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若是能带走藏于吴国的那绝代佳人,玉纤阿,便更好了。

范翕心情甚好,手指轻轻叩着案面。却忽而,竹帘掀开,一个脸色难看的下属步伐匆匆地进了舍门。见到公子和臣子们,该下属羞愧十分,面孔涨红:“公子,有一事臣疏忽了。当夜按公子吩咐,将吴世子调出‘承荫宫’,好让吾等去‘承荫宫’搜集证据。那晚吴世子不知何故不等臣等施力就主动离开了”

范翕脸上带笑,他当然知道奚礼那晚去了哪里。

那下属接着说:“臣大意了,当夜在世子宫中搜集书信时,被一宫女撞见。那宫女大约是起夜,糊里糊涂,也没有看清臣,就走了。臣这两日辗转反侧,始终觉得此事不妥,便一直寻机会想潜入吴世子宫舍确认那宫女不记得臣。但‘承荫宫’因刺客之事加固了防守,臣实在没寻到机会”

曾先生立刻震怒:“荒谬!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你现在才报?!“

下属道:“公子这两日昏迷,臣想先自己解决,无奈”

他遭了周围人的斥责。但范翕并未责怪他,范翕皱了眉,脑子念头千万,尽是一个“杀”字。他温声道:“不论此女记不记得你,终是一隐患。不如杀了了事。”

臣子们都点头,纷纷说道:“不能抱有幻想!诸位都想想,那晚若是碰到什么宫女黄门,千万不要怜香惜玉心怀不忍,现在说出来想法子除掉。”

那晚范翕遇到了玉纤阿范翕尴尬了一下,故作无事地转移话题:“可惜吴宫现今守卫严了许多,恐不好行事”

曾先生试探道:“公子不是与吴世子是多年好友么?若是稍加利用”

范翕沉默一下,唇角笑意微凄凉:“我竟要利用我的好友”

曾先生当下觉得不好意思,想反口,但范翕已凄然叹道:“也罢,为了大业,我只能对不起他了。你所说的那宫女叫什么,什么模样?我看能不能寻得机会,管奚礼要了那宫女。”

他心想他要作出一副好色模样了哎。希望那宫女稍微有些姿色,太丑的人,他实在说不出“爱”字。

下属一边感激公子,一边回忆道:“那宫女甚美,花容月貌一般臣画给公子!”

范翕不以为然,不觉得吴宫会有什么花容月貌的宫女。有玉女在前,谁又敢说自己美他心中又嗤笑,想吴王真瞎了眼,竟把玉女这样的美人放去做宫女,反收了一堆鱼眼在后宫藏着范翕不知不觉地走神,不过片刻,那下属已将画像给出。

范翕本随意看一眼绢布上的画像,一看之下,想起来了:“这不是姜女么?”

他唇角笑意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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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宫春日,刺客之事弄得人心惶惶,宫中卫士增加了几倍。但这些对织室影响却不大,织室讨好宫中一位夫人,曾让玉纤阿送了杏花。那夫人投桃报李,跟大王进了言,让织室宫女的活计减轻,休息时间多了些。一事不烦二主。织室女官便将感谢那位夫人之事交给了玉纤阿。

玉纤阿笑着应下。

她采了花做了香袋,打算送去那位夫人,夫人自看不上,她下面的宫女们却会喜欢。得了宫女们的欢心,玉纤阿的行事也方便自如些。

人人都知,玉纤阿建议织室讨好的那位夫人,乃是常姬。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入宫前与玉纤阿同路的女郎小双,如今的双姬,正住在常姬的宫苑中,奉常姬为主宫夫人。双姬日日看常姬喜爱玉纤阿,又见玉纤阿美貌在面前晃来晃去,心情何等复杂,又害怕——不知玉女在做什么!多怕玉女被大王看到,纳入后宫!

玉纤阿把握着分寸和时间,她倒不是想入后宫,她就是捉弄一下双姬觉得小双这种担惊受怕的心事,蛮有趣的。

这一日,玉纤阿将自己做好的香袋收好,与女史打了招呼,便再一次地去见常姬夫人。长长巷道深处,玉纤阿慢慢走着,拐了个弯,她看到一对男女在说话。杏花葱葱郁郁,粉□□红落满地,池畔凉亭下,黑色皂衣的少年器宇轩昂,少女公主手撑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晃着,和那少年说话。

娇俏无比。

玉纤阿眼皮一跳,未看清,她转身便走。

那黑袍少年:“站住!”

