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音起身,直接往外走。

卫瞻一窒,像有什么在胸口堵着。他用力拉住霍澜音的手腕,将她用力拉回来,摁倒在床榻上。

他死死盯着霍澜音的眼睛,再一次想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算了,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舍得啊。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卫瞻咬牙切齿。

霍澜音双手搭在他的后颈,拥着他。她弯唇一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低声魅语:“让让……”

卫瞻无奈,他低下头,将脸埋在霍澜音的颈间,用力去吸她身上的味道。

罢了,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留给她,沧海桑田日落月升,他总能一点一滴挤进她的心里,慢慢渗透盘横,直至占据她的一整颗心。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霍澜音就从东宫回家。只因卫瞻要一早起来上早朝,她便也跟着早起。

回到周家,她刚去看望了母亲。莺时禀告宝意求见。

“宝意?”霍澜音有些惊讶,宝意为何来寻她?

若说起来,周玉清纵使有许多缺点和做得不对的事情,可是他能容下赵氏与旁人所生的宝意留在府中,且以表少爷的身份处之,这份容人之度,还是让霍澜音有些意外的。

“三姑娘。”宝意朝霍澜音作了一揖,他笑起来唇红齿白,“世事变迁,如今倒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如何行礼,若有错事,您别生气。”

“你清楚我我也清楚你,的确用不着讲这些虚礼。只是不知道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宝意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兄长最近很是操劳,昨夜又熬了一个通宵。今天早上我听兄长身边的小厮清风说,兄长今早一阵眩晕,想来是通宵达旦的影响。”

“哥哥又一晚没睡?”霍澜音蹙起眉。

宝意顿了顿,脸上挂上几分不好意思:“说来惭愧,兄长一直是我的榜样。可我深知自己距离兄长的差距。如今看着兄长如此耗神操劳,实在担心兄长身体。可我在府中身份特殊,又不好去劝兄长。家中旁人劝兄长兴许收效甚微,可三姑娘若是好生劝一劝,兄长兴许会听。”

“好,我会劝劝哥哥的。”霍澜音轻轻点头。

宝意笑了,眼神甘澈。

其实霍澜音也没太大信心能劝得动周自仪,周自仪向来十分有主意,他决定的事情,极少听别人的意见而更改。

霍澜音不由想起李青曼来。若说起来,她并非周自仪的亲妹妹,虽然她与周自仪坦坦荡荡,可面上总要避嫌。再言,等母亲身体稍微好些能够下床,她就要搬离周府。到那时候,还是有个嫂子劝着兄长更好。

霍澜音和李青曼接触不多,可她莫名觉得李青曼也是个有主意的聪明姑娘。若她成为自己的嫂子,说不定真的能劝住哥哥。

接下来的今日,周自仪更是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这对于周自仪来说,都是很少见的事情。

周自仪在查那些账本信件的真实性。纵使以他的官职,查这些事情很难,可他总不能冤枉好人,凭白做旁人的棋子。

“到底是谁希望我将这些东西公布于世?”周自仪沿着河边缓步而行。

周自仪心里清楚,背后的人是将他当成了棋子。他若真的献出这些名录,恐性命不保。

可是,只要这些账本都是真的,他做这棋子又如何?他甚至不怪背后人将他当成棋子。他早就想铲掉朝堂中的贪官、庸官,苦于没有证据。如今这么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他高兴还来不及。

“小心!”

“救命啊,快来人啊——”

“快让开!”

