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过,豆豆为了欧阳逸可以牺牲到这个地步。

这样想着,凉夏就忍不住转头去看躺在车后座上的两个人,豆豆和欧阳逸都昏过去了,车里能闻到一股子腥甜的血的味道,她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他们伤得有多重,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医院。

风忽然从四面八方灌进车里,凉夏错愕的看着慕少天将车窗全部摇下,车速是这样快,呼呼的风猛烈的灌入她的口鼻之中,头发也被瞬间吹得全飞了起来。

十月的夜早巳凉如水,凉夏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丢进了冰水里,抖个不停。

从上车开始。慕少天就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嘴抿得那样紧,脸色那样阴沉,眼神透着凌厉,凉夏发现,。只要看着这样的侧脸,她根本无法开口。

车很快下了高速公路进到城内。慕少天开了一会,忽然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过,不等凉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开门下车,先是一把解开安全带,毫不留情的把发呆的凉夏推下车,然后又下车把后座上的欧阳逸、豆豆拎下来,往地上一丢。

整个过程快得好像只有几秒钟。慕少天的车已往呼啸着开走了。

那是一条不甚繁华,但是车流还可以的路,欧阳逸和豆豆躺在地上仅余并不粗壮的呼吸,凉夏接连拦了几台出租车,车往跟前一靠,照到路面上躺着的毫无生机的人,就飞也似的开走了。

最后凉夏也顾不得了,打了120,叫来急救车。

这群明显的外伤,自然惊动了派出所,凉夏被叫去做笔录,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甚至隐隐的知道,说出来事情的真相,只会更麻烦,所以她只能含混的说他们被人打劫。

“被人打劫’,为什么唯独你设有受伤,”

“被人打劫,为什么你们没有财物损失?”

“小姐,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凉夏无所适从,因为欧阳逸和豆豆昏迷不醒,最后,作为嫌疑人,她被带去派出所,关进了一间只有一盏的小灯的黑屋子里。

屋子里很黑,小灯的光线很刺眼,凉夏觉得这一幕特别熟悉,刑侦大片里常常看到的一幕,想不到有一天会给自己上演真实版本。

问题还是被翻来覆去的问,问话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凉夏只觉得头痛欲裂,甚至语无伦次。但是没有人肯让她有半刻的安宁,他们一直在不停的问,不停的问。

最后进来的一个女民警多少有些心软,她对凉夏说。可以联络家人或是单位,来取保候审。

“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到底要说多少次你们才信?”凉夏激动的大喊,牵扯着干裂的嘴唇,直流出血来。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送去医院的两个人伤势都很严重,明显遭到过虐打,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这起故意伤人的案件有关,而你又包庇着伤人的人,包庇也是犯罪,你明白吗?”女民警显然是见过很多歇斯赢里的人,声音严肃而平静。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推测,那我无话可说。”凉夏很累,很困,胃也针扎一般的痛,痛得满头大汗,她需要休息,但是没有人让她休息,还是有人在问她重复的问题,直到她失去意识为止。

再醒来时,她人在医院,欧阳逸和豆豆住着的医院,只是梦中环绕着她的熟悉的味道,慕少天的味道,她再也嗅不到一丝一毫。

从女民警的口中,她听说他们醒了,然后她的嫌疑被解除,他们确实是遭到了打劫,事件调查已经结束。

那是她当年最后一次见到欧阳逸,他受的伤就如慕少天所说的。皮肉伤。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却没有致命的伤口。

“慕少天不是好人。我们到了今天,全部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是欧阳连的第一句话。

凉夏有些错愕,那晚,是欧阳逸自己去的别墅,虽然慕少天将他们丢在路边,但是总还是他肯站出来。他们三个人才能离开风某人的别墅,怎么欧阳逸醒来,事情就全颠倒了,“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没道理这样做的,”

“傻凉夏,你真傻。”欧阳逸悲愤的用力捶床。“刘恩恩说的没错,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刘恩恩说了什么,她才不是好人。”凉夏想起了豆豆的事情,只是不知该如何措辞。

“刘恩恩不可能骗我。”欧阳逸却忽然很笃定的说,“她不可能骗我,她说她查得很清楚,从你向慕少天的公司投简历,他……他就看中……看中了你,所以我成了他得到你的绊脚石。所以他想方设法想让我身败名裂,他一定知道,我不可能拖累你,一定会和你分手。这样他就有机可乘了。”

“她说的话,你为什么会相信?”凉夏只觉得震惊,她实在不明白,刘恩恩为什么要和欧阳逸说这样一番话,“她害得豆豆……”

“别说了,我对不起豆豆!”欧阳逸脸色瞬间惨白,神情复杂的看着凉夏,许久才说, “刘恩恩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会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但是我不会放过慕少天这个混蛋的,早晚有一天。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他。”

隔了会,欧阳逸又说,“凉夏,我知道现在和你说选这些,你可能都听不进去,但是……”

“够了,”凉夏打断欧阳逸的话, “在你说这些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相信刘恩恩的话?”

