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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念头,让章玉叶突然流泪,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哭,是眼泪自己从眼睛里崩出来的,还把她吓了一跳。然后因为哭都哭了,屋子里也没人,她就抱头哭了很久。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伤心,因为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心里有准备了,看见这些前面的“情人”留下的“遗迹”会没什么感觉才对。可是事实上,她伤心的程度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哭够了,从浴缸边沿站了起来,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呆了半晌,僵硬的情绪里用了足足多几倍的时间,才想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林震打过去电话,林震倒是立即就接了,声音依然半死不活的,看样子古拉屯之旅,并没有让他度过精神危机。

章玉叶不想让他跟邵龙取什么人生经。混乱的林震,痛苦的林震,本来就不剩什么“人味”的林震,她不想他跟着邵龙学来学去,最后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陌生人!

“我被老师撵出学校了。”章玉叶跟林震诉苦,她脑子是僵的,好像因为多思多想容易伤心,她此刻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自救。

他俩几年的好“闺蜜”,她多少知道那种说话方式对林震有效。

果然林震半死不活的口气变了一些,仿佛死鱼被开水烫了一下,语气有点儿扑腾,“为啥?”

章玉叶摸着脖子上被佘漾抠破了的伤口,想到离开学校的那一幕,心里叹息,“你说,我要是考不上好高中,我可咋办呢?以后会不会很惨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忧虑,真的为未来担心。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学习不好,爱情不好,未来——她能做什么呢?

似乎什么都做不好啊?

“你别急啊?”林震半死不活的样子消失了,显然担心章玉叶,“那什么,学校没有权力不让你考试吧?到时候你去……”

“可我害怕。”章玉叶打断林震:“我害怕最后一个月掉队!我本来就学习不好,你知道最后一个月意味着什么吗?冲刺阶段!我现在在冲刺阶段被撵出来了,我能不害怕吗?”

林震对章玉叶的怒火,向来没脾气。他叹了口气,没招儿了问:“那你想咋地啊?”

“你回来陪我!”章玉叶说:“你知道高中对我意味着什么,你现在就回来陪我!学校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林震显然并不想回来,也不知道在电话那头儿寻思了什么,后来说:“你就跟龙哥好好过日子呗?高中不高中的,大学不大学的,有那么重要吗?想开了,那不都是屁吗?”

屁也是念过大学的人放的香!章玉叶在心里一头热地想。

她较真的时候不多,但是中考毕竟不同其他生活中的小事。对章玉叶这样一心想在人生的“正规”上按部就班生活的女孩儿来说,中考就是她现在人生的头等大事。她已经因为一个疏忽,而让自己从“正规”偏离了,现在她必须无论如何,都要回到正常轨道去。

林震的心理危机更多是亲情危机引起的,他从手机里听出来章玉叶的迷茫和彷徨,这让他有了“被需要”的感觉。隔了一会儿,手机里章玉叶抽抽噎噎地哭了,林震就彻底投降了。

被人需要总是好的,虽然——虽然章玉叶的需要对他的情感饥渴程度来说,是杯水车薪,不过终究好过没有。

“我可不知道我哪天就撂挑子不干了!你升学指望我,跟指望猴子捞月没区别!我算准了,我这辈子注定一事无成!我将来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可能要永远地丢人现眼……”

他说的所有这些话,都是他父亲林清平时辱骂他的,原封不动,被林震重复了一遍。

林震还没有放完毒,章玉叶手机就来了陌生来电,嘟嘟个不停。

章玉叶想起那个叫卢俊的邵龙手下,打断林震道:“一事无成我也要你!小震,我们俩一起长大,好吗?我们俩一起一事无成,行吗?就算做废物,两个废物也好过一个废物那么寂寞孤单,是不是?你先过来救我,这次你不救我,我就彻底死了了。”说到“彻底死了”四个字,她甚至哆嗦了一下,仿佛真的“死”了一般,身体甚至在那一刹那产生了失重感!

太可怕了!这对未来的忧虑!这高压生活对年少心灵的摧残!

林震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概是“麻烦”之类的话,但是章玉叶太了解他,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

她挂了电话。

陌生来电立即又打了过来。章玉叶接通,果然是那个叫卢俊的。

她拎着书包下楼,看见她手里的大书包,卢俊干练的脸上出现一抹疑问:“不是去拿个东西吗?拿书包干什么?”

