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熙也旁边烧水煮茶伺候,郎孜则一如既往的守在逍遥居门外。

9-9-1

半夜时分,万籁俱寂,只除了各个大宅门上挂着的气死风灯以及在街上来回巡逻的士兵手上的火把还亮着,两边的宅子里早已漆黑一片,所有人已都步入梦乡之中。

突然,漆黑的街头出现一团火光,等火光走的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条火龙,再近一点才知道是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火龙是士兵们手上的火把。

队伍最前面的领头者身着甲胄,胯下骑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脸看得很清楚,正是城防军目前的最高长官镇北将军彭廉辞。

这大半夜的他不在自己的将军府里好生休息怎么会领着队伍从外面进来呢?

“将军。”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走到马前抱拳。

“都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一切准备好,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好,动作利落些,不要误了天亮的上朝。”

“是,将军。”

那名军官冲将军身后一挥手,“通通跟我来。”

彭老将军带来的那些士兵立刻出列,转而跟着那名军官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片刻之后,整条筷子街由远及近的醒了过来,男人的怒骂声、女人的叫声、孩子的哭声、还有动物的吠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筷子街差不多有一半的宅子被士兵强行冲开了大门,冲进后院,极其利落的将男主人直接从温暖地被窝里提出来捆绑上。直到带走,对方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

直到自己的男人都出了房门了,同床的女人才发出嘶力竭地尖叫声。于是整个屋子就都醒了,有忠心的仆从过来责问。被士兵一脚踹,或者直接一刀劈翻。

阻挡军队者,杀无赦。

在这些宅子中。甚至有一部分是附马府和王府。

这些宅子都有侍卫保护,可是哪里是城防军地对手。何况这些士兵又刚刚经历了几个月最残酷严格的操练。那些大宅子的侍卫与这些士兵相比,那就像是猫与老虎一样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级别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爷或附马衣衫凌乱地被一群凶神恶煞地士兵五花大绑起来带走。

王爷和岳夜鸣的棋局还在继续,如熙早就支持不住的伏在一把椅子上打起了盹。睡得好好的突然间猛地惊醒过来,桌边的蜡烛也正好“滋拉”一声爆出一个火花。

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点,仔细听了听外面地声音,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哭声,听着怪吓人的。

“醒了?加水。”岳夜鸣推过杯子,指了指。

如熙拿起小壶走到棋盘前给那两个激战正酣的人的茶杯中加满水,放下水壶又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极远处的天边有丝微亮。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三更。”

“清明了呀,是个好日子。”

五更是朝臣们从家里出发准备上朝的时间,那个时候军队早已完成今夜的任务,带着俘虏们成功撤退,而那些宅子里的哭声顺风传出去很远。

未被军队在半夜冲入家中的朝臣们战战兢兢的坐着轿子从家中出来,从轿子里往外看,与昨天没有什么两样,街上的士兵尽职尽责的保护着筷子街上每家住户的安全,可是经历了半夜惊魂的住户们心里都很清楚,今天与昨天已经不一样。

进了宫,大臣们一碰头,左右再看,心里顿时拔凉一片,少了很多人,而且还都是重臣,就连右相都没凶人影,大臣们的心里犹如坠了一个万斤秤砣。

早朝刚一开始,皇上和下面的大臣都还没开始讲话,就听大殿外面哭号声一片,哭声凄厉,叫人心酸。

桂公公立刻派人出去询问,然后回禀,外面的人都是各王妃和公主,另外还有重臣的夫人们。

皇上于是让她们都进来说话。

于是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互相搀扶着进到大殿,给皇上请安后就又哭开了,而且矛头直指彭廉辞,说他有负皇恩,是要造反,请皇上下旨缉拿。

皇上没有直接答复,而是让她们暂且站到一边去哭,不要耽误了早朝的时间。

可现在谁还有早朝的心思,除了极少数几人心中有数之外,其他人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半夜抓走的那些同僚会被皇上如何发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在半夜三更被人带走,如此种种,以至于这天的早朝效率无比的低下。

