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旭东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面对她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你在挑衅我?”

“是又怎样?”她揪住他开司米大衣的领口,靠近他。

“平阳,我警告你,别不把我当男人。”他手一勾,把她拉近,她冷不防跌坐在他腿上,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

他低头作势要吻她,她把头往后仰,不让他得逞。他恶意地呵她的痒,她在他怀里滚来滚去,挣扎不已,他又困着她不放,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

最美丽的一天(1)

回去时有点晚了,傅旭东开着车,突然问:“要不要搬回江边住,那里你上班比较方便一些。”

“不太好吧,人家会说我们还没结婚就同居?”

“你之前都不当回事,现在怎么跟我正经起来了?”傅旭东笑她装腔作势。

“这倒也是,”她想了想,也无所谓,反正要是看别人的眼光生活,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那么,今晚就一起过去吧。”傅旭东一打方向盘,车子从高架上下去。

“等等,”她突然发现什么,“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傅旭东心不在焉地问。

“你还没跟我求婚,”她看着他,表情怪异,“我们都快结婚了,你竟然都没有跟我求婚?”

“我们都订婚了,我还求什么婚?”傅旭东没当回事。

“不行,求婚很重要,要是没有这一步,我人生会有一个很大的遗憾呢。”她愈发较真起来,“既然你那么爱我,你一定要跟我求婚。”

“那只是形式而已,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就好了。”打死他,他也想象不出自己捧着一束花,拿着钻戒,跪在她面前求婚的样子,那一定傻透了。

“你不愿意是不是?”她板起脸来,“你还说要跟我结婚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求婚真的这么重要?”傅旭东终于认真起来,万一因为这件小事闹得她不肯嫁给他,那他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对,就是这么重要,”她别过脸去不看他,“你都没送我花,也没买戒指给我,你什么都没给我…”

“不是有戒指了吗?”他扫了眼她的无名指,戴的好好的呢。

“那是你妈妈给的…”她不依不挠。

“好吧,选个时间,我去买花。”傅旭东妥协,反正在她面前,他更丢脸的样子都有,也不在乎多一次了,而且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第一次手术很成功,她下了班过去时,手术已经结束了,以防万一,小克还是转进了加护病房。

阿布和古丽守在外面,见她过来,古丽站起身抱住她,一时热泪盈眶,用生硬的汉语不断地跟她说谢谢。她的眼眶也湿了,抱着古丽,又高兴又心酸。

阿布也跟她拥抱了下,贴了贴她的面颊,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望着他,轻声说:“什么都不用说了,真的,手术能这么顺利,我特别为你们高兴。”

她打电话给傅旭东分享这个好消息,他在香港出差,听见这个消息,不由也松了口气,问她:“那你现在总算能放心了吧?”

“还不行…”

“为什么?”

“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手术呢?”

“会好起来的,别杞人忧天了。”傅旭东安慰她。

“嗯。”她也愿意这样相信着,“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想我了?”他在电话那头笑。

“是啊,想你了,”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元旦前能回来吗?”

“我尽量…元旦有安排吗?”

“我们一起去外公家,他老人家想见见你。”她笑着说。

“那我说什么也要去了,”他咳嗽了一声,“等我回来。”

没想到他突然有急事,要推迟两天才回来,她已经定好了机票,懒得退掉,于是一个人先过去。

外公家是典型的,房子是老式的江南民宅,分前庭、中庭和□三进,又大又深,白天都不怎么见日光,晚上一个人走在里面更会觉得害怕。中庭里搁了家里祖宗的照片和牌位,每次走过都觉得阴森森的。而且偏偏门槛特别高,一不小心绊倒了,会吓到大哭。小时候胆子小,夜里听平宁讲了鬼故事,总要吓到不敢起来上厕所。平静也怕,他们谁要是憋不住了,非得把另一个摇醒,然后拉起来陪着一起去。

