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音音要乖乖脱了衣服睡觉。”

“嗯嗯!”霍澜音使劲儿点头。

她乖乖坐好,等着卫瞻给她脱了外衣,乖乖躺下来,乖乖抱着枕头,乖乖眨巴着眼睛望向卫瞻。

卫瞻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哄着她:“睡吧。”

霍澜音仔细看了一眼卫瞻的眼角,确定他没有再哭,才翘着唇角闭上眼睛睡觉。

卫瞻坐在床边,安静地凝望着霍澜音酣眠的睡颜。他无数次这样安静地长久地望着她。

只有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才觉得安心。

他怕再一个不注意,就弄丢了她,就伤了她。

情长岁短,余生都不够承载。

许久之后,卫瞻在床外侧侧躺着,近距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霍澜音。

莺时轻手轻脚地关了门,走出寝殿。她迈步走进庭院,微微仰起头,任由细小的雪粒落在她的脸上。

心里酸酸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她慢慢蹲下来,抱着自己,任由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砖石上。

她心疼啊!

她不管旁人怎么说,说霍澜音舍身救人也好,说霍澜音命好就算傻了也能被卫瞻捧在手心里也好……她只想她的主子好起来!

偌大的东宫一点温度都没有,今年冬天比去年冬天还要寒冷。彻骨的寒,寒到了心里,寒得她心口插了一柄冰刃。

卫瞭下了早朝,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脸色也不甚好。他没有乘銮,直接走回去。宦官跟在后面,小心等着伺候。

卫瞭很心烦。

他不想回去,他去了东宫找卫瞻。可是卫瞻早就有交代,霍澜音睡着的时候任何人来找,皆不见。

卫瞭更是心烦。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去栖凤宫找皇后。

“我儿何事?”皇后握着笔,正在红木长案上练书法。

卫瞭犹豫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终于狠心问出来:“母后,那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闻?”皇后随口问。

“他们说……他们说……”卫瞭又吞吞吐吐起来,那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又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皇后今日心情不错,也不催,继续兴趣十足地练习书法。

“他们说……母后毒害父皇和皇兄,有意扶儿臣上位,暗中指使大臣令儿臣代理朝政。儿、儿臣愚笨……更容易受钳制,这样……这样……”卫瞭盯着皇后脸上的表情,“这样您就可以垂帘听政!”

皇后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听了卫瞭的话也没什么意外。如今宫中多变,不管是朝堂还是乡野间各种传闻五花八门,能够传到卫瞭耳中没什么好意外的。

“给你父皇下毒的人不是本宫,若你不信这结果尽管自己去查。你皇兄修炼的功法的确是本宫给他的。至于扶植你上位,本宫垂帘听政……”

皇后轻笑了一声,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递给身旁的宫女。她好笑地轻飘飘看了卫瞭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在跪地小宫女举过头顶的盆中洗手。

她说:“本宫没这个兴趣。”

卫瞭怀疑地看着皇后。

“母后……”

皇后重新将目光落在刚刚写完的大字上,忽觉得不甚满意,随手揉了扔掉,语气中也略有了几分不耐烦:“敏之,让你代理朝政是大臣的意思,你若怀疑那些大臣是本宫指使……”

皇后顿了顿,因为卫瞭的不够聪慧而有些心烦。她喜欢聪明人,说话不会累。可卫瞭是她的儿子,她还要勉为其难地给他解释。

“你父兄出事,让你代理朝政还需要旁人暗中指使?”皇后反问。

卫瞭怔了怔,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样的发展好像的确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不需要旁人暗中指使。

“可、可是……”卫瞭又疑惑了。那些来前想了多日的事情,好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皇后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她略带嘲意的轻笑了一声,道:“垂帘听政?躲在帘子后面不能见人?那也太委屈本宫这容貌了。”

皇后爱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卫瞭明显没想到皇后会这样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若想你父皇早日康复,就多督促太医院。你若想你皇兄管那些朝堂烂摊子,就去找你皇兄。你若想为你父兄分担,就自己争点气。别永远像个小孩子似的,只长个子不长脑子。马上十三了,你皇兄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出入军营,比你年长一岁时已经带兵打胜仗立了军功。而你,听了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就连自己的判断都没有了!”皇后说着说着,语气里的斥责让卫瞭的脸不由涨红。

自小,他就怕母后。不仅是他,甚至连卫瞻小时候也极怕皇后。

卫瞭使劲儿低着头,羞愧得无地自容。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不如兄长,所有先生都说皇兄天赋惊人,而他不过资质平平。没有人会用皇兄的标准要求他,因为他永远追不上。

“可是……”卫瞭终究是抬起头,鼓起勇气质问皇后,“母后,您为什么要害皇兄!您做这些究竟是为了支持谁掌权?外祖父?舅舅?还是哪个王爷?”