好不容易捱到早朝结束,皇上却仍然高坐在龙椅上,下面的人也谁都不敢先行离开,然后那些女眷们又扑到前面撕心裂肺的哭着,有的哭的激动的还频频拿额头去撞大殿的地面。

消息终于来了,被女女眷们赌咒了一早上的彭廉辞老将军穿着他的那一身铠甲,双手捧着一摞厚厚的纸进入大殿,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桂公公。这都是用一晚上时间紧急整理出来的文件,先呈给皇上过目。

看到彭老将军站在殿上,那些女人们扑上去对他又打又咬,又不好还手,她们现在都还是王妃、公主和诰命夫人,所以彭老将军只好站着让她们发泄。

皇上草草浏览了一下彭老将军呈上来的文件,猛的一拍桌子,“唰”的一声将那些文件通通天女散花般的扔到了下面。

“来人啊,送各位公主、王妃和夫人们回去,严加看管起来,禁止家中任何人进出。”

说完,皇个终于拂袖离去。

见皇上走了,殿前的人立刻去捡地上的纸张来看,看完后,个个也都一阵晕眩,而那些女人们早就瘫软在地上,没了刚才的神气。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冤案,冤案啊皇上,皇上您要明查啊!”几个公主捶地喊冤,额头猛烈撞击地面,撞得鲜血淋漓也不停下。

殿前侍卫上前将那些女眷一一搀扶下去,然后由宫里的禁军将她们押回各自的家中,等待发落。

别看她们在殿前喊得大声,到底冤与不冤,她们心里也是明白的。

所以当天下午就在三家宅子的大门前挂上了白灯笼…

皇上下旨,循例制安葬,家小仍然关在家中听候发落。

第九卷第十章

葬礼一办,筷子街发生的事就瞒不住了,朝廷重臣纷纷落马引起了全国的震动,因为皇上紧接着就根据事前掌握到的证据顺藤摸瓜将相关人员悉数缉拿,眼看全国各地一大批的官员尽数落马,说不人心惶惶那是假的。

在京城等待考试的学子们也都个个傻了眼,无法接受心中的偶像是大齐史上最大的贪官这一事实,天天有人坐在府尹门口痛哭喊冤,求皇上明查。

宫里终于下了一旨,追查官员受贿案不影响今年的科举考试,科举照常进行,让考生们回去好好温习金榜题名。

说是这样说,但右相毕竟是天下文人学习的对象,如今他都因受贿而被打入天牢,这让天下的文人情何以堪?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道德观念,甚至对他们的人生观都带来无比巨大的冲击。

因此整个京城的赶考学子们的情绪都降到了低谷,很多人都受到严重影响,甚至有的人在心灰意冷之下打包袱回家,不再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拔出右相,带出一串利益关系人,越往外拽越让经办案子的人感到惊心,可皇上的意思是要一查到底,所以他们也只好继续往深处挖,那名单拉出来都能有一人高。

当然,现在关在天牢里的那些人的家里的财产都已被抄没,刑部正在逐一清点,只是光是清点右相家的财产就足足派了一百多号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清点清楚。除了不少珍贵古玩和金银珠宝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其中发现不少以往送上来的贡品,另外名下地产就更加让人吃惊。

身为一个丞相,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多的财产,就这一点,被关在天牢中的右相就无法自圆其说,认罪。

刑部又将刑部档案里那些积了多少年老灰的案件全部翻了出来,一一清查,最后又罗列右相108条罪状。那个暗中刺杀欧阳海一家的罪行也只是这108条中的之一。

结果既出,皇上颁下圣旨,念在他是先帝宠臣,而且早年间的确立过功劳,赐鸠酒一杯。

如此。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当右相被赐死后,如熙和岳夜鸣终于恢复了真实身份。皇上将岳夜鸣和温如熙的身份郑重其事的昭告天下,岳夜鸣恢复本名欧阳冶鸣,同时将如熙的姓也给改成了欧阳,成了欧阳如熙,与温家再无半点瓜葛。

彭老将军交回了城防军地兵符,向皇上告了假,将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孙女还有白虎一道从王府接回了自己的将军府住,祖孙三人各自讲述这十几年来的生活,将到伤感处,又是一阵唏嘘。

当问到两个孩子未来打算时,欧阳冶鸣的想法是带如熙南下,寻一处地方定居,经来也许可以给如熙寻一门好亲事。

老将军不以为然,要说到适宜男子,他手下有的是好男儿,哪个都配得上如熙,还用得着特意去南方找?南方的男子能和他手下出入沙场的将士比吗?

