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校园并不适宜久站,她开始迈大大的步子飞快的想回到寝室,只是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路的校园,她却两次在错误的岔路上拐弯,腿也渐渐发软。

她开始觉得,这也许不是慕少天带给她的惶恐,而是她真的害怕了,她努力的想要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那个小混子受伤并不是自己的责任,而且他受伤了就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一想到那猥琐的笑容,她还是本能的觉得害怕,甚至有一种可怕的期望,期望那个小混子再不会出现,最好再不会出现。

凉夏很快的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只能用力的晃晃头,去想另外一件事。刘恩恩说小混子是包养她的人的职员,而慕少天是包养刘恩恩的人,那么,小混子是不是就是慕少天的职员?但是方才,慕少天和他的司机怎么反应那么冷漠,完全是一副面对一个全然陌生人的表情,这是做戏给她看,还是其他的什么?可是,做戏给她看,这怎么可能,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值得别人做戏给她看?

太乱了,什么都想不清楚,什么都很混乱,只有身上不可遏制的瑟瑟发抖是真实的。所以,当凉夏终于看到自己的寝室楼时,她的感觉就是终于回到了家,眼睛里都是热热的。

欧阳逸会出现,对凉夏来说,是这个晚上的另外一个意外。

他不知等在布告栏的阴影下多久了,只是在看到凉夏经过时,忍不住猛然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狠狠的,带着一点说不住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凉夏的痛意。

结果,凉夏的叫声把一楼好多个寝室的窗户都“震”开了,整栋宿舍楼感觉上是瞬间灯火通明,连看门的阿姨也抄起扫帚站在门口。

欧阳逸阿姨是认识的,凉夏天天出入自然也看着眼熟,于是阿姨没好气的说,“要关门了,你们有话就快说,别在这里搂搂抱抱的,注意点影响,还有,你们年轻人呀,要刺激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影响到不相干的人。”说完,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现在这些孩子呀,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一边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我吓到你了,你怎么一直在抖?”对各个寝室从窗口探出头的女生点头致歉后,欧阳逸拖着凉夏走到远点的地方,这才发现,自己握着的手今天格外的凉,还隐隐的在瑟瑟颤抖着。

凉夏心里忽然只觉得委屈、害怕、无助,想到今天晚上的事情,眼泪含在眼圈中,几乎就要滚落。可是,低头看见欧阳逸的手,看到他紧紧的握着她的,心里又忍不住生气,气他的绝情之处,这种气恼混合了委屈害怕,最后在心底凝成了凄惶,她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哭,肯定会让他觉得她没有他不行,所以只能放下尊严和骄傲恳求他怜悯,不行,这不是她要的,她不要这样,于是,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凉夏!”欧阳逸想了几天,终于决定来道歉,又怎么肯轻易放开手,他不等凉夏走开,已经重又凑过来,抱住她,“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不该不相信你,可是,我是来道歉的,你真的不理我吗?”

“凉夏,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一牵扯到你身上,我就全乱了,我好像都不会思考了,一听到别人说你不好,我就觉得我简直没有办法接受。我错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相信别人而不相信你,但是真的,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了几天,我知道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王子博问我,究竟喜欢的是你本人还是我自己心目中理想的你,我以前可能没想清楚,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我喜欢的是你,就是你,哪怕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也喜欢你,凉夏,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以后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了,我再也不听,更不信,我就听你说,凉夏,你原谅我好不好?”欧阳逸抱紧凉夏,将下颌贴在她的头顶,摩挲着她的头发,“你不能不理我,我想好了,你生气我就这么抱着你,直到你不气了,但是你不能不理我,我受不了。”

“是你不理我,你还恶人先告状。”凉夏用力也挣脱不开欧阳逸的怀抱,心底的无助和惶恐开始被无限制的扩大,一开口,方才的心里建设也溃堤了,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你就会欺负我,我告诉你,道歉我也不理你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凉夏?”凉夏的泪落在欧阳逸的手上,冰凉的,却仿佛沸水一样,烫到了他的心,他立即觉出凉夏的不对,轻轻松开怀抱,把凉夏拉到面前,微微弯下身来看她,“怎么了?你不太对劲,出了什么事情吗?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我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要和你——分——手——”凉夏一把抹了眼泪,然后新的眼泪又涌出来,她很讨厌自己这一刻的软弱,分手不是应该说得很有气势吗?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让他后悔,一直后悔,最好后悔一辈子,可是自己的眼睛却失控了,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别说气势,就快连话都哽咽得说不出来了。

