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贵人嘛,咱们又怎么可能揣度呢。”

马车最终在离汉普顿宫不远的庄园门口停了下来,据说这一片都在格洛斯特公爵的庇佑下。

庄园门口并没有安妮想象中的车水马龙,她以为伯爵和珍夫人是来参加什么宴会的,如今看来并不是。也许他们只是单纯来乡下享受一个安静的假期,就想伦敦其他的贵族最近爱做的那样。在他们到达庄园时,只有他们一辆马车。

但这里并不是伯爵的产业,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所有猜测,但不敢确定。

伯爵首先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一边一丝不苟的给自己的领口别上了一个古怪的胸针,一边等待着珍夫人。他没有伸手去扶她,因为珍夫人不需要,哪怕每次她出车门时都会被绊一下,她也倔强的拒绝任何人去扶她。

安妮也不敢扶,但她眼疾手快的在珍夫人快要摔倒时,不着痕迹的帮了她一把。

这一回,珍夫人终于十分完美的走下了马车。她的眼睛里好像划过一些怀念,不过很快就重新清醒了过来,她对安妮很礼貌又雍容的说了一声:“谢谢。”

安妮连忙欠身。她虽然没见过多少贵族,但她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伯爵和珍夫人更和善的大人物。

在就在他们耽误的这一会儿功夫里,另外一辆马车也到了。

伯爵说:“快走!”

很显然的,伯爵阁下并不想看到那个张扬马车里的来人,对方的马车耀眼的就像是一块金子,闪的人眼睛都快瞎了。

珍夫人也提起两角的裙子,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安妮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珍夫人裙子的后摆,以免她踩住绊倒,一边也着急忙慌的追着自己的主人跑进了庄园,活像后面有一头远古的巨兽在追逐他们。直至最后,安妮也没能看清楚那马车里坐着谁。

庄园的主人看上去十分的热情与好客,仆从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哪怕是像安妮这种其他贵族带来的仆从都有自己的去处。

珍夫人趴在安妮耳边小声的指点了一句:“汉普顿宫的骑士会负责守卫这里。”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安妮这才想明白了,什么拿着备用扇子,珍夫人不过是在给她一个去和红头发骑士谈谈的机会。

“谢谢您,谢谢您,但是您的扇子…”安妮哪怕只被交待了一个使命,她也想努力完成它。

珍夫人笑的更厉害了:“哦,my bunny,你真是太可爱了。怪不得你哥哥说让你来工作肯定没问题。好了,去玩吧,我今天用不到扇子。”

“是,夫人!”

安妮在离开后才回想起来,珍夫人的胸口也别着一个古怪的胸针,与伯爵的一模一样,她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在来伦敦的时候,在她哥哥那里也看到过一个。像是一座拱桥一样的胸针,也不知道到底代表了什么。不过这终于解释了她哥哥为什么会认识伯爵与珍夫人,他们应该是同一个组织的会员。

有些组织就是如此,不拘是贵族还是平民精英,只要大家有志同道合的兴趣,就能够成为朋友。安妮很珍惜她如今拥有的一切,据说工作满半年,她就可以得到受教育的机会了。

珍夫人已经帮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要看安妮自己的表现了。

伯爵在进入会客厅后,迅速与珍夫人拉开了距离,终于不用再假装了,他很明显的长舒了一口气,脱掉外衣,快速去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沙发也是最近在伦敦才流行起来的一种很舒适的座椅,如今的贵族谁家要是没几个沙发,那肯定是要被笑话的。

早已经到达了会客厅的其他几个客人开始哄笑:“哦,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德雷克,你就这么容不下珍吗?太伤美女的面子了。”

珍夫人倒是无所谓,大马金刀的坐在一边,叼起了一个烟斗开始吞云吐雾。

威塞克斯伯爵对同样离他很远的马特小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恐女症有多严重,这并不能怪我。我也很喜欢珍,但…”

马特小姐,也就是朱莉,正盛装打扮的坐在一边,喝着一瓶已经快要减低的果味酒。她就是刚刚起哄最严重的人之一,脸颊绯红,但大脑依旧清醒。

乔神父坐在伯爵的左手边,帮腔道:“我要是经历过德雷克小时候的那些事儿,我也会害怕的。”

朱莉撇撇嘴,她就是不满意于威塞克斯伯爵那种浪费美人的感觉,她转过头来和珍熟稔的聊天,怒其不争:“你为他背了多少黑锅,现在已经传成谁要当伯爵的女仆,谁就会被你杀了埋在后院的树下了,你知道吗?”