多熟悉的话。

玉纤阿无奈转头,跟人行了礼。公主惊讶地看来,郎中令吕归皱眉,上下看她。九公主奚妍惊喜又奇怪:“你怎么每次见到我们都要躲啊。弄得我和郎中令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玉纤阿心想你们未必在做好事。她柔声:“奴婢不是躲避,奴婢本就是要去那个方向。”

郎中令吕归啧啧道:“你这么快就想出理由了?”

奚妍却道:“咦,那不是公子翕么?”

他们看去,见公子翕身后跟着三两臣子,慢悠悠行在道上。看到他们,范翕微微一笑,向这边拱大袖。长带飘飞,金玉束冠,他优雅隽逸,在花树下行走,风姿迢迢,何等赏心悦目。奚妍却撇了撇嘴,小声:“装模作样。”

吕归咳嗽一声警告公主。

范翕向这边走来。

玉纤阿默默向后退开,怕范翕是冲着自己谁知范翕看也不看她,对公主奚妍笑道:“吾有事向公主请教。”

奚妍不可置信:“我?我与公子你不熟吧?”

公子翕身后的人悄悄看玉纤阿,觉这宫女极美。但范翕一个眼色也没有送来,他深情而温柔地看着与他不相熟的公主奚妍玉纤阿低着头,抿了抿唇。

她有些恼。

作者有话要说:范翕:我想做逍遥王,有娇妻美妾,红袖添香,玉女也能陪着我就更好了。

玉女:你倒是想的很美。

提前说一下,公子翕是要黑化的人,他想的,一件都得不到

☆、第 18 章

凉亭旁一排花树落英缤纷,那花纷纷然落在玉纤阿身上。哪怕她穿的只是寻常宫女的血牙色深衣长裾,但架不住肤色白皙,身形纤娜。她只静静站在公主奚妍身后,奚妍对面所站的公子翕身后的几人,目光就时不时地飘向她。

她如天上月。美得遥不可及,却又如影相随。

公主奚妍也是美人,但是凡人的娇憨灵动,如何与天上月比?

公子翕却大约瞎了眼。那样的美人站奚妍身后,范翕余光都不给一个,他清泉温玉一样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奚妍,向公主讨教:“花朝节即至,吴世子请我主持,选女作‘百花仙’。我并不识得诸位夫人王姬,只当日筵席上见过公主一面。公主乃我生平仅见之美人,又心善纯然,翕不自量力,想请殿下帮我。”

他除了第一声自称“吾”,之后都是“我”。而公主的兄长奚礼,随时随地都是自称“孤”。

奚妍不禁感叹:这公子也太谦逊了。

范翕身后的人,和奚妍身边的郎中令吕归一起:“”

吕归甚至掏了掏耳朵: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公主是他生平仅见之美人?他瞎了么?

吕归余光瞥一眼那安静立着的玉纤阿,为此话脸红。哪怕他和九公主交情好,站在玉纤阿面前,他也没法厚着脸皮说奚妍美色胜过玉纤阿。这公子翕说瞎话的能力和那个玉女差不多啊。

吕归的目光瞥向公子翕手臂,沉思:不知那晚的刺客,到底是不是这位公子

不过他确实不打算多管闲事,反正吴世子也挺提防此人的。

诸人念头百转,九公主奚妍却已经被范翕夸得脸红耳赤,心花怒放了。她上一刻还不喜这位公子,觉得这公子装模作样,在他来吴宫后,他就靠着一副好皮囊不知勾了多少宫女的心但是范翕这样好看,他盯着一个女郎夸赞时,谁能不心动呢?

又有哪个女郎不喜欢被范翕这样风采的郎君夸美呢?

奚妍勉强维持定力:“百花仙?往年都是王后与夫人们扮的。哪里轮的上我。我在王姬中又不出众”

范翕微笑:“公主倒与我处境一样。我在周王室公子中也不出众。正是你我二人处境一致,公主更需帮我。”

范翕弯身持礼,向奚妍行了一大礼。

奚妍吓一跳。她一个分封诸侯国的小小王姬,哪里敢受周王室正统公子的礼?她忙避让,还了一礼。

听身后一声笑。

奚妍看去。

玉纤阿唇角笑意忙收敛,垂下眼,不安地向二位认错。范翕神色不变,公主奚妍不恼只好奇:“你在笑什么?”

玉纤阿目光轻抬,轻声:“奴婢只是觉得,公子与公主站在一处,郎才女貌,本就十分般配。二人面对面互相行礼,倒像是婚宴对拜似的,颇为有趣。”

郎中令面色沉冷:“大胆!”