“刘恩恩……她说,从大学时起,她就一直喜欢我,她唯一说过的一次慌,就是,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因为她想靠近我。”

欧阳逸有些迟疑的说着,一边看着凉夏的脸色。 “但是凉夏。我没有喜欢过她,我只爱你,我只是觉得,她这样对我,没有必要欺骗我。”

“慕少天和姓风的往来,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醒醒吧,凉夏,刘恩恩说,她家和慕少天家以前是邻居,慕少天少年时很荒唐过一阵,成天拿刀砍人的……”

欧阳逸见凉夏不说话。只能继续说。

“你什么时候走?”凉夏却再次打断欧阳逸的话。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支离破碎。眼前嘴巴一张一合的人看起来这样的陌生,一点也不像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她爱过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一直说着别人怎么说,别人说如何如何,却一点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望,但是她真的只觉得失望。

“很快吧,”欧阳逸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可能要离开几年,你有没有想过回家,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他想说,你一人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只是看凉夏眉眼中透露出的疏离,他忽然觉得心头剧痛,哽咽难言。

这是他发誓要好好珍爱一世的女孩,发誓要给予她最美好的一切的人。他在她眼里永远是无所不能的,他想成为让她仰望的人。他想给她的太多了,这些想渐渐成为了一种执念,所以当初他发现自己可能因为疏忽而失去所有的光环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她看见他的落魄和一无所有,所以他求了豆豆来和自己演那样一场戏。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过,原来,他失去了她,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渐行渐远,再难回到从前。

“那,你保重吧。”凉夏用力眨眼,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咽下,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她从末想过有一天要和欧阳逸说这句话,她一直以为,他们永远不会说再见,哪怕是分手的那些日子里!,但是,今天,:她明白,别离就是眼前了,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了太多难以磨灭的伤痕,他们都变了,变成彼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没有什么。比就此分别了,更能让他们觉得好过一些的方法,所以。别了。

欧阳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什么地方。凉夏都不知道,那天出了医院,她就去了刘恩恩的别墅,在外面等到夜深,刘恩恩才开着车回来。

“想问我为什么?”刘恩恩笑得张狂, “我也不怕告诉你,欧阳逸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为什么?”亲耳听到结果,凉夏反而并不震惊。

“不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爹地常说一句话,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别人,”

刘恩恩头仰得很高,“你不知道吧,欧阳逸拒绝过我好几次,当时我就想他怎么拒绝我,将来我就怎么让他跪在地上求我。”

“豆豆呢?你为什么要害她?”凉夏问。

“阻碍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的人,都是我的敌人,这还用问吗,主要是她太傻。”刘恩恩锁上车门。走到凉夏身边。“最后就剩下你了,本来我也给你准备了,很精彩的节目,但是没想到慕少天会横插进来。他真是个极品的男人,可惜这样的男人太危险,大家虚情假意的玩玩还行,靠得太近,我怕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对了,你可能不知道吧,他爱上你了,为了你居然和风平撕破了脸,你不知道,风平的势力一点也不逊色与他,你不知道他这样做,给了想打压他的人多大的机会,还告诉你一件事,那天我去看欧阳逸,结果撞见他抱着你疯了一样的跑进医院,认识他这么久,我爹地都不能让他这么仓皇失措。”

刘恩恩的话还没有说完,凉夏已经忽然转身跑开,她没有听完那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看到刘恩恩脸上冷酷至极的微笑。

第59章结婚吧1

凉夏没有见到慕少天,整个晚上她抱着手机,很想给慕少天打个电话,可是打了电话要说什么?对不起我不该咬你?还是谢谢你帮了我一次又一次?