印象里,对这间老宅的感觉就是怕。所以小时候一直不怎么喜欢去外公家,每次新年里都要哄半天才肯换上衣服被爸爸抱出去。

她外婆很早就去世了,外公还有个小老婆,个子小小的,又裹了双小脚,走起路来总有点颤颤巍巍。江亚跟她关系不太好,但她其实心肠特别好,对他们总是笑眯眯的,做得一手好点心,他们都亲热地叫她小阿婆。她记得她最喜欢小阿婆做的青团和面疙瘩。

南方的冬天湿冷,室内又不供暖,她特别不习惯,只觉得骨头都凉的发疼,手冻得缩在大衣口袋里,根本不想拿出来,小阿婆给了她一个暖手炉,她便整天抱在手上,一刻都离不了。2号天气好了一些,她就没好意思借口冷继续赖在床上。下楼时见小阿婆在厨房里蒸糕做团子,她好奇心起,乐颠颠地过去帮忙。

“不是手冷吗?”小阿婆笑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说不定动动就不冷了。”

“你跟你妈妈一样,很怕冷,”小阿婆笑着说,“以前一到冬天,她要盖三床被子,垫三床褥子,幸好她嫁去了北方,冬天就没这么受罪了。”

她看着小阿婆冻得通红的指节,愈发惭愧了:“小阿婆,你为什么不请个人帮帮你,这么冷的天气,要冻出关节炎来的…”

“你外公吃惯了我做的菜,换了人不方便的,而且,这么多年的冬天过下来,早就习惯了啊。”

“是这样啊…”她若有所悟。

“来,尝尝这个馅味道怎么样?”小阿婆舀了勺枣泥给她。

“好吃。”她舔了舔唇,凑过去,“小阿婆,你教我做菜好不好?”

“阳阳要学什么?”小阿婆笑着问她。

“我都想学。”她贪心地说。

“学了是做给我吃吗?”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惊喜地回过头去,傅旭东掀起厨房的帘子,走了进来。

“四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欣喜地看着他。

“来了一会了,我先去见得你外公。”傅旭东先跟小阿婆打了招呼,然后才看她。

“他有没有为难你?”她凑到他耳边悄悄问,她知道外公为人严肃,一向不苟言笑,又替傅旭东担心。

“怎么会呢?”傅旭东看了眼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小阿婆,有些尴尬,“他只是让我写了几个字。”

“写字?你行吗?”她都怀疑他多少年没握过毛笔了,外公一向相信字如其人,万一他写的太丑,那岂不是很糟糕?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好歹我也练过几年书法。”傅旭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摘下围裙,往傅旭东手里一塞,迫不及待地往书房跑去。

江老爷子对傅旭东挺满意,看那幅字就看得出来了。平阳进去时,他还戴着老花镜在窗边细细研究。

她几步跑过去,恭敬地叫了声“外公”,老人摘下眼镜,点点头:“怎么跑上来了?”

“我来看看…四哥写的字。”她对这位外公颇为敬重,可不敢跟父亲那样无所顾忌地撒娇。

“你是不是担心外公欺负他?”老爷子人老了,心却不老,看她那紧张的神情,立马就猜透了心思。

她嘿嘿笑了声,就当默认。

“放心,你妈妈跟我打过招呼了,外公可不是见谁都欺负的。”老爷子摇摇头,坐回太师椅里。

她得意忘形起来,手攀在椅背上,小心翼翼地问:“那外公,您觉得四哥怎么样?”

“漂亮是不够漂亮,风骨还不错。”老爷子就字论字。

她知道外公的作风,沉默寡言,夸人更是极少的,能说出这几句话已经相当不错了,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人是你们自己选的,自己满意就好。”老爷子难得地又补充了句。

她有些意外,随即雀跃起来:“谢谢外公。”

“平静呢,怎么没一起过来?”他们三姐妹,老爷子最中意的是平静,对她的沉稳和娴静颇为赞赏,偏心地也很明显。

“二姐她好像出国度假了。”她记得江亚好像提起过。

“不是才回国吗,怎么又出国了?”老爷子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我也不清楚。”她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先下去玩吧,别跟我老头子凑热闹了。”江老爷子朝她挥挥手,下意识地还把她当小孩子。

最美丽的一天(2)

她下楼去时,傅旭东正在院子里的走廊上看外公养得那些鸟,长长的竹篾笼子悬在走廊上,像一个个灯笼。空气里有腊梅淡淡的幽香。

她从后面顽皮地抱住他:“你猜外公说你什么?”