欧阳冶鸣又说了,南方也有不少品行良好的世家子弟,配如熙也挺合适,再说了,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谁知道北方什么时候又打下来,总不能让如熙将来做寡妇吧?

老将军又不乐意了,马革裹尸是身为一个士兵最好的结局,再说了,他会让如熙嫁普通的小兵吗?当然是从高级军官里面找,军官要是殉职,国家会付一笔丰厚的抚恤金,根本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问题。

欧阳冶鸣说什么也不同于让如熙嫁给一个随时都可能战死沙场的男人,而老将军又偏要让如熙成为一个光荣的军属,于是他们两人就天天争论个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完全忽略了当事人的意见。

如熙为此也很苦恼,嫁人?太可怕了…

就在如熙天天动脑筋想着要怎么说服那两位长辈放弃将她嫁人的念头时,宫里一道圣旨将她给召进了宫。

原来是皇上召见她。

“如熙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御书房里,如熙叩拜高高在上的皇上。

“免礼,起来说话。”

“谢皇上。”如熙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着。

“如熙,没有外人,你可以不必如此拘束。”

“如熙不敢逾矩。”

“呵,你外公欧阳海是朕的老师,你舅舅欧阳冶鸣就是朕的师兄弟,那么你该叫朕什么呢?”皇上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比较的和颜悦色。

“皇…师叔。”如熙自己都觉得别扭,皇上就皇上呗,干嘛非要让她喊他师叔?无缘无故突然套近乎,非奸即盗,如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提防着。

“那么,如熙,既然你叫朕师叔,那么朕就是你的长辈。”

“是,师叔,师叔有事尽管吩咐。”

“是这样,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也该满17了,该找个婆家了。”

如熙心里不好的预感成了真,想着这年头是怎么了,怎么男人开始热衷于做媒婆的行当了?

“回师叔,舅公和舅舅已经在为如熙操心了。”

“哎,他们能有什么好的人选,不要理会他们。”皇上大手一挥,将彭老将军和欧阳冶鸣的努力一巴掌给拍飞了。

“那师叔您…”如熙根本不敢想象皇上会给她安排个怎样的人选。

“过几天就是殿试了,从今年考试的结果来看,其中有不少人属于上佳之才,也许状元就会在他们之间产生,如熙,可有兴趣做个状元夫人?”

如熙倒吸一长气,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状元夫人?好名头,而且前途无量。

但是…这不会是皇上拉拢舅舅的举措吧?她可没兴趣做别人的木偶哦,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自由身,干嘛明知前面是火坑还要往下面跳,嫌命长是怎么着?

“如熙谢师叔美意,只是…”

“怎么,如熙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一切有朕给你做主。”

第九卷第十一章(上)

如熙咬了咬下唇,故作一副犹豫不决的为难状,磨蹭好一会儿才没有什么底气的开口,“如熙无意嫁人。”

“哦?为什么?”

“师叔,如熙这次死里逃生实属幸运,伤好之后如熙也希望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是如熙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会影响生育。”如熙拼了,她就不相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没有自己的子嗣。

“详细说来,这是为何?”

“如熙两次受伤,虽都治好,但实则已伤了元气,引至气血亏损,必须长期调理才能活到晚年,而怀孕生子却会耗费大量气血,会折损一半多的寿命,如熙恐怕会走上娘亲的老路,甚至可能还活不到她的那个岁数。”说道后面,如熙语意哽咽,从怀里掏出手绢捂着脸,肩膀在微微颤抖,似是在哭的样子。

皇上半晌没发声,似是也在考虑。

“可是,如熙,你要明白,女孩家没有归宿是不行的,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嫁人么?”

“师叔。”如熙擦了擦眼睛,抬起脸来,眼睛红红的,“如熙愿意效仿七师姑,还请师叔成全。”皇上都得叫师叔,那么叫声七长公主为师姑也不算占她便宜。

“胡闹!”皇上“砰”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能跟她比么?她是克夫才嫁不掉,你又不是嫁不掉,有朕为你保媒,你还怕被人退婚?”