“别想!”欧阳逸俊眉一竖,似乎也被凉夏的话弄生气了,斩钉截铁的截断她的话,然后单手一托凉夏的下颌,迫得她的头微微向上抬起,然后再不给她说任何话的机会,用力的吻了上去,那吻不再是之前的蜻蜓点水,也不是温和的试探,而是一个……真正的吻,强硬也温柔,开启她的牙关,然后不放过她的每一寸甜美,婉转纠缠,直到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夺取。

“凉夏,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熄灯之前,欧阳逸不舍的放开怀中的女孩。

“每次都是你欺负我好不好?”凉夏不满,她的气还没消,只是靠在欧阳逸的胸前,她方才的惊慌和恐惧都被这种真切的温暖驱赶,于是说话的气势也弱了下来。

“好,我再也不因为任何事和你吵架了,好不好?”欧阳逸柔声哄她,手轻轻的揽在她的腰间,半晌,终于盼到凉夏微微仰头看他,早已迫不及待的唇就又忍不住贴过去,吻住她的,心中只盼望这一刻能够长点,再长点,最好能瞬间称为永恒,而他们就这样,携手半生,再不分离。

第24章是你吗

“大嫂?”半梦半醒中,偏偏有人轻轻的推了推凉夏,于是,过往的种种便如同时空穿梭一样,呼啸迅速从她身边溜走,待到万籁俱寂,睁开眼睛时,身旁只有去而复返的陈菲儿,“天黑了,外面凉,我带了点鸡汤来,撇去了油,不腻又滋养,吃点吧。”

“我……”凉夏想说,自己还不太饿,是的,她都感觉不出自己的胃是饿了,还是单纯的在疼痛,只是陈菲儿的笑太温和了,带着无可掩饰的悲悯,让她不知该如何拒绝,甚至仿佛受到了对方的影响,而觉得心口淡淡的疼痛。

鸡汤确实炖得恰到好处,没有加中药,不然凉夏真担心自己喝第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她没有什么食欲,喝了小半碗后,便不再动,倒是陈菲儿非常有耐性的和她说东说西,言语间还总是透露出慕少天很关心她,刚刚还问过赵明轩她的情况云云。

对于这样善意的谎言,凉夏并不戳破,她只是淡淡的笑着,羡慕着这个无忧无虑甚至都没法掩饰心事的小女孩。过去她和陈菲儿从不走动,甚至不过也只见过一面,那是陈菲儿还没有嫁给赵明轩时,曾经到大宅参加过一次舞会,当时陈菲儿是赵明轩的宝贝,而慕少天当时也是另拥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明星,她不过被抛弃在角落里自生自灭,所以她想不出陈菲儿为什么忽然对她表现得这么亲热,大概唯一的可能就是赵明轩说了她的故事,然后小女孩同情她了。

呵呵,赵明轩真的将这个小女孩保护得很好,凉夏想,这样被爱着被捧在手心里的女孩,是不会明白的,女人对于慕少天来说,不过是衣服,新的他或许还会看一看,如果是旧到发霉的,他恨不能马上丢弃,扔得越远越好,又怎么会过问别人,把这件衣服丢到了哪里呢?

终于还是赵明轩找上门来,她的病房门没有关,于是他就站在门口,礼貌的敲了几下。

“明轩!”不过一会没见,陈菲儿的表现却好像他们已经有几年没见了一样,立时跑过去扑入赵明轩的怀中,像小猫一样蹭了又蹭,就差没当场亲过去了。

“乖,大嫂在这里呢。”赵明轩自然是紧紧抱住妻子,略有歉意的向凉夏颔首,“大嫂,我和护士打好招呼了,晚上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她们,要是不舒服就更要叫她们帮你检查……你自己,没问题吧?”

“我很好,谢谢。”凉夏尽力的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不过即便笑得僵硬又怎么样呢?她想,谁会在意?没有人。

于是赵明轩拉着陈菲儿走了,走廊里还回荡着他们低声的笑语。凉夏几步冲到病房门口,将房门轻轻的,但是紧紧的关上,整个人这才脱力了一般,顺着光滑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单手按着嘴,止住了那种翻涌的想吐的感觉,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原来还会哭,原来还有泪。

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走廊里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试图轻轻的开门,但是门被凉夏的身子挡着,门外的人不提放,倒吓了一跳。