皇后厌烦至极。

信任这个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缝补不了。纵使她今日对卫瞭说的话都是真话,可他又能信几分。

“本宫倦了,退下罢。”皇后拂袖转身,不急不缓的步子往内殿去。

卫瞭神色黯然,纵使没有得到答案,也只好行礼。

“母后康安,敏之告退。”

皇后绕进内殿,坐在窗下,望着桌角的一瓶红梅,若有所思。许久之前,她慢慢勾唇,挽出一道似有似无的笑意来。

“娘娘。”红风走进来,“太子殿下求见。”

“哦?”皇后惊讶地挑眉。

红风瞧着皇后的脸色询问:“娘娘,您见还是不见?”

“见啊,当然见。本宫这宝贝儿子这个时候求见,倒是出乎意料。本宫倒想知道他所为何事。”

皇后也没出去,直接在内殿见卫瞻。

卫瞻迈步走进来,也不行礼,开门见山:“我需要你的懿旨,需要你主婚。”

皇后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她直接笑出来,问:“让之,你莫不是开玩笑吧?你当真要立那个傻姑娘做太子妃?也不怕被满朝文武乡野市井嘲笑?落在史书中,也是个骂名。”

卫瞻出来一趟,心里惦念着霍澜音。不知道她睡醒了没有,不知道她有没有找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无聊发闷。他不想和皇后多说,直接随口道:“那就先立了太子妃,再废了这太子罢,贬为庶民都成。”

他曾答应过给她太子妃的位子。所以他一定要给,即使她已经不记得了。即使做一天的太子妃。

他当然可以直接下令操办大婚事宜,可是他要给她封立太子妃的完成流程,这需要皇后。

皇后收了笑,正色起来。

卫瞻的视线落在床角的一个拨浪鼓上。翠风看见了,赶忙将它捡了起来,跪地领罪:“硕婉公主早上过来玩时落下的,奴未能及时收拾。”

“把它给我。”卫瞻伸手。

翠风愣了一下,赶忙起身将拨浪鼓递给卫瞻。

卫瞻转了转手柄,拨浪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来。卫瞻阴沉的脸色忽然柔和下来。这个拨浪鼓可以拿回去给音音玩。说不定她会喜欢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来啦!今晚还有哦。

谢谢大家的投票,但是还不够呜呜呜。

第155章

第155章

这东西, 算意外收获。

卫瞻转着手里的拨浪鼓,口气随意:“我越是胡闹,于母后的计划越有益处才对。大婚事宜母后看着办吧, 骂名随意,却不能草率。旁人有的,她也要有。就这样, 儿臣告退。”

卫瞻略微颔首,转身往外走。

皇后望着卫瞻的背影,一时觉得茫然。

她刚从卫瞭的身上印证了龙生龙凤生凤的道理,卫瞻却又推翻了这个说法。他的父皇母后皆不是痴情人,不想他却这样……痴情至荒唐、偏执至可怖。

卫瞻赶回东宫,远远就听见了霍澜音的哭声。

最近她总是笑,已经很少哭了。听见她哭,卫瞻心中立刻一紧,快步走了进去。

霍澜音坐在床上, 身上的衣服也不好好穿, 衣襟歪了,露出里面杏色的心衣。她咧着嘴哭, 像小孩子那样毫无形象,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偏偏仗着过人的美貌, 她这样小孩子的哭法并不难看, 让人觉得她哭得肝肠寸断,是发自内心的难过。瞧着反而让人更加心疼不已。

“音音。”卫瞻走到她身边,在床边坐下, 问:“怎么了?”

“痛!痛!呜呜呜……”霍澜音将自己的手递给卫瞻看。

她右手食指的指甲尖儿断了一点,磕进肉里,指尖儿红了,有血。

莺时红着眼睛说:“想给主子上药,主子不让碰。”

卫瞻瞳子立刻一缩。他拉过霍澜音的手,捏着她的手指递到唇前轻轻吹着。

“吹吹就不疼了。”卫瞻哄着她。

霍澜音吸了吸鼻子,望着卫瞻委屈地摇头。

明明就还是很疼……

“让让骗人……坏让让!”霍澜音瞪了卫瞻一眼,偏过头去,转头的那一刹那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儿掉落。

卫瞻盯着那滴落在她裙子上的眼泪,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偷偷转过头来看卫瞻,刚好撞上卫瞻的眼睛,霍澜音心虚地飞快转过头去,又轻哼了一声。