珍夫人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交易就是交易。他当年与爱丽丝的约定是要给彼此打掩护,哪怕爱丽丝不到一年就被去世了,我也会为爱丽丝完成这个承诺。”

爱丽丝就是伯爵夫人,同时也是珍夫人的秘密爱人。

这里就是奥古斯特当年畅想过的秘密结社了,一个名字就叫“秘密结社”的秘密结社,会员不多,却十分团结,至今都没人发现他们之间的这个共同的秘密。

珍夫人和威塞克斯伯爵都秘密结社的会员。明面上,他们是全伦敦都知道的一对有情人,但事实上却只是彼此的挡箭牌。威塞克斯伯爵因为小时候被继母虐待,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却不敢表现出来。后来遇到了蕾丝边爱丽丝,两人一拍即合,火速结婚,开始了大家都开心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爱丽丝染病去世。爱丽丝的爱人珍夫人代替爱丽丝,继续完成着和威塞克斯伯爵的约定。

“好了,人既然已经齐了…”乔神父拍拍手,吸引了全屋子里的人注意。

“齐了?”威塞克斯一愣,整个房间里加上他才五个人。他们这个秘密结社虽然人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少。

“主教去了外地,子爵的母亲回来了,侯爵在闹脾气,到了门口因为你拒绝建他又回去了。”

所以,这回只有他们五个人。

“我没有拒绝见他,只是不想打招呼。”威塞克斯伯爵也有些想要闹脾气了。

“打情骂俏的话请私下里说谢谢,关爱单身狗,从你我们做起!”乔神父这些年依旧是单身,单的他都想流泪了,特别是在他有一个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快的好友时。

朱莉嫣然一笑:“你要是想和我试试,我不介意啊。”

“e!!!”全场仅有的三位男士一起发出了表达嫌弃的声音,他们都是百分百的纯同,对女性没有任何性趣的那种。

朱莉很清楚,她就是故意恶心他们的。男同和女同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水火不容的存在了。

笑闹过后,会议继续,好吧,准确的说也没什么会议,只是找个可以放心大胆说话的地方,聊一聊彼此最近无法对外人诉说的生活。

“我觉得我有可能对我的一个朋友有了超过友谊的感觉。”乔神父首当其冲。

“哦哦,是会长吗?”朱莉脑洞大开,“讲真,他真的是越长越妖孽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这份潜质呢?”

“我和他是没有幸福的。”两个受,能干啥?互撸吗?明显他们都不要想当上面那个。

珍夫人与朱莉碰杯,一边喝着口感甘甜的红葡萄酒,一边道:“喜欢就上啊。”她给人的爱情建议永远只有一个,冲上去!不要让自己后悔!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发现自己爱上爱丽丝的时候,并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生生和也暗恋着她的爱丽丝蹉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天人永隔。

“我怕他接受不了男人。”乔神父却还在犹豫,“我还比他大,他是那么的信任我。”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喜欢男人的?”威塞克斯伯爵的演技可是一直很不错的,被拉上秘密结社的大船时,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好吗。找到组织的惊喜绝对远远低于被发现的恐惧。

“我不知道,”乔神父捂脸,“好运的猜测?”

朱莉开始喝倒彩,为乔神父找的这个蹩脚的理由。

但威塞克斯伯爵却没再问下去,因为答案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只能安慰道:“旁敲侧击一下吧,不要让自己失望。”

最后,又回到了议会的老话题上。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会长?”

“多点耐心,亲爱的。”乔神父每次都是在很回答的。

“刚入会的时候,你告诉我们这是考验,在没有受到全部的信任时,你绝对不会吐露会长的身份。我相信了你;后来正式入会,你却这是会员之间相会磨合的阶段。我相信了你;现在都磨合三年了,会长还是没有现身过一次!我都要开始怀疑有没有会长这个人了。”

“冷静,我可没那么大的人脉,让结社安全至今。”乔神父再一次安抚会员,“而且,有没有会长很重要吗?咱们相处的一直很好啊。”

“确实很好。但…”有个对方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他们却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存在,总让人无法真正放心。

教皇在两年前颁布的敕令“(女巫们)绝不可被饶恕,她们十恶不赦、荒淫无耻。”(引自历史资料)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欧洲,教皇呼吁所有神职人员投入到女巫的审判中,哪怕英格兰因为新教而游离于罗马教廷之外,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一定影响。

如今人心惶惶,秘密结社里的人自然更加恐惧。

第48章

秘密结社的会长到底在哪里?

