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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闷头回宫,因宫中有事务等着他,他没空在其他事上多浪费时间。泉安趋步跟在他身后,听得环佩相撞声,见范翕走得又快又急。他去看范翕的面色,见又是苍白,又是矜冷,又是自暴自弃。

泉安心中自然向着范翕,为他鸣不平道:“公子,你实在不必多想着那位玉女。她走前不过是在装可怜,掉两滴眼泪,惹公子怜惜她罢了。”

范翕轻声:“怎能这样说?她哭了,自然是很难过。”

泉安:“”

他一时都不知范翕是在说反话,还是他真的那么觉得的。

泉安自觉玉纤阿聪慧,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但玉纤阿也没有太藏着掖着,男子当看出她不是蠢笨之人。可为何公子翕就非要给玉女安上“温柔善良单纯无辜”的设定?

是否公子在自我麻痹,不愿计较,不愿承认自己喜爱的女郎,也许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都是玉女不对泉安听范翕轻哼道:“她竟说改日寻机会解释给我。改日?哪来的改日?”

范翕字字铿锵,狠声道:“我说过了,我与她恩断义绝。我绝不会再覥着脸去寻她,看她脸色了!”

泉安问:“哦那公子是打算让成渝去杀了玉女么?”

范翕顿时无言:“”

泉安连忙当做没说过那句话,转而提起其他话题,才让公子翕的面色好了些。

而待他们一行人回到了宫苑,范翕的脸色恢复正常,曾先生早已领人在院中候了许久。曾先生心中暗自奇怪,想朝会该早就结束了,公子怎么会晚到这么多。曾先生正思量时,刚进院子的范翕已含笑相迎:“先生来了?”

范翕的有礼客气,总让人如沐春风。面容板着、皱纹如酷暑干的曾先生,一听到年少郎君温雅如春风的声音,面上就笑开了,也连忙迎上前。而跟在曾先生身后的客人,鼓起勇气去看一眼那被曾先生夸赞的公子翕是何等人物。这一眼,客人却石化一般——

面前这温雅如玉的俊美公子,不就是那夜带着他家小妾来找自己借宴的郎君么?

自己当时好像还唾了这人一口,骂这人品行败坏,耻于互通姓名

客人的脸色青青白白,在曾先生和那位公子一道走回来时,范翕的目光如看陌路人一样温温和和地望过来,眼中还满是疑惑:“先生,此人是谁?”

客人在心中怒吼: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曾唾过你!借过宅子给你小妾办宴!

曾先生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之前向公子介绍的当地贵族张铭。张家上三代是商贾出身,后机缘巧合入了上流士族。然吴国士族各大家地位早已稳固,张家在吴国贵比不上三大大姓,却又比下面落败的士族强些。他家财万贯,士族中瞧得起他的人却也不多。我一次巧合遇到了张郎,得知他的困境,便将张郎介绍给公子,为公子所用。”

范翕含笑:“原来如此,我自信任先生,却觉得张郎品性高洁,恐看不上翕这样位卑之人。”

张铭恐慌地连摇头摆手:“不不不”

公子翕说自己位卑,谁还敢说话啊?张家不过是觉得在吴国待不下去了,家族地位得不到提升,他们想攀上公子翕,日后作为家臣跟公子翕迁去公子的属国,从此寻得家族发展的新机会。虽然公子翕在周王室的公子中地位并不算高,甚至传言公子翕被周天子所厌。但是张家在吴国其实也差不多张铭也是有决断之人,他花了大量银钱攀上曾先生,再靠曾先生引荐自己给公子翕

他目标便是公子翕的家臣。

谁晓得他还不认得公子翕的时候,就将公子翕唾骂了一通。

张铭面红耳赤,只觉难堪尴尬,恐怕自己这次机会就这样没了。

但范翕却是何等和颜悦色一人,他微微一笑,虽然疏离客气,却还是给曾先生面子,和这个张铭说了些话。曾先生看出张铭恐和公子有过节,公子却还给自己这个面子,曾先生也分外感激公子。张铭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和公子翕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将走之时,张铭犹豫下,还是想争取一把。

他猛然想到自己家中才得了一株极好的珊瑚,公子翕既宠爱他那位小妾,自己可通过给那位夫人送礼,来讨好公子翕。

张铭便问:“夫人病尚未养好么?”