不远处的人群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周自仪寻声望去,看见远处上游的木桥忽然坍塌,上面的行人和车辆跌进下面的河水中。

这河虽不深,可水流稍微有些急。而且如今是深秋,跌下去就算不淹死,也是要染上风寒的。

一道纤细的人影从马车里落出来,顺着河水向下飘着。那个女人不会水,一边呼救,一边拍打着水面。

这样只会呛进去更多的水。

周自仪立刻跳进深秋冰凉的河水中,朝着女人游过去。女人从上游往下飘,他从下游逆着水流往上游。

“救命,救命——”

“把手给我。”还未游到她身边,周自仪朝她伸出手。

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因为不识水性,挣扎中整个人没进水中,再下一刻从水面漏出头时,忍不住一阵咳嗽。

周自仪拉住她的手腕,缓声安慰:“没事了。”

女人又回头望了他一眼,不过周自仪没有注意到。他将女人拉到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细腰,将她拖抱到河边。

女人瘫倒在地,忍不住一连串地咳嗽。河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婀娜尽显,玲珑有致。秋水刺骨得寒,颤栗让她的身子显得更加柔若无骨。

周自仪皱眉。他别开视线,朗声道:“无意冒犯姑娘,情急之下,来不及顾虑太多。可既对姑娘清白有损,理应负责。然而在下有未婚妻,所以此事理当……”

“周大人,我是李青曼。”李青曼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出什么以命来偿的惊人语。

然而从周自仪的表情上,李青曼发现周自仪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李青曼贝齿轻叩,有些无奈地小声补充了一句:“李家六姑娘,你的未婚妻……”

周自仪明显愣了一下。他重新看向李青曼。片刻之后,他迅速脱下他湿漉漉的长袍,披在李青曼的身上,将她湿漉漉的纤细身子裹起来。

“虽也湿了,可多裹一层,总归要暖些。”周自仪认真说道。

李青曼迅速低下头。她冻得脸色发红,遮掩了她双颊上迅速攀上的绯红。

周自仪的手臂穿过李青曼的膝下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子悬空,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自仪抱起了她。她心里猛地跳快了两拍,继而忽空。

她想说拒绝的话,可是一抬眼,看见周自仪目视前方,眉宇之间一片光明磊落。

他发间滴落一滴秋水,落在李青曼的脸颊。李青曼迅速偏过脸,将脸靠近周自仪胸膛,然后小心翼翼用指腹抹去落在她脸上的那一滴水珠儿。然后,她慢慢收拢手指,将指尖儿攥紧手心。

第139章

第139章

又过了七八日, 是卫瞭的生辰。他如往常一样只是请了些平日交好的朋友,连宴都不算开。

桂德顺弓着腰给皇帝研磨,他暗中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见皇帝批阅奏折累了,他才笑着趁机开口:“陛下,今日是二殿下的生辰, 您打算赏赐什么?”

皇帝“哦”了一声,道:“你去国库寻个合适的东西送过去。”

“是。”桂德顺点头领命。对于皇帝的态度,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些年二殿下的赏赐多大都是他挑选的。明面上,陛下对两位皇子都很好,可他最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却知道皇帝对两位皇子的态度完全不同。

过了一会儿,皇帝道:“让之也快要过生辰了。”

“还有一个月呢。”

皇帝皱着眉。半晌,他又叹了口气,语气不善, 道:“桂德顺, 依你看这混小子非要娶那女的?孤要是下圣旨令他迎娶旁人或者干脆杀了那个女人,你觉得他会如何?”

“这……以大殿下的脾气恐怕、恐怕……”桂德顺斟酌着语句, “奴愚见,万事不该破坏陛下和大殿下之间的感情。”

半晌, 皇帝轻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地自语:“谁让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惯的他!”

桂德顺正在收拾长安上的书册,没听见皇帝的话。她也没有胆子再问一遍。

三王爷如往常一样来看望卫瞻,送来自己很早前就准备好的生辰礼。

卫瞭正将硕婉公主抱在腿上, 喂她吃东西。他赶忙放下硕婉,开心地说:“三皇叔,您今年又送我什么好玩的东西啦!”