章玉叶当着邵龙的人,总有些放不开手脚,自卑是一方面,自惭也是一方面,因为她心里有鬼。

她猜想这些人都明白她是“干什么”的。

而且,如果这套房就是邵龙用来养情妇的,那么卢俊,还有别的给邵家服务的那些人,也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这个认知让她极为羞愧,比自己成为了邵龙事实上的“情妇”更为羞愧。

她拘谨地把书包抱在胸前,小声说:“我取的东西,要放在这个书包里。”

卢俊显然没有搭过这一款的邵龙女友,半天才意识到眼前的还是个孩子,他对着这个个子高高、满脸稚气的孩子尴尬了一下,连忙拉开车门,把章玉叶安置在后座。

车子到了章家楼下,章玉叶让卢俊停在一条街外,她下车对着他弯身,拘谨又有礼貌地说:“我要拿的东西有点儿多,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谢谢。”

卢俊都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孩子。他当然知道章玉叶是邵龙的情/妇,只是她——只是她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一看就还在读书,这么点儿就出来当人情/妇,简直有违人伦,背弃纲常,不道德到了极点。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问问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

你爸妈干什么吃的?

就这么养孩子?

他看着亭亭玉立,身姿苗条得仿佛一株初夏青柳的章玉叶,心想多好的女儿啊?真的是太可惜了。

邵龙还真的是一个畜生啊!卢俊在心里想到,这么嫩的女娃娃,怎么下得了手的呢?

章玉叶向自己家走过去,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形同虚设的门禁,堆满了杂物的楼道,然后是她家昏暗乌黑的大门。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家熟悉的味道迎面而至,她站在门口,愣了一秒才迈步进去。

没有麻将声,没有她妈的身影,空荡荡的,除了满屋满厅的这个家的“味道”,这里空得令她陌生。

她莫名地觉得累,仿佛身体里隐藏的毒,遇到了“家”这个诱因,突然就毒发了一般,她被巨大的慌乱与悲伤覆灭,莫名地就哭了起来。因为家里没人,她哭得十分用力,自己听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都感到自己像是在做戏。

戏精吗?

明明是自己选的,明明告别学校的时候,还在讲台上跟那些等着看自己热闹的同学撂下了狠话,说自己的未来一定会“好”!

可是我现在又在哭什么?刚刚在邵家,我又在哭什么?这才跟他在一起一天而已,我就已经哭了两场了。

我以前明明就不爱哭的?

我以前明明就是怎么着都行的?

是因为事情不如自己预期吗?

还是因为在那个“金屋”里,看见了另外一个女性的睡衣,另外不知道“哪任”情/妇的洗浴用品?

你指望什么呢?

你从陷入爱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对邵龙这样的男人来说,“爱”对他来说是连个屁都不如的无用东西?

又傻又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哭了好一会儿,也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脸上都被泪水浸得冰凉,她才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想了想,站了起来。

她把复习用的参考书装进一个大的背包,觉得有用的卷子也划拉进去,字典,文具,换洗的衣服,拖鞋,洗漱用品,外面晾晒的内衣……

原本以为一会儿工夫就能收拾完的,结果她忙乎得满头大汗,一个包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三个,最后拉拉杂杂的大包小包,她带了五个!

真的像是要从这个家搬走的样子了?

☆、第 38 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要写的:《废墟之城》!!求收藏呀

谢橘一贯是个洒脱的女人

这世界上的事儿没有什么是她想不开的

直到二十九岁那年被出轨,被离婚

她一个没想开

在酒店门口捡了个青年——

——把人睡了

时隔不久,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

她高效快速把这个青年捡回来

头脑冷静地以资助他继续读书为条件

跟他办理了结婚证

以半年为期,约定离婚

后来这半年变成一年

一年变成两年

三年之后,谢橘生意失败,身无分文

她觉得自己又到了该想开的时候了

于是她跟又高效冷静地与青年办理了离婚,将他赶出家门

独自带着年幼的女儿,远走他乡

一去不归

却不知道在自己走后

有个人费尽千辛万苦,寻遍全国,只为找到她

跟她说一句他很久以前就想说的——

——那几个字

我爱你

一个互相温暖的故事!!

美丽能干精英富家女vs不善言辞英俊善良小青年!!!