曾先生茫然:“夫人?”

公子什么时候有夫人了?公子身边哪来的女郎?难道张铭说的是洛地那位公子的未婚妻?可是洛地和吴地相距甚远,那位女郎病不病,公子翕会知道么?不曾见公子翕关心过啊。

一直端茶倒水听他们谈话的泉安在旁,为这个张铭捏一把汗:这人真倒霉。怎么又触了公子的霉头啊。

果然,在张铭的笨拙讨好下,范翕将清茶一饮而尽后,他长叹口气。范翕目染郁色,缓缓道:“她早已病逝了。”

泉安:“”

您这样咒玉女死了,不好吧?

张铭尴尬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曾先生更加迷茫了:“???”

哪来的女郎?哪来的病逝?他们在说什么?为何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那张铭会知道?张铭莫非早去讨好过公子了?还得到了公子的赏识?

曾先生大大不满,只不当场表态。出去后,曾先生不满地拉着张铭,追问张铭说的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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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当夜为公主守夜,没有离开公主宫舍去寻范翕。玉纤阿心中叹气,压力极大,想多等一日,不知范翕又是何等大的不满。她满心忧郁地为公主守夜时,睡在床榻上的公主奚妍,也在研究着玉纤阿眉目间的郁气。

奚妍自觉自己是位好女君,明知侍女私通,还不责罚,还给侍女机会。

她想过了,她会找机会抓玉纤阿一个现成,让玉纤阿没有借口狡辩。到时自己就为玉纤阿做主,看自己的侍女是何打算——

奚妍,你可真聪明!你可真善良!你可真是宽容大度呀!

奚妍公主在心中夸自己,随即又腮帮绯红地在床榻上朝里一滚,拿枕头盖住了脸:哎呀,不要这样得意。自省,自省。

嘿,她要奖励自己的宽容大度,不如明日找吕归出宫玩去吧。

玉纤阿哪里知道公主的想法,公主次日出宫玩耍,倒是给了她歇息的时间。玉纤阿想了许久,在下午时进了灶房,轻声细语地向厨娘借一枚“兴渠”(洋葱)。“兴渠”是产自西域的东西,由梵文直译而来,主涩辣感,可做一调味品。玉纤阿入宫后,来到公主宫中,才第一次见到“兴渠”。第一次吃时辣得两眼落泪,从此后她就记住了兴渠的功效。

厨娘不解:“为何要兴渠?女郎是要做什么菜么?不如告知我,我直接为女郎做好便是。女郎是服侍公主的,岂能做这类粗笨活?”

玉纤阿含笑解释:“非是做菜。昨夜诸女在我房中吃了鱼,今日回舍时闻到一些怪味,我想拿兴渠去去味儿。”

厨娘这才将兴渠借给了玉纤阿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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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傍晚,公主还没有回宫,且今夜也不是玉纤阿当值。她寻了个借口,说自己去和姜女说说话,便披上披风,持着灯笼出门了。到公子翕院落,她却不被允许进去。玉纤阿也是不急不躁,三言两语就让卫士放了行。

泉安在院中和一侍女吩咐什么事,一回头,看到了裙裾曳地的美人。泉安瞪她一眼,却也松了口气,想这位可算是来了。若再不来,公子恐怕就要发疯了。

泉安领着玉纤阿进寝舍去见公子,泉安先进去,对卧在榻上的公子俯身说了几句话。站在珠帘外的玉纤阿隐隐看到范翕一身家常白衫,背对着她卧在榻上,他长发半束半披,乌黑如绸。郎君恹恹卧在榻上,清瘦一如月光般。

玉纤阿进了屋舍,沉吟一下后,握紧自己藏于袖中的兴渠。见范翕仍然背对她而卧榻,压根没有起来的意思,玉纤阿坐于榻边,默然无比。

舍中燃着香,却没有人说话,空气静谧而尴尬。

范翕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她开口。他心里起疑,虽明明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在身后,却又觉得这么安静,她莫不是走了。他心思不定,猛地起身坐起,回身时,一眼看到泪眼婆娑、俯眼望向他的佳人。

玉纤阿手持一香帕,放于唇边。帕子掩着她微弱的哽咽,她眼中泪断若珠,濛濛望来一眼,范翕身子一麻,觉得半边身子都要被她望得断了骨。

范翕强行偏过脸,不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硬声:“你又来这套!你是否觉得我如此好哄,你哭哭啼啼,我便又能原谅你了?我在你眼中这样卑微?”