这两句都不是很好的开场白,就是凉夏自己也觉得,慕少天未必会有耐心听她说这两句话,他是那样强势的人,强势而骄傲,既然他最后还是帮了她却不见她,那么他是不是在表达一个意思,就是以后也不想再见到她?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拧了一下,居然是痛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为了慕少天心痛呢?

不,这不是心痛,这应该仅仅是失落,凉夏很快的否定了最初的一点念头,她就是失落,就是失落而已,她不可能心痛,心痛是因为有爱,可是她怎么会爱上慕少天?她不可能爱上他的,书上不是说过,真爱一生只会存在一次吗?虽然欧阳逸最后让她失望了,但是她应该只能爱这一次的。

她对慕少天该只是习惯,在她人生很晦暗的时刻,他在她的身边,虽然他夺走了她很宝贵的东西,但是同样的,他也给予了她很多过去甚至将来,她得不到的感觉,比如安全,比如宠溺。她过去一直以为,宠溺是个贬义词,饱含着对人格的不尊重,但是经过了慕少天之后,她忽然有些懂了,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的感觉是会上瘾的,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只是奇怪的是,慕少天似乎没有对她这样温柔过,但是她却有一种被呵护着的感觉。

后面的时间,凉夏辗转反侧,心里就好像有两个人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辩论一样,争先恐后的说个不停,这场辩论自然毫无结果,只让她在天亮的时候觉得筋疲力尽。

她说不清楚慕少天对于她来说,究竟算什么,于是她决定鸵鸟一回,想着下次再见到慕少天,自己兴许就能想明白。

只是她没有想到,慕少天并没有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收到人事部的一纸通知,白纸黑字十分公式化的通知她,因为她实习期的表现并不突出,和公司对她的期望明显不符,这充分显示出了她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所以,她需要离开公司。通知后面有逐层领导的签名,在所有签名的最下方,龙飞凤舞的写着慕少天几个字。

凉夏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空了,仿佛被生生的挖去了什么,痛不可抑。

周围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不对,开始是窃窃私语,到了后来,一个一个的声音都拔高了起来,似乎唯恐她听不到。

“麻雀就是麻雀,还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呢。”

“她也够笨的,跟了有钱人,也没给自己弄到什么好处,这才几天,就被人踹了,连工作都保不住。”

“你没听说,慕总可能要订婚了,听说对方是安氏企业的继承人,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真的假的,怎么没听说?”

“那是你消息闭塞,我可听安氏的人说了,昨天安氏为了欢迎这位大小姐回国举办了好大规模的宴会,不少豪门公子争着要当安小姐当晚的男伴,结果安小姐却邀请咱们慕总,这是什么意思还用问?”

“也对,门当户对,豪门不都是讲究联姻吗,难怪她这么快就被踹了,她拿什么跟人家安家的大小姐比,瞎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哎,别说了,她也挺可怜的,以为自己是灰姑娘,结果十二点还没到就给打回原形了,一会哭起来别人还以为咱们欺负她了呢。”

……

凉夏没有出声,只默默的在保安的监督下收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又在各色的目光注视下对所有的同事鞠躬,“这段时间谢谢大家的照顾,我走了。”

偌大的办公平台有一刻的寂静无声,凉夏已经转身迅速滑入电梯之内。

电梯下行时,凉夏对着光亮的四壁苦笑,她终究是不了解慕少天的,而且刘恩恩的话有多不可信,她有多擅长演戏,本来她就该明白,像是大学四年,她一会可以是慕少天的情妇,一会也可以是寒门的美丽女孩,一会清冷得让人觉得连仰望都是亵渎,一会又堕落得仿佛可以出卖一切,然后,她又摇身变成了豪门的大小姐,只因为别人拒绝她,她就可以谈笑着玩弄几个人的人生。

她真是笨,居然明知如此,却又信了她,慕少天怎么可能爱她,爱她这样一个没用的、糊涂的、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女人,多可笑,她居然信了,刘恩恩的几句话,就让她觉得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对于慕少天来说是不同的,慕少天爱上了她,而她,竟也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凉夏想,果然是至理名言。

其实从走出办公大楼的一刻,凉夏就很茫然,她的心好像空了,脑袋里也想不清任何事,她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她被单位解聘,单位的宿舍自然也不能再让她容身,虽然人事部没有赶尽杀绝,还给了她两天的时间搬家,但是这到底是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两天,她要搬到什么地方去,又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她暂避风雨的?