玉纤阿就等着他这话,吕归一喝,她从善如流地告罪,跪了下去。她的泠泠美目,无辜地扫了眼涨红了脸的公主,还有范翕。她小小试探范翕,范翕若有所觉,眸色闪动。

唇角仍噙着得体的笑:他喜看她吃醋。

公主奚妍其实还好,但她有点担心这小宫女冒犯了公子。她不安地看去,范翕沉静敛笑,只嗔怪地望一眼那宫女,他再次说先前的事:“百花仙的事”

范翕那一眼,似喜似怨,勾勾搭搭,看得玉纤阿面红低头。她心里想:自那晚同处一室,她知范翕背后有周王朝太子的影子,对范翕上了些心,但范翕对她竟没动静了。现在一试,才知他心思还在她身上。那就好。

没人知道乖顺跪在地上的玉纤阿在想什么。就如没人知道范翕来请公主做什么“百花仙”,源于玉纤阿当初对范翕的试探。明面上,范翕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地请求了公主几次,脸嫩的奚妍就定性不够,摇摆了:“好吧好吧,公子莫要这般客气,我受不起公子的大礼。”

范翕这才笑了。

又与公主说了几句闲话,公主随口问起公子去哪里。范翕顿一下,说:“去吴世子的宫舍。”

玉纤阿想:他停顿一下何意?莫非故意说给我听?

范翕正垂眼,与她视线一触,他镇定移开目光。他和奚妍说完了正事,不再多留,寻借口告退。等公子翕和几位臣子的身影远去,奚妍才捂着被公子夸得跳得飞快的心脏,扭头和郎中令吕归说:“我真不喜这位公子翕。”

郎中令挑眉:“公主请勿妄言。”

他一本正经地训了她,过了一会儿,却又好奇问:“为何不喜他?”

奚妍想了下:“我明明不想做‘百花仙’,却硬被他说服了。”

郎中令慢慢看她一眼:“那是你定力差。”

言罢,不等公主什么反应,吕归道:“时辰差不多了,臣要去巡宫了。请公主回宫去,不要再想着出宫,为难臣了。”

奚妍瞪他,但他说完,看了眼还在跪着的玉纤阿,就那般走了。奚妍气半天,觉得这些男子都一个样。玉纤阿慢慢站起,她打算静静地退下时,奚妍转头和她抱怨:“你不知道我与郎中令的渊源,我现下悔死了。当年还是我举荐他入的宫,但是自他来后,我出宫一趟就变得分外困难。”

玉纤阿抿唇笑了一下。

奚妍奇道:“你又在笑什么?”

她觉得这位宫女未免太喜欢笑了吧?

玉纤阿声线柔和道:“奴婢只是想,郎中令不许公主出宫,许是宫外混乱,郎中令怕伤了殿下千金之躯。”

奚妍不以为然:“我知道呀。但是宫中这么无趣,我不愿待着。”

玉纤阿继续:“公主若真想出宫,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许作用都不大了。郎中令既然关心公主,公主不妨叫他陪您一同去,我想郎中令不会拒绝的。”

奚妍若有所悟。

她回头,意外而诡异地盯玉纤阿三刻。奚妍说:“我觉得你甚聪敏你还在织室么?不如你来我身边,做我贴身宫女吧?”

九公主天真烂漫,异想天开,主意一时一个。她欢喜地眨着眼望玉纤阿,自觉自己是给了特赦。织室多清苦,来侍她又多轻松。玉女定会同意。

然玉纤阿出神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奴婢的事还没做完,请容奴婢告退。”

公主愕然,看这位宫女缓缓离去。

她自不知玉纤阿那百转千回的肠子里想的事——你并不在意我,只是同情我,那我去你宫舍也无太多必要。你真看出了我的好,诚心请我去做你的贴身侍女,那我才去。

人与人机遇差距大,公主不想做的“百花仙”,是她想要、却因地位不够不该要的。玉纤阿多欣羡公主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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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在常姬宫中待了半日后,才离开。她知道范翕去了奚礼宫舍,为了防止范翕又觉得她总去奚礼宫舍,是和世子不清不楚。玉纤阿多等了几个时辰,觉得范翕一行人应该离开了世子宫舍,她才慢悠悠地跟常姬辞行,前去“承荫宫”。

她和姜女的关系已至冰点。

姜女上次被奚礼献给范翕却遭范翕拒绝,如此姜女失去价值,在吴世子宫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玉女也没必要多费心思。

玉纤阿这次去吴世子宫,是打算解决她和姜女关系的最后问题。她会故作不知姜女如今在世子宫中的地位,会在众人不屑的目光下,彻底教会姜女整理吴世子的书舍,不管姜女还需不需要这项技能。