他冷声:“我早说过与你恩断义绝,你还来做什么?你走吧,我不愿见你!”

玉纤阿心想你若真不愿见我,泉安就不会领我进来了。

她哽咽着,伸手去握范翕置于榻上的手。范翕啪得甩开她的手,不肯被她握。玉纤阿便又去扯他的衣袖,范翕往榻里面一坐,仍是扭着头不肯回来搭理她。玉纤阿迟疑踌躇,胆怯地试探着又握了几次他的手。他手曲着放在榻上,始终不肯给她碰。

玉纤阿望着他背影和侧脸,失神一下,泪水落得更多了。心想多亏了那兴渠,不然自己哪来的这么多眼泪。

玉纤阿口上哽咽:“那你要我如何?”

范翕听她声音,就忍不住回过脸来。见她腮上沾泪,柔柔弱弱地噙泪望他,范翕心口发颤,无法装聋作哑,口上偏自嘲:“我要你如何有什么用?你总不肯。我要你承认你与我的关系,可只是一个吴世子,他与你又不曾有关系,你都不肯承认。我还能要你如何?”

玉纤阿目中发红。

她似难过极致,又似极为崩溃。温柔的女郎第一次说话抬高音量:“公子这样任性,从不曾为我考虑过么?我只是一介宫女,初入宫时被派去最苦的织室,短短几月便到了公主的宫舍。我又因容貌出色,宫中不知多少人妒我恨我,等着抓我的把柄。公子当吴世子是爱我么?不,他是厌我。我初初入宫时,就是他派得我去织室。我日日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被人寻到机会责罚。若是我背上私通罪名,我名声便就此毁了。”

她哭得泪水盈盈,娇弱可怜。

她对面的范翕,却跟她一道红了眼。

眼尾赤红,周身轻轻颤抖。范翕声音沙哑,握住她手臂柔声问:“那我便比你容易些么?我不知我遭了什么样的罪,连喜爱一女郎都不能光明正大讲。我早说过我会带你离开吴宫,你为何一直不愿,反而在意什么名声?”

玉纤阿泣道:“我不过是公子一玩物,公子一时爱我,又岂会时时爱我。我孤苦无依,只愿留一退路。”

范翕红着眼,虚弱无比道:“那你便是如此不信我。你不信我会带你走,会宠你爱你。你妄自菲薄也罢,何以认为我那般浅薄,只爱你美色?”

玉纤阿哭道:“你莫说你初次见我,不是好色。”

范翕惨笑一声,唇似渗血,全身发抖:“难道你便不是么?你初时见我,不曾勾我么?谁与谁初相识,不是见色起意?难道一时见色起意,往后便都是了么?你为何这样不信我?我心中有你,我真的想带你离开。你也许是知我母亲被囚,父王不喜我,我在公子中不显眼,你便瞧不上我么?”

玉纤阿推他手臂,别脸:“你这样说,便是枉顾了你我的情意。”

范翕向后靠,徒然落泪道:“那你便跟我离开吴宫吧。不必考虑什么私通,你就是我身边人。你陪我两年,只要两年,待我及冠封王,我便带你回我的属国。到时在我的属国中,但凡你想要的,我有的,我都会给你。纵是我没有的,你想要,我也会想法子取给你。只是我现今艰难,做不到罢了。”

玉纤阿垂着眼落泪,帕子被她绞得快要断掉,她哭得浑身发抖,拧着身不让范翕看她的泪眼:“我怕吴宫不肯放我,怕我配不上公子,怕公子带不走我。”

范翕低着眼,眼尾红如血,他急切握住她手,难过道:“我也怕你不爱我,说配不上我只是你的谎话。你实则看不上我,不愿跟我走。你不愿跟我走,纵我强行带走你,又有何意义?”

玉纤阿即刻反身,反握他手:“公子,不要这样说。”

范翕哽咽:“那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不愿跟我走之类的话。”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有泪意。

一时惊愕。

心想对方这泪似比自己还要多些。莫非自己情意不够投入?