当然就在隔壁。

奥古斯特曾想过说明自己的身份, 但是被副会长乔神父和朱莉给一起否决了, 理由显而易见奥古斯特实在是太年轻了,根本无法服众。哪怕他是公爵也一样,毕竟加入结社的会员大多非富即贵,谁还没见过个公爵咋地?

从爵位上来看,公爵和伯爵仿佛差的挺多, 但从实际情况来看, 公爵和伯爵掌握的领地都是以郡为单位。掌握着大郡的伯爵, 反而比领地上从属众多分去很多事权的公爵要强。

伯爵中的实权派代表无疑就是拉斐尔了, 他所在的马奇家族负责的是英格兰边境的驻守, 连国王也不敢轻易得罪。要么不得罪,要么就蛇打七寸一次性弄死。没有第二种选择,因为如果对方不死,死的就很有可能是国王了, 好比在威廉二世时期,帮助王太后带着黑太子举兵造反的那一任马奇伯爵。

这大概就是威廉二世最愚蠢的一面了, 他喜欢得罪人, 又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犹豫,不斩草除根。

所以, 同为不那么受欢迎的皇帝,理查二世就要比威廉二世厉害的多,因为理查二世的仇人都死了,威廉二世的仇人却凝结在了一起。马奇伯爵的家族也在王太后执政期间得以更进一步。哪怕黑太子上位后血洗了马奇家族,也依旧没让这个家族倒下。

黑太子比较聪明的做法就是让他的好友暂代了马奇家族, 控制了那里,然后扶植了自己的兄弟上位,让马奇家族这柄利器时刻掌握在王室手上。

不过,呃,拉斐尔如今已经没那么听话了。

为此,理查二世没少写信和他哥抱怨你选的好弟弟!

黑太子却还在盲目乐观,至少拉斐尔对奥古斯特很好,这证明了拉斐尔还是把他们当做一家人的。家族的团结是中世纪贵族家庭最重要的主旋律。

咳,说回奥古斯特和他的秘密结社。

会员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不可能把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认真对待的。

“是的,玩具,一旦你出现,对于别人来说秘密结社就只是你突发奇想的玩具而已。”若不是和奥古斯特相处了很久,并且需要受到奥古斯特的庇佑,乔神父和朱莉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答应这种事情。

“想想我第一次见面时对待你的态度吧。”朱莉举了再十分形象生动的例子,她自己。

这话确实很有说服力。

“可如果我不参与进来,你们怎么解释很多需要用到我身份行便利的地方?”

奥古斯特的身份在伦敦能做到不少事情,不过这其实和他公爵的身份没太大关系,而是和国王、拉斐尔以及黑太子有关。没谁会愿意在小事上惹奥古斯特不高兴,至于“小事”的定义,那就要看奥古斯特的监护人是怎么想的了。

最主要的是,秘密结社能够被保密,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奥古斯特那一支独一无二的武装力量。这是没办法骗人的。

乔神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恩?”奥古斯特一开始没明白,但稍微想了一下也就参悟了乔神父的意思。乔神父是奥古斯特最宠信的神父,这在伦敦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了。一个神父的权力能有多大?这就要看他的信徒对他的信赖程度,以及信徒本身就多大能量了。

“只要看到我们,没人会怀疑为什么秘密结社的很多东西都能来自于格洛斯特公爵的。”

“他们不会怀疑我为什么能同意把这些给你们吗?”

朱莉和乔神父为难的看了彼此一眼,异口同声道:“理由我们刚刚说过了,我们不想骗你。”

想想当初领衔主教是怎么去奥古斯特家骗钱的吧。他倚仗的是什么?不过是奥古斯特是个小孩子。

“!!!”被人如此小看果然让奥古斯特十分不爽。

乔神父和朱莉只能安慰他:“哪个贵族不是这么过来的呢?父母在世的还好,父母早亡的,很多都要必须经历这样一段艰难的岁月。你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老管家忠心耿耿,你想想那些甚至还需要和自己身边人斗的贵族。”

拉斐尔!