而之后,玉纤阿再不会去吴世子宫了。

男子多贱。你越是凑上前,他越是不以为然;你往后退两步,他反而会凑上来。

玉纤阿想的不错,但她到了“承荫宫”说明来意,为首宫女脸色怪异,上下看她几番,语气微妙道:“你来的不巧。姜女方才飞黄腾达了。”

玉纤阿愕然。

那宫女道:“半个时辰前,姜女被我们殿下送给公子翕,她欢喜地跟着公子翕走了。从此后再不用帮我们殿下整理什么书舍了。”

玉纤阿心里一慌——公子翕不是对自己上心么,怎会看上姜女?难道他是随意一个女子都可以勾搭?或是有好几位红颜知己,她只是其中之一?

可是这与他给自己的印象不符啊。玉纤阿不解,默然不语时,与她说话的宫女已不在意地吩咐人将姜女屋舍中的旧物扔了烧了。大约姜女走得太急,来不及处理。

玉纤阿不动声色:“我与姜女是好友,几位女郎不想要的姜女的旧物,不知可否留给我”

宫女根本不在意那姜女,玉女柔声细语地请求,那宫女随意点头,让人带玉纤阿去姜女屋舍。玉纤阿觉得不寻常,她打算查探下,看能否在姜女屋中发现一些痕迹。关了门,玉纤阿打量姜女的房舍,她站到书案前,意外地看到案头散乱地扔着书。

玉纤阿一叹,想姜女不识字却要如此,也是辛苦。她低头整理书籍,目色却忽一顿,因她看到床榻后,男子衣袍下的长靴。

有男人藏于这里!

她惊怒:莫非是公子翕?他这样爱姜女?或好.色?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我不是,我没有,别冤枉我。

☆、第 19 章

玉纤阿缓缓放下手中卷轴,想不经意地踱步过去,看看那藏于姜女舍内的男子到底是奚礼,还是公子翕。但是她才直起腰,手指轻擦过自己袖口的绣纹纹路,便又否了这个观点。

姜女只是一个美貌些的小宫女。

不值得奚礼或范翕藏于此处等她。

更何况,方才有宫女说姜女半个时辰前就随公子翕走了。那是众目睽睽之下。公子翕绝无可能偷偷潜回。而至于奚礼整个“承荫宫”都是他的,他做什么都不需要藏头躲尾。

片刻时间,玉纤阿后脊出了汗。

意识到一桩秘辛正藏于自己身后,藏于那躲在床榻帷帐后的陌生男郎身上。

玉纤阿为人准则,是绝不涉险。她当机立断,觉得自己不应再在姜女舍中探寻什么,而是应该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当做什么也不知晓。心下念头起,玉纤阿眼尾余光不乱扫,自言自语了句说给藏于身后的那男子:“我与姜女将将交恶,乱动她的东西不好,还是离开吧。”

玉纤阿向舍外走去。

身后一片沉静,没人阻拦。玉纤阿轻轻松了口气。但她大袖翩翩,为摆脱不祥而走路略急,腰下垂绦随她走动而飞扬,勾上了一旁的梳妆台。玉纤阿心事重重,没有当心,不想长带勾住了梳妆台,让她脚步略微踉跄,差点摔倒。

同时,台上的铜镜被玉纤阿的走路动作扯下来,“哐”一声清脆声,镜子摔到了地上。

玉纤阿抚着胸口,本能垂目去看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镜子。正是这一眼,她的目光,与地上裂开的镜子上反射过来的男人的一双寒目直直对上。

直接看到了人!

她果然不认得!

玉纤阿在女子中反应已是极快,她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那藏于姜女舍内的陌生男子一定不饶自己。她立刻转身,不再掩藏,快步向舍外奔去。同时口上高声而喊:“救——”

她声才出口,身后一把匕首直擦而来。玉纤阿眼角看到雪色亮光,被吓得收声,慌张躲避,向旁侧猛退,上身向后倾。那匕首就擦过她的脸颊,锋利无比,削断了她颊畔飞起的一绺乌黑发丝。

“叮——”匕首钉在了门板上。

玉纤阿摔在地,面色苍白,唇翕动着颤抖。

她何曾遇过这种杀人灭口的架势?

慌张回头,看那男子果然从床榻后步出。他身形高大修长,肌肉匀称,目色冰凉,看她的眼神如看死物一般。那男子向她走来,架势是欲除掉她。玉纤阿咬破舌尖,舌尖一点血逼她思维冷静下来。她颤抖着从地上爬起,看身后人追来,她扑向前方杂物架,用尽全力将架子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