“谁?”凉夏只得轻声问。

“慕太太,我是查房的护士,你觉得还好吗?”病房里黑漆漆的,一道门缝里,护士看不到凉夏的位置,只能轻声问。

“很好,不要再来了,我想睡觉。”凉夏叹了口气,自己都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幸好门外的人飞快的走开了,她才不至于为了自己的腿麻木得站不起来而费力掩饰什么。

夜就这样过去,然后是白天,中午的时候,陈菲儿又带着汤来看她,这次她是真的喝不进去,勉强尝了一口,就冲进洗手间里吐了个干净。

陈菲儿有些尴尬,泱泱的坐了一会,就走了,她有些歉意,可是真的吃不下,早晨医生来过,又给她打上了吊瓶,说是营养药,用以维持她正常的生命机能,然后医生也告诉她,要吃些东西了,不然打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凉夏自己也知道,她该吃些东西的,她实在瘦得厉害,在洗手间的镜子里一照,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个码,下巴尖得只剩一层皮了,衬得眼睛大大的,黑眼圈无可掩饰。

“要不我陪您下去走走吧,散散步、晒晒太阳,也许胃口就好了。”一个小护士见中午的小米粥仍旧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走过来建议。

凉夏不置可否,任由小护士找了张轮椅,扶她坐上去,心里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原来,自己已经连走路都不可能了,居然要靠轮椅出入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灰心,她只是没有好好吃饭,只是胃病而已,可是,这种忽然而来却又仿佛已经潜伏在心底许久的万念俱灰,还是迅速的吞噬了她的理智,胃病好了又能怎样呢?她还是会生其他的病,因为她的心死掉了,所以身体的腐朽,也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

“张护士,有你的电话。”小护士推着她在花园中穿梭,秋天的菊花开得正好,小护士不停的找话题,而她也只能不停的微笑,直到有人跑来,叫小护士去接听电话,两个人都感觉到如释重负,于是她微笑着示意小护士可以离开。

看着那粉红色的制服在花丛中消失,凉夏长长的出了口气,一个人甩开轮椅,缓缓的走在花间的小径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面。

这家医院分两个区域,前面高高的大楼是普通区,也接治普通患者,秋天的午后,太阳还是火辣辣的,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哭得呜呜咽咽。

“小朋友,你哭什么,找不到妈妈了?”凉夏有些好奇,想想还是走了过去。

“这朵花要死了。”小女孩听见有人说话,微微侧了侧身,凉夏这才看见,一株黄色的普通秋菊开得正好,偏偏花茎从中折断,于是花朵斜斜的耷拉着头,眼见枯萎在即。

“你也可以救它呀。”这样的天真善良,让凉夏有些动容,她也凑过去蹲下身,和小姑娘一起把花茎扶正,然后找来小树枝做支撑,又拿出自己的手绢,细细的捆绑后,打上小小的蝴蝶结。

“这样就行了吗,花不会死了吗?”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凉夏,满是祈求的样子。

“当然了,这样它就会活下去,一直到秋天结束,冬天到来。”凉夏笑笑,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却在起身时眼前一黑。

“阿姨你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

短短几秒钟,凉夏眼前的金花消散开,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人半扶半抱着,而方才的小姑娘正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她赶紧挣脱扶住自己的手,转过身来说谢谢。

“凉夏?是你吗?”扶住她的人收回手去,却在下一刻叫出了她的名字,带着十分的惊讶。

第25章旧识

“凉夏是谁呀,阿姨,是你吗?”等不到凉夏的回答,小姑娘看看凉夏,又看看站在她身旁的人,露出些疑惑的表情,“爸爸,你认识这个阿姨吗?”

“你的孩子这么大了?”看到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暇的笑容,凉夏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再抬头时,神情已经很平常,“王学长,许久不见了。”

“真的是你,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哦,我是说,你变得苗条了,我都不大敢认你了。”王子博上下看了看凉夏,弯腰抱起女儿才又说,“娃娃,这是凉夏阿姨,是你妈妈的大学同寝室同学,也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来,和阿姨打个招呼吧。”

“阿姨好,我叫娃娃,三岁了。”小女孩看来是经常被训练和别人打招呼,父亲一声令下,回答得十分公式化,只是露出的笑脸和豁出的两颗门牙,又让人忍俊不止。

“娃娃你好。”于是凉夏也只得十分正式的和小姑娘打了招呼,这才有些疑惑的说,“你说娃娃的妈妈是我同寝室的,是谁呀?”