二人一时握着手,坐于灯烛火光下,怔怔相望,又使尽浑身解数,让对方为自己屈服,为自己心动。

窗棂外,姜女端着茶水,左看右看,看得几乎舍不得走了——

瞧瞧这戏。

公子翕和玉女,这戏可都是唱得太好了。

她真的想看看,这两人谁才更胜一筹。

泉安在她身后问:“你站着干什么,为何不送茶进去?”

姜女颤抖一下,却依依不舍,不愿走开。自来服侍公子翕后,姜女觉得自己人生也没什么指望,索性看看戏吧。她便答:“我见公子和玉女执手相望,互相落泪,恐我送了茶进去,二人也没空喝。我便想在这里多看两眼,寻个机会。”

泉安咳嗽一声,也干脆透过窗,偷偷摸摸地观望。心想公子翕让他准备的兴渠,据说是可以泪落如珠,也不知够不够用泉安凑在窗口,随姜女看一眼屋中执手含泪的二人,泉安怔了一怔。

这哭得泪人一般公子和玉女,莫非在比谁更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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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屋舍中人互相做戏, 真真假假说了许多,抬眼凝视着对方惨然面容与目睫上的水雾, 范翕与玉纤阿都有些傻眼, 不知如何将戏唱下去了。因自感自己做戏极为情深, 但也不知为何, 对方比自己还要动情。调动太多的情绪总是太累,藏于袖中的“兴渠”快要不够用了且好听的话儿说了一个囫囵,也没有见出什么效果。

范翕恹恹地身子后倾, 后腰枕着玉枕,玄色深袖搭在榻边凭几上, 他垂着眼淡着脸, 眉毛轻拧,颇有些萧索感。而玉纤阿云鬓花颜, 垂坐于榻边, 同样垂首不语。

趁着二人不吭气的功夫,在窗外悄悄观察二人的泉安推了姜女一把, 示意姜女赶紧将茶水送进去。姜女没得戏看了, 连忙进屋去。她向公子请了安, 范翕大约正忙着做戏没空理会她,难得的,在范翕面前,姜女没有做出害怕得要晕过去的架势。甚至她往案上摆茶具的动作都有些慢,磨磨蹭蹭,想留在屋中看玉纤阿和范翕吵架。

姜女偷偷抬起眼皮, 冷不丁对上玉纤阿垂下望来的眼眸。她吓一跳,没想到这个功夫,玉纤阿竟还有心思看她可见玉纤阿对公子翕果然一点都不上心啊。

玉纤阿对姜女勾唇轻轻笑了下,她婉声谢姜女的茶;姜女一个哆嗦,在范翕冷目瞥过来时,姜女如受惊兔子般跳起,端着茶盘就急匆匆地退了出去,不敢再留在屋舍中等着看戏了。

玉纤阿自然不动侍女送来的茶,她始终记得自己今夜的主要目的。她要在公主奚妍回宫前将此事谈妥,好避免被公主发现。姜女退下,屋中重新静下后,玉纤阿微微侧过头,看向同榻的范翕。

他侧着脸,乌发贴着冷面,侧脸线条干净清朗。

即使眼眸微微发红,他依然清俊有度,还是当初那个初相识时,她在雪地狼群环困中,一眼看到的少年公子。

玉纤阿拿着帕子,眨掉眼睫上的泪珠,她向范翕倾过身子,想望他的面容:“公子又生气了?”

范翕不答,甚至她凑身望他,他直接扭肩躲开。

玉纤阿不以为然,仍然想靠近他引他再来说话。只要他肯理她,她总能让他回心转意,拖着他,直拖到他离开,留她在吴宫。不想到她和范翕真真假假,互相哄骗对方做戏,但那些假惺惺中,总是有几分真情在。例如范翕开了口:“终归到底,你是不信我。”

玉纤阿开口便本能地含笑反驳:“我哪有”

范翕声音凄而淡的打断她的辩解之词:“你说你曾是贵女,但我当日见你时,你不过是一被吴国官吏送往吴宫讨好吴王的美人。到今日,你已经沦为一介宫女,半分自由也没有。我可以想到,你有如此美貌,那在你落难后,你被迫辗转于不同人之间,身不由己,际遇恐不甚好。你当见惯了男子对你美色的觊觎,见过了男子面对你时的丑恶嘴脸。”