傅旭东轻轻地笑:“你说说看呢。”

“他说你一点都不好,怪我没眼光,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人…”她故意哭丧着脸。

“你是欺负我听不懂方言,是不是?”傅旭东知道她恶作剧,惩罚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别想懵我,你一说谎就眨眼睛。”

她本来就跟他开玩笑,被拆穿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呵呵地笑,转身过来挽着他的胳膊,跟他介绍笼子里的鸟,这是画眉,这是白头翁,这是黄莺,这是云雀…如数家珍。

“你都叫得出名字?”傅旭东好奇,她一向马虎大意,哪记得住这么多鸟类的名字。

“很神奇吧,”她得意地点点头,“我小时候贪玩,垫着凳子捉弄这些鸟,不是不小心开了笼子把他们放走了就是喂食喂得太多把他们撑死了,还有的可能是被我折腾来折腾去吓死的…外公气的把我打了一顿,罚我立壁角,立壁角你懂吧,”她跟他解释,“就是站在墙角面壁思过…我被罚了两个下午,实在是太无聊了,什么都不能干,外公过来喂食的时候,我就偷听他跟这些鸟讲话,所以一不小心就记住啦…”

傅旭东笑了起来:“你小时候是够顽皮的,像个男孩子,整天跟在我们后面跑来跑去,难怪这些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她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什么:“你还说,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你们都不带上我,还找借口把我甩掉,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不管。”

傅旭东哭笑不得起来:“那后来我不都回来找你了吗?”小时候,她像块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们,总爱凑热闹,他们男孩子嫌麻烦,都不喜欢带着她,有时候还合伙骗她,一起偷偷地溜走,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但是他常常走了又会不忍心,折回去的时候,她还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等他们回来,也不敢走,小小的脸上一双大眼里泪汪汪的,总会看得他惭愧不已,没办法只能又把她领回去。

“嗯,算你还有良心。”她高傲地抬起下巴,算是仁慈地赦免他的罪行。

那模样逗得傅旭东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小阿婆招呼他们进去吃点心,她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赶紧拉着他进去。

晚上,江老爷子拿出陈年的花雕招待他们,她见了,赶紧推辞:“外公,他不能喝酒。”

“年轻人喝不了一点酒吗?”江老爷子审视着傅旭东。

“不是,他最近才得了溃疡,要戒酒。”她急忙解释。

“没关系,是阳阳她太紧张了,喝一点不要紧的。”傅旭东笑着拿过酒瓶,给江老爷子敬酒。

她急得干瞪眼,傅旭东却不以为意,气得她放下了筷子不愿再理他。

她那副小媳妇模样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连一向严肃的江老爷子也微微眯起眼睛,朝傅旭东叹了口气,“外孙女婿,我看你以后有的受了…”

直到晚上回了房,她帮他铺床时还在生闷气。傅旭东倚在衣柜上,笑着解释:“你外公兴致那么好,我怎么能扫了他的兴呢?”

“你可以喝茶啊,非要喝酒才有兴致吗?”她没好气地说。

“好了,别生气了,”傅旭东过来抱住她,“我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以后还有很多一点点呢。”她推开他,转身从衣橱里把被子抱出来。

傅旭东没辙了,江老爷子说的对,他以后可是有的受了…

她帮他把床铺好,转身问:“两床够了没?这里晚上很冷。”

傅旭东点点头,握住她依旧冰冷的手:“你晚上一个人睡冷不冷?”