“你看看她像谁?”王子博倒很得意,把娃娃凑过去让凉夏细看,而娃娃也十分配合的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阿姨,爸爸说,我的眼睛最像妈妈。”

说实话,小孩子还没长开,模样冷眼看来,轮廓也好,眉目也好,都十足十的像王子博,女孩像爸爸这句话得到了充分的验证,要说在孩子脸上看出妈妈是谁,凉夏却有些哭笑不得,这也不是她看像谁就是谁的事儿,乱猜也不行呀。

“王子博,我就去挂个号,你就把娃娃领出这么远,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是不是成心的找麻烦?”就在凉夏翻来覆去的想着寝室中几个女孩都有些模糊了的面容时,王子博身后,有个女人说,“你怎么还磨蹭,和谁说话呢,还不快点,马上排到娃娃了。”

“然然,你看,我遇上谁了。”王子博嘿嘿一乐,抱着女儿闪到一旁。

“你每天都遇上那么多人,我知道你又遇……”女人抱怨,但还是走过来,目光堪堪和凉夏的相遇。

“你的女儿很可爱,王悦然,好久不见了。”凉夏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柳凉夏!”王悦然忽然大喊一声,猛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你这个死丫头,我实习回来做答辩,你就跑得连影儿都没有了,这么些年,连个电话也不给我们打,你可够没良心的,你死哪里去了,快给我从实招来,我告诉你,人民的政策你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呀。”

“然然!”王子博在身后拉了王悦然一把,得到两个卫生球后,郁闷的闪到一旁,这个过程很短暂,但对凉夏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我一直在A市呀,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轻轻的笑了笑,“倒是你,怎么和王学长成了一家人,当时我记得……呵呵。”

“别提了,还不是敌人太狡猾。”王悦然脸微微一红,回头嗔了王子博一眼,要知道,在上学那会,因为刘恩恩自杀,学生会来调查一事,王悦然对王子博一直是不假辞色,见面就损得王子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一时不查让王子博住进了心里,这是一笔糊涂账,她自己也是长期反思不得结果,这会被凉夏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人还好吗?”幸好凉夏也不追击,迅速岔开了话题。

“挺好的,美美嫁给了一个做进出口生意的人,比她大三岁,整天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早晚三柱香,小雨在咱们学校读完研之后出国了,现在博士后都毕业了,留在美国工作,没结婚,但是有房有车有人追,滋润着呢。我就这样了,你也看见了,拖着个孩子,娃娃太小,家里没人照顾不行,幸好王子博自己开了家事务所,我就先当几年全职主妇,等下半年娃娃上幼儿园,我就解放了。”王悦然说话还是一贯的语速极快,不给人留插嘴的时间,说完他们寝室里的姐妹,又说隔壁寝室的,直到一旁有些郁闷的娃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才猛然收住话头,想起来今天到医院,是因为女儿有些感冒,“惨了,那个专家很不容易排号的,刚刚就差两个到咱们了,这会肯定错过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融。”王悦然跺脚,一边埋怨王子博没有提醒她,一边才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拉住凉夏问,“你怎么在这里,你生病了,住院?什么科,回头来看你。”

“我没什么事了,马上就要回家了。”凉夏将羡慕和叹息压在心底,在王悦然反复要求下,写了电话号码给她,然后催促她快点带娃娃去看医生。

“慕太太,那是你同学吗?”王悦然拉着老公孩子风风火火的走开,张护士却仿佛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凉夏身后。

“是呀。”对于有人偷听自己的说话,凉夏心里小小的不悦了,只是,张护士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好奇,倒叫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们排的是儿科孙教授的号吧,听说孙教授的号很不容易排到,他一个礼拜就出诊这么一天,不少人都是清早就来排队了。”张护士见凉夏脸色淡淡的,也知道偷听别人谈话不好,可是当时她也是没办法,就去接个电话,回来凉夏就不见了,她找来找去才找到,结果凉夏在和别人说话,她怕一会又找不见,只能在旁边等着,“慕太太,既然是你同学,你不如叫人知会门诊那边,给她开开绿灯,小孩子看病不像大人,耽误不得。”

这话倒是提醒了凉夏,她也知道这家医院原本就是慕少天的产业,可是,她要叫什么人知会门诊呢?她真的可以吗?慕少天会不会说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做力所不及让自己难堪的事情?

“大嫂?”一台银色的保时捷跑车拉风的从凉夏身边的小路上驶过,又迅速倒车回来,车窗摇下,露出的是陆均衡的脸,“我看着像你,怎么,我哥说你没什么事,怎么还在这鬼地方?”