三王爷眉开眼笑:“敏之,你过来看。你一定喜欢。”

皇后带着翠风和红风过来,看见卫瞭兄妹和三王爷在一块说说笑笑,她几不可见地扯起唇角,勾起一抹嘲意。

“母后!”卫瞭立刻放下三王爷送来的稀罕玩意儿,开开心心地朝皇后跑过去,讨好要礼。

皇后每年倒是不会送他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亲手下厨做一碗福糕罢了。

皇后这双手肌若凝雪,她极其爱护自己的这双手,一年当中下厨的次数实在是少。

卫瞭大口吃着福糕,高兴地说:“吃了母后的福糕才算长大了一岁。”

三王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寻了个机会,单独去见皇后。

“如今复封太子的诏书虽然还没有颁下来,可满朝文武都以太子之礼待卫瞻。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皇后已极其厌烦他,连敷衍都懒。她懒懒道:“有话快些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让你再出手一次。”

皇后眼尾轻挑,笑了。她道:“本宫与他的关系如今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本宫怎么可能再得手。”

“你有办法,肯定有办法,只要你想。你们是母子,他这次回京并未向你出手,定然是顾念着母子之情。”三王爷成足在胸,“皇兄那边我可以办到,卫瞻那里还是你下手比较靠谱。”

皇后凤目微怒,她盯着三王爷,声音忽得变得尖利:“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没有。哈,我能做什么。”

银光一闪,皇后手中的匕首划过三王爷的鬓间,一绺儿发丝割断缓缓飘落。

三王爷顿时脊背生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眸中含愠的皇后。

“你、你……你做什么护夫心切,不过是个不贞不忠的——”

“什么声音?”卫瞭望向偏殿的方向,“是母后那里!”

他急忙飞奔过去,院内的护卫也不敢耽搁,拔剑冲过去。

殿门被踹开,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皇后立在大殿正中,她低着头,正拿着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三王爷倒在地上,鲜血从他颈间汩汩涌出来,在他身上蔓延。因为疼痛,他的身体本能地弹动着。

跟着一并过来的富家子弟和侍卫,见到这一幕皆是骇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情?母后可有受伤?”卫瞭压下心里的骇然,跑到皇后面前,他要保护母后。

皇后将擦过手的帕子随意一扔,帕子轻飘飘地落地,刚好遮了三王爷死不瞑目的脸。

她温柔地摸了摸卫瞭的头,说:“敏之不怕。你三皇叔酒后失态,意对母后不轨,所以母后把他杀了。”

皇后一袭雍容华贵的红色宫装,眼中含着笑,从容而立。

殿内殿外的人,不由噤了声。

卫瞭张了张嘴,缓了好半天,才讷讷点头:“母后没事就好……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

皇后和卫瞭一起往外走,走到大殿门口,皇后回过头望向三王爷的尸体。她的目光颇有深意,三分嘲意,两分唏嘘,至于剩下的五分藏在凤目深处,不得窥。

周家,霍澜音腰背绷直坐在椅子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儿——司徒十三正在为她施针。

“小阿音再坚持一会儿,只差最后两针喽。”司徒十三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两针刺入霍澜音的虎口穴位。

司徒十三又叮嘱:“记住了,要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万不可受伤生病再服药。最近天儿已经冷了,屋子的炭火也该生了。可千万别染了风寒。退一万步讲,就算染了风寒,也不要随意服药。所有的药对你现在的身子都有损。”

霍澜音弯起眼睛来,柔声说:“司徒爷爷,你每次过来给我施针都要说这些话,我都记下啦,肯定不会忘。再说了,我身边的这几个丫鬟也都记着呢!”

司徒十三笑得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姑娘!姑娘!”莺时提着裙子小跑着跑进屋。兴许用“冲”比“跑”更合适些。

山河想说莺时这样的举动不合规矩,将来进了宫是要出岔子的。可毕竟莺时在霍澜音身边时间更长,她哪有资格去说?她只能在心里为以后进宫的日子担忧着。

“怎么了?急急燥燥的。”霍澜音问。

莺时大口喘息了两声,才说:“不好了,大爷出事了!”