“还好,”她嘴硬,房子太大,其实晚上冷的都睡不着,她缓缓抽出手,“我先过去了,你早点休息。”

“等等,”傅旭东拉住她,“确定不生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你喝都喝了…”她垂着头,不看他。

他笑了起来,轻轻抱住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不再说话。

她喜欢这样的亲昵,乖乖地倚在他怀里分享着他的体温,一时也不想走,两人又缠绵了一会,她才回到自己房间去。

她一直没把被窝睡暖,整个人蜷了起来,还是冻得手脚冰凉。半夜更是彻底被冻醒了,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披了衣服起来。

她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呆,最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兜了件羽绒服,她从床上爬下来,拉好被子,关了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两个房间之间的大厅里更冷,有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她冻得牙齿打颤,一溜小跑进了傅旭东住的房间。

原本打算叫醒他的,开了灯,没想到他也还没睡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跑过来了?”

她也不管好不好意思了,踢掉鞋子跳上床,迅速钻进他被窝里:“我冷得睡不着。”

他帮她拉好被子,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由愈发好笑:“刚才是谁说不冷的?”

“刚才是刚才嘛,”她很自觉地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往他身上靠,把脚蹭在他的腿上,不遗余力地汲取他身上的热量,才想起问他,“你也很冷是不是,怎么还没睡着?”

“我不冷,只是不习惯这么早睡。”傅旭东老实说,老宅子里太静了,他睡不着,本来想看会电视,又怕吵到他们,于是躺在床上发呆,自然老早就听见她那边的动静了。

“那我们说会儿话吧,”她提议,突然又觉得不对,“不行,不能让外公知道我跑你房间来了,不然他非得训我一顿。”

傅旭东无所谓地一笑,伸手关了灯,把被子拉高:“那么,睡觉吧。”

“嗯。”她顺从地点头,把头埋在他胸膛里,一阵暖意包裹着她,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一暖过来,睡意就来了,她很快就意识不清醒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双手在她身上摸索逡巡,还有温热的气息拂在面颊上,她觉得痒,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却抓了个空,于是就放弃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本来还惦记着早点起溜回自己房里去的,没想到果然睡晚了,醒过来的时候,傅旭东却已经先起来了,她郁闷死了,迅速披上衣服回房。

房间里,小阿婆已经帮她把被子叠好了,她顿时脸一热,有种不敢下楼去的感觉,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磨蹭了好一会不得不下楼了,正遇上小阿婆买了菜回来,经过楼梯口往厨房去,见她下来了,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还早呢,不多睡一会?”

“再睡外公要骂了。”她到底有些心虚,赶紧去帮忙,“小阿婆,我来帮你。”

下午她学着做团子,傅旭东一时无聊,也过来凑热闹,没想到他捏出来的形状竟然比她的好看,馅包在里面都不会散,不像她捏的那样软塌塌的,根本包不起来。他还趁机笑话她,气得她把他往外赶,不准他再进厨房瞎掺和。

小阿婆看着他们好笑,忍不住插了句:“做夫妻就应该是这样的脾气,一个软一个硬,互补一些比较好,不过阳阳啊,有时候忍让也是有限度的,不要总由着自己的脾气来。”

“嗯,我知道。”她顺从地点头,很用心的做团子,之前太丢脸了,她发誓要做出一个漂亮的团子来,免得他那么嚣张。

“今天镇上有人家娶亲,晚上你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去?”

“好啊,我一会跟四哥说。”

她一向是爱热闹的,一吃过晚饭就拉着傅旭东出去了。镇上果然很热闹,河边桥头的红灯笼都点了起来,很有一种节日的喜庆。调皮的小孩子在弄堂里窜来窜去,乱丢鞭炮,冷不防就吓得她捂起耳朵。

傅旭东揽着她的肩膀,帮她捂住耳朵,他们沿着青石板街道一路慢慢走过去,跨过了石桥,坐在河边长廊上,看着河对面结婚的那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