心如废墟

因你

气象万千

第四十二章

章玉叶回头看着自己的行李, 自己也有些心惊,眼睛从自己的大包小包上移开, 看着这个小小的屋子。她跟她姐从小住在这里, 以前一直觉得屋子小,两个人磕了锅子碰了碗的, 天天梦想着有个大一点儿的房子住,盼望着电视里拆迁的好事儿能轮到自己家。

可现在,还没有等到拆迁, 她们这个小房子已经空了。

她听见楼下有人走进来的声音,一会儿工夫,她妈和她妈的“小男朋友”的声音传上来。

章玉叶走到门口,站在楼梯上向下看,见她妈满脸的喜气洋洋, 那眼角眉梢的得意即使隔了这么远, 都很清楚。章玉叶看着妈妈熟悉的身影, 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可是腮帮子的肉依然不受她控制地颤抖,手在墙壁上几乎抠出了血印子。

她卖了我, 就像卖一件紧俏的货品一样,卖给了邵龙!

她一直极力避免从这个角度去怨毒自己的妈妈, 一直想要给她理由, 给她借口,给自己的心灵一个逃避的安全的角落,不想承认她的生身母亲——这个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其实并不爱她!

太痛了,明白了这一点,认识到了这一点,太痛了!

痛得她始终不敢承认,也不敢清醒,双手狠狠地按住自己心灵上的这个脓疮,以为那样,腐烂的伤口和恶臭的脓气就不会扩散开来,杀死自己。

我好想依靠她,章玉叶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妈兴高采烈的神情,在心里想到。我其实是被我妈推进邵龙怀里的吧?

如果我有个爱我的妈,有个可以依靠的家,我就不会那么渴望,或者说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的一点点儿“善意”感动,把整个心都轻易交了出去?

她脚步重重地,走下了楼梯。

郑娇娥没想到家里竟然有人,连忙从小男人的拉拉扯扯中挣脱开来,看见章玉叶,她惊讶地问:“你咋还在这儿呢?”

章玉叶像在哭,表情很难看,可是她毕竟没哭出来,还勉强硬是露出了三颗门牙地说道:“我回来拿点儿东西,还有一个月要考试了,我得好好复习。”

郑娇娥看着女儿,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其实早就知道女儿遭遇了什么。那天章玉叶回来的时候,步履蹒跚,面无血色,她细一琢磨就明白了关窍。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别说邵龙不是强/奸她女儿,就算真的强了,他一个外公那头儿全是大官儿,老子又是这边儿首富的富贵子弟,她郑娇娥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与其鱼死网破,要那没有什么意思的面子,还不如趁机拿了好处——自己这个傻女儿不会知道这些,她也不指望章玉叶能知道。

现在她心里很满意,想不到这个闷不呼哧的小女儿,不声不响的,从小就跟个闷油瓶似的好了不说、歹了也不说的小家伙,竟然比那个油精油精的大女儿还给力。

她决定好好教教她。

郑娇娥对小男人使了个眼色,小男人跟她看了一天的房子,他对首富的儿子没直接给自己十套八套的房子其实还是不满的,合着姓邵的搞了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不该出点儿血吗?

结果就给了十套房子的内部价购买资格?

虽然倒手能赚个一百来万,但是这跟他心里设想的实在差太多了。

是该好好调/教调/教这小丫头,从姓邵的身上多挖出来一点儿是一点儿,那是一座金山,随便从身上抠快儿泥下来,都是一块儿闪亮的金子了吧?

他也对郑娇娥使了个眼色,转身得意地出去了。

郑娇娥看小男人走了,屋子里只剩了娘俩,殷勤地走过来拉着章玉叶的手。章玉叶却猛地将手向后一躲,不让她碰着。

郑娇娥一愣,脸有点儿止不住的尴尬,她还没在这个听话的小女儿身上吃过憋呢?大女儿——算了,不提那个破瓢!郑娇娥将薛金枝扫一边儿去,专注地看着章玉叶说道:“你这是怪上妈妈了?”

章玉叶瞅着她,乌黑的眼睛里没了孺慕之情。少年人的情感,清白透彻,爱就是爱了,恨就是恨了,她还不知道怎么隐藏,“我在学校被人欺负,给你打了那么多的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那都是陌生号码啊?现在骗子那么多,小李都不怎么让我接陌生人的电话……”

“我班主任的电话都是陌生号码,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吗?