“可能我还得观察几天。”凉夏仍旧尽力的笑,希望自己看起来不太糟糕,她不想人在慕少天面前说起她的时候,用糟糕或是不好来形容,甚至她很怕有人在慕少天面前提起她,她宁愿他忘了她,这样,她也就可以忘记他了。

见凉夏不说话,陆均衡也不好说什么,有些话,只有人家夫妻两人去自己体会,他是外人,干着急,劲不知该往哪里使,于是他说,“大嫂,我来看个朋友,现在还有点事,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凉夏点点头,看保时捷的车窗慢慢摇上,又忍不住叫住他,“能麻烦你点事吗?”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嫂有事就吩咐。”陆均衡一笑,这回索性就下了车,往凉夏面前一站,捎带着看了张护士一眼。他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只一眼,就把张护士看得脸红心跳,头都不敢抬了。

“我有个同学,今天带孩子来看病,刚刚和我聊天,好像错过了和医生定的时间,你看……”凉夏简单说了经过,眼睛看着陆均衡,倒有些恳求的意味。

陆均衡没想到凉夏求他的,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一时倒愣住了,眼见着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子落在凉夏眼中,她的眼睛本来就漂亮,最近人瘦得狠了,脸上越发只显得这双眼明如秋水,这时婉转着有种波光潋滟的韵致,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气,要是大嫂能这么时常的看看他大哥,那大哥也就不用夜夜笙歌,对着不同的女人,却越来越不高兴了。

“很麻烦吗?”凉夏没有等到回答,有些踌躇起来,“要是麻烦就算了,当我没说吧。”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她这么一说话,陆均衡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大嫂,不麻烦,包在我身上,一个电话的事,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凉夏摇头,陆均衡于是拨通电话,叮嘱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不知道是走走真的有助于促进食欲,还是遇到老同学心里高兴,吃晚饭的时候,凉夏终于没有再觉得食物的味道让人反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她足足喝了半碗。

入秋了天总是黑得飞快,晚上的时间,凉夏一贯不知可以如何打发,她住的病房里配有电视,还有一套很好的家庭影院,甚至,陈菲儿还找来了很多香港的文艺片、武打片来,只是她不睡,守着她的护士就不得清闲,所以凉夏宁愿早睡,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因为睡得早,所以,当晚上9点多钟,病房门被人大力在外面推开时,她猛的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心脏一阵砰砰乱跳。

第26章

走廊里,日光灯的光线雪亮,推门的人却并没有马上进来,反而是站在门口,身子斜斜的倚在墙上,看着因为骤然射进的光线,而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的凉夏。

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哪怕静止在这样光与影的交界处不动,凉夏也能感受到。

这一瞬间,心里竟然是百味掺杂,苦辣酸甜的,全都有,全都涌上心头,她抬头看着他,他有坚实的背,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所以,她看不清他,看不清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薄唇,也看不清他的下巴他的神色他这一刻目光中的复杂,她只是看着他,直到他猛然大踏步的走近。

有一瞬间,属于他的气息来得铺天盖地,和过去很多次一样,他不说话,只是一把抓起她的身子,然后重重的吻过来,没有怜惜,没有温柔,也没有辗转的引诱,他只是他,他喜欢直达目的地,所以,吻她的时候,他永远会用力的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让她无所遁形。

这样的痛,太多次了,到了最后也就成了麻木,她以为她不会哭了,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

这时她已经被他用力按在床上,视线所及,只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上的睡衣撕裂的声音那样刺耳的传来,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了鱼,小时候妈妈喜欢做鱼给她补脑,出了水的鱼在案板上徒劳的挣扎,然后卖鱼的人用刀咔嚓咔嚓的刮那鱼的鳞片,最后是开膛破肚,那样锥心的痛苦,鱼却只是不死,它的生命力太顽强了,顽强到还要活着忍受下热锅的痛楚。

胸口猛然传来阵阵撕裂的痛,她开始又一次认真的想,为什么就不能痛快的死去呢?