奥古斯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拉斐尔。

拉斐尔在赖辛堡的那些年,真的是举步维艰。不得不说,在奴大欺主方面,王太后确实是没有足够的斗争经验,她的两个儿子当年就在这方面吃了足够大的亏。后来等轮到年幼的拉斐尔,也没能免俗。人无完人,王太后也有她做不到的一面,哪怕她再注意也还是一样的。

八岁就当了大主教的乔神父,也很有发言权:“我管这段日子叫试炼,成了,你就是贵族中的贵族,败了,你还是贵族,只是懦弱一点,穷一点。”

奥古斯特没有多嘴问乔神父到底经历了什么,毕竟他至今都以为乔神父是某个红衣主教的私生子,私生子在中世纪的日子可不好过。婚姻的神圣性与唯一性保证了婚生子最大的权利与合法地位,但与此同时,私生子就倒了大霉。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能认命or变成中二病。

“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们可以引导他们往别的人身上想。”朱莉早就想好了,“好比拉斐尔,好比你叔父。““我叔父?怎么可能?谁会信啊!”奥古斯特乐不可支。

四年后的今天,奥古斯特被生生打了脸。

“我们需要知道会长的身份,没什么可隐瞒的,不是吗?哪怕他是国王陛下,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头了,没有哪个男人会那么喜欢结婚又离婚的。”

“更不用说他还有那样的遗传。”

说道这里,全场都讳莫如深的安静了下来。前前任国王是个禁语,不只是因为国王不喜欢,也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不是个东西,渣的特别纯粹。而也正是由于他纵容情夫胡乱插手朝政,才会有了如今大家对理查二世的格外容忍,理查二世流氓是流氓了一点,但至少他知道怎么用人,没有把国家搞的一团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奥古斯特在连通会客厅的隔间里听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因为大部分话题其实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这只是一个消遣。有参与感之后他大概会更积极点,如今嘛,外面的夜色更吸引人。

奥古斯特如今已经十三岁了,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褪去了婴儿肥,抽条了身高,蓝白分明的眼睛,却依旧清澈如故。有着一种独属于这个年纪才会有的青涩与天真。用奥古斯特老司机理论家的内心来说就是,连他看到镜中的自己时都想上了他,谁又会不喜欢呢?

还真有人这么与众不同。

拉斐尔。

他们依旧亲密,住在一起,但肢体接触却反而越来越少了,让奥古斯特一度怀疑拉斐尔是不是有什么恐男症。每次和奥古斯特稍微挨近一点,拉斐尔都会巧妙的尽快拉开距离。

但除此之外,拉斐尔对奥古斯特好到无可挑剔,让奥古斯特连想找事发火都没有余地。

今天拉斐尔被理查二世急召去了王宫,不知道是国王又有了什么突发奇想。奥古斯特就跟着乔神父和朱莉来参加结社活动了。

面对会议上永恒不变的矛盾,奥古斯特也在思考该怎么解决,他如今已经十三了,在很多贵族看来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应该不用再瞒下去。

奥古斯特一直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他可不想撞见谁的仆从,而提前暴露。

结果…

奥古斯特撞上了红头发的安妮,小姑娘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哭的特别伤心与忘我。

作为一个绅士,奥古斯特觉得他该悄悄离开,假装并没有看到一位少女最尴尬的一面,但早在奥古斯特出现时,安妮就已经发现了他。毕竟奥古斯特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要降低声音什么的,他都不知道这里有人。

安妮赶忙站起,用袖子擦干眼泪,她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但只看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贵族服饰以及贵不可言的气质就足够了。

“很抱歉,我打扰到您散步了吗?”

“没关系。”奥古斯特进退不得,他知道他应该顺着眼前这个女仆的话放她离开,但那张脸让奥古斯特觉得眼熟,又挂着泪珠,他实在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于是,奥古斯特主动上前,给了安妮一块白色手帕,没有绣任何带有奥古斯特标记的那种。

奥古斯特这些年跟在拉斐尔和拉斐尔请的那些变态家教身边学习,足够他把他曾经的各种过分小心的脑补转变成应该有的谨慎。只要他想,他不会留下任何能切实指向他的痕迹与证据。

“我能失礼的问一句,你为什么哭吗?”