她从来都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妈妈,更别提做一个好妈妈了,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那些年她跟男人疯,连你该上小学都不知道,你忘了吗?

“唉,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过来,我跟你说点儿正经的。”

你能有什么正经的呢?

章玉叶走到妈妈指定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沙发有年头了,虽然铺了个大红的垫子在上面,但是因为来来往往打麻将的人太多,使用率过高,坐下的时候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郑娇娥听着沙发的响,叹了口气,“邵龙给你的房子里,肯定都是高档名牌的好东西吧?”

你想得倒是挺美!是啊,是给了我一个房子,不过是撵走了我前面的那个住客,让我暂住,然后不知道哪天,就轮到我被撵走了。

“你好好伺候邵龙,都这么关键的时候了,你咋还惦记着考试和读书呢?”郑娇娥叹息地说,有些恨孩子太小不开窍,“读书能有个啥用啊?你看看那些大学毕业生,还有研究生,甚至留学回国的,多少想当邵家爷们的身边儿人,都当不上呢?我也是今儿咱们跟邵家有了这层关系,你李叔出去跟人打听,才知道那个卲程宫的新宠,还是个留美回来的金融高管呢,有才有貌给邵家老爷当小的!你这都一步登天了,不想着好好打扮打扮,让你哥多看看你,多心疼心疼你,怎么还不开窍想着去考试呢?”

章玉叶静静地听着,她脸上先前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消失了,仿佛痉挛一般不能自控的颤抖也停止了,三颗门牙也安静地蛰伏在她柔和粉嫩的嘴唇后面,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妈,仿佛听得很认真。

她的这个样子,我见犹怜,青春和柔媚两种特质结合得如此融洽,郑娇娥纳闷自己以前为什么愣是不知道这个小女儿竟然如此动人?

太美了,动人心魄地美,美人在骨不在皮,过去自己怎么会觉得金枝比这个小的漂亮呢?

看美人,看来还是那个邵公子会看啊?

郑娇娥在心里感叹,暗想只要这个孩子有心,这个天资,这个身范儿,还费劲读什么书啊?只要她愿意,这辈子可以躺着吃香的喝辣的,男人全都上赶着掏出银子来养她。

她叹息地问始终不发出声音的小女儿:“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章玉叶点了点头,还是没回答什么,起身迈动长腿,上楼去了。

她楼上到一半儿,突然脚步一顿,背影在楼梯上僵着。

郑娇娥正纳闷她楞那儿干什么,就见女儿回过头来,对自己硬邦邦地说道:“妈,你既然这么明白,怎么挑了半天找了外面那个姓李的?不去找个有钱的老头儿呢?”

郑娇娥脸红了,有些恨这个小女儿不通,作色道:“你糊涂了吗?你龙哥是有钱老头儿?有钱的老头儿长他那样儿?别以为我害你,不是那个邵龙,你以为我会舍得我的女儿跟人扯这个蛋?”

章玉叶撇了撇嘴,真冠冕啊,合着她还对自己特别好了?

跟那个班主任杨老师一样吧?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成全你们这些成人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小九九”!

讥讽的表情不适合她,她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很快地拎着包下来,三个小包,还背了书包,踢里当啷地从楼梯向下走。违建的楼梯,狭窄又有些陡,她拎着东西下来的姿势看的人提心吊胆。

郑娇娥走上一步,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章玉叶一躲,郑娇娥扑了个空,就见女儿盯着自己,眼睛里全是讽刺,说出来的话仿佛刀子:“怎么?你还要亲手把我送出门吗?”

她心里一惊,脸色都不好了。

章玉叶把包丢在楼下,转身又上楼,倒腾两次,才把上面的两个大包折腾下来。

郑娇娥看着东倒西歪的五个包儿,试探着问:“你今儿就跟他过去了?”

章玉叶抬头看着她妈,讥刺的笑确实不适合她,但是对着眼前这个生了自己、养了自己,但是也同样重重地伤害了自己的女人,她除了讥刺,也做不出别的表情了,以至于她现在看起来很丑,“你刚刚不是告诉我要抓住他的心吗?难道让我在这个破房子里抓住他的心?”

说什么破房子?郑娇娥心想。

这时候提“破”字,是要杀人诛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