霍澜音脸上的笑一僵,顿时变了脸色,急问:“我哥哥怎么了?”

“大爷击了跪天鼓!”

霍澜音心头跳了跳。

这跪天鼓又叫鸣冤鼓,只有朝臣可以击鼓鸣冤。但凡跪天鼓响起,天子亲理,于金銮殿伸冤。若非冤狱,击鼓者刺字服狱十二载。

“哥哥状告了谁?”霍澜音实在想不通周自仪会去状告何人。

莺时脸色发白,急促地说:“大爷以北衍百姓之名伸冤,状告朝臣三百二十七人!”

霍澜音猛地站起来,却忘了手上的银针,银针磕在桌角,更深地刺进她的肉中,丝丝血痕从针孔周围渗出来。

司徒十三“哎呦”了一声,赶忙给霍澜音拔针。

霍澜音怔怔立在那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她能为兄长做什么。

“山河,随我进宫去!”

第140章

第140章

卫瞻本来打算去卫瞭的住处送一份贺礼。可他不想在那里见到皇后, 所以只派人将贺礼送过去。打算等晚些时候不会撞见皇后,再亲去一趟。不久,他就得了周自仪擂了跪天鼓的消息。

“父皇那边怎么说?”

“陛下午后歇着, 暂且还不知道这事儿。宫人没敢喊醒陛下。”

卫瞻颔首。

他略一沉吟,按兵不动,只在东宫等消息。跪天鼓一响, 皇帝必然要亲审。

卫瞻在东宫中等了一阵子,前头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皇帝午后醒来已经得了消息,正要亲审。

卫瞻这才令人取了朝服换上,往前殿去。

他刚走出东宫正门,迎面遇见了长安郡主。

“太子哥哥!”长安郡主小跑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说。”卫瞻的视线越过长安郡主,望向远处的霍澜音,眼中浮现一抹讶然。

“那天跟着皇后娘娘祈福回来, 霍澜音的马车出事, 其实是她自己做的手脚!”

“然后呢?”卫瞻问的心不在焉,目光仍落在远处的霍澜音身上, 看着她的脚步略显焦急。

为了她兄长急成这样?卫瞻的脸色冷下去。

长安郡主继续说:“太子哥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她是看见了霍将军同行, 故意使出来这样一出苦肉计, 博同情!最后霍将军果然上当了!她这是明晃晃地勾引霍将军啊!太子哥哥你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么不知足,居然敢对不起你……”

长安郡主喋喋不休, 终于注意到卫瞻的心不在焉,顺着卫瞻的视线转过身去,看见逐渐走近的霍澜音时,忽地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咬了下唇。

卫瞻已经从她身边走过,迎上霍澜音。

“侍卫怎么放你进宫的?”卫瞻刚问完,他视线下移,落在霍澜音的胸口。那枚被布条裹了那么久的扳指终于重见天日,系挂在她的颈上。墨绿的扳指盈盈泛着光泽,贴在她雪色的肌肤上。

“他们看见这个,就放我进来了。”霍澜音纤细的指尖儿搭在胸前的扳指上,微凉的触觉染上她的指腹。

卫瞻眼角染上了一丝浅笑。因她为兄长脚步凌乱的气闷,忽得散了些。

霍澜音瞧着卫瞻的神色,弯唇垂眸,忽然觉得她兴许早就该拆了这枚扳指的布条。

卫瞻收起脸上的笑,轻咳一声,重新板起脸:“为你哥哥的事情?”

霍澜音下意识地点头,继而又摇头,忙不迭地解释:“我进宫来寻你不是为了求你帮忙,而是觉得你这里会得消息更快些。”

长安郡主很是生气卫瞻理也不理她的态度,她几步追上去,愤愤道:“太子哥哥,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才会说这些话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是你妹妹,完全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要相信我说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