恼的样子来:“音音的吃法可不止这一种,殿下是要舍弃别的吃法了?”

卫瞻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霍澜音会如此说话。他拍了拍霍澜音的脸,说道:“音音,你可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他又笑了,道:“的确另一种吃法更惑人。”

第036章

第36章

霍澜音有一瞬的失神。不像大家闺秀吗?可她的确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就算曾经是,也是假的。她都快忘记了昔日闺阁中的琴棋书画茶酒花。

如今的她变得让她自己都要认不出, 那个端庄温婉的周澜音定然想不到有一日她会变得这样轻挑、心机。

可是矮在尘埃里的底层卑微者没资格端着身段, 总要面对现实。

心里闪过一丝自嘲, 霍澜音脸上却是一点没显出心里的百转千回。她微微低着头, 软声软语:“殿下,我肩背上的泥可干了?”

“怎么?”卫瞻问。

霍澜音双手交叠搭在腹前,向下遮着,小声说:“想、想靠一会儿。”

卫瞻视线下移, 落在她交叠的一双柔荑。

听不到卫瞻的回应,霍澜音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越发放低声音:“冷……”

卫瞻这才抬眼看了一眼霍澜音的侧脸,他伸手握住霍澜音交叠的小手——冰凉冰凉的。

因为她吃了太多治疗卫瞻的药,药物作用让她的身子温度比常人高一些。这倒是头一遭她手心的温度比他低了这么多。

卫瞻再次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坐在腿上的泥人儿, 勉为其难地握着霍澜音的肩膀,让她靠在胸膛。他扯了扯玄色的斗篷, 稍微搭在霍澜音的上身。他略微弯腰,将盖住霍澜音双腿的斗篷扯开,露出她一双修长纤细的“泥腿”,继续烤着火。

霍澜音在卫瞻怀里缩了缩身子。真的冷, 冷得她都快要冻僵了。

卫瞻垂眼看向怀里的小泥猫儿。小泥猫儿脏兮兮, 冻僵了缩在他的怀里。虽然脏了些,可是瞧着真的乖。

卫瞻摸了摸她的头。

淤泥完全遮不住霍澜音婀娜的好身段,卫瞻的目光光明正大游走于霍澜音全身。他视线上移,落在霍澜音蒙着眼睛的红布。卫瞻皱眉,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

他扯了扯斗篷,将霍澜音的胸口和腰臀遮了。

他问:“音音,你可有闺名?或者小字?”

霍澜音摇头,声音有些发闷:“没有的,家人叫我名字多些。”

霍澜音身上的淤泥蹭在卫瞻的胸膛,卫瞻用指腹抹去一块淤泥,慢条斯理地涂抹在霍澜音的锁骨之下。他问:“泥泥如何?”

他不等霍澜音回答,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泥泥。”

“殿下又取笑我……”霍澜音低着头,指尖儿摸索着去摸胳膊上的泥,却不小心使得搭在肩上的斗篷滑落。

滑下去的斗篷内侧沾着大片淤泥,看得卫瞻忽然暴躁开口:“别乱动。”

霍澜音身子颤了一下,紧接着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她蒙上了眼睛,卫瞻看不见她的眼神,却莫名想象得出她那双明艳的眼眸中此时惊慌失措的可怜样子。

那股子暴躁莫名消退了些。

卫瞻重新拉动斗篷搭在霍澜音的身上,他用手背贴在霍澜音的冰凉的脸颊,然后皱着眉捡起一些枯枝扔到柴火堆,又搅了搅,让火堆烧得更旺一些。

做完这些,他无意间一扫,发现蒙着霍澜音眼睛的布条湿了。

哭了吗?

“哭什么?”卫瞻冷着脸问。

霍澜音使劲儿低着头,也不吭声。

卫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看着眼泪逐渐湿透红布条。

“说话。”

“怕……”霍澜音小声啜涕,“怕眼睛再也看不见,身上还带着香……殿下会嫌我麻烦,把我丢在半路……”

她小声地呜咽,想忍又忍不住。蒙着眼睛的红布逐渐湿开。

“香些没什么不好,音音的体香让孤很是喜欢。”卫瞻望着霍澜音,语速很慢,“就算瞎了,也有好处。”

霍澜音疑惑地抬起头,轻轻摇头,不信卫瞻的话。

面具后的卫瞻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他摘下了面具,抬起霍澜音的脸。隔着一层红布,去吻霍澜音湿了的眼。

霍澜音有些意外,身子僵了僵。

卫瞻舔过霍澜音的鼻尖,舔舐那粒小小的美人痣,犹如狼吻。

他最后才吻上霍澜音娇艳柔软的唇。

辗转厮磨。

霍澜音忽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床笫之间,卫瞻大多都戴着面具。他吻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多的记忆里,他几乎不曾这样温柔过,永远那样强势占有。

霍澜音搭在腿上的手无措地抬起来,她想抓住什么,却茫然地不知道要抓住什么。

在卫瞻轻咬她的舌尖时,霍澜音心里乱糟糟的,又慌又乱。她抬起手,紧紧攥住了卫瞻的衣襟。

卫瞻忽然退开。霍澜音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微微仰着脸,脸颊染着一丝红晕,就连娇艳的檀口也微微张着,露出里面湿软的舌。连气息也是乱的。

卫瞻瞥了一眼霍澜音攥着他衣襟的小脏手,收回视线。

“孤还没有废物到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他凑到霍澜音的耳边,“但是你要乖一点。”

霍澜音仰着脸,软软地出声:“音音还不够乖吗?”