玉纤阿怔怔地听住了,她目光若水,望着公子翕的侧脸,没有打断他。

听他继续说道:“是以你当日撞破我杀姜女之事后,不得不讨好于我,以换生存。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愿与你计较这些。但我最伤心的,是我待你如此,你仍然不信我。”

“你我自相识,我不曾强过你半分。什么时候,不是你不愿意,我便不会逼你么?你不喜与我碰触太多,我也没说过。你不愿与我私下见面太多,我依然不在意。你不来就我,我便去就你吧。谁让我喜爱你呢?我送你礼物,帮你办生辰,我明明不愿你去九公主宫中当职,你非要去,我也没怎样你。”

范翕低着眼,自嘲一笑,他越说,他自己越伤怀:“我自认若男子爱一女子之心有十成,我对你的心,起码做到了七八成。”

“我现今是在做什么为难你的事么?也不是。我只不过不满你的态度。我好似看不到你的心玉女,你为何让我看不到你的心呢?你为何这样欺我?”

玉纤阿静静地听着。

良久良久,他说得哽咽,说得双肩颤抖,说得几乎要落泪,他情绪激动又伤感,玉纤阿都没有打断他。

而等他说完了,玉纤阿才轻轻一笑,喃声:“公子说的不错,我并不信赖公子。因我和公子的地位,始终是不平等的。公子是君,我是臣,是妾。任何权利都在公子手中,公子随意一个吩咐,都可能伤害到我。我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如此,告诉自己不可沉浸于公子对我的好中。”

玉纤阿同样自嘲道:“我受过许多苦,听过许多谎言。我无法确定公子是将我当一雀儿般哄着我,还是真的对我好。我不敢奢望的。”

范翕缓缓坐起,他回头,看向她。

范翕久久凝视她,然后伸手,抚摸她俯下去的冰凉面容。他分外温柔,手托着她的腮,让她一点点抬脸。他目中潮湿,看到她眼中的泪意,范翕赤红着眼,好似也想落泪。但他实在掉不下泪,他只好轻轻笑道:“你我之间,是又要开始苦情,对坐着互相哭了么?”

他可实在哭不出来了。

玉纤阿的泪水本来都要掉出眼眶中,得他这突然一句,她一愣,被范翕托着抬起的脸,美目与他垂下的眼对望。她被他这话说得又尴尬又羞窘,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泪水在眼中一眨便落了,美人眸子如同清水洗后的琉璃般,流光溢彩一样好看。

范翕嗔她:“这有什么可笑的?”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他又生气,又怜爱她。范翕沉吟道:“总之,你并非喜爱吴世子,才不愿我公开你我关系。你怕的只是我会弃你,对么?”

玉纤阿眼中噙泪,点头。

范翕搂着她,让她脸贴着他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的寒气消了些。范翕柔声:“那就好。若是我知道你背着我爱其他人不是那样就好。”

沉默许久,他其实也茫茫然的,说不清自己对玉纤阿的心意。他原可以冒然许诺,天马行空地承诺于她。但听了玉纤阿方才那话,范翕心中涌起一丝羞愧和对不起她的感情。觉得自己不够爱她。觉得自己不过是爱她美色,不该那般让她生起不该有的期许。

范翕叹一声。

他和她做戏这么久,终是忍不住对她说了实话:“玉女,我想带你离开吴宫,让你长伴我身畔。我不知未来会如何,但我可与你发誓,这一世,只有你舍我弃我的时候,绝不会有我舍你弃你的一日。我爱着你时会对你好,我若不爱你了,有你我今日之情,我也会养着你,护着你,不让世人欺了你去。我愿让你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往日这世间,但凡我不被辱,我便不会让人辱了你。”

被他手托着后脑勺、脸埋于他肩上的玉纤阿身子轻轻一震,便要抬起脸。

范翕却不让她抬起。

他闭着眼,许着他对她的美好承诺:“我现今也许不够强,但我总有强大的一日。我幼年时过得也不好,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你对世人的不信任,我不会怪你的。你会与人玩心机,我知道你有时也在讨好我但我都不会鄙你薄你。”

他脸微微红。

他不好意思让她抬眼,让她清澈的眼眸看到他现在是何等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