“师叔,如熙现在这个身子何必害人害己呢,如熙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提前走了,人家还可以再娶,可是谁能保证再娶进来的妻妾会善待如熙留下的孩子?师叔,没有亲生娘照顾的孩子是很可怜的…”如熙又把脸埋入手帕中,继续抽泣。

皇上又沉默,估计是在心里想着对策。

“如熙,你考虑清楚了?”

“是的,师叔,如熙已经考虑清楚了,如熙的身子实在不宜嫁人,如熙实在不想害了人家,还请师叔成全。”

“唉…好吧,既然你意已决,朕就不勉强了,可是,你要如何谋生呢?”

“回师叔,如熙拜了幽伯为师。”

“如熙,你应该知道的,女子不能行医。”皇上眯起眼睛看着下面的如熙,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是如熙毕生的心愿,还…还…还请师叔成全。”到这里如熙不敢再编瞎话,她的未来可就掌握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可我大齐又为什么需要女大夫呢?”

“师叔,男女终究有别,女人的某些病对着男大夫是说不出口的,女人才最懂得女人。”

“那么你以为她们对着你就会说了吗?她们凭什么要信任你呢?”

“所以,如熙还请师叔成全,科举之后,那个…”如熙揪着手里的手帕,欲言又止。

“哼,你才拜师多久?居然打起了医证考试的主意。”

“师叔,机会难得,医证考试两年一次,师傅说了如熙有考证的实力。”

“但朕听说幽伯还没有传授你针术,你连针术都没有学,你又怎能保证你一定能通过今年的医证考试?”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如熙说话的声音几乎小得都听不见了,她心里也明白这话的确是有些托大了。

“你倒是自信。”如熙难以判断皇上是生气还是高兴,总觉得他的语气凉飕飕的。

“师傅说做大夫的要是自己都不够自信,那病人也不会对大夫有信心。”如熙也豁出去了,是成是败,就等皇上一句爽快话。

“你确信你一定能通过考试?”

“确信,师叔。”

第九卷第十一章(下)

“那好吧,朕就给你一次机会。”

“谢师叔!谢皇上!”如熙立马就要跪谢。

“慢着,朕还有条件,你要能接受这个条件再跪也不迟。”

“师叔请说,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如熙都在所不辞。”

“哼,就你这身子骨真让你去了只怕你也回不来了,少贫嘴,让你去考试也不是不可,但你必须得拿到前三甲朕才准许发给你医证,同不同意?”

前三甲?

如熙皱起眉头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是,如熙接受条件,定拿前三甲。”

“好,现在距离开考还有几个月,回去好好温习,要是考不过下次就没有机会了。”皇上又给一个苛刻条件。

“是,如熙一定竭尽全力。”没有拒绝的权利,如熙行礼准备告退。

“你回去以后让欧阳卿去办迁陵的事吧,忌日快到了,你考完试也正好可以回去祭拜。"

“谢皇上,如熙告退。”

回到将军府,如熙将皇上的话转告给了老将军和欧阳冶鸣,又惹得他们两人一阵伤感,再不谈给如熙安排婚事的事情。

既然皇上准许了如熙参加今年的医考,算算时间已经不足三个月,需要立刻开始准备。

如熙从来没有考过医证,老将军和欧阳冶鸣也不知道医考试题都有哪些,但还是要做准备,于是各分两头。

老将军去太医院想办法拿到了前五届的试题,欧阳冶鸣则与如熙去街上买医书,谁也不知道今年会考些什么,只能瞎猫碰死老鼠一般的把京城的医书都搜罗了来,书局的老板误以为是欧阳冶鸣要考医证,还很热心的向他推荐,信誓旦旦的说今年的试题肯定要考某本书某本书某本书上的内容,叫人不想买都要买。

付了钱提了书交给老将军的随身小兵帮忙送回去,欧阳冶鸣则与如熙去茶馆喝茶休息,走了这么久,欧阳冶鸣怕如熙的腿受不了疲劳。