慕少天的动作,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他长久的伏在她的胸口,滚烫的手渐渐降温,他停了下来,这么突然的,翻身坐起。

凉夏没有动,甚至不去拉拢衣襟,她只是木然的看着天花板,眼中再没有泪,只剩下空洞。

“该死!”慕少天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他飞快的站起身,一脚踹上房门,却又回到床边,把自己刚刚丢到一旁的衣服重新穿上,然后,看着仍旧不动的凉夏说,“你的病好了,能关心别人的闲事就是好了,既然好了,还赖在医院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凉夏依旧没有焦点的目光,慕少天一直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所以他干脆伸手一把拉起凉夏,替她合拢了撕裂的睡衣衣襟,然后又懊恼的发现,即便合拢,作用看起来也不大。“住这种地方,一身的消毒水味,”最后他还是恼了,干脆一把将剩下的一块还挂在凉夏身上的睡衣也撕下来,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凉夏的身子,抱起她,转身就迅速向外走。

这样大的响动,早把护士站的人全体吵醒了,只是慕少天阴沉的目光,让所有露头的小女孩都觉得心底一凉,也只能眼看着慕少天抱起凉夏,几步消失在电梯口。

医院外面是一片夜凉如水,凉夏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缩了一下,慕少天抱她抱得很紧,那种温暖透过他的身体传到她的身上,她几乎是本能的,又向他的怀中偎了偎。

打开车门的时候,慕少天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晚上有应酬,喝了点酒,陆均衡担心他飞车,硬叫了小陈来,原本他只觉得多余,但是现在看来,倒是个不坏的主意。

事实上,他到医院也是突然冒出的想法,他有一个大的楼盘即将破土动工,按照惯例,少不得宴请一下相关的主管领导还有监理人员。当然这样的场面根本不必非得他亲自出面,只是负责这事儿的陆均衡偏偏要拉他去散心,说是海上明珠新来了几个年轻女孩,都是一等一的娇俏,有学历有身材有脸蛋,他最后也就没有坚拒,这几天他心情不好,散散也对。

散心的结果就是胡乱喝了点酒,然后陆均衡安排客人去按摩,又专门带了几个年轻女孩过来给他挑。真是都很年轻呢,十八九的年纪,再浓的妆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青涩,这时都极近讨好的看着他,这些年,这样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也就不大感兴趣,不过随手指了其中一个。

海上明珠自然也有他的专属豪华套房,房门推开,一股清极的花香就拂面而来,他的心忽然就静了。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茶几上这时必然摆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是每天更换的,没有一朵花的一个花瓣是枯萎的,只是,喜欢的人却看不到。

多俗气的花朵,居然有人会喜欢。

他一贯是这样认为的,百花之中,玫瑰最俗气,因为无数俗气的人把它信奉为爱情之花,导致它泛滥成灾,而所有玫瑰当中,红玫瑰是俗气中的最俗气,而且廉价,廉价到极点。

但是她却偏偏喜欢,几克拉的钻石也未必能换来她的笑容,但是一朵玫瑰就总是能很轻易的打动她的心。

其实不必笑话别人俗气,他才是最俗气可笑的人,只因为她说过,希望每天早晨都能看到玫瑰,每天晚上都能在玫瑰花的香气中入眠,他就让人在所有他名下的酒店为他预留的房间中都摆上一瓶玫瑰花,红玫瑰,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花要新鲜,每一朵都要盛放着,不能凋谢也不能枯萎。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他这个嗜好来得奇怪,就连陆均衡都忍不住问他说,哥,这么多花,你怎么就让人在屋子摆这种便宜货,和装修的整体风格都不统一。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哼了一声,不置一词,是呀,这样的话,让他怎么说?难道就说,因为她喜欢,因为他想有一天,她能偶然间看到这些花,然后想起她自己说过的话,然后知道,他是真的爱她?

这样的话,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他也不会说,绝不说,说了才是和他的风格不统一。

想这些的时候,车已经缓缓开在路上。小陈开车就有一个特点,就是稳重,除非是追在他的车后的时候,速度能接近他的,平时,市区里,绝对不能期望这车速度达到他能接受的范围。

而他似乎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上车之后,居然忘记了把怀里的女人丢到一边,居然还一直紧紧的抱着她。都是该死的陆均衡闹的,慕少天想,本来在海上明珠看到红玫瑰,他心里已经堵得厉害,偏偏陆均衡送来的女孩还给他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衣服脱得飞快,躺在床上却瑟瑟的抖成一团。

雪白得算不上丰满的身子,羽毛一样长而密的睫毛,都在一抖一抖的,落在他眼中,忽然瓦解了他全部的欲望。

领带都懒得解,他转身摔门出来,海上明珠的大厅,陆均衡正在打电话,瞧见他从电梯下来,倒是吃了一惊。

“那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放下电话,陆均衡追了过来,偏要笑着问他,“要不我再换个人吧,还早呢,回去也是一个人。”

“累了,回家。”他懒得理,今天来这里就根本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