第一天她就在发呆中度过,直到第二天天亮,凉夏才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她的东西其实不少,除了些证件之外,就是衣服以及大学四年的书和诸多小玩具、小摆设,本来这些东西,同学们毕业离校之前都很便宜的卖掉了,但是那时,她以为她会一辈子留在这个城市再不离开,所以就连欧阳逸送她的那些玩具,最后她也都没有舍得丢掉。只是现在,似乎真的不能带着它们了,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搬去哪里?何况这个城市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也许,是时候回家了。

房门被人大力敲响的时候,凉夏回过神来,只当是管理员来收钥匙了,茫茫然开门时,却被门外的人一巴掌打得趺倒在地。

“好好跟孩子说话。”依稀是母亲的声音。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伤风败俗不要脸的东西,大家的手指都戳到我的脊梁骨上了!”凉夏猝然抬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远在家乡的父母居然会在这时出现在门口,居然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而此时,那一贯慈爱的父亲正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冰冷的目光瞪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霉菌,看一眼都会让他们觉得肮脏。

“进去说吧!”母亲的脸色也很难看,这时推了推丈夫,这一天已经是周末,走廊里有人驻留,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

“还进什么进,我嫌她这里脏得没处下脚!”父亲暴怒,指着凉夏说,“马上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回去。”说完,转身下楼。

“别怪你爸爸,你这么长时间不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担心你又怕耽误你的工作,昨天中午就往你公司打了一下,结果你的同事……说得太难听,你爸爸一辈子也没被人这么指过脊梁骨……”母亲转身轻轻带上门,十分的恨铁不成钢,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跟妈妈说,他们是不是都是胡说的,你怎么可能被人包,欧阳呢?你们不是要结婚,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勾引老板,还因为这个被开除了?”

凉夏定定的看着母亲,这才看到母亲的双眼红红的,人似乎忽然就老了十岁不止,那一瞬,她真的恨不能自己就此死掉,同事们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天天听多了几乎都麻木了,可是她的父母怎么能受得了?

“你怎么不说,你怎么不说?”母亲急了,伸手摇晃她的身子,“你说,妈妈就信你的,你说,你跟你们老板没什么,你说呀。”

凉夏的嘴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也要撒谎吗?撒谎有用吗?

看着母亲迅速黯然的眼神,写满痛心和失望,凉夏只觉得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的灰心过,是那种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活着都没有任何意义了的灰心,她忍不住想,别人说,当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可是为什么她的门关上了,屋子里就变得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窗在哪里呢?为什么一定赶尽杀绝,她究竟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让她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受这样的羞辱。

母亲迟疑了一会,愣愣的看着她,忽然不知怎么来了力气,推开她大步走进屋,提起她已经整理好的包包,又草草检查了一下有无遗漏,然后拉起始终萎顿在地的凉夏,“把腰挺直了走出去,要哭要闹要死要活,等回了家,没人的地方随便你。”

这是母亲从小讲给她的活着的尊严,凉夏恍惚的笑了笑,接过行李,一步一步走出门,下了楼,只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朵上,够不着地。

一夜的火车,父亲母亲都是沉默着,凉夏躺在上铺,身子随着火车有节奏的摇晃,紧闭的眼中,温热的液体不停滑落,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她的脑海中转换,最后,是慕少天将她推下车,然后决绝而去的身影。

就不说再见了,因为永远不会再见,凉夏在心里对那个背影说,永别吧。

第59章结婚吧2

到家的早晨,好像要下雨,气压很低,整个天地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不及消散的汽车尾气凝结,空气有些呛人。

父母亲没收了她的手机,丢掉了电话卡,最后把手机用几块钱卖给了回收的小贩子,似乎觉得这样才能隔绝她和过往一段岁月的联系,凉夏没有反对。

父母亲不让她出门,早晨回家时撞到几个邻居,父母都说她身体不好,是回家养病的,于是凉夏足不出户,安静的呆在房间里。

只是流言飞语的速度,却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以飞快的速度跨越了将近四分之一个中国,野火燎原般在她的四周蔓延开,据说是因为她公司里的一个同事也是这里人,同事的母亲还是凉夏父亲的同事。

几天之后,几个几乎从不走动的父母亲的同事陆续打来电话,都开玩笑般的说听到这样一个传言,“你家小夏傍大款,”然后又自顿自的笑说,“小夏那孩子从小学习好,听说毕业后去的单位也不错,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吧?”