“你不懂,小少爷。”安妮看着比她矮了不少的奥古斯特,明明同岁,却误把对方当做了这座庄园主人的孩子。

奥古斯特也误把从小就长得比别人更高挑丰满的安妮当做了大姑娘,他说:“我也许确实不懂,但我会倾听,还有一双特别严谨的嘴巴。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很乐意和你保持这样一个关系,当一次你的树洞。”

“树洞?”

“国王长着驴耳朵的故事你没有听过吗?”

安妮摇摇头:“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也许说说确实会好受一点,抱歉占用你的时间了。”

奥古斯特耸肩,开玩笑道:“也许你看不出来,但其实我很闲的。”

安妮终于破涕而笑。

奥古斯特懂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安妮如此眼熟,她笑起来和她哥哥一模一样,那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主教,如果不是奥古斯特先遇到了拉斐尔,他一定会觉得主教才是他的理想型的。奥古斯特知道主教有个妹妹被接到了伦敦来工作,既然算是朋友的妹妹,那就更义不容辞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安妮一开口,奥古斯特就感觉他看到了结尾:“但他不喜欢你?”

“比这更糟。”

“他骗了你?”

“不不不,那倒没有,”安妮强烈的摇了摇头,“他是个好人,是我误会了。”安妮真正难过的是她自作多情了,以为对方对她眨眨眼,就是对方也喜欢她。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喜欢对方,而出现了幻觉,以为对方和她有互动,但其实只是她的臆想。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第一次鼓起勇气去…却没有得到好结果。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回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冲动呢?只一回,不能更多了。

“误会就误会了呗,大家一笑而过,为什么要难为情?”

奥古斯特尽可能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来诠释着安妮的尴尬。

“你不会觉得我很傻吗?”更难听的话,安妮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她总觉得别人就是这么想她的,“我就是个笑话。”

难得珍夫人都愿意出手帮她。

“不啊,”奥古斯特发自真心的看着安妮。“我觉得你很勇敢,比那屋子里所有的贵族都勇敢。不管你相信与否,他们连自己到底喜欢谁都不敢对外承认。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那你…”

“我也是个笑话。”奥古斯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因为如果不当个笑话,火刑架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和他爸爸承认自己的性向,“我们在努力的是不让后世的人也变成一个笑话。”

同性恋有什么错呢?

只因为其中一部分人很乱,就可以对整个群体下结论吗?明明异性恋酒吧占的比例更大,夜店咖比比皆是,怎么没人会带着一脸八卦的语气说,异性恋都很那个的,超级乱。

有错的,是这个人的人品,和他的性向有什么关系?

人渣始终是人渣,他是同性恋时是个人渣,变回异性恋依旧是人渣。不是说因为他是同性恋,所以他是个人渣。

奥古斯特在现代时越来越孤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在大学里暴露了自己的性向。还没真真正正的喜欢上一个人,就意外暴露了自己无法对异性硬起来的事实。其实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但现实往往只会更糟。

总有人自以为神神秘秘的表示,先说明哦,我对同性恋是没有歧视的,只是你们是不是都很乱啊?和谁都能上床吗?你可不要喜欢上我,我是直男。

说着这样蜜汁自信之言的人,又矮又矬又穷,好吃懒做,还不肯努力学习上进,一脸的猥琐,但他就是敢发自肺腑的对奥古斯特说出这种话。

毫不夸张的说,奥古斯特吐了。

自此一想到与人交流,就有可能要面对这样的货色,奥古斯特就会升起强烈的抗拒。在没有人强迫他改正的情况下,奥古斯特只可能越来越宅,直至某天回首时突然发现,他已经有整整半年没有和人说过一句话,所有的交流都是通过键盘。

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奥古斯特终于意识到了,他想要改变,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人面对面的交流,因为只要一在三次元里说话,他就情不自禁的脑补那张油腻的到处都是痘痘又充满恶心自信的脸。直至这辈子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奥古斯特却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对外再公布他的性向,不是他耻于承认,而是不想再遇到这样的极品。

安妮和奥古斯特的情况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在她觉得自己出了洋相时,别人的一句话有可能会影响她未来的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