切,才不理你这个骗子。

卫瞻转了转手里的拨浪鼓。

霍澜音微微偏着头,竖着一侧的耳朵。

卫瞻再转了一下。

“吧嗒吧嗒。”

霍澜音的耳朵尖动了动。

卫瞻坐在霍澜音身后,将拨浪鼓往前送,凑到她耳边又“吧嗒吧嗒”了两声。

霍澜音缩了缩肩。

卫瞻转动拨浪鼓的动作停下来,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霍澜音蹙起眉,黑漆漆的眼眸在黑白分明的眼眶悄悄朝一侧挪,去看靠近她脸侧的拨浪鼓。

她也不转过身看卫瞻,接过卫瞻递过来的拨浪鼓,开心地笑了。她转呀转,看着两个小锤子在鼓面敲呀敲。她一会儿低着头玩儿,一会儿举高高,仰着头去看举起来转呀转的拨浪鼓。

把手上的疼都给忘了。

卫瞻见她笑了,这才转过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殿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想给霍主子修剪指甲,一不小心没有掌握好力度弄疼了主子。请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宫女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她使劲儿磕着头,身子在发抖。

卫瞻回忆了一下霍澜音发红的指尖儿,他“哦”了一声,随口道:“拉下去把她的手砍了。”

小宫女一惊,当场吓白了脸,三魂七魄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婆子进来拉她的时候,她连反抗和挣扎都没有,完全吓傻了。

霍澜音歪着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玩了。

素星和素河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忧虑。

——最近太子殿下因为霍澜音降罪责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玩够了吗?”卫瞻摸着霍澜音的耳垂。

霍澜音转过头来,茫然地望着他。她使劲儿想了想,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卫瞻——给他玩!

卫瞻笑了一下,接过来。然后拉过她的手,从莺时那里拿了药来,仔细给她涂抹。

凉凉的药膏刚碰到她的手,她的手立刻往后缩,她吸了吸鼻子,又要哭。

可是她看一眼放在一侧的拨浪鼓,瘪瘪嘴,没有再躲,由着卫瞻给她涂药。

“这才乖。”

涂完药,卫瞻轻轻握着她纤细的手指,俯下身来轻吻她的手背。

“没有人能再伤害我的音音,不怕,所有坏人都不会再靠近咱们音音了。坏人都该死。”卫瞻慢条斯理地将她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霍澜音听不懂他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已经重新被那个拨浪鼓吸引住了,她从卫瞻的胳膊下滚了一圈儿,捡起那个拨浪鼓,滚到床里侧躺着玩了起来。

下午,卫瞻召见了司徒十三。

“她小时候生病,是你救了她的命。”卫瞻懒散靠坐在椅子里,两条大长腿一立一横地随意支着。

司徒十三忙说:“医者,尽心尽力救治病人是本分。”

卫瞻低着头,转着拇指的扳指,说道:“你和江文隆是同门。”

不是疑问句,只是随意的一个陈述。

司徒十三不由怔了怔。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江太傅在世时应当也不会愿意跟别人提起和他同门之事……

他不隐瞒,如实道:“是。”

卫瞻撩起眼皮看他:“这回送到霍澜音手里的那碗药,也是你写的药方?”

司徒十三早就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喜怒无常,除了面对霍澜音,面对旁人都没什么好脸色,重罚了许多人。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司徒十三忽然感觉不妙,恐怕凶多吉少。

他赶忙跪地,俯首道:“草民只是按照上头的旨意,开出可以让殿下苏醒过来的方子。至于是否采用,这不是草民所能决定的事情。”

司徒十三咬了咬牙,又继续说:“阿音这孩子小时候很是乖巧可爱,当年能救她一回,也算是善缘一场。如今看着她以身为药,老朽甚是于心不忍。若不是没有旁的法子,若不是她心甘情愿,草民亦不愿如此!”

卫瞻嗤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怕孤一个不高兴砍了你的人头?”

司徒十三不敢言。

卫瞻的目光在司徒十三的脑袋上扫了一圈,又说:“不过,最近的确很想杀人解闷。既然人是被你那碗药伤的,让她恢复正常也当是你的责任。你这人头先寄着,若治不好她,自己送给给孤。”

司徒十三一凛,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逃过一劫的庆幸,还是对未来的担忧。

他说:“草民定然竭尽全力。”

“就这废话?”卫瞻一下子站起来,变得非常不耐烦。

“可暂以药浴养之!”

卫瞻一脚踹在司徒十三的肩膀,怒道:“她不能再用药不是你说过的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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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1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