“谁造这么缺德的谣,”母音总是说,“说这话的人也不怕烂嘴。”

“那小夏好好的上班,怎么忽然回家了?”同事于是又问得十二万分的关切。

“那孩子从小身子就单薄,在学校生活规律点还行,上班之后工作忙,都晕倒好几次了,我看不过去,让她辞职回家来找工作,她的大学那么好,还怕找不到工

作。”母音有些不耐,她同样不善于说谎,只是不能不说。

“对了,听说小夏有个很出色的男朋友,她回来了,人家男孩子怎么办?”同事不肯放开这个话题,凉夏的父母亲都是很骄傲的人,工作认真生活严谨,一辈子恩爱和睦,生了凉夏也确实是个出色的孩子,从小到大乖巧听话,纤尘不染的样子,又考上a市的著名大学,把他们家的孩子都比下去了,自己过一辈子不如人家父母,孩子又不如人家孩子,好容易逮到机会,不寒碜一下他们,怎么能出这口气。

“年轻孩子,分分合合很正常呀,凉夏还小,本来谈婚论嫁就早。”母亲只得继续圆自己编的谎。

如是者几日,已经有些人干脆在父母背后指指点点,“她家姑娘傍大款,后来被甩了,连工作也没有了,整个啥也没捞着。”

那段时间,凉夏的父母都很少出门,家里的电话线也掐断了,父亲喝过酒,常常会指着凉夏对母亲说,“别人养孩子都能光宗耀祖,我怎么就养了她,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母亲偶尔会劝劝父亲,结果两个人就会大吵,互相指责,到后来父亲再说这样话的时候,母亲也赌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生了她,就是作孽了呗。”

没有人注意凉夏,她在迅速的憔悴下去,就像一朵过了季的花朵,无声的枯萎零落。

开始的时候,她想再找一份工作,只是做好了简历,都被父亲扯碎,“我们养得起你,你不用再出去给我们丢人。”

凉夏于是不再提工作的话题,很多时候,她就坐在卧室的窗台上,想着如果纵身一跃,是不是所有的烦恼就都不再是烦恼?

很快的,有亲属上门说,不如给小夏介绍个对象,早点结婚,收收心,有了家有了孩子,人就不能那么浮躁了,然后就有很多人上门。

介绍的人里,大多是离异、丧偶的中年男子,秃头大肚子,凉夏的父母心高气傲一辈子,虽然女儿的事让他们觉得面上无光,但是现在年轻人乱谈恋爱,玩什么一夜情的人也不少,凭什么女儿就得找一个这样的男人?

于是往往拒绝,于是流言就越说越难听。

遇上方跃然的时候,凉夏的父母都不太抱希望了,方跃然却不过30出头,相貌端正,在政府机关工作,最重要的是,他未婚,虽然家是农村的,但自古寒门出孝子的道理凉夏父母都懂,只一眼,就觉得满意。

倒是凉夏只觉得无可无不可,现在什么事情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只希望父母能够满意,这样就可以了。

见过几次面之后,方跃然约了凉夏出来,开门见山,“我年纪不小了,想结婚,我们也是以结婚为前提认识的,如果我希望现在就把咱们的事定下里,你会觉得突兀吗?”

这话让凉夏一愣,隔了会才说,“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你知道,我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名声是别人说的,比较起来,我更相信自己看到的,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婚前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的,我觉得你和他们比较起来,反而更清纯可爱。”方跃然点了支烟,深深的吸了口才说,“人活到这么大,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谁也不能要求谁是白纸一张,其实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谈恋爱讲究的是爱是情调,结婚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你不爱我,现在当然我也不爱你,也许以后咱么对彼此也不会有这种感觉,我观察了你几天,觉得你跟我差不多,今后对别人,可能也不会再产生这种叫做爱的感觉了,所以,既然是两个没什么感觉的人,与其去祸害别人,不如我们互相将就一下,相敬如宾的一辈子,应该也还不算很坏,是吧?”

凉夏没怎么想就点了点头,她可以相敬如宾,父母可以不再为她争吵,别人不会再说些风言风语,三全齐美,这大概就是上帝留给她的窗吧。

方跃然有房有车,婚前的准备不过是把房子重新简单收拾一下,用不到凉夏出什么力,她所要做的,就是去找个影楼,定一套婚纱照,再准备点衣服和用品。

登记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凉夏带着户口之类的东西出门,方跃然还有个会要开,两人约定在婚姻登记处门口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