卫瞻眯起眼睛,审视这个不惜舍弃过往教养而寻求庇护的柔弱女人。

霍澜音攥着卫瞻衣襟的手微微用力,她睁开眼睛,隔着蒙眼的红布,努力去看,寻到卫瞻隐约的轮廓。她抬起头,尝试着凑过去,主动送上她的吻。

唇齿相碰,软的不止是唇舌。

卫瞻回之以吻,用尽温柔。

外面的风呼啸汹涌,柴火堆噼啪作响。简陋破旧的狭小角落里,美人在怀,铁汉柔情,延续绵长无尽的拥吻。

一个多时辰之后,霍澜音才攥着卫瞻的衣角从西屋走出去。霍澜音穿戴整齐,看不出衣服下面的身子涂了一层泥。卫瞻身上的斗篷却不见了,身上的衣服沾着些泥。

莺时一下子站了起来,仔细去看霍澜音的神情。

小豆子和奚海生不在这里,又去了县中。林嬷嬷和江太傅已经吃过粥。火堆上驾着的锅里是早就煮好的粥。

林嬷嬷闻了闻,说道:“太傅的法子果然有用,眼下我是没有闻出夫人身上的那种香味。而且也瞧不出端倪。”

江太傅点点头,说道:“眼下是没有,只是不知道这方子能抗多久,若是骑马不知可否遮得住。”

莺时已经手脚麻利地盛了两碗粥,说道:“还是先吃些东西,热热身子。”

她用雪水擦洗了木桶,也知道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泥水有多凉。她心疼霍澜音现在肯定很冷。虽然她心疼得要命,还是要守规矩地先将热粥递给卫瞻。

卫瞻没伸手去接。

莺时也不敢多话,将热粥放在卫瞻面前,赶忙再盛了一碗热粥递给霍澜音。

“姑娘,小心烫。”莺时叮嘱。

霍澜音双手捧着粥碗,只觉得热气从手心传遍全身,哪里还会嫌弃它烫手。

“姑娘,给您勺子。”

霍澜音伸手摸索着接过莺时递来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热粥,没多久,将一整碗热粥都吃进腹中,这才觉得整个身子暖起来。

这刚一暖和起来,霍澜音急忙低着头,双手掩口,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们两个去做什么了?”卫瞻问。

江太傅道:“让他们去县中采买些药和食物,再换几匹马。”

“不必。我们进城。”卫瞻道。

“可是这里距离阳遥郡不算远,其实没有必要……”

“咳咳咳咳……”霍澜音掩着口一阵咳嗽。

江太傅看了霍澜音一眼,顿时了然。他摇摇头,但笑不语。

小豆子和奚海生很快回来,江太傅又交代一番,两个人又折回玉克县,按照江太傅的意思,编了个凄惨的故事。

趁着夜色,一行人进了玉克县,没有去客栈,直接去了小豆子和奚海生提前打好招呼的农户家。

“……我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些土匪简直就是天杀的!夫人不要担心,玉克县一向太平,那些人不会追过来。你和你相公暂时住在这儿,等天亮了再走!”

“多谢大嫂……”霍澜音真诚地道谢。

然而……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小豆子和奚海生提前编了个怎样的凄惨故事。

王大娘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戴着帷帽的卫瞻,她早就被小豆子编出的故事感动得稀里哗啦,不过她看见卫瞻杵在那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心里不由想:壮得像牛犊子似的,不愧是敢和土匪拼命护媳妇的!

她拉着霍澜音说话:“哎,我都听说了。妹子当真找了个好男人。你相公为了救你毁了容也是不容易!我家那口子要是遇到土匪肯定扔了我们娘俩转身就跑!”

霍澜音默了默,顺着大王娘说:“是,我相公对我很好。”

卫瞻看向霍澜音。

“不多说了,这都这么晚了,你们也赶紧歇着。我也要回去歇着了。厨房在西边,你们要用什么就用,不用客气!”

王大娘倒也不是烂好心随便大方,而是小豆子给了她足够的钱银来借宿。

霍澜音再次道谢。她回过头,朝卫瞻伸出手:“相公,我们进屋去了。”

相公。

卫瞻慢悠悠地舔了一圈牙齿。朝霍澜音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进了屋。

王大娘摸了摸怀里小豆子给的银锭,美滋滋地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